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二杆子”说到底就是对身体和思想进行强迫控制的两个工具。不同的是，枪杆子的形式和功能的匹配是一目了然的，而笔杆子的形式和功能的匹配却不是能一眼看清的。但是，如果没有强迫，即以暴力为支持，笔杆子是不可能长时间在一个广大的空间里对大众思想进行控制的。基于这个考虑，我下面集中讨论笔杆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首先我想给一个我的“笔杆子”定义：“笔杆子”指的是利用暴力（权力）或利用大众的某种心理倾向，通过选择性地向大众灌输片面或虚假信息来控制大众的判断能力，以达到谋求少数人的特别利益的手段。显然，根据这个定义，“笔杆子”是手段，目的是为少数人谋利，方法是暴力加欺骗，对象是多数人（相对于玩“笔杆子”的人而言）。这里特别要对“方法是暴力加欺骗”说明一下：这里的“暴力”是所谓“结构性暴力”，即预先设计好的，通过权利来掩饰的暴力，通常是隐形的（例如，某人发表了与当权者不同的看法后被开除公职，剥夺其生活资料的来源）；而“欺骗”则指的是造谣作假一类的宣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样一来，利用“笔杆子”的人当包括：
1。居少数的专制统治者，已经出现过的包括古代帝王（如朱元璋），现代纳粹党（如希特勒党），共产党（如中共党），军事独裁者（如萨达姆），高度集权的政府领袖（如李光耀）等。
2。少数未掌握政权的政治人物或政党，如美国的麦卡锡，中国的毛泽东，蒋介石等。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所以，“笔杆子”现象一是古已有之，不是共产党人的发明；二是也会发生于民主国家。不同的是，如前述笔杆子必需暴力支持，如麦卡锡那样的小玩一把的故事，只有在民主国家里当大众出现了集体倾向性的心理问题时，才会出现。但由于没有暴力支撑就总也长不了。（下面的讨论中因此暂不包括这类笔杆子现象。）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完全同意《“二杆子”系列》对社会主义国家“二杆子”现象的一系列描述。我这里想着重讨论的是“笔杆子”现象在上述不同条件下所表现的特点，以及社会主义国家“笔杆子”，尤其是中共的“笔杆子”对国人的影响。笔杆子既然搞的是思想控制，当然就是搞心理控制和心理摧残。要注意的是，心理控制不等同于心理摧残，前者是把对象当作人，使其接受/改变某种想法而乐意合作；而后者是要把对象的人性去除，变成动物一样，听其宰割。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一．“笔杆子”之壮观与专制的深度成正比
如《系列》所分析，“笔杆子”囊括了公私两界中所有的与信息有关的一切。在古代便是文人写的书，草民听的戏，王公贵族读的书，无所不包。到了现代，更扩大到了民众看的电影，报刊上的文章，互联网上的所有一切，等等，连穿的衣服的颜色式样，说话的腔调也会包括其中。一套把戏里要包括这样多的社会内容，可以想见其成本之昂贵和驾驭之困难，绝不是凡人都可以染指的。所以“笔杆子”把戏后头的玩家绝大部分是当权者。没有权利，那就只好玩宣传了，贴传单，演戏，互联网上发文章等花钱较少的方法都有。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既然“笔杆子”是有关信息行业的把戏，而信息行业如今又恐怕是天下最大的行业了，因此很容易想见“笔杆子”把戏可以玩得丰富宏大和多姿多彩。其程度端看玩家手上的票子，和支配票子的权利。所以，专制的富国（政府）玩的把戏总是最精彩，名堂最多。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二．“笔杆子”服务于专制，专制定型“笔杆子”
这话的意思是，特定的专制制度会对“笔杆子”的要求不同，并进而造就成特定的“笔杆子”。有关这点《系列》中例子不少。由此我们可以想见，尽管法西斯专制和共产党专制本质上一样，但共产党专制的敌人主要是“有闲阶级”，法西斯专制指向“低等民族”，所以共产党的“笔杆子”整体讲就定然要比法西斯的“笔杆子”要“土”，因为不“土”的都在禁尽之列了；而法西斯笔杆子就会显得“纯”，通通金发碧眼才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三．“笔杆子”的历史延续性
前面说道，“笔杆子”古已有之。因此一个专制政权的“笔杆子”一定会有该政权所生长于的土壤的历史标记。该土壤上有过的专制愈长愈深，现有的专制“笔杆子”所带有的历史标记就会愈明显。比较拉美专制和东方专制尤其容易见到这种差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四．中国专制“笔杆子”的特点
我觉得看中国“笔杆子”的特点大概可分四个期来看，姑且称之为：（1）帝王笔杆（秦以降至满清解体），（2）民国笔杆(从1928蒋介石定都南京至1989（？）蒋经国实行宪政)，（3）毛共笔杆（毛泽东1943年延安整风至1976年毛去世），（4）后共笔杆（1976至今）。这样分法主要是考虑到这些不同时期的不同专制特点以及分析的便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1）帝王笔杆。就本人极肤浅的一点历史知识而言，中国帝王笔杆始于秦始皇，延续约2000年，经过历代的打磨，基本上是尊孔（投入），科举（奖励/回报），文字狱（惩罚）那一套，目的是控制读书人。但在2000多年里，各朝代有时差别很大，对人思想的控制程度也会相差很大。它的主要特点是训练人的服从心理，扼杀人的创造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2）民国笔杆。帝王朝代结束后，中国的国门大开，西风狂吹，举国飘摇。我觉得蒋介石的笔杆子除了部分继承了帝王笔杆（鼓吹读孔），同时又引进西学，极力反共。由于这一时期（除了蒋去台湾后）国家不统一，战乱不断，蒋的笔杆子恐怕玩不转的时候多于玩得转的时候，节节防御，主要是力求挡住某种思潮，并不求控制人。反倒是内战重开后一直到去台湾后，控制人的努力不断加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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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毛共笔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前面说过，“笔杆子”服务于专制，专制定型“笔杆子”。毛共的特点还是老芦分析得深刻，就是以老毛为代表的那种宏伟的救世理想加线装书的知识加独裁者的心态。其思想控制的范围随着老毛权力范围的扩大而扩大，由党内而党外，最后遍及全社会。毛共笔杆的特点我以为可以概括为如下一些：破旧立“新”，愚昧凶残，全面控制，务去人性。它们深深打上了老毛的印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宣传破旧立“新”是毛共笔杆从未停止过的一项工作。破了旧就一定可以立“新”？即便可以办到，这“新”就一定胜之于旧？我不知道毛共在何处论述过这些问题。记得老毛的名言是，“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这种逻辑的混乱当然是不言自明，但奇怪的是，我们就是愚昧地相信这种逻辑。至少我记得我当年学毛语录时就没有觉得这话有啥不对。于是全国人民就跟着共产党大破特破，一直破到全国只有几部样板戏。读了老金写的《样板戏系列》，我不禁想，如果当年老毛看中的江青不是演艺出身，老金的《样板戏系列》不知会是个什么系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毛共的破旧立“新”的手法之成功让今人看过去惊奇无比，但在当时还就是有奇效。记得我曾问我父亲，当年大跃进时报道粮食吃不了，亩产几万斤，他是否相信。父亲想了一阵说，好像至少刚开始听到那些报道时还是相信的。这种“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的神仙因果关系好像到了80年代末还被国人在64时运用着。那时希望推翻政府的人们毫不怀疑，只要政府下台了，新的政府就自然会立起来担当起一切。不仅如此，似乎连在西方搞研究的中国人教授也多少相信“立在其中”的宏论。我手头有一本朋友在我返美前送我的今年大陆出版的黄仁宇教授的《从大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日记》，其中黄先生落笔不久即总结道，“蒋介石和国民党因借着北伐与抗战替新中国创造了一个高层机构，使中国能独立自主。毛泽东与中共则利用土地革命剔除了乡绅，地主，保甲在农村的垄断，使社会上下层因素同有平均发轫之机会（台湾由“耕者有其田”即其他政策替代）。”我不知道台湾的土改的真相如何，但至少大陆并没有因为土改农村就从此消除了垄断，大陆更从来没有在毛共治下有过“上下层有平均发轫之机会”，即便今天也没有吧。这种事是我这样毫无史学知识的人没看懂，还是黄教授看错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毛共笔杆的控制在中国确实是无处不在，滴水不漏，而且一切都有个正义和非正义之别。记得小时候的算术课本里的一些简单的计算题也不放过放水的机会。比如“地主阶级霸占贫下中农的土地若干亩，一亩长若干米，宽若干米，问共霸占贫下中农多少平方米土地”等等。有次和一位70年代生的朋友聊天，谈到小时间各人的理想时，这位朋友说，他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时他痛悔为啥没有早点生到这个世上来，如今斗地主，打鬼子的事都给先烈们干完了，这辈子还能干什么呐？我惊异不已，因为我小时候的遗憾也是不能当个董存瑞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当然以中国之大，总有人看出这破旧立“新”的荒唐。毛共笔杆的对付方法和独裁帝王搞的文字狱如出一辙，再冠以反人民的帽子，煽动民众对异见人士进行文字攻击和人身侮辱，配合以无产阶级专政的暴力加以镇压。老毛的线装书知识和他的独裁者心态结合到一块后，毛共笔杆的那些特点最后在文革得到最充分的暴露。其去人性的倾向由早期的主要限于党内到扩大到中国全社会。其典型的做法就是要彻底消除人的认同心（empathy）。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人性本来就是一个争议不断的概念。这里所说的认同心却是人性发展的一个公认的重要标志。它指的是人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心理能力，是人的重要情感和理念发育的基础。例如同情心，平等观，等，都少不了认同心为基础。有的认为，认同心是人类特有的心理特点。毛共笔杆的所作所为依愚见就是要彻底铲除国民的认同心。其手法是无时无刻不停地告知子民，人和人的关系就是狼羊关系，相互间根本不可能认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共产党员就是要不怕离婚不怕杀头不怕坐牢，是钢铁铸成的，等等。在国际上也是一样，没有共同利益，只有“亡我之心不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毛共笔杆就是靠这一套制造了一批铁石心肠的革命者来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这种革命者只认同理想，不认同人。理想不同，人即不同，大义灭亲理所当然。不仅如此，毛共笔杆还要求全社会一体遵照，拼命宣传那种不顾家庭，不管子女，只管干活的所谓“爱国主义”行为。同时把正常的发之于人的认同心的行为都斥之为“封资修”，彻底封杀人的正常的人性发展。有了这样的国民，就不怕不会无休止地产生没人性的法规条例，教育出一代又一代的情感畸形发展的新生代来！我记得老毛在世时，我工作的工厂有规定，提出离婚要求的夫妻必须分居八年以上来证明婚姻的失败。不过要是和反革命离婚，一天都无需等，而且领导还会主动来劝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在文革前，毛共笔杆铲除国人的认同心的做法虽然把无数无辜（主要是地富反坏右和其后代）强拉出来给百姓做靶子来打，但多少还有个限度。到了文革，则把全民拉出来互为靶子，创造了人类历史上从没有过的几亿人的互斗，包括所有的官僚阶层，从此把大多数中国人变成了丧失了认同心的人。也就使得赖认同心才能发生发展的那些重要的情感和理念在成年人身上消失，在青少年身上无以发生，继而造就了几代这样的中国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4）后毛共笔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压抑人性，铲除人性是所有专制政权的做法。比较共产国家，在这方面当年苏共在斯大林时期的做法也是非常极端的。斯大林死后苏联有过赫鲁晓夫的非斯大林化，三十年后又有戈尔巴乔夫的改革。苏共的改革起初都没有触及社会制度的企图，但都在不同程度上提出要使其制度更符合人性。比较之下，邓小平的改革反倒是触及到了制度问题，引起了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以至邓只好打“不争论”的牌。但是，在对待思想控制上，中共无疑远比苏共抓得紧。苏共的民主化改革得到了党内上层和知识分子的广泛支持。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比较中苏思想控制的异同，有一点我觉得值得注意：苏共并没有对俄罗斯文学艺术进行彻底大扫除，换言之，通过俄罗斯文学艺术表现的人道主义并没有在苏联时期的教育中灭迹。苏共领袖比中共领袖要害怕战争是有记载的，是否和两边领袖所受过教育不同有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后毛共时期虽然有个强人邓小平插在中间，但总的来说，这一时期的同质性还是相当高的，最大特点我以为有二。其一是抛弃了阶级斗争，不再运用鼓动全民的方式来搞舆论控制了。第二个特点是“不争论”，它的初衷虽然是企图逃避意识形态争论，但实际的做法就是无视历史。 如果说毛共时期的思想控制主要通过编造历史掩盖真相来提供宣传材料，后共时期就是指鹿为马公开说谎来重复毛共时期编造的谎言。毛共时期是不许老百姓说话，后共时期是只要不挑战权力的正当性，随你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前面说了，毛共时期要人们为了崇高的理想铲除认同心，而谁要有认同心，谁就会受到以革命的名义的惩罚。那时失去认同心多是被迫。毛共一垮台，第一个把“千万不能有认同心”总结出来并在行动中主动摒弃认同心的恐怕要算重新启用的老干部。这些人本来就是个双重角色，当然对这中间的奥妙要比小百姓要看得更明白。最早告诉我共产党黑透了的就是一位我党高干子弟。由他们带头，整个中国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无信义无信仰无是非的地方。后共笔杆虽不信自己说的话，照样说；百姓不信不理笔杆的话，闭上眼睛由它说。然后大家都说一切都是中国国情。大家都主动争着丢掉认同心。听教小学的朋友说，学校鼓励学生主动认领学校公用的窗帘带回家洗，好节省开支。结果有的学生带回去又没洗就带回来了。一问，原来学生回家挨了家长的骂，说这孩子傻，为什么别人不干他要干？干脆叫学生带回学校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在国内时，和一位不大不小的官胡侃。该老兄说我应当读读吴思的《潜规则：中国历史中的生存游戏》。再见时，老兄问我读后感想如何。我说其中有些听说过，很多是第一次读到。老兄又说，其实现在的官场就是这样玩的。可见所谓的贪污腐化古人就有，并不是共产党的发明，中国的国情如此。我听了不解，问他难道今天的贪官到任前就都读过《潜规则》？这些历朝历代的潜规则在我看来不过说明凡是不受监督的权力腐败起来都一样而已。今朝的腐败乍能都算到前朝的账上？老兄叹了口气，说姓河的你看来真是不懂中国国情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