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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统文化的出路：骡子化、博物馆化、动物园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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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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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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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传统文化的出路：骡子化、博物馆化、动物园化
金唢呐
“五一”长假过得比上班还忙，上班后马上打开自治区各位“饱学大儒和俊逸后进”帖子拜读一番，很是过瘾。花天酒地吃喝玩乐，都不似俺在芦区快活。最近区里又开始谈论“方言”，一看这就是卢瑟的话题：与国计民生不相关，和世界风云无联系，怪不得人家都说来这个区里的人都是大小卢瑟，看来人家的猜测很有道理。不过，卢瑟自有卢瑟的快活（篡改自郭小川诗句）。
网友曾提出我的文字调侃过多，有时容易引起误解。所以这次我先把观点亮出来，我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不管是艺术、语言（包括近期讨论的地方方言）、文字或是民间的各种绝活，无论是“国粹”还是“国渣”，有可能的话都应该设法保存下来，因为这是我们的历史。民国初年西学东渐的时候人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历史是多方面的：单记朝代兴亡，固不是历史；单有一宗一派，也不成历史。过去种种，上自思想学术之大，下至一个字、一支山歌之细，都是历史。”（胡适语）。其中里面的“国粹”部分，还可以令人“追想其祖宗创造之丰功伟烈”（钱玄同），甚至“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章太炎语）。
而实际上，保存传统文化却极为困难，弄不好还会阻碍社会的进步。一是传统的生活方式不存在了，植根于此的传统文化还怎么生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仅国粹，传统“洋粹”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二是在传统文化中具有科学价值、适应社会进步需求，或者不影响社会进步的东西实在不多，除少数外，大多简单粗糙原始。单音干不过复音，单色干不过彩色，《广陵散》干不过贝多芬的交响乐，三个指头一个枕头（号脉）干不过X-光、心电图、CT、核磁共振成像，“新医当然比旧医高明”（毛主席语录，其中“新医”、“旧医”为中西医论战用语，即中医西医），“华佗无奈小虫何”（毛主席语录），这是个必须承认的事实。这些东西在封闭环境里面生存下去问题还不大，只要自然演进就是了，而在开放体系则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依我看，传统文化现在只有三条路可走：骡子化，博物馆化和动物园化。这不是谁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所谓骡子化，就是将传统的东西融入西方因素和流行因素，即所谓“中西结合”。或曰“洋为中用、古为今用”“推陈出新、与时俱进”“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无论话怎么说，实际上就是设法用中国这匹马和西方的驴杂交出一匹中西合璧、不中不西的骡子来。推马驴之陈出骡子之新，只要这么干，长远怎么样不知道，起码还不至于马上消亡，能有滋有味地活一阵子。甚至就像骡子很多地方比马和驴都强一样，有些地方我们还可以超过西方。
我这里多啰嗦两句，没去过农村的网友可能不知道，骡子虽名声不好（脾气犟、老绝户），但在农村受喜爱的程度超过马和驴，好使唤。我看原因主要就是：吃的是驴食，干的是马活。骡子有分为马骡（mule）和驴骡（hinny）。这命名绝对体现了“lady first”，也就是马骡为马娘驴爹，驴骡为驴娘马爹。而且这命名还体现遗传学特点，来自母亲的遗传因素要多于父亲。实际也是这样，马骡力大无比，其耕拉力远远胜过驴爹；驴骡个小，吃得少，不易患病，皮实，处处像驴娘，革命老区人民最爱用。性情是马骡脾气暴像马娘，驴骡脾气倔像驴妈，干活时要“一拉二推三打”（毛主席语录：“让蒋介石抗日就像对毛驴，一拉二推三打。”）
最值得国人骄傲的国画、武术、京剧和中医等现存国粹，无一例外走的都是这个路子。国画大师徐悲鸿，简直就是拿着毛笔画油画。而武术套路的“体操化”、“舞蹈化”更是中国武术高手们长期不懈努力的结果。京剧更不用说，像《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的那一段，完全就是西洋管弦乐队的伴奏，那种气势，那种震撼效果绝不是那些京剧伴奏三大件的琴师们所能够想象的。我在看传统京剧《野猪林》时就想，如果林冲出场也能有这种音乐伴奏，那该会有什么效果。而且我看过不少业余玩票的，那些流行歌手、美声男高音唱别的京剧段子不行，来这段一点不输戏子。至于中医就更不用提，1958年毛泽东关于培养“中西结合的高级医生，其中可能出几个高明理论家”的愿望，70年代卫生行政部门关于“中西医结合是发展中医的唯一道路”的指示，都是提倡骡子化。以至文革后的卫生部长崔月犁从牛棚解放出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振兴中医”，把“发展我国传统医药”第一次写进《宪法》。并在一次全国会议上大声疾呼，中医院不能“挂着梅兰芳的牌子，唱着朱逢博的调子”。可说归说，西皮二黄倒是地道，可也得有人听啊。就拿当前中医泰斗、铁杆传统中医邓铁涛（就是处方“老邓凉茶”那位）来说，你可以到他的研究室看看去，绝对比我在国外看到的可先进多了。现在卫生部只要说是扶持中医、政策向中医倾斜，加大投资力度，一定就是给中医院购买CT、核磁、关节镜，给中医学院则是建分子生物学实验室，除此无它。
说句题外话，我还看到更邪乎的，说是要搞“西药中药化”。具体说就是西药的药理作用以中医药学术语表述，如滋阴、补阳、理气、活血、安神、舒肝平胃、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治寒喘或热喘、治实秘或虚秘等；药物联合使用时，各药间关系主次有别，即通称得君臣佐使关系。如“考的松类西药，似一类阳性药，具有资助肺、脾、肾阳气的功效。”而阿托品则“性热、味辛，具回阳救逆等功效，适合寒证者用”；如细菌感染者选用头孢菌素治疗，“仅实热证者具效，虚寒者无效或出现不良反应”，以上种种，皆为国家级科研成果。
西化不光对具体一种传统文化，对于整个中华文明，整个国家的改造实际上也是这么个过程。民国文人“再造文明的尝试”（《胡适传》的书名），说白了，就是要造出一头骡子来。钱玄同说的很明确：“我所爱的中国是欧化的中国！”而且那时候的海龟有个怪现象，不管自己原来的专业是什么，在海外留学专业的是什么，回国后一概搞国故、国学、国粹，好歹一用功就是大师，就是开风气之先。还跟现在“大师”的概念不一样，人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在其中某一个（或者N个）领域里有原创性成果，有的干脆就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研究领域。
上面所说的“欧化”钱玄同解释说：“所谓欧化，便是全世界之现代化，非欧洲人所私有，不过欧洲人闻道较早，比我们先走了几步。我们倘不甘‘自外生成’，唯拼命去追赶这位大哥，务期在短时间之内赶上。”他认为，只要不三心二意，左顾右盼，就一定能赶上这位大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和他们并辔前驱，笑语徐行”了。而他们的极端的反传统行为、过激言论，有时实际上是为了挽救自己的文化，想办法让它存活下去，这和崇洋媚外没什么关系，他们的过激、极端，是对当时祖国的落后和混乱怒其不争，因爱之深才痛之切的反应，就这些民国文人的性格来说，大多平和通达，比当代和女生发生肢体冲突的杨帆之类的痞子教授强多了。另外，他们之所以过激、极端，还跟中国的国情有关，“你要开窗子，主人不肯；你说是要把屋顶给掀掉，天窗就开成了。”（鲁迅语）你说给中文加西式的标点符号，守旧文人反对，若大呼汉字应该废除，这标点符号就加成了。正是因为采用了这些手段，才取得了新文化的众多成就。
而现在，人们又找到了新的开天窗办法：“你要开窗子，主人不肯；你说是装一个可以透亮、透气的高级天花板，天窗就开成了。”或者是根本不跟主人商量，上房凿砖揭瓦，开始主人可能会抗议，甚至寻死觅活，时间久了，主人看已经既成事实，而且住着也挺舒服，也就认可了。
问题是，这并不是原汁原味的中国传统文化，原有的文化还是消失了。就跟老华侨回阔别多年故乡后的感觉：哦，这不是我的家。
要想保留原汁原味的中国传统文化，一个有效可行的办法就是博物馆化。说白了就是把还没有消失的传统的东西，有形的保存实物，无形的搞音像制品。“博物馆化”这个词不是我发明的，是设计生肖邮票的作者吕胜中谈到民间艺术出路时说的。吕胜中认为，作为文化遗产传统的民间艺术形式，我们更多的是在感情上挽留它，不可能在今天的生活中如实地再现。“我觉得现在我们满脑子都是形式上的东西，其实可怕的是一种精神的断裂，这种断裂以后是很难接上的。比方京剧、民歌，现在也有好多年轻人去听，但实际上是意识到与这些有距离，想缩短这种距离。我认为民间艺术最好进博物馆，这是一种最好的保护。我们所说的民歌，或者是民间艺术其实指的是‘传统’。你可以以各种形式发展，但在今天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发展下去都不会是传统的概念了。”也就是说，若想“发展”、“创新”，那就不是传统。
要想留个活化石，就得搞动物园化，说得简单点就是像濒临灭绝的动物进动物园、野生动物园一样，国家投资民间捐助，不搞什么“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不与国际社会接轨，不参与市场竞争，惨淡维持，自然发展。好歹留几个活化石。西方的交响乐，日本的能剧、狂言，港台那些原汁原味的中医诊所，各种形式的原始部落、生态村，都是这么个模式。
说到地方方言，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演变成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话，也就是我前边说的骡子化。多搞点音像制品，电台电视台再弄个地方方言频道，前者是博物馆化，后者是动物园化。我还真看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至于网友说的“普通话歧视方言”，这是近几年新气象，前几年可不是这样。上海人有的明明能说普通话，可偏偏要讲上海话，显示自己的高贵。后来发现在上海的有钱人都是外地人，只会讲上海话不能讲普通话意味着是里弄出来的小赤佬，这才有了这种变化。北京也是这样，满口“姥姥”（北京土话，感叹词语，作惊讶状时用）、“二大爷”的，定是胡同串子无疑。倒是广东人转变较早，记得八十年代末我去广东，听不懂他们的鸟语，主人丝毫没有一点得意的样子，一个劲的给我道歉。
更早的时候，方言还有其他含义。很多讲普通话的干部，都为自己口音纯正而苦恼，让人家一听就觉得你没根基、没来头，而且做起报告来没有味道，缺少分量。带点地方口音，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以后又以说几句广东普通话为有钱的象征，即使发音不像，也要在用词上下功夫，“一点毛毛雨啦”、“你有没有搞错啊”之类的都是那时候的流行语。最后也有一些变成了普通话，像“打的”、“搞定”、“买单”，都成了北方人常用的词语，这也算改革开放以后南风北渐的一个证据吧。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金唢呐于2009-5-11 周一, 上午10:16修改，总共修改了1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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