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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茵日记：结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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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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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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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董其昌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后人将其发展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犹太人表示不同意，说：“不读书，哪怕走了万里路，也不过是个邮差。”
行路与读书孰重孰轻？个人觉得，这因人而异。对文盲来说，当务之急当然是读书，否则行了万里路，也不过是个到处唱红歌的中国大妈，要么是个附庸风雅的终身文青，连邮差都不如。而对读过点书的人如区区在下者，不行路，就不会对读过的东西有更深刻的领悟。殊难怪有个微信公众号叫《世界文明的阅读与行走》（虽然是个病句）。
例如若是没有这次莱茵河-美茵河的蜻蜓点水一游，我就绝不会对欧洲的封建社会有相当直观的认知；对宗教改革运动、30年战争以及拿破仑战争在塑造中欧历史上起到的作用获得了近乎感性经验的瞭解。
我早就从书本上知道，欧洲的封建社会与中国的传统社会完全是两回事，把中国传统社会称为“封建社会”是学术史上最大的笑话，但只是在这次旅行中，我才倍感贵族才是中世纪欧洲的实际统治者。尤其是神圣罗马帝国，它的实际统治者完全是那几百个大大小小的诸侯。统治哈尔堡的不过是个伯爵，然而他的城堡里照样有个小朝廷，“帝力何有于我哉”！
我也早就知道中世纪欧洲实行黑暗的政教合一，但去维尔茨堡之前，我从未想到过，一个高级神职人员的“住处”竟然比瑞典王宫还恢弘壮丽。难怪教会成了法国大革命的对象，难怪马丁·路德与加尔文发动的宗教改革引起了长达百年的动乱与战争。如果说祸害中国两千年的是丝毫不受人民制约的官僚阶级及其敲骨吸髓引发的所谓“农民起义”，那么，祸害中世纪欧洲的，就是把持了政权的教会及其主导的宗教迫害与宗教战争。
我看过好几本拿破仑传，但只是在这次旅行中，我才发现，他的所向无敌是必然的——在欧陆上，他根本没有国力可以与法国相比的对手。早已统一的强大的法国面对着的。是一盘散沙的日耳曼诸国，莱茵峡长不过65公里，然而它却被几十个贵族割据。这种碎片化的“帝国”有什么战斗力？通过那么短的一段河道，就要交几十次关税，工商业又怎么可能发达？而没有发达的经济基础，“帝国”又该如何筹措军费？
无怪乎拿破仑要辱骂维也纳派来的外交官：“你的帝国不过是个习惯于被所有人强奸的老婊子！”若是他生在德国已经统一之时，纵是军事天才，取胜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
行路还能“倒逼”读书。我早就知道拿破仑给他征服的地区带去了《拿破仑法典》，将当时先进的价值观用法律形式带给了当地人民。对那些国家的人民来说，他确实是解放者。
但只是在波恩听了导游的简单解说后，我回来再读拿破仑传记，才发现过去忽略之处——他实际上帮助那些国家实行了现代化：除了建立法治，他还引入了先进的行政管理制度，甚至如秦始皇一般，统一了度量衡，引入了法国的度量衡单位，使得欧陆从此开始使用所谓的“国际单位”。
因为他没有征服英国，所以咱们至今还在使用背时的英里。不过比起美国来，咱们差堪自慰：英国毕竟还废除了华氏温度以及英制容量与重量单位，而美国至今还在使用这些背时度量衡。
日记中已经提到，参观维尔茨堡的主教宫，让我强化了参观英国贵族庄园的感受：中古欧洲的人均GDP应该远远高于同时代的中国。参观慕尼黑王宫更加深了我这感觉。巴伐利亚州面积不过7万多平方公里，远小于中国大陆省份的平均面积，然而无论是城内的王宫，还是城外的夏宫，其占地面积与工程规模，都不是明清哪个省的财力可以支持的。即使欧洲的贵族敲诈百姓的程度远远胜过中国官僚，也不可能从那么小的地盘与那么少的人搜刮出那么多的钱来，何况欧洲的“农民起义”次数恐怕还不到中国的一个零头。因此，只能说那时的欧洲远比同期中国富裕。这些都不是可以从书本上获得的知识。
参观那些宫室，也让我看到了意大利与法国贵族文化对日耳曼诸侯的深重影响。无论是维尔茨堡的主教宫，还是巴伐利亚王宫，都以法国宫殿为效法对象。巴伐利亚选帝侯模仿法国国王甚至到了可笑的地步——因为法国国王习惯在寝宫接见群臣，他也专门在会见群臣之处摆一张床！就连建个统帅堂，国王也得去山寨佛罗伦萨的佣兵凉廊。这倒跟中国90年代连路面标记都要忠实拷贝美国一样。
我由此悟出日耳曼民族与俄罗斯民族心态的相通处——两者原来都是文化后进国家，都对文明来源意大利与法国抱持某种敬畏心理，于是在“大国崛起”后，自卑情结（inferiority complex）就要在不同程度上发作出来，或如希特勒那样，以为日耳曼人是外星来的“主子种族”，或如老毛子一样，慨然以全人类解放者自居。
这次旅游让我最感欣慰的是一个小小发现：民族性是可以改变的。德国人素以计划周密、做事认真高效、严格守法（甚至到了呆板地步）著称于世，可他们当初跟中国人也差不多（如果不是更糟糕的话）。
我在日记中已提到了波恩门牌制度的来源。由此可见，那阵子的德国人可丝毫没有凡事都严密计划的优秀品质可言。又如今天德国货以高质量享誉全球，可德国工业刚刚起飞那阵，德国也跟如今的中国一样，是山寨大国，劣质低廉假冒的工业产品让大英帝国吃够苦头。大英为此施加了外交压力，迫使德国出口的工业品一律打上“德国制造”商标。
那么，我们今天熟知的德意志民族有别于其他民族的国民性是哪儿来的？是1871年德意志统一后，由帝国政府高压模塑成型的。在某种程度上，李光耀也对新加坡华人做过类似锻造，大概可以称为“新加坡的俾士麦”吧。
所以，我现在对中国未来还是很乐观的。只是长期作为落后民族，国人的进攻性自卑情结较德国与俄国要深重得多。所以，中国一定要避免走上这两个国家的“大国崛起”之路，应该效法新加坡，平滑地融入世界文明。
慕尼黑巴伐利亚国王夏宫：
巴伐利亚国王在城内的“住处”：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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