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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葡萄确实是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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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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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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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这葡萄确实是酸的
芦笛
昨天一时兴起，随手在“加新帖”的格子里打了个胡说帖，没想到引起“潜水多年”网友的郑重对待。老潜可不是轻易开口的同志，人家既然重视这问题，我就得再说两句，讲清楚这个问题了。
首先要说明的是，我那个帖子不过是发泄自己的挫折感——我这辈子花的时间最多、投入精力最大、收效最微甚至没有的学科，就是英文。我学任何科目都毫不费力，唯独学英语非常吃力，不但在大学本科和硕士生期间投入的精力相当于甚至超过其他学科的总和，而且至今仍在学习过程中，生命不息，每日挖山不止。饶是如此，还学成这个鸟样，至今无论是动笔还是开口，都不能做到mistake-free。真是令人无比沮丧而且怒火腾腾。既然吃不到葡萄，当然要骂两声葡萄酸，略解心头之恨，这也是人之常情，未可厚非。
所以，我痛骂英文是烂语言，是因为对我来说，它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之所以难，是因为它的词汇量实在太大了：希腊来源、拉丁来源、法国来源、本地土话，再加上具有单词功能的数不清的片语（动词短语和短语动词），绝对超出了大脑的存储量（至少是对我这个不怎么大的大脑而言）。哪怕你记得再多，每天仍然都能见到不认识的词或是短语。这种无法掌握的烂语言，怎不令人义愤填膺？
当然，这所谓难，不是普罗大众的标准。但我既然下了这么大功夫，起码得跟人家的博士生或至少大学生的水平差不多吧？可压根就没戏。我还没退休那阵，有次跟80后的一个博士生谈话，她用了一个词我不知道，便请她解释。过后我懊丧地想：NND，我开始学英语那阵，她还没生出来呢。白让我学英语的工龄大过她的年龄，竟然还需要她教我英语。天下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人？！
按四川人的发音，“难”和“烂”若忽略了音调区别，就是同音字。我之“烂”，应作如是观。请同志们不要误解。
至于英语是否比汉语含混，国际上早有定评了。专家们比较过联合国几种工作语言的信息熵，认为汉语是最高的。汉语不利于逻辑思维也早就有专家说过，前些天老河还专门讲过这个问题。对这些定论，老芦这外行不敢持异议。
但我仍然坚持认为，虽然从总体看英语的信息熵要比汉语低，但并不是每个个例都如此。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一词多义现象太严重，致使确定某个词指的是什么必须依靠context的提示。
最雄辩的例证，就是Knowledge is power。若用中文表达此话，则“知识就是权力”的表达非常明确，并不需要任何context去帮助理解。但在英语里，若没有上下文提示那“power”何所指，则大众根本就不可能准确理解它的意思。
不幸的是，某些读者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一种理想语言，应该尽量避免一词多义，最好能做到一词一义。如果词的涵义多到必须靠对context来确定，那就是一种背时的烂语言。并不是否定context是理解语言的基础——离开context，人类还能有什么交流？那怎么还会有“断章取义”之类的指责？我怎么可能蠢到去抹杀context的作用？
当然，这是少正卯那天上有、世间无的尤物的独特理解。我其实根本不该理会。人家老潜就丝毫不曾误解，只是说，一词多义是不可避免的，靠context去确定某个多义词在某个特定场合下的准确涵义，正是人脑特有的智力对语言的一种简化。如果没有这种能力，真要靠一词一义的语言去交流，那现有词汇量必须扩大十倍。
对此质疑，恕我难以同意，在楼下简单说了一下，但没有说明白，在此作个比较完整的说明：
1）语言有两个来源：大老粗来源与学者来源。大老粗负责胡乱发明口语词汇（诸如各种俚语），学者负责发明学术语汇（诸如各种科学或哲学术语），整理规范语法，并通过学校将这种具有很大人工成分的“精制语言”灌输给学童。
2）无论是哪个来源，语言都是自发生长的，不可能像国际统一度量衡一样，由某个国际权威或国家权威来规范设计之。大老粗随心所欲乱讲一气固不待言，科学家们发明各种新式术语也并不事先征求语法家的意见。文学家们写作就更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所以，人类语言不是电脑语言，不是人工设计的，实际上是一种多来源的多头怪物。一词多义是这种自发现象必然导致的混沌，这过程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实际上，老芦自己就在制造这种混沌。例如“无微不至”一般是褒义词，是用来描述关心体贴的。但我经常在旧作中用此词来形容我党严密到无以复加的对人民的控制与迫害。又如我在散文《拥抱》中说，我到了中年，还跑到国外去“捕风捉影”。这个成语与通解也完全不同，并非疑神疑鬼，而是说我追逐的目标过于虚幻。
3）It follows that靠context去澄清一词多义现象造成的混乱，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补救，并不是如老潜理解的那样，是人类主动运用智力去简化语汇。对学术语言而言，靠context去确定一个多义词的涵义是弊病而非优点。例如理解“知识就是权力”根本不需要上下文帮助，与理解“Knowledge is power”完全不同，其所以如此，无非是“权力”是个单义词，而power有10多种意思罢了。此例足以驳倒老潜的说法、
4）所以，人类真要主动运用智力去压缩词汇量，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删繁就简，把许多同义词删除，只留下一个就够了。例如我实在看不出把albeit和although删去，只留下though，在nevertheless与nonetheless，whilst和while之中只留下一个，会对英语的表达力造成什么损害。类似的例子多极了，诸如meanwhile, in the meantime, meantime等冗赘，删到只剩一个又有何妨？
但第一，这么做是不可能的。上面已经说过了，语言是一种自动生长的不可控的多头怪物，哪怕是毛泽东也没那本事推行这种newspeak（典出《1984》）。第二，这么做，或许有助于建立一种简洁的学术语言，但必然极大地降低了语言的文学表达力，因而绝不会有生命力。
5）我多次在旧作中强调，语言有双重功能：学术语言与文学语言。两者对语言的要求恰好相反，前者要求清晰、简洁，而后者要求丰富多彩，富于感染力以及暗示力。学术语言所要避免的模糊、含混、暧昧、多岐等等，恰是文学语言所谓“魅力”的来源。语言的生命力主要来自于其文学性，它才是人民大众真正关心的。一种干巴巴的语言哪怕再“理想”，也绝对只会如同画上的林黛玉，绝对比不上使男子如卧绵上的鲍二家的鲜活。
6）英语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同义词还能充当称职的学术语言，我在旧作中也解释过了，全靠它惊人的词汇量赋予了它多种表达方式。在作为学术工具时，它有许多专门词汇供专家们使用，因此不会引起误解。
我在旧作中说过，中共曲解了圣人的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那并不是圣人主张愚民政策，而是圣人对民智的现实主义评价。原意是It is impossible to make the people understand. It is only possible to make them follow。那“不可”并不是mustn’t的意思。实际上，英文的can’t同样有“不应该”与“不可能” 的双重意思。但在写学术论文时，谁也不会用cannot这种词汇。
希望至此已经说明白了我的意思。最后让我振臂高呼：
打倒无法掌握的烂语言英语！坚决主张废除free of这个烂词组！否则人类灭亡之后，外星人来到地球，看见“free”和“pollution ”这两个词，又不知道它们的排列次序，便有高斯的智商，也绝对猜不出那到底是“free pollution”还是“pollution free”。
不过这种烂词组也实在杀不胜杀，诛不胜诛，“over take” vs “take over”，“over look” vs “look over”,etc, etc，真是烂到不能提，所以，还是任由它烂下去吧。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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