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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网周继能文章勾起了我深沉的回忆(兼向洪哲胜和其他文革知识缺乏者介绍一点文革知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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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网周继能文章勾起了我深沉的回忆(兼向洪哲胜和其他文革知识缺乏者介绍一点文革知识) -- Anonymous - (5021 Byte) 2004-5-02 周日, 下午6:36 (524 reads) |
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论坛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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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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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本人也是高66届毕业生,和你这位周学长一级,但文革中我哪派都
没参加。我可以证实,文革早期特别是所谓红八月期间,完全是高干
子弟红卫兵杀人越货蹂躏无辜。那时所谓造反派确实是受迫害的,但
后来造反派翻起来后,同样杀人越货作恶累累,两派都不是什么好东
西,彼此的冲突不是什么治国理念的冲突而主要是权力斗争,换言之,
两派之争完全是毛和他要摆脱的老干部之间的“代理人民战争”,毫无
是非可言。造反派掌权的地区同样是恐怖世界,并非什么“解放区”。
王先生年过50,当是沉痛忏悔往昔罪孽之时了,起码不要再吹嘘自己
的革命功绩。
下面是我的回忆录<黑崽子>中的一段,录之以供先生参考,因为是从
英文中翻译回来的,文字水平比较差些,请包涵:
------------------
【《黑崽子》摘译】第九章:革命的光荣岁月(二)
芦笛
1967年是文革最光荣的年代。正如列宁说过的,革命是人民群众的盛大节日。这正是我在1966年底归家路上的体会。无论我走到何处,那儿都是一片节日气氛。
我带回了许多批判血统论和资反路线的传单,但它们已经过时了。我在外地串连期间,家乡的形势已经彻底改变了。全靠大串连,百姓们总算明白了领袖的心事。现在谁都知道中央有两个“司令部”(毛用来描述党内宗派的比喻)。毛的司令部包括林彪元帅、周恩来总理、毛妻江青以及中央文革小组的一夥人。另一个司令部据说是以刘少奇总统和邓小平总书记为首。我们被告知:这场新革命的任务就是保卫毛主席的司令部,粉碎刘邓资产阶级司令部,并把刘邓的一切走狗从党内揪出来。用毛的话来说,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有趣的是,以他最典型不过的方式,毛忘记通知大众什么是“资本主义道路”,而谁又是这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些关键问题都留给群众自己去解决。没过多久,人民就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化为“当权派”。就这样,所有的当权派都成了这场新革命的对象。
正是从这儿文化大革命获得了它那史无前例的巨大动力。自“解放”以来,人民一直在吃苦受罪,现在他们发现这其实根本不是毛的意图。这想法和几千年的传统思维定势一拍即合。过去人们总是认为皇帝是不会错的,干坏事的总是他手下的奸臣。如今皇帝本人亲自告诉人民,“解放”17年来,他的臣子一直在执行一条镇压人民的资产阶级路线,什么坏事都是那些人干的,人民当然要信以为真,以重新燃起的忠诚和激情,狂热地投入这场圣战,奉旨造反,去帮助伟大舵手清除那些邪恶的奸臣,争取第二次解放。
全城也确实洋溢着一股解放的热烈气氛。“牛鬼蛇神”们从“牛棚”里给解放出来。他们的档案袋给打开了,工作组整他们的“黑材料”被当众焚毁。有史以来第一次,党承认在这个“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新”社会中还是有冤案存在的。正是从这个时刻起,“平反”二字进入了我党的词典。
大街上的景像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主要的街道上全搭起了木制的大字报栏,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字报。雪片似的传单不时从高层建筑上撒下来,这些传单的作者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战斗队”。这是“解放”以来当局第一次容许人民成立自己的组织,容许这些组织通过大字报、传单、高音喇叭甚至报纸来宣传自己对毛泽东思想的理解。由此产生的非官方出版物使那个黑社会党的运作变得透明多了。政治局会议才结束没几分钟,会议记录便已出现在大街上。同样地,人民现在可以读到党的机密文件以及下台官员腐败的私生活细节,而这些信息在文革前都是一般百姓根本无从得知的绝密。
红色恐怖的元凶──红卫兵现在已被彻底击败。他们在广场上召开了个大会,集体向毛主席请罪,随后焚毁了大印,宣布解散。但造反派没有就此放过他们。同别的学校一样,我校也召开了批判资反路线的群众大会,原红卫兵头目被勒令参加接受批判。
我兴冲冲地赶到学校去,一路上猜想那几个头目会怎么对待这场在几个月内就把他们从暴君变成被告的大革命。我进入礼堂时,大会已经开始了。一位教师正在讲台上哭诉,舞台上站着那几个红卫兵头目,面对着观众。他们看上去有些丧气,但还是设法保住了点尊严。
我进去时,那位老师正在哭诉:
“……在农场里,他们把女生从宿舍里赶了出去,把我拖进了那间房间。我跪下来哭着求他们饶了我,因为我正在来月经,可他们骂我不要脸,把我用绳子捆了起来,吊在梁上,打我的胸部,踢我的下腹……一直到我昏了过去,他们还在打我……”
她说不下去了,用两手捂住脸吞声痛哭,眼泪从手指缝里溢出来,大滴大滴地落在胸前和地上,瘦削的肩头随着哽咽剧烈地抽动。
同情的叹息声如潮水般卷过大厅。虽然我知道她的遭遇,我的心仍然感到了剧烈的痛楚。她是初中的一位语文老师,瘦小,文静,温和。实在无从想象这种小女人会对谁构成什么威胁,更无法想像她那单薄的身躯是如何挨过毒打的,
良久,她终于从悲愤中恢复过来,把手从脸上拿开,转过去面对着红卫兵的一个女头目。
“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盯着那个女生,泪珠盈盈的眼睛里喷着怒火,“你自己也是女人。你怎么能看着这种罪行发生?难道你不知道女人的难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心肝?”
那女生什么也不说,面上毫无表情。
“回答她!”“讲话!”观众杂乱地吼道,
“同学们!”那女生终于开口了,“我们承认自己犯了错误,被资产阶级司令部利用了,但是我们的动机是好的,我们只想保卫伟大领袖毛主席,保卫我们的党……”
“保卫毛主席?”女教师愤怒了,“你就是这么保卫的?难道毛主席让你像法西斯一样毒打革命同志?!”
“革命同志?”那女生讥讽地笑笑,“走着瞧吧……”
群众立刻就被激怒了,愤怒的喊声从大厅四角响起。那女头目毫不示弱,开始和台下对吵,别的红卫兵头子也加入进去。这进一步激怒了台下的群众。一时间秩序大乱,许多人纷纷跳上台去,抓住那女头目的手臂反剪过来,一面把她的头往下按。女头目很倔,一边拼命挣扎,嘴里一边骂着。会议主席及时地制止了这场骚乱。
“同学们!战友们!”他对着麦克风喊,“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武斗只能触及皮肉,文斗才能触及灵魂。我们不能像保皇派那样干出违反毛主席路线的事来!”
离开会场时,我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一方面,我为正义总算得到申张而由衷地高兴,另一方面,我一直在想着那女生讥讽的表情。也许她是对的?也许“牛鬼蛇神”现在变成了“同志”,只不过是革命的暂时需要?谁知道当尘埃最终落定时,那位女教师会不会又给关进“牛棚”去?
类似的大会在所有的单位都召开了,如今“老当”们得面对愤怒的群众的控诉,就连省市委的头头们都无法逃脱。他们再也没法运动群众来保自己,于是就只能像懦夫一般东躲西藏。开头他们还能躲在不为人知的秘密别墅里,但随着省市委的一般工作人员加入了造反派,这些安乐窝也变得不再安全了。
(下略)
老干部们再也没法东躲西藏了,如今他们得尝尝自己配出来的苦药的滋味,亲身体验一番被公众百般侮辱是何滋味。然而,面对着愤怒的控诉者,没有几个人有承担责任的decency,大多数都要寻找替罪羊,再也没法规避时,他们就会没口子臭骂自己, 卑躬屈膝地哀求宽恕,和老“阶级敌人”的作法一模一样。作为旁观者,我忍不住犯恶心:电影上那些不怕毒刑拷打的英勇烈士们在哪儿?莫非勇敢者都死光了,留下来的全是懦夫?
这些思想不过是我正在经历着的深刻幻灭的一部份。笼罩在党周围的那个制造神秘与庄严气氛的沉重帏幕正在被大革命无情地揭开,下台干部的私生活的暴光首先造成了巨大冲击。老干部们的腐败生活方式似乎远远超过了他们推翻的“阶级敌人”。刘少奇总统访问新疆时,当地官员竟然出动直升飞机为他去高山顶上活捉雪鸡。据说这种鸟死后肉就不再鲜美,所以必须用直升飞机穷追,直到那种能跑不能飞的鸟儿精疲力竭,乖乖就擒。同样地,当他去访问云南时,当地竟然动员十万民兵为他去冬天的稻田里捉青蛙。所有这些都发生在大饥荒中,就在成千上万的人默默地饿死的同时!
地方官员也是同样的腐败(下略)…
而且有个规律在那儿:只要一个政治人物倒了霉,他的肮脏的私生活便立刻被公诸于世。昨天他是个一尘不染的圣贤,今天他却成了个肮脏畜生。随着越来越多的政治明星在运动中陨落,这个规律就变得越来越明显。见多了这种名堂,恐怕谁都会问:那么还在台上的那些人呢?我敢说一句:没谁是乾净的!我过去对老干部和他们那神圣的事业的无限崇拜是一去不复返了,革命终于让我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革命仍在进行。各式各样的“战斗队”逐渐合并为庞大的“造反兵团”,延展到整个社会上,变成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并开始具有政党的特点。1967年一月,毛号召全国造反派把权力从走资派手中夺过来。旦夕之间,所有的党政组织都瘫痪了,所有的党政官员都给“挂了起来”(suspended),造反派大获全胜,开始掌管国 家。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生活在没有党领导的“新”中国中。
事情刚开始时倒很不错。权力的移交很顺利,很和平。工厂和农村的生产一点没受到影响。新的统治者们看上和旧官僚很不一样。造反派头头们不过是普通人出身,还没学会摆架子吓唬百姓。他们的生活方式公开而且朴素,如狂热的信徒一样勤奋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像张戎吹捧的那些“治国高手”(农村文盲痞子的同义词),受过比较正式的教育,因而比那些文盲半文盲前任更有管理能力。
可惜正如中国谚语所说:“好景不长”,革命的光荣时期也和兔子尾巴差不多一样长。对毛来说,这场革命就像受控热核反应,从群众中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将用于改造中国社会。但在一个关键问题上,他失算了。现在他被胆瓶里释放出来的魔鬼吓得灵魂出窍。
问题在于,当链式反应启动后,操纵胜利的群众就再不是那么轻易的事了。哪怕是毛那种终生玩弄人民的大师,也没那个能力让暴民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因此,压力一旦从普通群众转移到老干部头上去后,许多老“阶级敌人”自然就“跳了出来”。以往历次运动的受害人挤满了各级政府机关,要求平反;工厂工人举行游行示威,要求增加早被冻结了得工资;临时工和合同工要求转为正式工,享受和正式工人一样的福利;就连复员、转业、退伍军人都组成了庞大的“兵团”,要求为他们服役结束时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给予经济补偿。最后,因为军头们和地方党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造反派把斗争矛头指向了军队。对于毛来说,这是压断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几十年前他就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触碰他本人的权力基础。造反派走得太远了,毛决定将他们纳入控制。
作为玩弄政治平衡的大师,毛将两股政治势力引入政治舞台以互相平衡。其一是被打倒的老干部。毛现在说他们大多数是好的或比较好的,号召他们出来“亮相”,加入造反派,经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考验,向伟大领袖证明他们的忠诚。毛引入的第二股平衡势力是军队。他要求军队实行“三支两军”(支工、支农、支左,军管、军训),介入地方政治,接管地方政府,并对学生实行军训。这种由造反派、老干部、军人形成的奇特混合将组成新生革命政权,称为“革命委员会”,接管革命后的中国。
这些新放出来的魔鬼立刻就毁了革命。老干部学着他们伟大领袖的样子,开始操纵群众来为自己谋利益,靠暴民来把党内的政敌打倒。军队的介入使得权力斗争更加复杂和恶化。作为直接的结果,是造反派分裂成了两大派,双方都由老干部和军头操纵。
我们那儿的群众组织也分成了两大派,两派都由原省市领导人和军队干部在幕后操纵。两派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意识形态上的分歧,有的只是权力斗争。他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最大限度地使用自己掌握的宣传工具去抹黑对方。
每天从早到晚,高音喇叭的吼叫几乎要撕裂每个人的神经。各种各样的大字报、传单、小大报把整个城市都淹没了。所有这些派性宣传只有一个主题:吹嘘自己、诬蔑对方。在过去的战争年代,共产党曾用这一手成功地把人民哄骗过来,颠覆了国民党的统治。现在派头头们正在使用同样的策略,把自己打扮成人民的解放者,把对方丑化为压迫者。这场宣传战最后堕落为纯粹的诬蔑诽谤。如同国共两党当年作过的那样,两派都把对方称之为“匪”,用各式各样难听的名字称呼对方的高干后台。
这派性宣传的超饱和轰炸起到了神奇的作用,几乎每个人都给迷得灵魂出窍。因为除了“黑六类”外,至此几乎每个人都加入了群众组织,于是整个国家其实都分裂成两半。有的好朋友竟然因为派性冲突翻脸成仇,有的恩爱夫妻也居然会为此离婚。虽然我家没受到这愚蠢派性的影响,一家亲戚却和我们疏远了。他们住在郊外,过去进城第一站便是到我家来。但后来他们被对立面打跑出来后,宁愿在城里流浪,也不愿来看我们,只不过是因为我家有人和他们的派系隶属不同。
经过长时期的犹豫,我最后还是加入了老闷的造反兵团。作为资格最老的“老造反”,这家伙大胆的赌博现在得到了丰厚的酬报。如今他是兵团司令,全市各校都有他的山头。他成了职业革命家,成天忙着在校外照管那些重大事务。关于他的英明睿智的神话不久就开始在兵团的年轻战士们中流传。可惜我太熟悉他了,不可能把他当成新的英雄来崇拜。如果他的革命成功了的话,我讽刺地想,那他肯定会变成新神话里的一个新上帝,到时决不会有谁还会记得当初他干过的那些恶心事。
但我保留着对老巫的尊重,他也在老闷的“兵团”里。如今他的直觉已被证明如同剃刀一般锋利,我对他的智力的评价就更高了。但我仍然相信,以他的出身来看,他进行的是最危险的赌博。尽管黑崽子们作为“刘邓资反路线的受害人”获得平反,我知道被推翻了的太子们其实说的是真话,在毛的眼中,我们就是一群天生的杂种,是贵族少爷们而不是我们才是他真正的孩子。现在他不过是在利用我们去打倒他的敌人,这就是他为“红恐”平反的原因。
因此,我决定劝老巫急流勇退,不要再进一步去赶那趟浑水。但我必须做得很策略。动摇别人的革命斗志甚至说服人家开小差是重大的反革命罪行。虽然咱俩是朋友,但那并不是他不会出卖我的保证。
一天下午,我和他坐在学校操场的双杠上聊天。我问他当初造反时是怎么想的,是从哪儿看出来那不是又一次“引蛇出洞”的“反右”,然后又问他的家长对他的造反行动反应如何。听完他详尽的解答后,我真诚地赞赏了他的远见卓识,接着就开始暗示:
“哎,顺便说说,你知道‘方凿圆呐(左为木旁)’这个成语吗?”
对话题的突然转换,他一开头也有些莫明其妙,但他随即就明白了我想说什么:
“嗨,当然知道!我完全明白那榫子是方的,孔是圆的。”
“你也明白它不能改变形状,嗯?”
“对,我当然明白,你用不着提醒我这个。”
“那我可真就不明白了,”我是真正糊涂了,“既然如此,那榫子为什么还要硬钻进圆孔里去?这不活见鬼吗?”
“芦笛,你忘了:既然榫子已经钻进去了一半,那么无论是退出来还是继续钻都没什么两样。”
我摇摇头,什么也没再说了。他是对的:既然已经卷得这么深,形格势禁,也就身不由己了。如果他最后赌输了,哪怕他现在退出,那代价也是一样的,但如果他坚持下去而最后赢了,就能为自己挣个好前途,这可是谁也无法事先说准的事,由他去罢。
老闷为我加入他的兵团而心花怒放。他引用拿破仑的名言来恭维我,说什么“文人的一枝鹅毛笔塞过十万枝毛瑟枪”,还要我去当他那发行全省的兵团战报的总编,但我婉言谢绝了。我已经告诉老巫,我知道那革命根本就不是咱们这些黑崽子的事。我加入老闷的兵团的真正目的是想沾他们革命的光而又尽量避免让他们连累。我那时非常想上大学。1966年7 月,大学入学考正式废除,所有的大中小学全部停课闹革命,尽管我们在前年五月间就考完了毕业考,但运动却让我们滞留在学校里。谁也不知道运动结束后大学还存在不存在,但既然希望还未彻底丧失,我就该尽最大努力。据说以后入学得靠“推荐与选拔相结合”,政治表现当然是最重要的一条,而除了这文革还有什么更大的政治?但我又不想效老巫赌性命,看来最明智的办法还是保持跟他们的良好关系,同时尽量避免参加他们的活动。这样,如果他们赌赢了,肯定会拉我这哥们一把,如果赌输了,则我也不至于让他们连累。
就这样,我让老闷大失所望,尽管我同情他们的事业,我却成了进曹营的徐庶,一行字都没为兵团写过。我也从不参加、从不过问他们的政治活动,和他们的关系始终保持在纯粹的哥们友谊水平。我参加兵团一场,唯一干过的一件事是翻刻印刷《鸡血疗法》的小册子。我那时正想再次出去旅游,可惜手上没钱,于是主意便打到这上头来,寻思利用公家的蜡纸、油墨、纸张、油印机印出大批小册子来上街去卖,实行“勤工俭游”。没成想小册子刚刚印出来,“鸡血疗法”便已名声扫地。于是我一生唯一作过的一桩生意就此砸锅,那堆玩意儿就这么堆在分团总部的角落里,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直到兵团解散,大夥儿统统给撵下乡去,那堆废物似乎还在那儿堆着。
派性宣传没多久就煽起了足够的仇恨,先将嘴皮派仗化为南拳北腿,后变成“梭标亮堂堂,工农齐武装”。最后,1967年7月,敬爱的江青同志在一次群众大会上,公开表态支持“文攻武卫”的口号(这口号一直到前几天还由王希哲先生在此坛重复)。对于势不两立的两大派来说,这就是他们一直在苦苦等待的总动员令。至此,两派幕后的老当们开始认真考虑怎样把对立面从肉体上消灭,就像他们在“解放战争”中消灭国民党部队那样。内战不久就席卷了全国。
我不久就目击了“文攻武卫”的第一个光辉榜样。一天上午,我还在睡着,一位同学兴奋万状地冲进家来,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
(下略)
尽管安全地躲在街角,我的全身都在禁不住地剧烈颤抖,手心全是冷汗。我转过头去看看那位同学,只见他面无人色。咱俩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就悄悄离开了。
回家路上,我俩谁也没说话,最后他打破了沉默:
“唔,今天咱俩看见的这档子事,大概就是江青同志说的‘文攻武卫’了吧?”
看着我疑问的神色,他找补了一句:“XX派文攻,XX派武卫,嗯,就这么回事。”
这听上去像个笑话,但我实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闷闷地说: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干。”
“没告诉你么?XXX(X派的后台高干)说了,要赶快抢占全城制高点。谁控制住这些地方,谁就能控制全城。”他和我是一派的,但消息比我灵通得多。
“但为什么要控制全城?难道这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行了吧,别跟个天真的小姑娘似的,小资产阶级温情主义!毛主席不是说过吗:‘武装斗争是政治斗争的最高形式’?”
我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了。他是对的。我们刚才目击的那个事件,生动地展现了暴民的集体疯狂,但却是毛泽东思想的逻辑延伸。如果把暴力当成解决政治冲突的最高(ultimate)手段,那么,当光靠宣传战没法达到压倒对方时,用武力将对方打垮当然便成了唯一的合理手段。
我转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夏阳灿烂,照耀着街道两旁葱茏的行道树,周遭显得平静而祥和。真难想象刚才的那一幕就发生在这蓝天丽日之下。不知怎么,我的心沉甸甸的,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哀伤。尽管我对以前的革命痛感幻灭,我仍然由衷地同情眼前的这场革命,真诚地希望它能够缔造出一个更好的社会来。对形势的急剧恶化,我深感困惑。我想不明白咱们这原来是大有希望的事业究竟在哪儿出了岔子,不过我仍然模糊地感到,这场新革命的光荣日子是永远结束了。
【本章完】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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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一段 -- 芦笛 - (341 Byte) 2004-5-02 周日, 下午8:53 (186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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