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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故事001·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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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北大荒故事001·包厢
所跟贴
北大荒故事001·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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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在线
- (15818 Byte) 2002-6-08 周六, 上午5:50
(559 reads)
老金在线
[
个人文集
]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436
经验值: 2453
标题:
北大荒故事003·领袖与幽默
(252 reads)
时间:
2002-6-10 周一, 下午3:48
作者:
老金在线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北大荒故事003·领袖与幽默
作者:金刚
午后的天空仍如清晨那样,奇蓝。空气清凉而又潮湿,大地阴柔。
宿舍里一地烂泥。
厕所里一地烂泥。
小卖部里一地烂泥。
到处都是烂泥。
我们踩在烂泥里吃过了本地人为我们“特供”的免费午餐——馒头、汤面。馒头又暄又软、汤面又粘又滑。一些陌生的上海知青逡巡着与我们搭讪,讨好我们,试图分享我们的午餐。蓦然遭遇精明,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失去了反应,变得木木呆呆。最后,我还是学着柴亮他们,从食堂里领出了更多的馒头、汤面,送给了这些先期到达的弟兄们。牛文英则大义凛然,她在食堂当着许多人不留情面地斥责了他们,但我发现她在瞥着柴亮时,那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我打着饱嗝儿,在刺耳的哨声中出了宿舍,跟着散乱的人群往礼堂方向走去。礼堂就是食堂。
天空与大地无比静谧,而我们人声嘈杂,脚步踉跄。
“都往礼堂去!都往礼堂去!”
吹过哨子的姜营长又叫了起来。
姜营长大脑袋、小眼睛、满脸胡子碴儿,他喊叫时身体后仰,俩手在空气中抓挠,仿佛随时要往后倒去。
远处,几个穿补丁衣服的老人,表情木然地牵着几匹马朝一片树趟子走去。马在深色背景下呈现为我所欣赏的一种构图与色彩关系。一匹马是白色的,有些淡蓝色的斑纹儿。一匹马是赭色的,屁股滚圆,毛色发出光来。还有几只杂色的,可以看到肋骨。马蹄子陷在烂泥里。这副构图的一侧有几排茅草房,墙皮剥落,树枝子编的篱笆歪歪扭扭,上面扣着破盆儿、破桶;恍若哪里见过的废墟或凋敝的村落。几只杂种狗在篱笆前胡乱叫喊,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天空是这幅构图的最后背景。
我觉得这风景很有那么一点儿味儿,似乎可以入画。我就将一只手掌掌心冲里,在下,一只手掌掌心冲外,在上,这只手的拇指尖儿对着那只手的食指尖儿,那只手的拇指尖儿对着这只手的食指尖儿,做成一个“取景框”,横着看、竖着看,仿佛专业。
姜营长还在喊叫,两手呼动,赶羊似的。
牛文英也在叫:
“排好队!排好队!咱们排好队再进去!各排排长、各班班长组织好自己的队伍!咱们要拿出个样儿来……”
礼堂里已经坐下了来自北京、上海、哈尔滨、齐齐哈尔的知青,他们比我们早到农场好几个月。我们一进来,礼堂里就响起了热闹的掌声。我一会儿模仿毛泽东、一会儿模仿周恩来、一会儿又模仿诺罗敦·西哈努克,向礼堂两侧“频频招手致意”。阿福踩了我的脚后跟,我一下扑在河马肩上,河马咧开那张无与伦比的大嘴冲我傻笑,我当时恨不能找个茄子塞他嘴里。
地上横着一条条又粗又长的方柱形木梁,是我们的座位。我选择了一个边缘的位置,与哈尔滨弟兄为邻。
落座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坐在后排的一个哈尔滨女知青吸引了我。这姑娘长了一张瘪脸,却美丽动人。她似乎注意到我在看她,冲我微微一笑。这一笑就让我迷迷糊糊抖起来了,我以为人家“有点儿那个意思了”,其实人家不过是出于善良,对一个陌生人报以友好的一笑罢了。我有自做多情的不良癖好,女孩子们冲我笑笑,我就觉得大有深意在焉。不光这么着,我还得打量打量这女孩子的“成色”呢。这哈尔滨姑娘笑起来还用手背捂在嘴上,还慢慢低下头去。呵!这姑娘能做个贤妻良母啊。后来我知道她叫林小茵,我们在一起排演京剧《沙家浜》时,她出演阿庆嫂。有一次在外地农场巡演,阿庆嫂白:“好厉害的老太婆呀!喏,衣服也撕破了,牙也打出血了……”后面的台词儿还没出来,台下就有人接茬儿道:“——脸,也打瘪了!”观众朋友们哄然笑起来。林小茵在台上“噗嗤”一声也笑了,笑过之后照常演她的戏,不恼。一场戏下来,在后台卸妆,扮胡传奎的王英拉着刁小三儿、新四军甲、灯光、舞美,咋咋呼呼说是要找那小子,给他开个“血葫芦”,把他“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林小茵拦住他们说:“算了!你跟人家闹哄啥?是我脸瘪又不是你们脸瘪。瘪就瘪呗,你还能挡着人家说呀?”多少年过去了,我渐渐体会到,林小茵多么可爱……
我抬起头,见舞台上方横着一块会标,红绸布、黄表纸、魏碑体大字:
“热烈欢迎天津知青来到十分场!”
台上坐了一排十分场的领袖,格局仿佛瓦窑堡会议。
胡干事站舞台边儿上弓腰做手势,煽动台下的知青们互相“拉歌儿”。
“……再来一个要不要?”
台下一呼应。
“天津知青来一个!”
台下一呼应。
“叫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象样!”
台下一呼应。
胡干事头上冒出汗来,兴奋得俩眼发贼。台下一片聒噪,有了首领们期望中的气氛。
我捡一根儿木棍儿刮着脚上的烂泥。
“贵姓?”
一个哈尔滨知青开始跟我攀道。
“谁?我?我姓金。您呢?”
我尽量做出很大气的样子来,仿佛经多见广,事实上我还从来没有在异乡与陌生人攀谈过。
“我姓周,周汉臣。周恩来的周,武汉的汉,君臣的臣。你呢?”
“我叫金刚。四大金刚八大金刚的金刚。”
“呵,你这名儿响啊!”
“不行,俗!您捧我。”
“我瞅你这身子骨不赖,练玩艺儿不?”
“练!这年头不练点儿玩艺儿,嘁,敢闯关东吗?”
“……练啥呢?”
“什么都练。拳击、武术、摔跤、双杠、吊环、石锁、哑铃,什么都练。”
我一只手握住手腕儿晃晃拳头,下巴一歪一歪晃晃脖子。一阵儿一阵儿,我也像许多伙伴儿一样,喜欢做一个赳赳武夫。我也确实练出一身疙瘩肉来,有时对镜一照,也觉得人物。
“十几啦,今年?”他问我。
“十六。再有俩月就十七啦。您呢?”我说。
“我十八,比你大两岁。你是哪届的?”
“六八届的。您呢?”
“我是六六的。”
接下来我们开始袒露朴素的爱市主义热情,各自拣着自己城市的光荣抖落,以为自己的城市如果不是世界第一,也是中国第一。他在为自己的家乡争取世界名城的荣誉时,语调里贮满深情,让我感动。他说:“我们哈尔滨,那是东方的巴黎、中国的莫斯科、天鹅项下的一颗明珠啊!”后来我在许多哈尔滨弟兄口中听到过这番话。
坐在周汉臣后面的一个知青沉着脸儿打量我,这位老兄脸色苍白、目光阴鸷,他给了我一个白头海雕的印象。后来我知道,他就是马德林。就是他,若干年后成为“反革命杀人犯”,在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捕与拒捕中死于半自动步枪的排射。
周汉臣向我讲述着哈尔滨的美丽,但这位老兄无法预知他将为身后的马德林无辜杀害,并且要在此之前先失去一只眼睛,成为赫赫有名的独眼龙。自从踏上没过脚踝的烂泥,我已经被时光不动声色地淘漉了几十年。现在,我站在时光的后面,回首往事,清晰地看到了周汉臣趋于破相的命运。他即将于不久的某日,在一枚赭色鹅卵石的撞击下瞎掉左眼。这枚鹅卵石在六月的阳光下划出了一道笔直的淡褐色流线,“啪唧”一声,撞开了角膜儿、撞碎了瞳孔、撞飞了黑色的晶体,而这枚赭色的鹅卵石也要从马德林手中的弹弓子射出来……
那边一个上海姑娘在织毛活儿,两只白净的手灵动而又美丽,几只竹签子挑动得眼花缭乱。她并不看着手中的活儿,似乎正和同伴儿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一直在微微地笑着,有时点点头。她需要不时地抻动一下放在书包里的毛线,刷的一下,刷的一下,动作麻利,迷人……后来我知道,她叫刘小娣。
胡干事敲敲桌子,宣布开会——我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坐回到主席台座位上去的。
一个吊眉毛、黑红脸膛的首领开始讲话。
“那是王主任,贼鸡巴没水平!讲话稿子都得别人替他写——他还念不囫囵!”
周汉臣小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
我到今天也没有搞清楚农场当时的所谓“建制”是怎么一档子事。我所在的分场,有主任,有书记,有营长,有教导员,有时还有军代表,这些人物又总是换来换去,似乎居无定所,我总也记不清谁谁谁。按今天这架式,猜,大约是营级以上的首领都坐到台上去了,连长级的首领都坐在了台下。接收我们的连长王十福就坐在我们队伍的紧后面。他不断地卷着“蛤蟆头”,一根接一根地吸,一声也不吭。胡干事是坐在台上的,但他坐的那个位子很不舒坦——似乎在边上只坐了半个屁股,他不得不用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样子看上去别扭极了。
我攥拳、屈臂,亮胳膊根儿玩儿。屈动的胳膊上蜿蜒着暗蓝色的静脉。
周汉臣斜睨我时,漂亮的大眼儿睫毛扑动。
“嗡,你是块练功的料。”他说。
一个上午过去了,我还保留着在颠簸的卡车上晃荡着不断失去重心的感觉。晃觉。在烂泥里打晃。礼堂像一艘在波涛中行进的大船。
我想睡觉。
我注意到黎海歌也在打盹儿。
星星啊……
她就坐在我右侧不远的一个位置上,只见她两手叠着放在膝间,腰板挺得很直,前胸凸起,垂着头。
她也困了,美人儿……
礼堂里坐满了京津沪哈齐八百知青,依然显得空旷。空气里烟雾缭绕,有一股火车站候车大厅里的味道。这一拨人竟让我没来由地想起什么“八百壮士”来。
吭、吭。本地人爱吸一种唤做“蛤蟆头”的旱烟,烟味儿奇辣,又香又臭,呼出来的烟气在空气中弥漫的时候,就有了挺特别的地方风味儿。我就想象当年瓦窑堡开会时,大概也就这个样子;不过人那会场坐了一堆大人物,后来这些大人物成了我们今天膜拜的对象……食堂那边飘过来蒸汽、汤菜、泔水和垃圾的味道。后窗外在杀猪,那只猪在叫喊……
窗外是雨涝后的响晴天,阳光好极了。可是幺饼完了。他的死比什么重?比什么轻?咳!幺饼啊……
蔡淑芳就坐在星星后面,她的额头贴了一块纱布。阿福正在向她飞眼儿。蔡淑芳很稳。有几个姑娘在左顾右盼。幺饼的六弦琴哪儿去了?……
我现在是一个远离故土的人儿啦!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我的家,在……不过我早就不想在我呆过的那个陈旧的街区继续呆下去了!我想要一种新的生活,这生活须是我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我能回忆起退掉户口那天回家告诉妈妈时,她正坐在一只小板凳上洗衣服,搓板儿上堆起了一团团肥皂泡。我记得妈妈两只手伸在肥皂泡里不动,忽然侧过头来对着我——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但是我不为所动。这场景像一幅黑白木刻,或者说,它在我的记忆中获得了黑白木刻的效果。我感觉她的泪水无端而来,令我不自在,难为情。我听见她说:
“金刚,你真的要走了吗?”
她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那是胶东半岛的“老汰儿”口音。
我坐在床上,两手撑住床沿,看着她,面部麻木、冷漠。
我记得我什么也没有说。
黄兽医描绘的北大荒让我幻想飞扬……
几天前,妈妈让我卖掉了她的一对儿手镯和几个戒指。我是拿到银行去卖的。我看着那个花白头发的银行职员用一把切刀把手镯和戒指切断,在一块黑色的长方形的东西上磨了一阵子,那块黑色的长方形的东西上就留下一片耀眼的金色。随后,我得到了246块钱。这笔钱让我陡然暴富。我用它添置了吃的用的,还特意购置了一堆画画儿用的宣纸、毛笔、墨锭、颜料之类。我那时正玩儿着水墨丹青,也爱读个唐诗宋词什么的。白天出门练武术、练摔跤,跟河北老八、十三太保、四十九(中学)六兄弟“切磋”;晚上就作诗、画画儿,跟李白、苏轼、扬州八怪打交道。我以为我文武双全、身怀绝技。白马梨花枪,走遍天下是家乡。
不过,现在,我还是有点儿……想家……妈妈洗衣服时,房间里就飘动着肥皂的清香……妈妈呀……我突然有了要抽泣的意思,但我忍住了……
旁边刘小明又在和唐广元斗嘴儿。
“我捻死你就象捻死个臭虫。”刘小明说。
“我都懒得捻你,你就跟一股气儿似的,一吹就没了。”唐广元说。
“咳,灭你都用不着吹,我就这么一想,你就没了。找吧,大卒哪儿去了?北仓公墓里躺着,入洞房了。”
“急眼了我拿你做个标本。”
“咳,你这辈子是做不成什么了,你不是个东西啊!”
“哎,你别说,咱这班同学里也就你是个东西……”
“我告诉你吧,你呀,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那当然了,热乎的都叫你吃了……”
……
几个哈尔滨知青好奇地望着他俩儿。
我听见一个哈尔滨知青说:
“操!京油子、卫嘴子,上海净出狗腿子,就这鸡巴样儿。”
我不吭声,假装没听见。我害怕惹起事端。
我有时也会参与到斗嘴儿中来,但即时也就感到了空虚、无聊、幻灭与不耐烦了。但我不会公开地反对斗嘴儿。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生存的种种语境所左右,追赶着语境的时尚与虚荣;或者说,我讨厌甚至憎恶生存的语境,但竟怯懦到不敢割舍与它的联系,我竟渴望着被它认同,试图博得它的喝彩。我的生涯漂泊不定,语境也在变迁之中,没有哪一种语境不是我所厌憎的,当我试图反抗的时候,恐惧就来折磨我的心。我害怕独自面对与我萍水相逢的整个世界。我最终将丧失反抗的勇气。就这样,我一次又一次遮蔽了我的法相、我的轻蔑,逐渐沦落,成为为我所不齿的油滑之徒。为此,我感到羞愧……
我半合上眼,静静地感觉我的心跳、我的血液的流动、我的凌乱的念头、我的怯懦,还有我的生肉味儿……
我要看看命运怎么安排。假如不能像个隐士似的跟黎海歌呆在家里弄琴棋书画,我备不住也许有可能带上一支红色突击旅,去完成解放华盛顿、光复莫斯科的共产主义大业。红色突击旅要有阿尔巴尼亚、朝鲜、越南的战友,这是一支国际纵队……
美国人民和苏联人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要负起国际主义义务来……
我将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英雄。我要手持驳壳枪,亲自穿过南草坪,踏上白宫华丽的台阶,冲进椭圆型办公室,生擒理查德·尼克松。我要给他带上高帽在华盛顿游街。华盛顿出现了箪食壶浆的群众场面,美国人民给我红色突击旅送来鸡蛋、大枣、玉米面饼、可口可乐什么的,一位穿补丁棉袄的美国老大娘将一双亲手纳出鞋底的布鞋塞到我的怀里,我一概不能要,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我将号令部署一律吃自带的炒面,一律露宿街头。还要打土豪分田地,没收官僚资本,要将洛克非勒、摩根这些骑在美国人民头上的阔人老爷逮捕。要用刑。用渣滓洞、白公馆用过的三十六还是四十八、七十二套刑法。灌辣椒水儿、坐老虎凳、披麻戴孝、指甲缝儿里钉竹签子……要替中美合作所死难的烈士报仇!
我知道美国有一些挺厉害的武器……那倒不怕,我们有毛泽东思想,有《毛主席语录》,精神原子弹,比义和团的护身符力量大一万倍。毛泽东思想是不可战胜的。不可战胜,就是说,谁也打不过毛泽东思想,但毛泽东思想想打谁就打谁……
不过,我也许更适合打山地战。就从珍宝岛打过去,帮助苏联人民翻身解放吧,跨海远征不是我的特长。要看到自己的不足。要实事求是……
我战功赫赫。毛主席封我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部长。林彪同志要接毛主席的班,我也许可以接林彪同志的班。但是这个念头不要说出来……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谁也打不过毛泽东思想。苏联不行,珍宝岛保卫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美国也不行,我们在朝鲜战场上跟美国人碰了一下,没什么了不起嘛!“……嘛!”我很欣赏这个“……嘛”。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人死一半,剩下的也比美国人多嘛!要立足于打!晚打不如早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陈老总头发已经等白了。当然,战术上还是要重视的!(这个“的”字要拉长音,不然就没味儿。)要有详细的作战计划。打美国佬要有打美国佬的作战计划,打北极熊要有打北极熊的作战计划……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可是,万一黎海歌嫁了我呢……她要是不准我投笔从戎呢?最后,当然得……跟黎海歌在一起!黎海歌呀……这个秘密也不能跟人说。都他妈盯着黎海歌呢!唉!黎海歌啊……真希望天下人都死掉,就剩我自己和黎海歌,还要有一个卖大饼的……
八百知青忽然大笑起来。
后来我弄明白了怎么会事儿——
王主任瞪俩眼儿念到了讲话稿中某页的最后一行:
“……我们得到了很大的‘鼓’。”
然后手指粘粘唾沫翻过这一页:
“操!还有一个‘舞’。”
八百知青就笑了。
周汉臣说:“听见不?就这鸡巴水平!”
胡干事、姜营长连嘿呼带吓唬,弹压我们的笑声。我们笑够了就慢慢停下来。但在逐渐退潮的笑声中,还是偶尔有几个局部的笑浪。胡干事、姜营长就咧着嗓儿叫叫,在静寂的礼堂里,他俩的叫声显得很孤单。胡干事有一次站起来制止我们的笑声,但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已经连那半个屁股的座位也没有了。我看见他犹豫了一下,谄笑着,硬挤了上去。他旁边坐着的一位什么领袖,似乎有点儿鄙夷的样子。
王主任面带微笑,喝茶、清嗓子,继续念他的讲话稿。
周汉臣闷着头骂了一句:“妈拉个逼的!”随后屏住气,肚子里暗暗使劲儿,“嘣”的一声脆响,爆出个屁来。
屁声嘹亮,带有金属般的哨音。它响在刚刚静下的人群中,具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仿佛一声富有魔力的号令。
八百知青又一次笑起来。
王主任抓住话筒,大眼儿合成一条缝儿,冲着台下笑眯眯地浏览或是搜索:
“这是谁整出的动静?啊?听口音可不象本地人啊!”
我们就笑得前仰后合,要背过气去了。
周汉臣低低地歪过头来,微笑,骂一句:
“老鸡巴灯!”
会场秩序大乱。
坐在王主任两边的首领们纷纷起立,挥手喊叫,让我们——安静。
王主任将稿子竖起在桌面上墩,喝茶,微笑。让人感到他是一个大权在握的人。
周汉臣对我说:
“这老灯就这样儿,上次开会,讲国际形势,把乌干达念成‘鸟干达’,把墨西哥念成‘黑西哥’,下边人笑,他还问笑啥,人告诉他咋回事儿,他说:‘操!比黑还黑,俩都这么黑啊?’就这样儿,就这墨水儿!不过咱该咋说咋说,这老灯人不赖,不坏,人挺敞亮。咱有啥说啥。”
……幺饼开始在台口走动。他挎着那柄六弦琴,“卜楞、卜楞”弹的一如往日。他不理会人们,人们也不理会他。他从台口这边走回台口那边,又走回来,又走回去……我见他神色忧郁,像个听说过的西班牙情种在心上人的窗下弹着情歌,走来走去……
会上没提幺饼的事儿。
欢迎会是草草收场的。姜营长为会议做总结:
“……今天的会,总的来说是不错的。表现最好的是前排的同志们,靠南边儿的也不错,那一疙瘩也凑乎;最操狗的是你们这一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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