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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行行好，饶了蔡元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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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若思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9
文章: 17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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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若思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行行好，饶了蔡元培吧
郑若思
今年的“五四”有点热闹。半个世纪前把校庆改为五月四日的北大更是热闹（其实北大真正的校庆是12月1日），不仅有党国第一把手冒雨光临视察，发表了必然重要的讲话，校方还时隔五年举行了第二届名曰“蔡元培奖”的颁奖仪式——十位平均年龄八十八岁的老教授得到了这个以老校长命名的“终身成就奖”。
不知是北大校方还是新闻记者的疏漏，无人提及这“蔡元培奖”的由来。此奖到底是来自蔡元培先生的遗产，还是蔡先生后人的捐赠或授权？北大有无征得蔡先生家人的同意使用蔡先生的名字为奖项命名？如有哪位高人知晓内情，还望不吝赐教。
无论怎样，迎来110周年华诞的北大就像发掘了石碣后的忠义堂一样，忙着给“杰出校友”论功行赏，这个时候老校长的名字也成了一枚硕大而体面的“银桃子”（出自鲁迅《阿Q正传》），显示虽然北大从红楼搬到燕园，还是没有忘本，始终不渝地继承了老校长的遗志。
熟悉燕园的人都知道，北大从沙滩红楼迁到燕京大学旧址之后的几十年，校园里最大、最尊贵的雕像不是蔡元培这个校史上最伟大的校长，而是最伟大的图书馆临时工，这倒是充分体现了老校长倡导的劳工神圣。临时工的雕像不仅有两座，还伟岸到欲与燕园古建试比高——不必说连校名牌匾也出自这位临时工之手。直到邓小平反对个人崇拜，校园里才羞答答地多出了两座很迷你的胸像，一座是介绍外省民工谋得图书馆临时工差事的李大钊教授，另一座则是老校长蔡元培。论对北大的贡献，蔡元培居其首，但是铜像的安放场所却是湖边树林中一个僻静的角落。临时工的那两座雕像在八十年代资产阶级自由化的高峰期被人工拆除了，但是老校长还是照旧隐居在湖畔丛林中。
从那时起，红色中国语境里曾经很低调的老校长的名字，又在一些北大想要提高国际声誉的场合很高调地出现了，甚至可以这样说，没有老校长的教育思想做广告，北大也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以与国际接轨的教育思想去和哈佛、牛津、剑桥平起平坐。临时工的最高指示“学生要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也许比老校长的话更对某些人的胃口，但是毕竟拿到国际上去，会让脑筋不开窍的洋人以为中国最高学府是个农业中专，要么干脆就是个农民运动讲习所。
既然北大如此推崇蔡元培，应该对纪念蔡元培的活动很热衷才对。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十年前，北大庆祝建校百周年的活动中，本来有一项是由学生呈现自编自演的话剧《蔡元培》，没想到这样一个业余的、仅限于校内的演出活动让某些党性特别强的人如坐针毡，演出遭到百般阻挠，到最后一场时，灯光布景被借故全部拆除。后来，剧作家沙叶新透露了更加精彩的内幕。原来，这出戏原本由北大中文系授权剧作家沙叶新执笔，但是由于“众所不知的原因”（沙叶新语）中途流产，北大演出的剧本是学生自己创作的。数年后沙先生还是坚持把剧本《幸遇先生蔡》写出来了，却没有机会在大陆演出，还是香港那个在大陆人眼里的文化沙漠，居然有个剧团的负责人被剧本感动得热泪盈眶，托“一国两制”的福，《幸遇先生蔡》在香港上演了，反响可想而知很强烈。演出盛况刺激了上海某剧团的编导，这位编导显然“太单纯、太幼稚”，不了解中国国情，她义无反顾地把剧本带回上海，在自己的剧团里排演起来，只过了一个多月，还不等公演，便被上级的一纸命令“和谐”了。（详见沙叶新《仅仅是忧郁》）
固然沙先生心悦诚服地表示“他们的执政能力是很强的”，我却不认为他们对待每个戏剧、每个演出都不通情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奥维尔的《动物庄园》改编的话剧竟平安无事地在北京上演了，而且是在党的十六大刚胜利闭幕的2002年11月，居然一连演了五天，也没有领导前来“关怀”一声。由此看来，蔡元培比奥维尔还要“成人不宜”，不然怎会落魄到只有香港的舞台才能接纳呢？
可见，对北大当局而言，蔡元培的名字是金字招牌，而蔡元培的思想却是洪水猛兽；蔡元培的名字是一定要提的，蔡元培的事迹是万万不能提的，实在是“叶公好龙”的活生生的注释。
不仅是蔡元培的思想和事迹，燕园之大甚至不能容蔡元培一方墓地。数年前还有些不知趣的北大校友看到校方对老校长一副“敬重状”，便信以为真，动议要把在香港的蔡元培墓移到未名湖畔，他们以为连在燕大新闻系讲过几天课的斯诺都可以在这风水宝地享有一块墓碑，德高望重的老校长自不在话下，没想到北大校方以“校区已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不得动土”为由拒绝，好像拆除上百年历史的虎皮围墙改建商店街就不是“动土”。书呆子们永远想不明白，给伟光正树碑立传的洋记者，就应该比提倡兼容并包的资产阶级知识份子享有更崇高的历史地位。
但是现在看来，校方拒绝迁墓，也不失为一种善意的决定。因为老校长如果看到这里如此铜臭熏天的商业挂帅办学，如此之多的学术腐败，如此之多奴颜媚骨的文人聚集，他老人家还能安息吗？
如果老校长在天有灵，他第一眼看到的大概是小报上北大的EMBA招生广告与偏方治疗牛皮癣广告为邻，而北大也确实很为有一批坐着法拉利或者捷豹来上课的款爷学生感到得意。老校长的信念是“大学为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尤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这一字一句放在今天的北大，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老校长的时代北大并不富有，但是不仅没有通过给富豪办这些锦上添花的学习班来赚取外快，还把诸多精力投入到创办平民夜校，让草根阶层有机会接受教育。允许（或称默许）有心向学者旁听（或曰偷听）课程，曾是老北大引以为荣的传统，五年前获得蔡元培奖的季羡林教授，还有大名鼎鼎的金克木教授，就是这种默许旁听的老传统的受益者。而今天的北大虽然比红楼时代财大气粗，却变得越来越像葛朗台老头一样锱铢必较，且不说进校门要被百般盘问，想要旁听要办旁听证，而且必须排出几枚大洋，季教授、金教授若是年轻一个甲子，只会被灰溜溜地赶出教室，就更不用说办什么赚不到银子的校役班、平民夜校了，按葛朗台老头的逻辑，那简直是“抹脖子”！
这个沦为贩卖知识之所的最高学府，对于1949年以后的中国意味着什么呢？自从北大自从挂上了临时工题写的校匾，历次临时工发动的政治运动中，北大都扮演了帮凶甚至是比主人更凶恶的狗的角色，单说近二十年来，北大在学术腐败中也成了先进单位，陈章良、王铭铭、黄宗英等文抄公的光辉事迹屡屡见诸报端，也就是说，连贩卖知识都掺杂了假冒伪劣。而在需要表现知识分子的良知和勇气的关头，北大却是万马齐喑。2004年，新闻学院副教授焦国标写出《讨伐中宣部》，得罪了左家庄的乡亲们，因此被剥夺了在北大执教的权利，偌大的北大校园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仗义执言。2006年，中国青年报系的《冰点》周刊因刊登中山大学教授袁伟时的文章被勒令停刊，海内外一片谴责之声，北大这个据说独知很多的地方，居然像吃了安徒生童话中巫婆的哑药一样，连个喷嚏都打不出。
且慢，不要以为北大什么时候都吃哑药。在某些时候，北大人不但不沉默，叫喊的声音分贝还挺高。例如，克林顿来北大演讲的时候，有位马楠小姐咄咄逼人，显示了很高的爱国主义觉悟，获得了人民群众的喝彩，但是据说大战克林顿以后没几年，这位马小姐就自动投奔美帝怀抱，而且做了胡姬（自愿的，绝不是像蔡文姬那样被抢去的）。当2005年反日游行的时候，北大学生也是不甘人后、冲锋在前；最近当收放自如的爱国热潮又被当局从瓶子里放出来的时候，中文系教授孔庆东就很北大地出来劝说“某些学者”不要给“那些在家乐福前面免费站岗的学生娃泼冷水”，劝大家学习毛主席的教导“学生永远是对的”，关键时刻还是临时工的话管用，这个时候怎么就想不到老校长五四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拿出来引用一下呢？实在看不懂孔教授当下如此活跃，在北大的一蹋糊涂网站被强制关闭的时候，怎么好像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呐？
北大德语系主任黄燎宇也不甘寂寞，四月中旬德国科技部长在北大演讲之后，这位系主任迫不急待地跳上台去发表消毒演讲，鼓吹“中国对西方的幻想彻底破灭”，公然断言“我们中国人不信神。中国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宗教。所以说我们对宗教一直都很宽容。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因为宗教、因为信仰而对哪个族群进行迫害的事情发生。”这位德语专家不知是不是光顾念洋文而没有学习中国历史，不仅连一百多年前义和团杀戮天主教徒的史实一无所知，还否定了当今中国仍然有相当多的人口笃信有神教，甚至罔顾中共在西藏问题上一再强调的“尊重藏族人民的宗教信仰”的表态，硬说“我们中国人不信神”，那信仰藏传佛教的藏胞难道不是中国人了？可怜的黄教授！因护主心切不小心打了主人一个大耳光，难道真的像浮士德一样把灵魂抵押给了魔鬼？
更不可思议的是，北大校庆的几天前的四月二十九日，正逢独立思想者林昭殉难四十周年。林昭是北大校友，她的冤案早在一九八一年即被正式平反，但是在她的母校，看不到一行缅怀她的文字，听不到一丝纪念她的声音，她那在南国的墓前没有来自北大校方的任何花束，这位真正秉承着蔡元培的北大精神的女子，比老校长还要令某些人惧怕，甚至不敢提到这个名字，电影编导胡杰为林昭拍摄的影片不能公映，只能在网上传播。
一个惧怕蔡元培、忘记林昭的北大，盛产着陈章良、王铭铭之流学术窃贼、孔庆东、黄燎宇之流自断脊梁的犬儒和张承志、余杰之流人格分裂的秀才（详见拙作《北大秀才的人格分裂》），中国人讲究名实相符，如果非要颁什么奖，可以以那个比太阳还红的临时工命名，也不妨以他的红粉知己谢静宜或者他的好战士聂元梓、好文胆梁效命名，但是不要挂羊头、卖狗肉，不要再惊动蔡元培。
行行好，饶了蔡元培吧。
2008年5月6日
作者：郑若思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郑若思于2008-5-07 周三, 下午5:04修改，总共修改了4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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