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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什么是“启蒙”?(1):从Unlearn说起   
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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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什么是“启蒙”?(1):从Unlearn说起 (811 reads)      时间: 2015-1-07 周三, 上午1:57

作者:河边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什么是“启蒙”?(1):从Unlearn说起

我在《中国特色》系列中的分析论证是想说明,现代中国人接受的教育是“双逻辑教育”,即在关于科学、工程、数学、生物学等完全是从西方舶来的关于自然科学的学科教育中使用和西方相同的系统逻辑,而在非自然科学领域里,尤其是传统文化中已有的学科教育中则虽然大量吸收了现代的教育内容,但是所用之思维方法却仍然是传统的“求好先于求善”的一套,具有主管判断先于客观判断的逻辑特征。这种做法成就了无数中国人的独特思维逻辑。这种思维逻辑在理解发源于西方的现代价值观上极易产生偏差。而现代价值观的核心是两点:自由和法治,因此必然会表现出道德哲学和政治哲学的差异。我此文是继续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希望能将我的看法作出一个较为系统和尽可能简明的表述。

在展开讨论之前,先谢谢网友们对于我前面的《中国特色》一文的批评讨论!对于我提出的“国人的传统思维逻辑是‘好字当头’,求好先于求真”的观点的批评主要质疑来之妖刀和沙弥两位。妖刀网友在《中国特色》(9)后面跟贴批评我 简述西方文明是如何开始演进的文字里没有提到阿拉伯人的贡献。关于阿拉伯人对于希腊文化的传承的贡献我过去不仅谈过(见
http://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p=2840643 ),还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不过在《中国特色》(9)中我只是用“又有中世纪漫长的两希文化在基督教统治下的融合”将这一时期包括在里面而带过,因为和我的主要的论点(欧洲文明是由日耳曼人、罗马人、希伯来人、希腊人通过不同时期的各种不同于其他主要文明的相互融合和继承发展为现代演进的文明)关系不大。妖刀还有另一项批评,认为我的文字“给人印象是古日耳曼人冲着继承希腊罗马文化南下”,这个批评我以为如同老沙批评我“认为中国知识分子不求真”一样, 都是批评者自己的想当然,完全不是我的观点,我只能归结为是由于两位使用与我不同的思维逻辑所导出的结论,所以不对两位在此结论下的论述进行回应。light、键盘、勇敢的心、潜水多年等诸网友都有不同的批评和问题,我先记下,将在后面论述到相关问题时给予回应和讨论,有的问题我以为需要专题讨论来回答。

回到本文的主题启蒙问题。我们谈“启蒙”谈的不少,但是究竟什么算是启蒙?我以为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人言人殊,难以一概而论。因为在国人的语境里,每个人对于启蒙的理解都至少含有“学习先进的新思想”的意思,而对于西方的先进则因为我们都是成年人,脑子里都有已经形成的各自的思维特点,无法像儿童那样学习新思想,结果必然免不了受各自已有的思维逻辑的影响而对于西方的思想产生不同的理解,进而导出不同的结论。例如,我在《中国特色》里就国人对于自由的理解举例说,“这种‘求好’的特点也贯穿在一般中国人的的思维中,所以需要争取言论自由乃是因为言论自由是个‘好’东西,会给我们带来好处。他们可以给出各种论证说明言论自由的好处,但是绝口不提所有人间的恶都是思想通过自由的言论所表达的,也不提如果言论自由带来的好处可以通过其它方式得到的话是否就不需要言论自由了。而这后一点却恰恰是产生所谓的‘犬儒心态的中国知识分子’的根源。”我想说的是我一再强调过的“自由乃是人之作为人来生活的必要条件”,此乃关于事实的“真”的判断,而不是“好”(或“善”)的价值判断,但到了国人的眼里,自由的属性就变了样。

再以昨天我写的关于“暴力革命和公民社会的内在逻辑冲突”的分析为例,我想说明的是,对于我们希望建立的民主的公民社会的理解,必须建立在“求真”的基础上,这是理解它的第一步。如果先对它作出价值判断,然后再来理解它,虽然这样的作法在逻辑上并无不妥,但是因为先行的主观价值判断对于自己思维过程的潜在作用(如我在《中国特色》所说,它通常是不为个人所知觉的),后面就一定会影响到我们对于“民主的公民社会”的本质的理解。但是分清这一点并不容易。例如老陈对于我的分析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果统治者一方将‘公民社会’及其意识也当成是‘敌对势力’怎么办?”老陈说他阐述的是事实,这话看上去不错,但老陈自己不能察觉的是,他在讨论这个问题时已经先将“公民社会”判断为“好”,而不是如我的分析那样试图将问题的讨论放在价值之外。

我在《中国特色》里还举了史学前辈余英时的一段话(“所以仅就人的尊严一点而言,中国文化早已是现代的,不必经过俗世化才能产生。”)来说明,价值判断会如何不知觉地影响到一个人的客观判断的。这种现象是在所有人身上都会发生的,当然包括我自己。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关于真、善、美的三大判断是人的智慧的结果,是人特有的,因此是人人都不可少的。在一件事情上究竟首先使用哪一个判断本来是一个具体的决定,但是如果始终将某个判断作为首要判断就会有不同结果。其内在的逻辑是因为对于所有的“实在”这一集合而言,三大判断的适用范围是不同的,真伪判断涵盖了整个集合(在现代科学手段产生以后),而其他判断则只能涵盖其中一部分。古代希腊人时代将真伪判断放在首位,他们就必须避开心理问题,能够认识的“实在”限于自然界,直到现代自然科学产生以后才有了对于人的认知过程的研究认识。古代中国人将好坏判断至上的做法在没有现代科学方法的发明的条件下,虽然限制了古人对于自然的认识和创立系统逻辑,但是还是可以通过个人的主观经验获得的知识来发明技术,所以未必比他人落后,甚至由于注重经验反倒更有优势(因为别人还没有系统实证方法)。但是人类进入现代化时代后,由于现代科学手段的使用将人类面对的“实在”极大地扩展了,中国人的思维逻辑就变成了大问题,因为随着人类面对的“实在”的扩展,它将国人的认识范围变得愈加窄小,具体的表现不在能不能发财,而是限制了自己在依靠“真字开道”的思维逻辑下参加对于“实在”的大开发,即提不出科学的发现和思想,―――包括能够推动人类社会制度的发展的思想,这才是中国的落后。这种落后在现代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条件下再不是缺吃少穿,而是无法满足“让人充分地作为人来生活”的要求,不仅是社会公正问题,还是一个浪费了人的生命的问题,这是现代社会里关于人的价值和古代社会的人的价值完全不同的地方。这种思维逻辑不改变,即使改变了社会制度也未必会出现我们期望的新思想的喷发,正如在西方集聚的华人社会所表现的那样。

因此,回到“什么是启蒙”的问题,我以为对于国人来说,启蒙的核心问题既不是学习如何逻辑思维,也不是批判专制统治,当然也不是学习客观经济规律,而是学习如何把“求真”和“求善”的关系弄清楚。这事可以说并不难,任何一个汉族小孩子都可以在美国的学校里从小学习将求真放在第一位;但是这事又很难,一个25岁移民美国在美国生活了后半生的汉人还可能会是一个秉持中国思维逻辑的人。这种现象100年前就有,现在还是有,所以不是一个“喝狼奶长大”的问题;它不是一个政治问题,而是一个认知问题,否则如余英时先生这样的前辈就不会说“仅就人的尊严一点而言,中国文化早已是现代的”了。(再强调一下,我在这里谈这个问题不是从任何政治立场出发(政治当然要谈善/恶),而是只从求真下的认知的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

这种困难现象从我们自身角度看其实是一个常态―――恰如西方文明是个“异数”,其他主要地域文明才是“常态”一样,因为凡是以统计分布来考量的对象,多数处于正态分布内,是为“常态”,少数处于正态分布两端的(尤其是与常态很不一样的极少数)才是“异数”。把一个成年人习惯了的常态思维方式变为另一种对于他是非常态的方式所以不容易,是因为这中间有一个unlearn问题。从认知过程来看,就是除了“学习/learn”新东西,还需要同时“除学/unlearn”旧东西,而是不像小孩子那样只要能“学习”新东西就好,没有“除学”的问题。但是,“除学”却是一件远比“学习”困难的多的事情。读者切莫以为河某在这里故作高深,unlearn问题的确是我们注意不够的问题。阿尔文•托夫勒(Alvin Toffler,《第三次浪潮》作者)这样说,“二十一世纪的文盲不再是不会读和写的人,而是那些不会学习、除学习、重学习的人。”(原文:The illiterate in twenty-first century are not those who can not read and write but those who can not learn, unlearn, and relearn. )

Unlearn的过程不仅仅是对一种思想的批判。例如,你可以根据毛泽东的行为和讲话把他批透,但是你如果也是秉持和他一样的思维逻辑,一旦走到他的地位必然也难免做同样的事情,因为行为还是来自思维,这样的例子很多不是。

Unlearn也不仅仅是学习如何逻辑思维。不论你的逻辑概念多清楚,为了一个你认定的“好”,你还是会进行真诚的自我批判,还是会去计算“亩产十万斤”是否可能,还是会容不下和自己心中的“好”相左的想法。这样的例子也很多不是。

Unlearn也不仅仅是多读书。你一旦有一个坚定的价值放在心里,你一定会用它来过滤你读过的文字,只能在书里读出自己需要的思想来。这样的情形至少在我自己身上一直在发生着。

而我们在做上述这些事时,却无需自觉,反倒往往是毫不知觉地做了。这是因为我在《中国特色》的开头介绍的认知活动的特点之一是:“人的意识尽管是大脑活动的结果,但是意识并不能知晓大脑的的全部活动。例如人不知道大脑会将那些感知的信息存储下来,又是如何和已经存下的信息相互作用的”。

Unlearn在西方的教育里早已不是一个罕见的内容。当我不久前第一次和两个朋友谈这个问题时(一位是50岁的女士,另一位是22岁的男士),我没想到的是两人竟同时说这是很难的一件事。我的惊奇不在于他们说这事难,而在于他们都知道这件我以为知道的人不多的问题。

我们都不是完满的,也许不断地怀疑和否定自己就是最好的Unlearn。

作者:河边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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