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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楚:中国之春回忆录(第九章)罢王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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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楚:中国之春回忆录(第九章)罢王风波 -- 万润南 - (15563 Byte) 2009-6-26 周五, 上午4:06 (728 reads) |
万润南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6/04/03 文章: 1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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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润南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9-6王炳章常委弹劾案
杨巍出狱的时间应该在北京时间一月八日上午九点,也就是一月七日的纽约时间晚上九点。联席会议解散后,大部份与会者都到我家聊天去了,只有胡平、吴方城陪杨巍的妻子车少莉留在办公室等上海的电话,了解杨巍出狱的情况。大约十点钟,电话接通了,对方是杨巍的母亲。她告诉车少莉,杨巍没有按时出狱,情况不明。她从广播上听到官方宣布的理由是民联成员利用杨巍出狱的时机进行了“违法活动”。杨巍的母亲恳求道:“求求你们,为杨巍着想,不要再派人带什么东西来了。”不难理解,这是一颗母亲的心。这颗心已经在杨巍被捕的两年里饱受惊吓,它很难再经受得起另一次意外的打击了。
车少莉的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她和杨巍几乎是刚结婚就分手了,接着就是杨巍入狱。为了杨巍的自由,她整整奋斗了两年,盼了两年,可是现在等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虽然是“推迟出狱”,但是中国大陆的事情从来就没边没谱,谁也说不准这一“推迟”会拖几年。
胡平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发生了。按照计划,无论中共的反应如何,民联在这次行动中都可以是赢家。唯一可以使民联尴尬的局面是杨巍家属的抱怨,现在这一场面果然出现了。民联的失误,伤了他们的心。
胡平、车少莉回到我家,把刚才的消息告诉了在场的人,当场就炸了窝。郭城一边安慰正在伤心的车少莉,一边大骂王炳章混账,拿民联成员的生命安全来出自己的风头。他越说越激动,眼泪也掉出来了。郭城的骂声勾起了尚平的回忆,他紧跟着揭发了王炳章曾经用他当诱饵来钩引中共领馆上钩的计划,说着说着忍不住失声痛哭。车少莉、郭城、尚平的眼泪如同为火上浇了一桶油,把屋里所有人的情绪加热到了沸点。有人立即打电话给薛伟,将此事向监委投诉,要求处分王炳章。薛伟接到电话立即赶到。还没有进门他就大吼起来:“这件事一定要追查,拿盟员的生命当儿戏,绝不允许。”
人们一致要求薛伟将王炳章叫来接受质询。二十分钟后,王炳章到了,迎接他的是愤怒的谴责和排炮般的质问。所有的问题集中在,为什么背着主席给汤光中及黄奔夹带《中国之春》和私人信件,为什么不考虑民联成员的安全把他们置于险境?
王炳章在当时表现得很不明智。当群众处于激烈情绪的时候,与其争辩是不会有任何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的。唯一的办法是避开锋芒,待大家冷静之后再做解释。凡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人对此都应该有一点起码的常识。可是王炳章觉得自己很冤枉,他辩解说,汤光中等人被拘留的主要原因是接受记者采访而激怒了当局,而他给他们夹带的杂志和书信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中共是先搜查他们的房间才发现杂志和信件的。
我相信我表现得比王炳章理智得多。当有人追查谁通知记者的时候,姚月谦紧张得脸色都变了,我立即挺身承担了责任,承认是我打电话通知姚与记者联系,并解释了当时的特殊情况。接着我要求监委给我处分,并引咎辞职。其实,由于在家写论文,我一直没有具体过问此事。这个计划的具体操作都是由王炳章执行的,通知记者也是他让我办的,我只不过当了个传话筒而已。这一切我并没有告诉大家,我当时颇同情王炳章,也知道他的险境,不想落井下石。我主动承担责任的姿态和良好的态度显然是明智的,薛伟连理都没有理我,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处分我的事。其他人也没有过多地追究我,王炳章的“恶劣态度”和他的辩解吸引了所有人的火力,我有心掩护他都无法使他解脱。
王炳章的辩解不能说没有道理,只要有一点常识就可以猜到,《中国之春》当然只是个抓人的借口。但胡平却认为王炳章的辩解并不能完全开脱自己,他的心里的恼火是可以想象的,本来商量好的计划,被王炳章擅自做的小动作砸了锅,民联丢脸,作为主席他自己也脸上无光,现在引起盟员的众怒,他也要有个交代。况且,在这类走钢丝式的行动中,被对方抓住借口本身也可以说构成重大失误。
汤光中不但接见记者,而且还拜见了杨巍的父母,并准备迎接杨巍,凭直觉谁都可以想象到中共当局对这些行为的恼火程度。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成为摆上台面的捕人理由,只要公安局没有找到其他借口,他们就不便动手。合法地斗争,就必须学会走这种钢丝,明知对方不舒服,也没有理由下手。中共当局当然并不欢迎民联成员,但汤光中之所以能够入境,不也正因为对方没有理由拒绝吗?据后来汤光中和黄汉回忆,他们在白天拜访杨巍父母后回到房间,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了。合乎逻辑的分析是,公安人员显然趁他们外出的机会,秘密搜查了他们的行李,事先抓住了拘捕他们的借口,然后才动手的。否则没有把握就贸然动手,中共当局也会很尴尬,它总不能宣布将他们逮捕的原因是因为见了记者,当时毕竟还是中国大陆政治环境最开明的时期。
车少莉在我家又和上海通了一次电话,杨巍的母亲已经得到官方确切的通知,说杨巍要推迟出狱,但推迟多久,对方没有说。这个消息一公布,人们又为杨巍的命运担忧了,情绪越加激烈。在场的程铁军、吴方城及郭城在厨房的饭桌上起草了一个弹劾王炳章的动议,要求罢免王炳章常委职务。吴方城拿着这张纸逐个要求众人签名附属,当场就有十五个人在上面签了名,其中包括后来保王的铁杆分子林伟。
当吴方城把弹劾书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拒绝签字。吴方城大怒,大骂我毫无原则,郭城也在旁边冷嘲热讽,说我想两面讨好,当周恩来。我对吴方城说,这件事的失败我也有责任,如果要弹劾也有我的份,我已做好辞职准备,作为当事人之一,我没有理由弹劾另一位当事人。后来在场签字的所有人几乎都游说过我,我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拒绝签字。
我的心理颇为复杂,我不希望事态扩大,不单是因为我本身多多少少也卷在其中,同时这里毕竟是我家,当时已经深夜,蕾蕾催着要睡觉。说实话,我是巴不得王炳章能够早点过关,大家早点散场。可是事与愿违,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我把胡平叫到一边,告诉他我准备引咎辞职,希望他也能作一个姿态。我对他谈了我对事态发展的估计,认为中共推迟杨巍出狱时间的主要目的在于避开等在监狱大门口的记者,所以不会把杨巍扣留很久,最迟第二天就会放人。胡平基本上同意我的看法,他说他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担心杨巍和汤光中,而是王炳章擅自破坏我们当时商量好的原则。
当弹劾动议在外屋征集签名的时候,王炳章坐在里屋子角落的地毯上泣不成声,我完全可以理解他心里的冤屈,而且越到后来越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对这个组织历尽心血,功高盖世,但是他没有料到,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组织的成员这样无情地对待他。在这个组织里,也许只有我可以准确地体会王炳章当时的情绪,因为我经历了和王炳章相同的遭遇。在王炳章之后,没有人对这个组织倾注的心血和贡献可以超过我了,我出的风头和得到的利益没有王炳章大,但是我受到的猜疑、攻击、诽谤比王炳章更甚。每当我受到不白之冤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总是闪现出王炳章失声痛哭的身影,这多多少少给了我一丝安慰,我毕竟不是受到这种不公正待遇的第一人。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王炳章这面镜子,在面对那些无中生有,甚至是荒唐可笑的猜疑和指责时,我会不会神经失常,失去控制。王炳章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那样对待他,但是我却完全可以理解人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因为我站在他身后。
见王炳章悲痛欲绝,胡平和冯胜平都上前安慰他,劝说他采取主动,引咎辞职。王炳章默不作声地听着,最后说给他点时间,回去考虑一下,明天上午到编辑部给大家一个答复。
我把王炳章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四点钟了。我回来时,蕾蕾已经在里屋睡着了,可是外屋地毯上躺了一大堆人,还在议论刚才的事情。大家纷纷猜测明天王炳章会采取什么态度。我听到冯胜平很自信地和所有的人打赌,说王炳章明天会主动辞职,他说他刚才在和王炳章的谈话中感觉到王炳章的意志已经完全崩溃。
冯胜平又一次犯了一相情愿的错误,他过低地估计了王炳章的意志,也过低地估计了一个人从崩溃中恢复的能力。
第二天中午时分,王炳章来到编辑部。大家已经坐在厅里等了他将近两个小时了。王炳章一坐下,就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早上起身时向上帝祈祷了,上帝告诉我,我正在受一群小人的陷害。我认为我与其在这里受这帮小人的审判,还不如回大陆受中共的审判。”
他环顾众人,宣布道:“我现在要去中共领事馆申请回国。你们要是有本事,不要和我王炳章干,有种回国跟共产党干去。”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走。
在海外搞了这么久民运,不可否认,王炳章非常善于创造戏剧性的效果。刚才的那一幕显然是他事先就想好的,果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愣住了。
足足半分钟,大家才缓过神来。于是会场一片哗然。胡平、姚月谦、杨农当场就在弹劾书上签了字。郭城大怒,他站起来指着王炳章道:“别以为只有你是基督徒,我也是基督徒。我向上帝祈祷的时候,上帝总是告诉我我有罪,绝不会说别人都是小人。别装出圣人君子的模样,我陪你去领事馆,我到要看你是否真有这个胆量。”
呼延民也追出去,一边走一边喊:“王炳章,我和你一起去领事馆,只要你敢回大陆,我就敢。”
唐捷也追出去,一边嚎啕大哭,回头指着郭城骂道:“你们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他,他是民联的创始人……。”
林樵清追出去拉住王炳章。王炳章蹲在雪地里失声痛哭:“小林,我真后悔当时没让你把呼延民赶走,落到今天的下场……。”
胡平也出去了,他和林樵清蹲在雪地里劝了王炳章很久,希望他能够主动辞职,化解危机。最后王炳章同意辞职,但希望拿出一个维护他面子的方案,并使民联的对外形象不致受到太大的影响。
我不忍看到这一幕,自己躲到经理室去了,趴在办公桌上起草辞职报告。冯胜平和车少莉敲开门找我,他们又把那张弹劾书递到我面前,劝我签字。他们说,民联在场的主要骨干分子都签了字,现在就差我了。我说弹劾书留下,让我考虑一会儿。但车少莉不肯走,说直到亲眼见我签了字才罢休。我签完字后,随即将写好的辞职书交给了薛委,请他转交胡平。我知道胡平不会愿意我辞职,但我觉得只有这样做我才对得起王炳章。
车少莉刚出去,王炳章红肿着眼进来了。随手把门关上,坐在我对面的办公桌上,埋头疾书。一会儿,他起草好了一个三点建议,给我看了一下,苦笑着对我说:“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王炳章的三点意见是:第一,他不再履行常委职责;第二,他不再参加民联的任何活动;第三,他不参加“四大”。通过这三点,让王炳章的名字在社会上自动消失。这三点建议实际上比辞职走得更远。因为辞职之后他仍可以参加“四大”和民联的活动,可是王炳章连这些都放弃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宁愿这样而不愿意说出“辞职”两字。我也劝王炳章辞职,如果面子上过不去,他和他一起辞职。我告诉他,我刚才已经写了辞职书。
会议又继续了。王炳章宣布了他的三点建议。呼延民和我表示可以接受。可是一丝不苟的林心声提出异议。他认为这三条含含糊糊,没有法律依据。他问:“既然还是常委,为什么不履行职责?为什么不参加活动?为什么没有权利参加代表大会?‘四大’你要来,没人可以拒绝你的权利。”林心声的话音刚落,吴方城、冯胜平、郭城纷纷表态,不接受这个方案。他们认为,王炳章这样做是要为今后的翻案留下余地。
王炳章解释说,他的主要动机是顾全大局,为了避免盟内更大的震动,他愿意做出牺牲。
一直没有出声的胡平突然站起来,历声对王炳章斥责道:“你一口一个顾全大局,似乎你对民主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似的。我们的盟员和国内的民运人士在冒险、坐牢,你对得起他们吗?承认错误有什么了不起,别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你也知道,大家对你的处分不仅仅是为了杨巍的事件,弹劾书上还写了一系列错误。在这次行动中你违反了纪律,借此台阶引纠辞职,不是很体面吗?我劝你最好还是体面地辞职,否则我将接受弹劾书,启动罢免程序。”
胡平忽然提高了声调:“如果罢免不通过,说明这个盟已经缺乏起码的是非观念,那么我将退盟。”说罢,甩手退出会场。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我的脸都白了。我理解胡平,他想尽快地结束这场危机,我何尝不想。他现在来的这一手是背水一战,将自己作为赌注押上了天平,逼所有的人表态。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退路都被切断了,这意味着胡王不可并存,民联面临分裂。
我上前拉住胡平,劝他收回刚才的话,他坚决不松口。其他人也围上来劝阻。这时已经没有人注意王炳章了,等大家回过头去时,发现他已经走掉了。
胡平坚决要求罢免议案进入程序。按照民联的章程,罢免一个常委,需要常委会和监委会分别半数以上通过。为了表示慎重,并尊重不在场的常委和监委的意见,胡平宣布投票期为二十天,截止日期为元月二十九日。
这二十天,是惊心动魄的二十天。民联内部发生了一场残酷的内战。民联被拉裂了。
作者:万润南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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