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一直很喜欢看老芦的雄文,自问对他的观点大体上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当然也有些不同意见,近来有点时间,整理一下异议与老芦拍拍砖,希望尽量在理性和学术范围内。本人出生于广东,自然从老芦对广东人的看法说起,可惜乡亲都说我不像典型的广东仔(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善做生意,长于实践短于理论,对政史冷漠),所以我的看法未必具有代表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老芦在其《广东之于中国,犹如苏联之于世界》(http://www.hjclub.info/bbs/viewtopic.php?p=2718740&sid=9634bb113e7ffd908d3a9a4338238708)中,把广东人贬得一无是处,总结起来如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广东(人)给近代中国带来最大的灾难,因为:
1. 广东人思想狭隘,盲目排外(邪恶)
2. 很多大奸大恶之徒都是广东人
3. 广东人愚蠢(智力低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以上总结如有不对请老芦指正。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最后一条不在本文主要讨论范围之内,简单说两句,广东人的平均智力的确比很多省份低些,这有高考作证:如果没有政策倾斜,广东人在北大清华等名校的比例肯定远低于平均数。但同为恶人,聪明者做恶的能力比愚蠢者要大得多,好人则相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说到大奸大恶之徒,老芦举的例子里(洪秀全,孙文,康有为,胡汉民,陈济棠,汪精卫),胡汉民有被严重冤枉之嫌疑,两广事变前他已经去世,又并非实权人物,也没查出来有什么大奸大恶的行为,请老芦查证。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关于陈济棠,老芦指定的两件事不错:两广事变主谋之一,与红军达成秘密停火协议。但这两件事主客观上差别很大:两广事变主观上很坏,在国府面临强敌忍辱负重时在后方煽风点火,差点坏了大局,但客观上影响不大,在另外两个广东人的作用下(黄光锐,余汉谋),事件很快和平解决。对比另一”逼蒋抗日”的阴谋—西安事变,几乎可以忽略。与红军秘密停火则相反,陈当时肯定没想到共产党后来对全国遗害如此之深之广。另外,陈三十年代建设广东颇有成效,一直到改放初期,广东的很多工商业都是靠他当时打下的基础。总的来说,陈济棠的奸恶程度(对国家的负面影响)远比不上两广事变另一个主谋李宗仁。后者同样在堵截红军时阳奉阴违,后来在国共内战时更多次拆老蒋的台,客观上对共军帮助很大,最后更被统战回国,是中共统战成果中职位最高的国府官员(副总统+代总统),可谓流毒甚深。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康有为也有点类似,他是宫廷政变的主谋之一,但把拳乱归罪于他身上很勉强。拳乱主因是当时朝廷和全国上下的排外和自大氛围达到最高潮,这点从《庚子西狩丛谈》上可看出来。但就宫廷政变来看,我觉得谭嗣同的作用更负面,从他与袁世凯的谈话看得出来此君十分书生意气,其计划毫无可行性,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是最坚定的倒慈禧派,不是你死就我亡,不弄得国家大乱不罢休。八九学潮,很多学生领袖就以他的言行为榜样,实在可恶。另外,老康后来是铁杆的保皇派,最坚定反孙反革命,好像看出来革命一开,遗害无穷,所以坚决反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汪精卫基本上算半个大奸恶者,前半生没什么,但最后几年投靠日本,无论其主观意愿如何,客观上对国家造成很坏影响。孙和洪就没什么好辩解了。总的说来,算两个半大恶人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最后说说孙中山,他在老广东人口碑中并不好,被称为孙大炮,倒不是当时广东人思想超前,而是觉得他大多空谈政治,远离实际情况,毫无可操作性。反而他的两个广东死对头在民间口碑不错,一个就是上面的康有为,另一个是陈炯明。此君在上世纪辛亥革命后和二十年代初分别主政广东,后来反孙又反共,自然不见容于国共,所以被宣传得一片黑。其实他一生颇多亮点,人品也不错。大而言之,他主张联省自治,和平统一,反对武力,有点类似美国的联邦制,十分得实用主义者杜威赞赏,曾建议美国国会给予支持,奈何美国当时奉行不干预政策,否则说不定中国现在会光明得多。他与孙斗初时并不处于下风,还一度把孙赶到海上。当然后来孙与苏俄结盟后就打不过了。下台后到香港成立了中国致公党,在海外华侨中颇有影响。该党现在还是国内几个所谓参政党之一。附带说一声,现在的科技部长万钢就是致公党主席,目前唯一的非中共党员部长。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后面谈谈老芦的第一点,也是本文重点:广东的民风。简而言之,十九世纪中到二十世纪初广东人的确相当排外和狭隘,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的广东社会已经相当开放和宽容。我可以夸口,现在的大陆,广东的社会风气是最为包容和开放的。在目前大陆各地可以轻易煽动起爱国狂热和排外仇外狂潮,唯独在广东不容易,在传统广东人中就更难。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不过在展开说之前还是先接接老芦和各位的砖头,我闪!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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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调侃老芦两句,汪精卫虽然属于大恶人,却是有名的民国四大美男之一,按老芦广东人长相丑陋的观点他不算典型的广东人 :-)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言归正传,广东的社会风气变化,当然是有原因的:
很多广东人飘洋过海。到二十世纪初,大多数海外华人都来自广东,再加上香港澳门这两个大窗口,文明世界的物质和思想源源不断输入,而且这种输入从民间而来,自下而上,就连闭关锁国最厉害的文革时期都很难阻止,因为一半以上的传统广东家庭都有某种海外或港澳关系(当年致公党的主要党员就是广东华侨)。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广东人自然相对了解中国与西方的差距,相对愿意按西方文明规则办事,要他们排外不容易。
还有正如老芦举的例子,直到二十世纪初广东境内都是各种革命事件不断,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台,社会却越来越糟,大家自然越来越反感革命。所以后来的广东人都漠视革命或政治而重视经济利益。正如小小衲所言,这种不关心在某种程度上也使得社会风气较为宽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解放后经历闭关锁国和各种政治运动,广东的社会文明当然也大步后退,不过比较大陆其他地方已经算不那么血腥了。解放初期当政的都是本地人(方方,古大存,吴有恒),实行所谓和平土改,也就是除民愤极大外,都不杀也不关,只要自愿分田地就算了(唉,可怜本人祖父已经逃到香港,被统战时一直犹豫,就是看到这点决定回来了)。后来老毛排挤地方势力派陶铸过来,土改就血腥多了。大饥荒时因为有海外和港澳关系,广东死人不算多,文革也没有其他地方红火。改放后广东是所谓特区地带,很多地方都走在全国前面,社会文明恢复很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很多广东媒体都很敢说,如南方周末,南方都市,南风窗,其实八十年代初的羊城晚报就以敢说真话闻名全国。当时该报总编就是上文提过的吴有恒。吴与本人祖父是中学同学,所以有些了解,他中学时就言行偏激,大力鼓吹暴力革命,终而被学校开除。后来干脆加入共产党并参加游击队,还曾到延安学习面圣,解放前已升至游击纵队司令,解放后更曾官至广州市委书记。后来因红太阳着手清剿地方势力被排挤落马。文革后复出并出任羊城晚报总编辑,从此以报人自居。吴晚年似有反思革命之意,曾有诗句:“多了从前学杀人”,“务求说话是纯真”等。对这种曾深深沉迷革命而能反思者,我一直觉得十分难能可贵。他经手最有名的一篇报道是某次沉船事故中多人死亡,上级严令不许公布死亡人数,于是他公布了船上总人数并开列了所有幸存者的名单,在当时震动很大,不过也彻底葬送了他的政治前途。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除了广东的媒体相对开放外,广东的官场也相对开明(注意并非廉洁)。前几年我一直关注广州洛溪大桥收费事件。该桥由港澳捐资建成,却一直收过桥费,民间早就有怨言。大概99年开始不断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质询该事。据小道消息,这是因为桥的另一边房地产开发原因,住了十几万人,大多每天要过桥上班,这自然形成了利益团体推动着要取消过桥费。政府开始也像模像样拿出账本举行听证会,谁知几个回合下来这事成了全广东的公共事件,大家都用放大镜仔细检查政府交出来的所有东西,其中自然是错漏百出,弄得政府十分狼狈,我一直担心它会痛下杀手,还好它只是一直拖着,拖到05年实在拖不下去了,终于接受了这种利益博弈下的妥协。这里有南都的一篇社评可供参考:http://gz.house.sina.com.cn/news/2005-07-01/1451816.html
恕本人浅陋,这是我所知中共历史上第一次朝野双方比较符合现代文明规则的良性互动,如果能在全国推广中国的前途会光明得多,可惜其他地方基本上不大可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本人曾在珠三角多家外资公司工厂工作过,这些单位的中高层多数都是清华北大等名校毕业的外省人,反而广东本地人多在中下层,这点也许可以印证广东人的文化水平(正比于智力)不高。不过文明道德(以人性和文明规则衡量)则相反。一次与一个台湾分部过来的同事聊天,他的政见大概属于浅绿。他感慨国语说的好都一面倒坚决支持武力攻台(广东人的国语大多不好),我只有笑一笑。我知道广东人绝大多数也想统一台湾,对用武力会有异议,对“宁把台湾打成草,也要收复台湾岛”就不以为然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回望广东社会文明这一百多年来的发展,曲曲折折,慢慢从比较狭隘排外的风气变得相对宽容和文明,直至今天走在全国的最前列,甚至与很多地方越拉越远(在现在的广东,学生起诉老师是反革命还居然被公安局立案这种烂事根本就不可想象)。不过与其说这是广东人的骄傲,不如说是全中国的耻辱,它反衬出国家和民族这些年来在思想和教育上是如此的堕落,封闭和僵化,这样下去,中国的前景实在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