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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2004年5月号

主编: 老杜

 
贪官与贪民
林思云

5月黄金周回国探亲,在南京和上海走了一圈,感受颇深。几年不见,不仅上海再现东方巴黎的姿影,以往落后的南京的城市面貌也变化极大,梧桐树蔽荫的马路被拓宽了,两侧高楼如丛林般耸立,我20年前上大学时的南京,已不见半点踪迹。天色一黑,繁华路段上的霓虹灯五光十色,更有新式的所谓“地灯”,强劲的光束从地面斜射高,把大厦的身姿衬托得委婉婆娑,甚是好看动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此时不禁想起曾有一位日本朋友到中国逍遥游后对我说:“中国各大城市夜晚的灯火通明,特别是装饰性的照明,什么霓虹灯、天灯、地灯很多。中国不是还不富裕吗?不是能源短缺吗?花这么多钱和电力搞装饰性照明,是不是太奢侈、太浪费了一点?”面对他的这番话,我心中暗想,最恰当的回答是中国的一句谚语:皇帝不急太监急。中国人还不急呢,你们何必瞎操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当然目前中国最大的话题还是“贪官”。不久前中国公安局从美国揪回来一位贪官,他竟然从银行贪污了数亿美,让老百姓恨得牙痒痒。可是在仔细观察了国情以后,发现中国除了大量贪官外,还有数量更多的“贪民”。什么是“贪民”呢?我们不妨先看一个例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一个表兄在一所大学里当副教授,见到我非常高兴,一定要请我到一家南京颇有名气的高级餐馆吃饭。我想他并不很富裕,让他这么破费心里实在不安,坚辞不去,这位老兄一急道出了实情:“我这请客的钱都是可以报销的,这是吃公家的,所以不是我个人请你,而是我代表中国政府请你。”饭后,老兄怕我吃了大鱼大肉不消化,又特地到超市给我买了一大篮水果,我要付款,他又对我说:“这能报销,还是我代表中国政府送你的。”回来乘出租车,老兄问司机要一张发票,跟我说:“回去报销”;在我住的饭店里,桌上放着两张用过的从上海到南京的火车票,我正准备扔,老兄忙对我说:“千万别扔,送给我回去报销。”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位老兄请我吃饭送我礼品,不仅自己一分钱没花,还拿到我坐过的废火车票去报销,反而赚了百来块钱。他对我说:“现在大学里只要能搞到科研经费,自己的日常花销都可以充当科研费报销”。吃饭、乘车、买食品衣料、家用电器,只要有发票,都可以报销,甚至照相洗像、理发美容的杂费也都可以报销,他一年要报销3、4万元用于个人消费,等于每年增加了3、4万元的工资。当然老兄所在的大学中把个人消费充当科研费报销的,绝非仅他一人,他说:“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其实上面也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什么是贪污?贪污就是把本来不属于自己的国家公共财物占为己有,我们谴责贪官,就是因为他们贪挪公家的财物用于自己的享乐。上面说的那位老兄把个人消费充当科研费报销的行为,其实也是违法的贪污行为,只是数量较少而已。但这位老兄身无半点官职,不能称其为“贪官”,只好称其为“贪民”了。老兄这样的副教授,还是档次比较高的贪民,我还有一个远房亲戚在电子厂当工人,他经常捣腾一些电子零件出来,卖给电子城的摊贩,赚一点小钱,这是档次较低的贪民。档次最低的贪民就是农民工,我们再看看农民工的贪污事例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据上海电视台报道,上个月上海市有近两千个下水道井盖被盗,造成3人落入下水道中身亡,数十人受伤,还有不少汽车陷入下水道而损坏。一个铁质井盖价格300元左右,丢失2000个井盖的直接经济损失就是约60万元,这还不计人员伤亡、车辆损坏的间接损失。盗窃下水道井盖是在城市里打工的农民工兄弟的杰作,这种重25公斤价值300元的铁制井盖在废品站收购价格为30元左右,相当于或超过他们一天的工资,所以成为被偷盗的热门货。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丢失下水道井盖在中国各大城市是普遍的现象。在南京的一个广场,我看到地面上几十个装饰性照明用的地灯全部被人砸坏。亲戚告诉我,因为这种地灯的灯圈是用黄铜做的,农民工砸坏地灯是为了盗取其中的黄铜灯圈卖钱。为了几十元的黄铜灯圈破坏价值千元以上的地灯,真应验了古人“杀鸡取卵”的寓言。南京市政府为了反映中国人的新面貌,特地在一些广场上树立起一些青铜塑像,但不久青铜塑像的胳膊脑袋等不太结实的部分,都被农民工兄弟敲掉拿去卖钱了。这些为反映中国人新面貌塑造的青铜塑像,反而成为反映中国人丑陋心态的活证据。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农民工把属于国家公物的下水道井盖拿去卖钱,同样是不法侵占国家财产的违法行为,和贪官们的贪污公款没有本质的区别,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我终于明白中国为什么有这么多贪官,原来是有数量庞大的贪民做他们的坚强后盾,抓走一个贪官,提拔一个贪民,他又必然成为一个新的贪官。上面讲的我表兄所在的大学,他们系里的每个教授、副教授都把个人消费充当科研费报销,都是进行“小型贪污”的贪民,如果把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提拔当官,很难想象他会就此罢手“化公为私”的贪民行为,所以不管谁上台都一样会是贪官,其差别只是贪污的胆量大小而已。很多人反贪官,与其说他们痛恨贪污,不如说他们嫉妒贪官,不满自己没有贪到这么多,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写到这里不禁想到一则去年来自阿根廷的消息,据说阿根廷因为失业严重,人们开始偷盗公共设施的物品卖钱。去年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全市丢失1200个下水道井盖,13700个街头垃圾桶(占垃圾桶总数的三分之一),20个信号灯,40个信号灯线路护盖,165件青铜饰物,2000多个公用电话被破坏,150个煤气表(外壳是铝的)被偷,被盗的铜质电话线总重量达400吨,电力公司每个月被盗铜线铝线长达5公里。不知中国人看到这篇来自阿根廷的报道,是感到亲切,还是感到意外。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很多人说:中国只有建立起民主体制,有了新闻自由,才能彻底治理贪官。我以前也曾这么认为,可是来自阿根廷的报道,改变了我的想法。大家都知道阿根廷是一个官员贪污腐败严重的国家,可是阿根廷却有良好的民主体制,有自由的新闻报道,但为什么阿根廷还有那么多贪官,还无法解决官员贪污的问题呢?由此可见,民主体制和新闻自由,并不能解决贪官问题。不管是中国还是阿根廷,出现大量贪官的根本原因不在于体制,而是由于存在人数众多的贪民(这也许是民族性吧)。贪官和贪民是鱼水关系,贪官是从贪民土壤中滋生出来的腐败花朵,每个贪民都是贪官的天然后备军,他们前仆后继,无止无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可以看到:凡是贪民少的国家都很少看到贪官,因此要消灭贪官,首先要消灭贪民。但贪民怎么才能消灭?也许你我他就是其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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