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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樊弓先生谈共产主义在日本的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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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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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与樊弓先生谈共产主义在日本的影响
林思云
樊弓先生提问的索尼公司总裁Akio Morita是盛田昭夫，自民党要员 Shintaro
Ishihara是石原慎太郎。《日本可以说不》当时在日本是相当轰动的一本书，
也是《中国可以说不》一书的契机。后来日本媒体还请《中国可以说不》的几
位作者去日本和《日本可以说不》的作者石原慎太郎进行过辩论。
正如樊先生所言，《日本说不》出笼时日本人正处在得意洋洋的极点。当时代
表最先进技术的微电子工业，日本比美国要领先。为什么领先？因为当时的半
导体芯片基本是硬件决定时代，软件的作用还不是很大，集成电路的集成度越
高就越先进。日本在搞提高集成度这样思路简单技术复杂的研究上比美国有较
大优势。而随着电子技术的进步，软件的比重越来越大，现在的超大规模芯片
都要有相应软件的支持。日本在思路复杂技术简单的软件方面缺乏竞争力，所
以日本在微电子工业上的优势就走向了衰退。
樊先生提出“日本模式”的两个关键点：（1）政府支持企业，（2）员工终身
雇佣。樊先生对第一个关键点“政府支持企业”的理解我很赞成，国家为公司
保驾护航，即所谓“官民一体”的作法，从长远来看，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方
法，现在日本对此也没有一个较好的解决方法。但樊先生对第二个关键点“员
工终身雇佣”的理解，我感到有一些需要商榷之处。
不少日本学者说日本是受共产主义影响最大的国家之一，这话的确有一定道
理。日本的终身雇佣制，很大程度上是日本工会争取来的。日本的工会势力相
当大，资方要解雇工人，首先要得到工会的同意。一些日本大公司在大量解雇
工人前，都要得到工会的谅解，说明公司的财政状况不得不解雇工人。即使解
雇工人，一般也会在3个月以前通知本人（也有一个月的），不会象美国那样
当天就让你走人。日本提前几个月通知要解雇的雇员，就是给雇员一个找工作
的缓冲期，当然这也是工会争取来的。除非个人有犯法行为或严重疾病，否则
日本公司很难以某人的能力不够为由解雇工人，因为工会不会同意，理由是个
人的能力很难定量评价，而且对一个人打分评价也不符合人权的原则。日本工
会每年还要搞所谓“春季斗争”，和资方交涉工资的增加幅度。
这里也谈一下我个人的体验。我刚入公司时加入工会，打开工会的章程，上面
开始就写着：“本工会是工人阶级的组织，任何国家、地区、民族的劳动者都
有资格加入。”我在中国没有参加过选举，在日本因为是外国人，也没有选举
的资格。但工会却给了我选举的资格，每两年工会领导改选一次，每个会员都
有资格选举和被选举。我还记得第一次拿到选票的激动心情，那时我才体会到
什么叫“行使权利”的感觉，感到一张选票的沉重份量。
工会章程的的一条是“斗争”，工会鼓励会员积极参加斗争，并规定：如果会
员在斗争中死亡，工会负责无工作配偶的生活，并负责将未成年子女抚养到
18岁；如果会员在斗争中致残，工会负责提供不低于现有工资的补贴直到退
休年龄；如果会员在斗争中被解雇失业，工会提供不低于现有工资的补贴，直
到找到新的工作为止。1950年代和1960年代初，是日本工会斗争的高潮，比
如数万人参加的长达一年的“三池煤矿”大罢工。1960年代后期以来，日本
的经济起飞，人民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工会斗争才趋于平静。
战后日本的知识分子界亦是左派优势，亲共知识分子一贯占多数。最近看到一
篇文章，一个日本学者坐飞机去俄国，旁边的俄国人问他去俄国干什么，他回
答说：“研究共产主义”，那个俄国人听后大笑：“现在居然还有人研究共产
主义。”以前日本的知识分子界中支持中国的亲中派是主流，中国搞文革时，
日本的大学里面也搞过“小文革”。但1998年江泽民访日后，日本的亲中派
受到较大打击，不少人认为江泽民强要日本道歉太过分，此后反中的右派势力
大大扩张。
不少日本人声称“日本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认为中国以前是封建主义，现
在是资本主义，并没有搞过真正的社会主义。一些日本人把现在的中国称为
“资本主义的天堂”。在中国，日本公司可以随意解雇工人，中国工人也没有
罢工的权利，这对于资本家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天堂了。日本公司都是地道的
大锅饭，干好干坏一个样，工资每年一涨，工资和年龄成比例，20多岁的人
工资20多万，30多岁的人工资30多万，40多岁的人工资40多万，50多岁
的人工资50多万。也正因为这样，日本35岁以上的高龄失业者重新找工作非
常困难，因为他们的工资高。
日本经济体制是政府主导型经济，类似于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日本公司的终
身雇佣制，也类似于社会主义的终身雇佣制；日本社会的人均收入非常平均，
收入高的很少，收入低的也很少，类似于社会主义的大锅饭平均主义。现在日
本要搞的社会改革，目的是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改变企业的终身雇佣体
制，缩小大锅饭的规模，因此也可以说是一场社会主义向资本主义的转型，也
可以算作社会主义尝试的又一次失败吧。
樊先生对日本“沉沦”挤不出同情心，我也能理解。但日本沉沦对中国来说，
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现在日本货没有竞争力的根本原因是日货太贵，日货贵的
原因又是因为日本的人工费高。据统计，日本蓝领的工资平均比美国蓝领高三
分之一，而日本白领的工资又平均比美国白领低三分之一，这也是大锅饭酿出
的结果。如果日本挺不下去的话，就不得不搞降价竞争，日货降价就意味着要
降低工人的工资，这样一来日本人的生活水平就要下降。
一旦日货降价，最受打击的就是中国、韩国、台湾等，因为这些国家的产品结
构非常类似。中国造彩电，韩国造彩电，日本也造彩电，现在日本彩电卖不动
的原因并不是日货质量不好，而是价格太高。如果日本彩电大幅度降价，买日
货的人就会大大增加，中国彩电的市场就会大为萎缩。所以每当日元出现贬
值，中国和韩国就比较紧张，指责日本自私不顾及别人。而美元贬值，中国和
韩国就没那么紧张，因为中国与美国的产品构造相差很远，对中国货的出口不
会有太大影响。
至于响应张贤亮的号召，我看还是太理想化了，绝大部分中国人不会因为爱国
而拒买日货。如果日本彩电和中国彩电标同样的价格，我看大部分中国人会选
择日货。日本的本田公司在广州造的雅格轿车，目前在中国也十分畅销。靠爱
国教育促卖国货的作法恐怕还是行不通。
如果日货降价，中国货也要跟着降价；日本穷了，中国将更加穷。而且日本穷
了，人穷就要思变，重新走上军国主义也未可知。从经济的角度来看，现在中
国和日本的关系已是唇齿依存关系，所以日本沉沦对中国来说，也不是希望看
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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