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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2008年10月号

主编: 邋遢道士

 
“先结婚,后恋爱”才是真爱
芦笛


  
那天在电视上重看好莱坞旧片,是我永远记不住名字的某男明星作主演,演的是意大利军队某上尉。在二战期间他给派到了希腊,爱上了一个当地姑娘。姑娘本已与一位游击队领袖订婚,却又爱上了外国占领军上尉。正在苦恼之际,姑娘的父亲,一位饱经人生沧桑的大夫看出了女儿的内心风暴,跟她语重心长地说:恋爱就是短暂的疯狂,在这种时刻人丧失了理智判断能力。真正的爱,就是激情燃烧后的余烬。要知道你的爱是不是真爱,得等激情的烈焰烧成灰后,你若觉得剩下来的仍然是无比宝贵的,舍此无法再活下去,那你就找到了真爱,就把自己的命运和那人永远连结在一起。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姑娘听后,觉得自己找到的确实是真爱,于是就把订婚戒指退还给那青梅竹马,把身体献给了外国占领军上尉。此后经过若干典型的好莱坞melodrama,最后当然是终成眷属。那电影唯一的精华便是那段台词。我转述的并非原话,不过大致意思差不多。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当时听了这至理名言,欣赏之余,也觉得那姑娘其实没有听懂她老爸的话:彼时她正值激情熊熊燃烧之际,怎么去鉴定余烬的价值?终成眷属之后,那又便如何?待到再不必苦苦相思,原来远在天边的心上人日日躺在身旁,从此失去陌生造成的新奇感,隔膜导致的美化想象,更失去了“难得者则珍,易得者常贱”的供求关系决定的“心理学增值”,那才是烈焰烧尽,只剩余灰之时,到时她还会觉得没有对方就再也没法活下去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比方说,万一那男的倒下去便齁声雷动,让她通夜辗转无眠,她能忍受这种慢性折磨么?如果那前上尉大大咧咧,乱扔东西,走到哪儿就像飓风光临,在家里处处留下烂摊子让太太收拾,她能永久隐忍下去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些事虽小,可它们就是生活,实实在在的生活。西谚说:“鞋里的一粒沙子,可以比眼前的大山更令人筋疲力尽。”在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琐事之前,热恋中的海誓山盟常常显得华而不实,脆而不坚,不堪一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由此想到,世上所谓的真爱,大概应该是结婚多年后的感受。不结婚过日子,便不可能发现,原来的爱到底是性腺取代大脑造成的短暂疯狂引起的幻觉,还是坚实可靠的感情。在此,“过日子”乃是熄灭烈焰的最有效手段,是鉴定自己的爱的真假的试金石。如果你在激情消退之后,还能不仅剩下爱来,而且那残存的爱还如美酒一样,越久越醇厚,越老越芬芳,那么你就是百里挑一的幸运儿,实在再没有什么可以抱怨命运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明白了这道理,也就知道无论是当年的初恋也好,后来的无心邂逅也好,其实都是“烈焰”而非“余烬”。它们是不是真爱,已经永无可能查明。但看穿这一点,并不会使得它们失去记忆价值。惟其是烈焰,才有足够的美学价值,能让你在回首往事时有点足以咀嚼回味、乃至为之怅然久之的感情经验。须知生活里的种种遗憾,其实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种心理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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