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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想做主子而不可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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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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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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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论“想做主子而不可得”
芦笛
这话当然是套敝同乡鲁老恶毒夫的著名语录。那语录想来国人都耳熟能详，那意思是说，在一般人看来，中国历史上有所谓“乱世”与“治世”之分，但在老鲁看来，那不过是“想做奴隶而不可得”与“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期之分而已。
这话当然说得颇准确。不过，这种皮相之见，只能糊弄心智没有完全发育成熟、因处于青春骚动期而富于反抗精神的青少年。所以，当年小芦也颇佩服了一阵子，但后来也就知道它的肤浅了。没想到几十年后竟然看见某位“民主道学家”柯湘同志对此激赏无限，以此为誉老鲁为“最深刻的思想家”的铁证！
我当下委实错愕了半天，最终总结出了个经验规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发育成熟，而看一个人是否长大的可靠标准，是看他是否在成年后还在继续崇拜青年时期的偶像。
老芦应该算是国人中比较浅薄之辈，“思想家”当然就更没指望了，不过哪怕我在年轻时代，便也朦胧地觉得那话除了为自己解气之外，什么启发都没有。知道现在中国人处于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那又便如何？怎么才能结束这种“暂时作稳奴隶”与“想做奴隶不可得”的千年乱治循环？
有趣的是（或更准确地说，无聊的是），鲁迅根本就没有告诉你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只是提出了这表浅的症状观察，根本没有说出病因何在，遑论给出处方来。我早说过多次了：他的书只作用于你的肾上腺，让你加倍憎恶不合理的现实，引起你“砸烂万恶的旧世界”的强烈冲动，却从来不传授任何西方文明常识给你，也不告诉你一个合理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起码我个人从来没在这方面从他那儿受过惠。
这“作稳奴隶与否”的问题也如此。你发现自己和大众都不过是暂时作稳了的奴隶，于是愤慨万分，和大夥儿起来把主子推倒，使人民进入更糟糕的“想作奴隶而不可得”时期。等到付出这惨痛代价，你自己上去作了主子，让大多数人重新恢复“暂时作稳了奴隶”的状况，那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中国历史上这种例子还嫌少，还需要你来身体力行再度重复一番？
可叹五四后的青年就是看不出这点来，于是在左翼文人的煽惑下，纷纷投身改天换地的共产革命，最后是造出一个史无前例的毛朝来，其特点是哪怕处于“治世”中，人民（起码是所谓黑七类）也竟然“想作奴隶而不可得”！
老鲁不但没开出处方来，甚至就连症状他都没看透彻，只说了一半。其实，完整的表述应该是：
“中国所谓的乱治循环，其实是‘想做奴隶而不可得的时代’与‘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相交替。而之所以出现这种永久循环，是所有的人只知道两种状态：要么作主子，要么作奴隶。因此，社会每个成员不但是潜在的奴隶，也是潜在的主子，而到底是作主子还是奴隶，完全由时势决定。主子总是由前奴隶变成的，而奴隶一旦做了主子，就只会强迫别人做奴隶。于是，前主子的‘乱世’（想作主子而不可得），就是前奴隶的‘治世’（暂时做稳了主子），而现奴隶的‘乱世’（想做主子而不可得）便是现主子的‘治世’（暂时作稳了主子）。”
这表述岂不是不但全面完整地描述了症状，而且一针见血地道出了病因和相应的解决办法？
敏感深思的读者至此应该看出，釜底抽薪之策，还是应该效法西方造出一种谁都想作主子（这原是人性弱点），但谁都无法一统天下，只能始终处于互相竞争、互相制约、互不相下、因而谁也做不了主子的局面来，而要做到这点，就非得让全民破除那种“主奴势不两立”的心态不可。
很明显，革命绝对是反其道而行之，因为暴力革命的本质，就是根据“革命坚定性”的标准对革命分子作无情筛选，通过生死斗争，把那些立场最坚定、斗志最顽强的心狠手辣之徒选择出来作革命领袖。这些人的第一生存本能，就是残酷无情地镇压一切胆敢挑战他们的权威的反革命或革命同志。当他们的革命胜利后，不但一切反对势力被铲除得干干净净，再也没谁有那能力或胆量来挑战他们的权威，必然要在客观上形成一统天下的“主子治世”，而且就连当初的革命同志都要遭到领袖们的无情清算，正如国共两党的革命为后人昭示的那样。此时革命主子们便真是“想不做主子亦不可得”了，如同黄袍加身的赵匡胤一样。
这就是我为何一再反对“革命坚定性”，主张政治反对面共存共荣的根本原因。那天南京老右出来喝采，实子同志却以为不然，说这在民主国家确实如此，但在专制国家，您作为奴隶，要去和主子共存共荣，岂不是与虎谋皮？
这诘难非常有力，可惜实子同志没看到，不破除这“誓把反动派一扫光”的“彻底革命精神”，则中国永远只会有打着不同政治旗号的专制政府，绝对不会有民主政府出现。由于主子垄断了国家的一切资源和权力，奴隶总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处境。在这种不利情况下，您若还存那“汉贼不两立”的心思，一定会招来对方的疯狂镇压，何异于“口中没有毒牙，却在印堂上贴上‘蝮蛇’字样，引来乞丐的打杀”？
这里面的道理，我已经在《不是英雄是恶人》中说而又说，说到实在不耐烦再说的地步了：我党留给大众特别是那些“民运”人士的最恶毒、最坑人的政治遗产，就是这势不两立的“斗争哲学”。因为大众都在这种“彻底革命精神”熏陶下长大，于是哪怕是八九学运那种和平抗争，都要变成“革命坚定性大赛”，最后决出柴玲那种“革命硬骨头”出来作领袖，自己堵死了一切和平妥协的可能，却又没有任何实力来对抗人家的无比实在的屠刀，您说世上还有比这更蠢、更丧失理智的同志么？
哪怕就是八九学运全面胜利，我党乖乖下了台，那又怎么样？在这种“彻底革命精神”指导下建立的新政府，难道又能比旧政权好到哪儿去？任何主张与旧势力妥协的人都要被柴领袖污蔑为“学奸”、“学生特务”、“妥协派”、“投降派”，您说这“民主政府”还有什么可能允许人家反对，并和反对派共存共荣？
我在旧作《争作布衣“帝王师”》中已经指出，要解开这我党打造出来牢牢锁死朝野的锈锁，唯一的办法是人民采取主动，率先抛弃这“反对＝推翻＝打倒＝消灭”的党公式，学作西方的“忠诚的反对派”，设法开始朝野间的良性互动。
很明显，要完成这一艰巨的历史任务，就非得彻底破除“彻底革命精神”，因为那说到底，不过是某些“想作主子而不可得”的奴隶的一种怨毒而已。这种心态不破除，中国人便永远只能处在一部分人想作主子而不可得，一部份人暂时做稳了主子的可悲局面，而绝对造不出所有的人都无法作主子的健康局面来。
说到底，老芦之所以出来冒天下之大不韪，“扫荡”伪民运，无非是因为看出了那夥人不过是一群想作主子而不可得的野心分子。这些人想取我党而代之也倒罢了，可恨的是他们竟然因为人民不起来为他们火中取栗而怒火万丈，骂人家是共奴、“专制制度辩护士”，而那“理论”武器就是老鲁恶毒夫的那句屁话：人民觉得身处太平盛世，心满意足，却不知道那其实是“暂时作稳了奴隶”的可悲处境，真是不可救药的愚民！用柴女士的话来说便是：“中国人，你不值得我为你牺牲！”
其实我早在《犬儒篇》中指出，人民拒绝被政客煽惑，“浊气一涌，即时拼死”，正是这个民族逐渐成熟的表现。人家为什么要为尔等作冤大头？反正都是作奴隶，作共奴恐怕还比做“民主”奴轻快些。正如在国民党治下作奴隶，远比在共产党手下作奴隶幸福百倍一般。
此文其实是写给大陆同胞看的。想说的只是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立志解放奴隶的大救星，但凡打出这种旗号来的政治家，多半都是“想作主子而不可得”的野心家。咱们最好的前途，还是让反动派和革命家双方都无法随心所欲，造出个互不相下的局面来，让谁都无法作主子。这才是符合人性的现实解决办法。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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