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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2009年4月号

主编: 邋遢道士

 
威廉的小屋
芦笛

  
又是那个梦境,都不知道反复去过多少次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径上满地是黄色的松针,钩画了了,如同古埃及人的楔形文字。周遭林木参天,山径幽暗,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梦里总是这样幽暗,我还从未在梦中见过蓝天丽日,甚至连鲜明的色彩都没见过,梦中的世界似乎是介乎幽明两界的第三界。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转过弯去,心便狂跳起来:我知道前面有什么,这个地方我来过。这种经历在真实生活中也曾有过几次:第一次去游历的地方,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这次却不同,我准确地知道前面有什么:小径尽头有一株大丽花,旁边是爬满了牵牛花的栅栏,推开栅栏门走进去,是一个原木搭建的小屋,小屋上钉了一个铜牌,镌刻着一行花体字:William’s Cabin (威廉的小屋)。我朦胧然而确切地知道,就在那小屋里,有着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一生苦苦寻找的东西。它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朦胧而确切地知道,那小屋就是我一生的归宿。进去后,我的一生也就找到了意义,不再是莫名其妙的惯性运动。那小屋就是一缕丝线,会把我的每个人生碎片连缀在一起,组成璀璨的珍珠项链。那原本是毫无意义的碎片,合起来后便成了优美的乐章,每个音符都韵味深远,涵义无穷。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径尽头果然出现了大丽花,旁边是爬满了牵牛花的栅栏,心跳动得更加剧烈。每次我都只能走到栅栏门那儿,看到那原木小屋,再转过身去,想看看自己究竟来到何处,这儿到底是不是我要寻找的地方,梦便中断了。要过许久许久,梦境又才会再度出现,然而仍是同样的结局。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次我没转身,更不犹豫,确信那小屋就是我一直在苦苦追寻的归宿。推开栅栏门走进去。那信念更加强烈而明确:走进去,我那无数的灰色的人生断片,就将融汇成一道绚丽的彩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惊喜之下,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反复喃喃自问:这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对不起,有人么?”我喊道。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没人回答,只听到沉闷的回声从山谷中断续传来:“有人么……有人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是真的么?”我忍不住喊出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真的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走上去,却找不到小屋的门。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却依然找不到门。这房子真特别,竟然连个窗户都没有。里面有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我越来越强烈而明确地知道,它就是我一生的归宿。进去后,我的一生也就找到了意义,不再是莫名其妙的惯性运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然而依然找不到门,也找不到窗。最后,我无奈地在屋前的porch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突然间,一个念头电光石火在心头一闪,我明白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屋子原来有门有窗,壁炉里燃着熊熊的炉火,窗前站着一个童话中的公主,那就是她的城堡。她正在那小屋里等我。然而我每次走到大丽花那儿便掉头而去,完全没把这小屋放在眼里,不知道它就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美丽的梦,却忙碌地去别处追寻捕捉飘渺虚无的幻梦,将她扔在失望中。那一瞬间,我甚至幻化成了她,看见了我本人在栅栏门处消失的背影,看到了泪珠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滴在公主雪白的赤足上。这场景发生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公主便失望地飞走,而房屋就再也没有了门窗,让我连个凭吊的去处都没有,更无从体味它满盛过的苦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威廉的小屋,断肠的小屋,错过了的小屋。我之所以错过它,是因为我不知道在这普普通通的小屋中,有着我苦苦追寻的人生的意义。每次我来到门前,命运都慷慨地赏赐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走进来推开门,我就将拥有最丰富的人生,然而我却因为傲慢与无知,掉头而去,直到太晚太晚。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山风吹来,我打了个寒噤,分明听到山谷里传来闷雷般的呐喊,好像是我的声音,又好像是他人的声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You blew it… You blew it… blew it… blew it… i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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