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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他妈的”和“十八代祖宗”想到的(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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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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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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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由“他妈的”和“十八代祖宗”想到的(下)
金唢呐
中国人际关系的复杂性决定了称谓的繁细，中国亲属称谓具有细密的多分性，而不是单纯区分男女长幼。有人统计了一下，这不起眼的亲属称谓至少包含下列八项功能：直系与旁系的区别，血亲与姻亲的区别，各系世辈的不同区别，同世辈中年龄不同的区别，两性不同的区别，亲属存、亡之别，亲属已婚、未婚之别，近亲与远亲的不同区别。就拿这血亲姻亲来说，由血缘和婚姻形成的纷纭复杂的亲属关系，不仅仅只表示血缘和姻缘的关系，还是地位、权威和距离的象征，必须严格按等级区分，也必须要从语言符号上加以明晰。
都说中国人只会模糊思维，看来此话有误，在亲属称谓上可一点不模糊，比古汉语里面的“道”、“天”这些概念清晰多了。例如，“小舅子”这一称谓词就是信息量大而明晰：姻亲，与妻子同姓、男性、平辈、年龄比自己妻子小（妻子的弟弟）、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其中毫无模糊之处。不仅是“小舅子”，只要需要弄明白的亲缘关系，汉语描述都非常明确，男女、长幼、辈份、父系母系、直系旁系、姻亲血亲，只要一声招呼就清清楚楚。这样，汉语的亲属称谓语就自然形成了一个繁杂、严密的系统。如叔、伯、姑、舅、姨就是血亲，而他（她）们的配偶伯母、叔母、姑父、舅妈、姨夫就是姻亲，国人一开口，就知有没有。
而洋鬼子则要简单得多，只要是父母这一辈分的，男的都是“uncle”，女的都是“aunt”。更可气的是平辈的“cousin”，它涵盖了除brother和sister以外所有平辈之间的亲属关系，没有长幼之别、“堂”“表”之分也就罢了，连个男女都看不出来，更不管是父亲的亲戚还是母亲的亲戚。“cousin”涵盖面极广，至少相当于汉语中的8个称谓：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堂哥、堂弟、堂姐、堂妹。甚至我还怀疑这个“cousin”在广义上是不是还包括大伯子、小叔子、大舅子、小舅子、姐夫、妹夫，大姑子、小姑子、大姨子、小姨子、嫂子、弟媳妇（拿不准，请欧美大侠赐教）。当然，英语里用“in-law”做sister和brother这些称谓的后缀，以示与血亲的区别，但这只是在某些非区分不可的时候或场合使用，sister-in-law和brother-in-law使用的远不像汉语这么频繁。而且，加个“in-law”也还是分不出大小，也分不出是父系母系。
和中国相比，洋鬼子亲属称谓体系简单、分类单一、语义模糊。这其中原因很简单，在国外搞清这些区别纯粹是瞎耽误工夫，一点鸟用也没有。欧洲文明是一种海洋文明，生产活动是航海和经商，所以欧洲人很早就摆脱了血缘纽带，发展了以契约关系为基础的社会组织——民主平等的契约社会。契约社会不看重血缘，七大姑八大姨关系派不上用场，看重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契约合作关系，追求独立人格、强调个性解放个人，重视自由平等。从家庭结构来讲欧美家庭很早就是核心家庭（nuclear family）模式，即家庭中只有父母和未成年的子女，家庭成员少，孩子长大就滚蛋，一起吃饭还要AA制。
这种核心家庭，麻雀虽小五脏不全，亲属称谓只分出父亲、母亲、兄弟和姐妹，而把其他所有亲属如姨和姑、叔伯、舅和表堂兄弟姐妹合而统称。因为这种松散的家庭关系和亲属关系，使得人们相互之间关系非常简单，日常生活中少量的几个称谓语就足够使用，所以英语称谓系统则具有高度的概括性，简单、笼统、模糊。若有人没事儿倒腾约翰是表哥还是堂哥、玛丽是堂妹还是表妹，一定是有什么强迫症，是精神科医生会诊对象。
不光是英语，我问过懂俄语和日语的大腕，据他们说，俄语和日语这方面也远比汉语逊色。而且很多只是书面语言，不能做“呼语”（当面称呼语言）用。日本人虽然也是主张“个人服从集体”，集体或集团意识甚至比中国人更强，但日本人的集体主义有个特点，他们的集体并不是以家庭或家族为核心，而是以自己赖以生存的社区、“村”、公司、单位为核心，因此在日本人的心目中，家庭观念、亲属意识和血缘观念比起中国来相对淡薄，且不太重视旁系亲属。
日本历史上长期以来都是武家政治，从它的“战国时期”开始就实行长子家督继承制，来维持家产和家业。日本的家是个经济共同体，加入家的经济与居住比血缘关系更重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婿养子、佣人、长工都可以成为家的成员。因此，在日语中使用的亲属称谓词语比汉语少得多，而且表述的亲属关系不明确。在日语中，由于借用汉字表记，有些称谓有文字，但现实生活中不用，甚至年轻一代根本就没听说过。
比如日语中爷爷辈的的亲属称谓用汉字表记时有区别，但是在当面称呼时爷爷和姥爷都用“おじいさん（ちやん）”，奶奶和姥姥都用“おばあさん（ちやん）”，并无无父系、母系之别。中国则有爷爷奶奶与姥姥姥爷的不同叫法，南方人（据说有些北方人也这么用）用语更清晰细致，“外公”“外婆”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母系与父系的区别。日语中表示父辈的亲属称谓和英语差不多，和uncle和aunt对应的就是“おじさん（ちやん）”“おぼさん（ちやん）”，其所表述的亲属关系也很不明确的，若无具体的解释或明确的语境，无法断定这些称谓语具体指何人或何种亲属关系。我一个朋友告诉我说，有一次到日本某教授家里做客，这个朋友日语也是二把刀，以为“おじさん”只能当“叔叔”讲，把孩子他舅当成了孩子他叔，指着日本教授拍马屁说，你跟哥哥（实际上是姐夫）长得真像啊，一时气氛非常尴尬。
而中国古代社会是个差序格局的宗法社会，对血缘关系的高度重视，从而导致了汉族的亲属称谓是世界上最丰富、最复杂、分类最精细、语义最明晰的亲属称谓系统，而且使用频率最高，历史也最悠久。说白了，弄清这一套在中国确实有用。比方说，父亲的兄弟要分出“叔伯”，但母亲的兄弟就只有一个“舅舅”，不分是母亲的哥哥还是弟弟。父亲的姐妹也只有一个姑姑，也不分是父亲的姐姐还是妹妹。原因很简单，过去中国父亲死了老大当家，大哥不在二哥当家（老邓说的那句“毛主席在，毛主席说了算；毛主席不在，我说了算；我不在，江泽民说了算”就是这个路数），所以称呼上分的细。分遗产也是一样，都是兄弟们分房分地真忙，跟家里的女性没关系，所以 “姑姑”、“姨”也不分姐妹，分那么细作甚。
同理，舅舅们分起遗产来，和自己母亲没任何关系，所以没必要分出舅舅们谁是兄谁是弟。于是就有了那句著名的秦腔唱段，这只要在陕西呆过的网友都知道：“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而叔伯一定要分出来的，长子所承担的责任和享受的权利与其他人区别还是相当大的，过去继承遗产不光女性没份儿，连长子和次子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日本也是一样，我认识一位日本教授，他九十多岁的母亲跟他一起住，原因是他是“長男”，按日本的习俗他必须承担这个义务。他的名字也是xxx太郎（不是大郎，胯下有一点，这更符合象形字的组字原则）。
直到现在这些“博大精深”的玩意儿也还有它的实际用途。我听某实权人物说过，现在找他“办事儿”的亲戚挺多，而他的家族，又是个大家族。所以如果是熟人来，先看圈子远近、是什么人介绍来的、什么背景、红包的大小等；若是亲戚，他就要“排序”：叔伯家>姑姑家>舅舅家>姨家，否则家族里的人要说闲话，村里外姓人家还要看笑话。国内很多效益好的单位，如电力局、电信局、医院、学校，都有内部招人的指标，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一般是定下标准，只要单位职工的子女拿到本科学历就可以进，但儿媳妇和女婿不行。还有的单位凭结婚证也可以解决儿媳妇和女婿，但其他旁系亲属不行。有的领导班子内部还定下规矩，大概意思是正副头头的亲戚，只要是血亲都可以，但姻亲不行。也就是说，你自己的侄子可以，老婆的侄子不行。
中国人这种传统的宗族关系、亲属关系及家庭观念和意识共同构成一种社会关系网，在社会生活及交际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和影响，因为宗族亲属之间在行事、决策方面往往要顾及亲属之间的利益和情面，有一种互相维护，互相依赖的心理。因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都有“同姓三分亲”，以及“几百年前是一家”的同宗同亲的观念。我们学校某系某年招了个研究生，奸懒馋滑占全，特不招人待见，她自己也灰溜溜的。某次开完大会后人家特兴奋，说是听出了某主管人事副校长的口音，离她们老家一定不远。后来查明只有十里地，七拐八拐还攀上了亲戚关系。以后每次开学回来都是扛着大包小包往校长家跑，而且只要不是正式场合一律以亲属称谓相称，张口闭口“我叔”如何如何，系里的干部群众也把她另眼相看，凡事让三分。最后人家还留校干上了行政，现在已经是副处级干部。
说到底，中国要想现代化道路还很漫长，这些中华传统“隐性文明”不会轻易改变。形成中外亲属称谓差异的因素很多，而这些差别又主要源于不同的地理环境，经济制度、国家政体形式和民族文化的思维方式和民族性格。中国已经开放了三十年，实行了三十多年的计划生育政策，在城市还实行了独生子女政策，“大家族”以及“大家庭”已基本解体，“核心家庭”已开始流行，但中国传统亲属称谓体系并未解体和简化，而且新生代好像更看重这种血缘关系结成的社会关系网。不信你到居住国的中国城去看看，那些商贩们很多都是亲戚。几乎任何一个福建或浙江小贩在当地拿到正式身份后，要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半个村的亲戚给倒腾出来。不如此办理就不能在国外生根开花结果，将来衣锦还乡也无颜见江东父老。国内的私人企业也是一样，凡是重要岗位如财务主任一般都不用外人，至少是姻亲，最好是血亲。
中华民族，真是奇了，绝了。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金唢呐于2010-6-17 周四, 下午7:33修改，总共修改了3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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