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年头的北京城，满街都是跑生意的，随便一个小瘪三都敢跟你谈几百万几千万的生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都说中关村是北京的硅谷。动物园那边立了个大牌子：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往前7公里。学院南路口也有个大牌子：中国人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往前2公里。朝着这个路牌一直走，就到了中关村。中关村原名中官，是太监的意思，年老退休的太监在这儿买地养老，造坟墓，死的太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地皮就成了坟墓。北大里面不仅有太监的坟墓，还有太监的塑像。后来中国科学院要在这儿安家，科学家们受不了“中官”的名字，北师大校长陈垣建议，改名为“中关村”。虽然避开了太监坟墓的晦气，却带来新的晦气，有人说，中关村就是“中国关押犯人的地方”，于是后来的反右派、文革运动都在中关村发家。有人说，太监阴魂不散，所以中关村的知识分子太监习气重，阉割自己表演忠心的特多。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1993年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去考究中关村的来历，中国人向来健忘。那时候咱们只知道中关村有很多大公司，有很多寻梦的年轻人。康华公司已经奄奄一息，四通公司已经换了主人，这丝毫不能阻碍中关村前进的步伐。用咱们中法科技大学流行的歇后语来说，中关村的前途，那是小孩的鸡巴——来日方长。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毕业后第一次到北京，到处奔波乱七八糟的生意。所谓乱七八糟，那是当年北京城的特点。你在中关村、海淀路的地下室随处都可以看到高技术公司的牌子，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有五六种或者更多的名片。他们同时倒卖电脑、打印机、海关没收的汽车、保健品、进出口配额……什么东西都能倒卖。那年头你跟北京人不能谈小生意，每个北京人都是胸怀大志的样子，开口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生意，虽然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做成一笔买卖。

    我找到在中关村混的段誉，他和老乡小强、师兄丰验合伙开了个“拓扑高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英文名字叫“topper”，我猜想是加料机之类的意思，段誉说：“不，topper 是 top 的比较级，比顶尖的还要顶尖。”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拓扑公司挂名的总经理是一个老太太，段誉的远房阿姨。那时候外地人在北京城开公司手续麻烦，所以他们就找了个退休老太太当法人代表，月薪250元。拓扑公司的三位股东同时也是其他几家公司的推销员，给大公司到处拉客着挣点钱维护拓扑公司的开销。整个拓扑公司就是某座大楼里面的半个柜台，一部电话，还有三个股东中的某一个，名片上印着“业务经理”，这是中关村最低级别的职位。每次跟客人讨价还价，柜台上的那个业务经理会装模作样给住在地下室的另一个业务经理打电话：“张总，这个客人说，海洋公司的价格比咱们还低啊！”然后转头对顾客说：“我们总经理说了，如果不要发票的话，价格可以再降200元。”我看了几次之后，也就明白了他们的生意奥秘。他们根本没有存货，都是先跟顾客谈价格，再到海淀路某个大公司的仓库提货，纯粹的皮包公司。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段誉和丰验都是书生气十足，丰验师兄刚刚拿到博士学位，一毕业就野心勃勃地要创业，办了个停薪留职就出来了。商场上的事儿跟读书是两码事，段誉就找来了鬼精灵的颇有商场经验的小强。那时候小强在苏南的一个小塑料厂当经理助理，这似乎不能满足他的野心，也正寻思着要创业。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强一坐到酒桌上就满脸流气，跟几年前比多了些社会上特有的那种油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强哥，你是89年毕业的吧？人大的怎么分到塑料厂去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老弟，您还不明白？我这人86年就是学潮分子，戒严后带着小妞去南京上海串联，6月3号回北京就赶上了，您说还他妈的有什么好工作？”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强哥艳福不浅，现在那小妞还跟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操，跑了，看我没前途，跟别人结婚出国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嫁了个洋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清华的，在美国留学。六四一开枪，就拿到绿卡了，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操，六四血卡。”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老弟你呢？就这么辞职了？有女朋友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有。也吹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也是因为你没有好工作？”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不。她老爸还可以给我找到机关的工作。我不愿意在那鸡巴圈子混，要做生意，就吹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老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干！”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2、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崔健说：“爱情就像一场运动，说的必须都是真的，相比之下那多少年的运动好像全他妈都是装的……爱情来到我身边，像一场革命把生活改变……”，我不知道崔健这小子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情人，大概《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恋爱过一次。《一块红布》的时候也恋爱过。崔健流行了一阵，但始终没有太流行，也算是幸运。这世上什么东西一旦高雅起来，就开始变得俗气。八十年代中国校园流行四大俗：围棋，诗歌，吉他，西方哲学，转眼就培养了一群俗人，一个比一个能装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不知道崔健什么时候写这首歌，这首歌总让我想到馨儿。她偎依在我身边的时候，让我感动得要流泪，我心里默默的想的就是崔健那句歌词。馨儿喜欢靠在我的肩膀，晚上我们一起走路的时候，她会握住我的手。跟别的女人相比，她的手尤其柔软，或许是我握住她的手的一瞬间，我的心忽然柔软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真的没有骗我。以前你老说你很穷，以为你考验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爱情就像一场运动，说的必须都是真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抬头望着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会变成弯弯的月牙。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不要太担心，钱总会有的，你名牌大学毕业，技术又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想辞职做生意，挣钱买房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馨儿是个什么事儿都要跟父母商量的人。第二天她就转达父母的意见。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最好不要这么早辞职，要多认识点人，拉点关系网，才好做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那些初中同学做生意挣了百多万了，我大学毕业反而没钱。”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爸说，可以帮你想办法调到机关工作，他说你有政治头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没告诉你爸我是天安门最后一批撤退的六四分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所以呀，你更要到机关去。过三五年六四平反了，邓小平一死，赵紫阳重新上台，那时候肯定要起用六四的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对政治没兴趣，它别对我感兴趣我就谢天谢地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总是自暴自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算了，我现在一想到政治就恶心。我只想钱，别的什么也不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连我都不想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把她搂在胸口。她喜欢偎在我胸前，听我的心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如果我不嫁给你，你会恨我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不恨你，我会恨那个娶你的人，会逼得他走头无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抬头看我，满眼的幸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3、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馨儿让我到他家去。她父亲准备了很多好酒。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过年了，这些酒你拿着，拜年送礼需要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伯父，我附近的亲戚只有一个舅舅，不需要这么多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嗨，你们厂长啦，工经委王主任啦，你都要去拜年。王主任跟我说了，市领导已经把你们厂作为‘重视知识分子优秀企业’，要给集体企业和乡镇企业树立一个典型，电视台和报社都在准备呢。”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厂长只喜欢实干的人，不喜欢别人搞送礼这一套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呵呵，我和他相识很多年了，还不了解？送酒只是一种礼节。你看王主任，哪天缺酒了？都是工作需要不得不喝，喝酒喝出脂肪肝了，还得喝。有些道理你还没有想仔细。你看小林，搞了个‘农民工商协作’，就引起了市长的重视。你们工厂80个人，这二年来了9个大学毕业生，本身已经是县委市委都要重点宣传的，现在全厂只有你一个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技术也最好，所以呢，现在对你是一个机会。上次王主任开会遇到我，还打听你的事。领导都需要政绩，政绩需要典型，小林的情况你最清楚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馨儿的父亲对这些事情的洞察力，我不能不佩服。我心中憋了一口气，不想靠这种方式出人头地，投靠权贵给他们当道具我不愿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转头看看馨儿，看到她期待的目光，心软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当我按响厂长家的门铃，心跳血压都倍增，想必是面红耳赤。厂长开门了，哈哈一笑，“ 草根，太好了，来，喝一杯。”他和我拉家常喝酒，跟平常加班以后陪我们喝酒没有区别，我很快就放松了，只是那句准备辞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王主任家是馨儿陪我去的。主任也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哟，老太爷自己不来，叫千金小姐来了。”然后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跟我聊天，说些看起来鸡毛蒜皮的话，我却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话让馨儿难堪。王主任大大夸耀了我们厂长，说这老头真是“周公吐哺， 天下归心”，我说起当初自己找工作的尴尬困境，确实可以说“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王主任说：“悲剧，悲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出了王主任的家门，馨儿说：“你知道吗？他平时过年都要躲起来的，拜年送礼的人太多，应付不过来，这次还是我爸专门给他打电话约好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和小林说起自己给领导拜年的尴尬。小林说：“你未来的岳父用心良苦，你这家伙，最放不下面子和脾气。”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们想培养我应酬。”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是吗？为了爱情，咱不得不迁就。”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也不知馨儿怎么看上你。追她的人不少呢。”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说我和别人都不一样，眼界高，别人热心的东西我不屑一顾。”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问题是，她喜欢的某种东西，你是不是也不屑一顾？”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也许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老头子可能看错人了，馨儿倒没看错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3、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最终让我下定决心辞职经商的，是吴刚的停薪留职。1992年的夏天，小林辞职了，到我们县城找小林商量一些生意方面的门路。喝酒当然少不了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吴刚喝了半斤二锅头，似乎还没有醉。他是个表情深沉的人，看人的时候眼神里有一股很深沉的东西，这深沉象一个黑暗中的水潭，让人摸不着底。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林，听草根说你在县里干得不错？都说你是市长的红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官场上，不能跟任何一派人走得太近，也不能走得太远。”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真的是这块料。”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不是也干的挺好的？怎么下的决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将来的时代，是商品经济的时代，这是必然趋势。在官场混，不可能真正理解商品经济，必须真正投入到商业里面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的意思是……实习，为将来做准备。”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谁也不知道我们这辈子还有没有希望。经商至少可以解决眼前的经济问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说：“如果你一不小心成了亿万富翁，准备干什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钱可以发展人脉。人脉就是影响力。”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吴刚的眼神再次变得很深沉，那种自信的表情，与小林有几分相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说：“如果我很有钱了，就找个乡村居住，养鸡养鸭养鹅。”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笑了。“不错，很有隐士的风格，以后可以当兼职的国事顾问。”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以为我是陶弘景严子陵啊？隐居了还关心国家大事啊？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吴刚哈哈大笑：“老兄真是神仙！”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4、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天馨儿把一位同事的来信撕掉了，被我数落几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她不过是想和你一起进修。你总该帮帮朋友，怎么可以假装自己没收到信。”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进修机会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吗？她要来，也要付出同样的代价。”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对朋友应该有点义气。”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总是高尚得让人忍无可忍！如果她也去进修1年回来，就是我的竞争对手，你不明白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但是她毕竟是你的朋友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不再说话。这时候我忽然明白我和她之间很深的鸿沟。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几天后我对她说，决定辞职做生意去。她低下头，说：“你喜欢的事情，我不会拦着你。你是男人，应该追求自己的理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看出她眼中的疏远和失落。一种不详的预感。但是也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直到最后分手，她对我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但是希望你原谅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头脑里一片空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5、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强自称会看相，我给他看了馨儿的照片。他眯着眼镜对光线看了一会儿，说这女人天庭饱满，地宅宽阔，准头饱满，乃是很早就可以成事业的有钱的福相。看她卧蚕丰满红润，嘴角紧缩，应该是床上高手，但是嘴唇单薄，人中肤浅，乃是情意不够之人，眼角颇有细纹，以后可能会有外遇，还是尽早分手的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有些伤感。小强观颜察色，安慰我：“你老弟有什么好伤心的，看你一双大雁眼，根本就是大文人的料，落难才子必有佳人，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苦笑：“是吗？哥们你也算个大才子啊，你也长了双大雁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强不是一个嘴巴紧的人。他喜欢一边抽烟一边说他过去的事情。比如说他如何试探搂住某个女人的腰，说他当初带一个北京信息学院的女老乡晚上逛紫竹院，那老乡在树荫下有了点情意绵绵，他却忍住没有上她，现在想起来就后悔。有时候还讲一些他们塑料厂的男女色情故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些乡下女人，生了孩子再出来打工的，有个屁廉耻！”他眯着眼抽烟，那张烟雾后面的脸浮上江南小痞子的神情，“只要你在工厂还有点权，想摸谁的奶子就可以摸谁！靠，那些车间主任部门经理什么的，都是色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也摸？”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名牌大学毕业的，在乡下女人看来都是他妈的——尤物！别看咱们在北京城啥鸡巴不是，到了小工厂那就是香港刘德华郭富城那种偶像。你不勾引女人会有女人勾引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笑笑：“你还没说你到底有没有玩乡下女人呢。”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乡下女人，正点的都到了服务业当三陪，到了工厂就是二等的，老板找几个过得去的当文员陪客人吃饭唱歌，女人要当仓库管理员什么的都得有点姿色陪经理主任睡觉。他妈的当中国人就得这样，有逼的卖逼，没逼的卖命，卖良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说：“你摸女人的奶有什么感觉？会良心发现吗？她们也如饥似渴需要安慰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强的眼神里有一丝邪狠：“靠，咱们要不是到了工厂，知道女人的奶可以随便摸，还真的不懂得什么叫人权。妈的，就凭我们鬼大那群混混，也配搞政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始终不知道小强有没有做过色狼，是否像登徒子那样来者不拒。这小子绝对是个才子。我想象柳永或唐伯虎被一群相貌平庸的乡下妇女围着调戏是什么感觉。竟有些幸灾乐祸。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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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1、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强说他的爱情故事，说当年被三个女人追，89年5月戒严令颁发后，跟其中两个女生说自己要回老家，却带着另一个女生南下串联，至于他们之间的浪漫细节，当然从略。八九年就是那么与众不同，随便什么瘦恹恹的往事，放在那年头都光彩夺目，再稀里糊涂的爱情，跟学生运动混倒一起，也足以玩味好久。我搞不清那个甩掉小强出国的女人是其中哪一个，反正无关紧要，这三个女人都甩了他，都找了新欢。我怀疑是小强脚踏三只船让女人们失望才有这样的结果。小强矢口否认，说自己毕业工作以后就只有一个女友了，那两个一个留校，一个留京，那个留京的就是靠另一个男友的老爸的关系留下来的，人家精着呢。我怀疑他在吹牛，觉得凭他的长相气质，无论如何不会有如此丰富多彩的爱情。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女人都他妈的贱，不上她白不上。你今天不上她，拿她当女神供着，明天就在别人的鸡巴下做荡妇。”那天小强眯着眼，吐出2个烟圈后对我这么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的亲身教训？”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靠，别提了。前几天还对你柔情脉脉，转眼就是人家的女人。谁知道她跟你亲热的时候心理想的是谁。女人就这样，你有钱有地位，或者认为你将来会有钱有地位，就跟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那位前女友就不错。”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老弟，你的肚量咱很佩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等我挣了钱，有个几百万的，我还回去找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嘿嘿，那时候她孩子老大了，您不会让她离婚嫁给你，做现成爸爸？”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就是想让她看看，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靠。够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分手前还对我说，男人应该走自己的路。就是让她看看我选的路是对的。让她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懊悔。”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太黑了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敢说你忘了那三个女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没呢，再多20个也全记着。”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首歌怎么唱的，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你钻进了汽车，你住进了洋房，你生了娃娃我还把你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最后一句——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就他妈的这一句最精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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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只有一张嘎吱嘎吱响的床，我骑着单车带你去看夕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年头有摇滚，有女人，有啤酒。后来的女人变得更加性感，啤酒却越来越他妈的淡水味。崔健用一块红布就可以哄女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老崔也开始自嘲是红旗下的蛋。爸爸是个旗杆子，我们是红旗下的蛋。看那八九点钟的太阳，像红旗下的蛋。革命还在继续，老头更有力量。现在机会到了，谁知道该干些什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年头，董文华已经唱春天里的故事了，殷秀梅还是傻乎乎地唱着党啊亲爱的妈妈，也不知道人家听着多恶心。那几天的电视也邪门，每周一歌居然是这首歌，小强听着听着就开始咕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祖国是咱的母亲，党是咱的妈，韦小宝搞不清他有几个爹，中国人搞不清他有几个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说：“两个妈妈同性恋，结婚了睡觉了就怀孕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还不如说党是爹，党的鸡巴操了祖国母亲的逼，就生下了中国人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党有鸡巴吗？党章里没写。”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靠，你还真看过党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党是人民的儿子，党得叫人民妈。人民又得叫党妈，有点乱。党是人民的儿子，就是男人，让咱们叫男人妈妈，真他妈的邪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强说：“你在发泄对党的不满，迟早得坐牢。六四的时候抓漏了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说：“你在污辱伟大的祖国，将来抓汉奸的时候，你死得比袁崇焕还惨。北京人民吃你的肉，一片片生吃，蘸着酱油醋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汉奸，妈的，那些北大清华裤子大的，爱国吹得比牛逼还响，出国比操逼还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党教育我们，儿不嫌母丑，祖国是你亲妈，党是你后妈。亲妈虽然好，后妈更厉害。要牢记党的教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祖国是他母亲，他爹也得叫祖国母亲，所以祖国就是他奶奶，祖国又是他妈，他爹跟他妈睡觉，就是他爹跟他奶奶睡觉，你看这乱伦乱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中国人就这酱缸脑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还是刘晓波说得好，三百年殖民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刘晓波好个鸟！你没看刘晓波在电视里比哈巴狗还乖。人民日报文章怎么说的？揭穿幕后黑手刘晓波的真面目！咱当初看了人民日报才佩服刘晓波。人民日报还在骂他呢，他就上电视配合宣传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可是这三百年殖民地确实不错，以后咱们都当汉奸亡国奴，比当中国人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汉奸亡国奴也轮不到你，人家喜欢受到西化教育的，那些北大清华裤子大出国留学的，那些高干子弟出国留学的，你小强算什么，最多当个伪军，给汉奸牵马，当炮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也得在八宝山给咱立块石碑，汉奸炮灰小强之墓。”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卖国也不错，要是把中国卖给美国了，2块钱我就答应，咱以后就不用费力出国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靠，也得问人家要不要，十三亿愚民啊！一个人一个屁眼，就十三亿个屁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有些人没屁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要是美国兵侵略中国，你肯定第一个投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还用说？老弟，你想想，两个军队，一个用坦克压咱们，一个来解放中国人民，您说，不投降傻了不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3、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有时候小强跟我讲一些所谓官场轶闻，讲青楼规矩，谈各地妓女的价格，据说最实惠的妓女要到温州发廊去找。我很奇怪为什么妓院要叫温州发廊。小强说：“老弟你这就不懂了，中国最精明的人是温州人，温州人有钱的做大生意，没钱的就到各地当推销员、开理发店，温州理发师绝对是技术一流的，他们精打细算，觉得这个发廊晚上空闲着浪费挺可惜，怎么办？就跟小姐合作，晚上出租给小姐当妓院，这样小姐有了一个看起来合法的身份，别人问起来就说给理发师当学徒的，顺便跟理发师学点洗头按摩美容之类，乡下女人这么打扮培训一下就上档次了。老板白天开理发店，到了下午六点就下班，这时候小姐们就上班了。温州人搞什么都是老乡介绍老乡，后来很多温州发廊就成了白天是理发店，晚上就成了妓院。这叫资源的组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理发师成老鸨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也不能这么说。理发师白天给客人理发，那是正儿八经的理发，客人有兴趣了，就给介绍小姐，让客人晚上来，有时候直接打电话约小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客人怎么挑选小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理发师有一本影集，给你看各种发型的照片，这个发型的模特儿呢，就是小姐。女顾客看到发型，男顾客看到妓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真他妈的聪明。”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老弟，做生意得学温州人，个个成精。将来咱们国家开放妓院了，咱找个温州人合伙，注册温州发廊商标，开全国最大的连锁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韦小宝也这么说，到扬州开十几家妓院连锁店。扬州离你们家不远？妓女很出名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风华不再啊！现在经济上流行温州模式和苏南模式，妓院要流行温州模式和东莞模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东莞模式怎么回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就是很多很多的妓院集中在一条街上，妓女们当街站在门口拉客，当然门面可能是温州发廊之类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红灯区？警察不来抓？”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警察来了，免费招待。有时候也抓，抓一个嫖客罚款三五千的，抓了还不给收据，瓜分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靠，抢劫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也不尽是，跟警察有交情的妓女事先会得到消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有春香院这样的大妓院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大妓院得按照厦门模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靠，又来个厦门模式？别卖关子了，说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个厦门模式，就是大老板专门造洋楼给当官的娱乐，提供色情服务。普通妓女主要在洗澡中心、桑拿按摩、高级宾馆活动，这些老板都是政府里面有人的，就是官倒妓院。”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这几个模式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信不信由你，以后的中国青楼产业肯定按照我说的几种模式发展。”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不知道小强是否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经验丰富。他有一次说起自己最初嫖妓的时候，小姐说：“你真棒，你是我见过最棒的男人，这么厉害。”当时让他受宠若惊，以为是自己好久没跟女朋友接触导致的。后来经验多了，才知道那是妓女的职业用语，几乎跟每个客人都这么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说：“以后妓院多了，大学边上也得开几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嗨，早已多得是。老弟这几年太不注意市场走向了，日新月异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说咱们六四学潮和学生性压抑有没有关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关系大着呢！老弟你会去绝食，我不去。你六三听到枪声还要留广场，我听说开枪赶紧溜。为啥？你没有女朋友，我有三个。”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靠。以后政府得在海淀多开妓院，政府补助，每个大学生每年发嫖妓票24张，解决稳定压倒一切的问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也不行，女生怎么办？还得开女生服务中心，男生志愿者免费服务。”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不行，这志愿者的位置肯定都被党员和优秀干部抢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妈的，肯定是，做鸭的不是学生会的就是团委会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肯定以后中国会开放妓院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肯定会，你想，乡下的猪发情了会咬人，操逼的狗你要分开它，它也咬你。动物园的饲养员有经验吧？被咬死的都是野兽发情的时候。人也一样，性欲不满足，就会造反，胆子大不怕死。穆斯林跟他说天上有十二个处女给他当老婆，就当人体炸弹，要是家里有十二个老婆等他，哪来那么多烈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将来的三八红旗手得找些妓女，她们为国家的政治稳定事业做出了巨大牺牲，得艾滋病死了就算共和国卫士，葬在八宝山。”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