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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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通了电话，很久。有点兴奋，有点迷乱。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大家彼此沉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但，我知道是她。也许是因为我的手机上显示着中国的号码，也许。。。。。。是我打给了她。至于，她如何知道是我，只是一种感觉。知道吗？孩子，只是感觉。如果这个你都不知道，孩子，你就不知道什么是网。因为你不是鲨鱼，而是大西洋鯡魚，听说过么？就是在Red Lobster里面偶尔供应的那种，你点一客lobster，附送的那种不值钱的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反正，我拿着话筒，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总是很兴奋。对吗？网是什么？我们就是蜘蛛，在这里埋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要一杯红酒吗？我这还有Paul Hobbs，在那个咖啡色的吧台上。只剩半瓶了。是我一个加州的朋友送的。也许带来的，就是半瓶。谁知道呢。生活总是剩一半，另一半留在你的脑子里。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通了电话，一定比贝尔的第一次还要处女。美国人不讲究这个的，他们没有历史。而我们，已经交往了一个月了。也就是说，网编成了。你一定以为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不！孩子，你们现在可以订购漂亮女孩，甚至可以订购梦露。但她不漂亮。只是她的网名，叫“雨巷”。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红酒真好。可惜，那个送我的朋友不知到哪里了。也许，和你一样，成了鯡魚。麻烦你，把那个条毛巾递给我，好吗？看在一个90岁的老人的份上，你不能这样！孩子，那不是毛巾，那是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就是通过网认识的。你知道，那是本世纪刚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用ipod听音乐，而不是现在这样。对了，你那根特别的头发是用来干什么的？发射你的爱情？见鬼！爱情是可以发射的？那么你的心是干什么的？不要，不要拿出来！我见不得内脏，孩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喔，god！看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你知道，那时候，我们只有电话。当然，还有一种聊天软件，是当时最大的一家公司生产的，批发给我们用还免费。对了，你说得对！到底年轻！那家公司的老板叫鼻儿盖子，就和你现在鼻子上的这个圆筒差不多。喔，孩子，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已经作了手术，不会产生鼻屎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把盖子打开。这让我想到那个可怜的鼻儿老板，最后破产的时候，只剩了一件沙滩裤。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你们年轻人不感兴趣，我知道。你们现在通过“爱情交易所”买卖爱情。但是，别忘了，我们那时候，爱情是无价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通了电话。我至今还记得，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是的，是的，她的声音让我的话筒颤抖起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是要回来结婚的，你知道。”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知道。”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看看手上的盒子，里面是一支钻戒。孩子，你知道，是钻戒。那是我给未婚妻梅的。她是我从中学到大学的同学。自从我出国以后，她就一直在等我。喔，天！我为什么哭了起来？难道一切都是男人的过错么？谢谢，谢谢你的毛巾。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有一个婚礼，我想，也许你可以来参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跟你提起过，我中学的那个湖，在平谷。所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电话断了。孩子，那时候，我们用电话卡打往中国，信号常常这样。我是Oracle的数据库程序员，我喜欢有条理地工作学习。所以，我看看电话卡，我的时间还剩1’25”。我想，我又拨了过去，但是没有人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婚礼的一切都按部就班。这是我喜欢的。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我租了一辆奔驰，唉，听说这个厂要被一汽并购了，希望他们的品质不要下降。那天，车子早早来了。那纯粹是个巧合，你知道，那个司机记错了时间，因为前一天晚上，他的结婚15年的老婆，把闹钟调错了时间。我一时技痒，反正我的太太还在打扮。你知道，她和我一样，是那种按部就班的人。我们的一切都是按照北京标准时间执行的。你知道，年轻人，就是现在的联合国标准时间减去13小时20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但那天早上，我一时技痒。这也是巧合，是的，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那样的，因为那没有写在我的计划书上。但我，坐上奔驰车，开去了湖边。那里有一棵柳树，还是我小时候种的。为了一个愿景，那是听了七夕的故事。我说：这棵柳树是织女的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唉，你不要笑，我还是个孩子。你们可以买卖爱情股票，我们可不行。我们只能幻想。但那天早上，我开车去了湖边，去了柳树下。远远地，我看到一个姑娘，淡紫的丁香一样的衣裳，让我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孩子，你知道那一定是她。这不在我的计划里。我停下车，也许我不应该走过去，但是我无法掌握自己……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孩子，如果你在爱情交易所里买了一朵黄玫瑰之恋，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什么？喔！天！感谢科学！那就是我那一刻的感受！难道爱情交易所拷贝了我当时所有的感觉？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孩子，我们在湖边跳起了舞！那是一片草地，我们的舞步抚摸着小草们的身体。我抱起了她，我的雨巷。时间过得好快！过得比我这90年的人生要快！我不知道，我将在哪天死亡，孩子，虽然我订购了“速效安乐死胶囊”，但是孩子，也许我用不着它，就会再一次睡眠中过去。我已经感觉到了死神的脚步，一步步踏上了我们的楼梯。是的，孩子，麻烦你用毛巾擦擦我的口水，人老了，就是这样麻烦。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想去“生命冷藏所”的原因。即使，他们能够让我的身体留存到2100年复活，我也不愿意。我不想流着口水见我的太太，你知道，她就是预定在2100年的子夜复活的。我已经经历了黄玫瑰之恋。难道人生能够靠延长时间品尝爱情的滋味么？呵呵，你说得不错，孩子。你可以花钱买一次“黄玫瑰之恋”的感觉。那么，昨天你为什么还是眼巴巴地盼望着一个人呢？竟然是一个邮差！见鬼，我没有看不起这个工作的意思，但是我不明白，现在这个同位素时代，我们为什么还要用邮差送信呢？email都淘汰了，竟然还保留邮差，你不觉得人是一种古怪的动物么？对了，孩子，你到底收到了什么，今天？我知道，换了个邮差，这让你的情绪受到影响。唉，孩子，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你的这个“邮差之恋”拿到“爱情交易所”上市？什么？什么？这是没有办法批处理的。唉！看来科学还是只能解决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好了，孩子，把那份信给我，对！就是那一份！我知道，你不要藏起来。喔，看看这个信封，我好熟悉，是世纪初的味道。里面是什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干枯的黄玫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 * * * * * *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抱歉，我必须来把这个故事讲完。按道理应该我的爷爷继续他的故事，但是他实在不忍心从2075年过来，对他的2006年诉说这个故事的最终的结局。你知道，他的2006依然沉浸在他的爱情中。对我来说，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我也担心同位素时代的口音，会把这个故事的节奏打乱。但是我必须把这个黄玫瑰的故事告诉我2006爷爷。因为这个故事攸关我的生死，里面的黄玫瑰现在还在一位女士的手上。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把它送出去，而如果这中间出现任何的差错，我的爷爷如果有了任何的转变，那么我怎么办？天！你可不要说，我的爷爷跟另外一个女孩结婚的话，生下来的还会是我的爸爸！可悲的是，我的爷爷因为年纪太大的缘故，已经忘了他2006年的住地，也许，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喔，我的现在意思是2075，我必须找到我爷爷的2006……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天，是大喜的日子。我的奶奶精心地梳妆打扮，我曾经看过她那天的录像，实在是美若天仙。但是，找不到我的爷爷。所有的人找遍了所有的房间，除了我奶奶等候的那一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不知道我的奶奶等了多久，但她终于知道了。而她也立刻想到了一个地方，他一定在！她抱着自己婚袍的下摆，跑过去、跑过去，跑到了湖畔。那天的阳光分外地亮丽，我奶奶的日记上是这样说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还有什么比一个亮丽的蓝天下的婚礼更让人向往呢？何况是2005的北京。我现在刚刚起床，就看到了亮丽的太阳，啊，他就是我今天的伴郎。亲爱的剑，再有两个小时，我就是你的人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让我快乐的吗？你知道，我不是勇敢的女孩，我从来不善于表达我的感情，但你知道，从你第一次转学过来的那天起，跨进我的教室，我就知道我属于你！我依然记得你那天的蓝色的衣服，有一份忧郁的味道；我依然记得，你那天短短寸头，显示着男孩子的聪颖和智慧。亲爱的剑，直到今天，我依然没有说出那三个字。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想对你做那样的表达？我也知道，你是多么地希望听到他！但是，剑，我必须等到这一天！我要在基督的名下，做这份誓言！从今后，再也没有可以分开我们的力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的奶奶，满怀希望地跑过去，她要向他展示自己的美丽时刻。我相信，那一刻，她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但是她看到了她，淡淡的一朵紫色的丁香，和他一起舞蹈在阳光下。世界的色彩，因为怜惜她的忧郁而变得璀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们面面相觑，时间停摆。她一步步走近他们。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呆呆地，看着她举起了手，轻轻地过去，抚摸丁香的头发，整理……整理雨巷被风吹散了的发髻。她退后一步，看着他。眼里是盈盈的泪，如同阳光没有带走的露珠。她褪去手上的钻戒，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一段爱情，也许，也许，只是一段，只是一段婚姻的前奏，就这样无声止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爷爷的家人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当初，作为三峡移民的他们，没有少得到我奶奶家的照顾。我不知道，今天你们这个国家是不是与2005已经不同？反正，我的爷爷2075告诉我，那个时候，他这样被称作是陈世美。他险些离不开家门。当他最终登上飞机，向东，向东。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去的爱情，于是他坐在747的商务舱里，埋头写下他的计划书。这是他新的计划。他知道，这是他的女人，是他心里一直牵挂的雨巷，他们认识在一个渺渺的雨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样的雨天，洛杉矶一年才有几次。他坐在电脑前，为一个数据库的结构犯愁。刚刚和未婚妻梅通了电话，梅是一个实际的人，她一点点地安排他，因为他们需要在美国为婚礼采购必要的物品……钻戒，因为大陆的搞不清楚真假，温家宝的太太出面也搞不清；DIOR在大陆的全是假货，用在脸上会把皮肤烧掉，要那种dry型的，巧克力，必须买两篮；还有酒……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一点点地听着，一点点地对照着那份email清单，但他想着，想着自己的程序，那个bug,为什么通不过？放下电话，移动鼠标，屏幕保护程序消失，出现她的对话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哈哈哈，我的独舞通过学校评审，要上春晚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偶然，不一定是错误；虽然往往是错误的开始。他就这样，傻傻地面对屏幕，思索大脑里所有的数据，谁是他认识的人，可以上春晚这样的舞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恭喜。”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不得不放弃思索，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大脑。三遍过筛以后，即使换上深蓝，也不可能再从他的数据中找出破绽。他要放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P. 这样冷淡，哎，不怕我扁你吗？”那个“扁”字，是一个白白的屁股挣扎在棍棒下。他笑起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举国同庆，普天同庆，万民同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安子，有长进！那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静默！等待…他已经忘了那个可恶的臭虫（计算机程序中的bug，英语也是丑中的意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等什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吓了一跳：“不等什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晕！切口都忘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什么？”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天龙盖地虎……”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的春晚？”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晕！不知道俺们学校的‘春天的夜晚’？你，你还是小安子呀？”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是大案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笑起来，不由自主。甚至，不知什么时候，他打开了音响，播放的是Bryan Adams 的everything I do: And when you find me there you'll search no more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沉默！坐在747的机舱，他想起他们沉默以后第一句话，她说：“对不起，这是一个错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但他相信，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修改着善良的错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起笔，写下他的计划。错误可以由无序开始，却必须有序地改正。他要把她接出来。美国，是自由的。如果按部就班，如果一切顺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但他最后一刻，选择了梅。因为他别无选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梅在离开他以后，投身基督教家庭教会中。这在中国虽然没有任何的法律静止，但是也没有任何的法律容许。所以，梅和她的牧师一起，在一次传道中被捕。梅是个勇敢的女子，谁也搞不清楚，瘦弱的她为什么看起来，是那样地坚定。法庭上，她一口承担了所有的莫须有。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遥远的美国，他知道这一切的原因。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个字，也没有打。看着雨巷莫名其妙的眼神，他不得不关闭了电脑！他要做一个英雄，一个美国大兵拯救弱女子的英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飞机降落在漆黑的机场。漆黑的交易只能选择这样的场所。他见到了她！她伏在他的怀里，任凭泪水，湿透了他的领带，他的西装。一言不发，是的，一言不发，让他领出了牢门。背叛信仰意味着道德低劣吗？但是泪水可以洗净一切。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从此，他再也不开MSN。任凭那个小人人成了电脑植物人，不知道自己除了一次什么样的车祸。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行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的爷爷，拿着那朵干枯的玫瑰，椅坐在沙发里，嘴里念叨着，这首诗。我悄悄地擦擦我的眼角 ，却被他看到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孩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你买的“爱情交易所”的黄玫瑰之恋跌了？不要伤心不要伤心，即使这样，你还可以保存一朵干枯的黄玫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