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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2005年3月号

主编: 湘君老杜

 
花·果·茶--答弗苓网友
贝苏尼


    弗苓网友问我《金瓶梅》里的梅桂泼卤瓜仁茶、盐笋芝麻木犀泡茶、蜜饯金橙子泡茶、胡桃松子泡茶等到底是什么茶,具体的茶谱大概是什么样。一晃,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此期间不是没去图书馆搓过地皮,奈何从袁枚的《随园食单》,到大开本的插图版《茶谱》,千言万语可以归结成一句话,“茶叶泡水就是好!”李渔还在《闲情偶记》中开辟了一章《不载果实茶酒说》,振振有辞地说什么,他性好品茶,“则必大书特书,而且为罄竹之书,若以寥寥数纸终其崖略,则恐笔欲停而心未许,不觉其汗漫而难收也”!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搓地皮不成,只好掘地三尺,挖出来点东西,和大家共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中国人喝茶的历史据说始于黄帝时代。《神农本草经》记载,“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荼即是茶,唐代以前没有“茶”字,经常以“荼”代之。神农尝百草当然属于神话,但是可以由此推断,茶最早可能是作为药物进入饮食生活的。比较可靠的记载在汉代成书的《尔雅》里面,将茶成为“苦荼”。《诗经》里也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句,这里的荼,据有人考证,就是茶。比《尔雅》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茶叶作为饮料之前,可能还曾经作过食料。《晏子春秋·内篇杂下第六》说:“晏子相齐景公,食脱粟之食,灸三弋五卵苔菜耳矣。”这的“苔菜”就可能是茶的代称。以茶当菜的传统没有断绝,现在还有遗风散落各处。华北西北方言中的“茶”就有“菜”的意思,像山西民歌《交城山》里唱的,“交城没有好茶饭,只有那山药蛋” ,“茶饭”就是“饭菜”。我在陕西插队时,常听老乡用“针线茶饭”做标准来评价女人,说某个女人笨,就叫“针线针线不能,茶饭茶饭不能”。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用竹筒茶拌上油盐,和大蒜同炒下饭,或者腌茶叶作菜。高级宴会上有茶叶或茶汁制作的名菜,如茶汁虾仁、碧螺虾仁、龙井虾仁、碧螺鱼片、龙井鸡丝、龙井鲍鱼、樟茶鸭子、云雾石鸡、毛峰熏鲥鱼等,距离普通人的生活较远,不过五香茶叶蛋却不但在国内各地繁荣昌盛,一度产生过“做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浩叹,而且飘洋过海,在世界各地成为华人安身立命的手段之一。这些似乎都是古代食茶的遗风。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茶叶作为饮料的最早年代,大概不会晚于西汉。在辞赋家王褒所写的《僮约》中,明确规定家僮必须承担去集市买荼、煮荼和洗涤茶具的杂役。大约从魏晋时代起,茶和酪、酒并列筵宴饮品中的必到角色。宾主见面,寒暄后献上清茶,大约是两晋时代形成的待客规矩,一直延续到现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不过,在隋唐以前,茶艺还不很讲究,茶道也不成体系。盛唐时代,飲茶更为普及,在南方和两京形成了“比屋而饮”的趋势,几乎家家户户都喝茶。这时候,就有人出来建造“理论体系的大厦”了。这就是陆羽写作的《茶经》。我看到的《茶谱》是21世纪出版的新书,但是基本上延续了陆羽奠定的格局,从茶的历史名称、茶树的种植方法以及茶叶的性味说起,讲到茶叶的制作工艺,以及烹茶飲茶的规范等等。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陆羽已将“茶之道”集中到“茶叶泡水”的范围之内,尚未排斥其他饮料,明代的高濂则将“茶道”确定为排他的,至少要少用慎用花果。他在《遵生八笺》中说:“茶有真香,有佳味,有正色,烹点之际不宜以珍果香草杂之。夺其香者:松子、柑橙、莲心、木瓜、梅花、茉莉、蔷薇、木樨之类是也。夺其色者:柿饼、胶枣、火桃、杨梅、橙橘之类是也。凡饮佳茶,去果方觉清绝,杂之则无辨也。若欲用之,所宜核桃、榛子、瓜仁、杏仁、榄仁、栗子、鸡头、银杏之类,或可用也。”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点茶时不用或慎用珍果香草,是为了保存茶的真香、佳味、正色。可是一直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在茶中加入香花佳果,以为奇香美味。清代无名氏《调鼎集·卷八》在列了当时的名茶后,有专门说明了若干种花茶果茶的制法,大概是《金瓶梅》等里记载的各种名为“茶”的饮料的理论总结。现抄录几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1。莲花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日初出时,就池沼中将莲花蕊略绽者以手指拨开,入茶叶填满蕊中,将麻丝扎定。经一宿,次早摘下,取出茶,用纸包,晒干或火烙,如此三次。用锡瓶收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2。清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茶叶,石榴米四粒,松仁四粒,或加花生仁、青豆泡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3。泡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茶叶内加晒干玫瑰花、梅花三瓣同泡,颇香。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4。三友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茶叶,胡桃仁去衣,洋糖,清晨冲滚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5。冰杏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冰糖、杏仁研碎,滚水冲细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6。橄榄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橄榄数枚,木锤敲碎(铁敲有黑锈并刀腥),同茶入小砂壶,注滚水盖好,少停可饮。花红同。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7。芝麻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芝麻微炒香、磨碎,加水滤去渣,取汁煮熟,入洋糖热饮,煎浓普儿茶冲冰糖饮。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8。奶子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粗茶叶煎浓汁,木杓扬之,待红色,用酥油及研细末芝麻去渣,加盐或糖热饮。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金瓶梅》里的茶那么难以找到“理论支持”,似乎是中国文化“大传统”和“小传统”分野的一个佐证。陆羽、袁枚、李渔等人的身份并不完全相同,却都identified themselves with士大夫,得到士大夫阶层的认可,文字也因此而流传下来,成为茶道的正统。而《金瓶梅》描写的是市民阶层的生活,他们不管那一套,怎么好吃怎么来,怎么有趣怎么来,不见于“正史”,这就是“考证”如此困难的原因。但是,这“小传统”也像食茶之风一样保留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之中,面茶、果子干、杏仁霜等可能就是花果茶的遗风。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附录:弗苓网友的提问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知道《金瓶梅》里的这些茶到底是什么茶,具体的茶谱大概会是什么样。比如:

    梅桂泼卤瓜仁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盐笋芝麻木犀泡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蜜饯金橙子泡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胡桃松子泡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呵呵,古代的人除了“行”不如现代人,可住,食,衣都比今天的人讲究多了,当然我指是有钱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主要参考资料: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饮食与中国文化,王云湘著,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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