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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瞎打误撞”，没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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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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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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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靠“瞎打误撞”，没戏！
金唢呐
这次老注明确提出：
“我的一个很重要的观点是：由于人体规律过于复杂，现代医学理论对临床治疗的指导作用，比瞎打误撞再总结提高的效率高不了多少。所以‘医学不需要逻辑思维，不过是经验的总结’这句话基本可以代表我的观点。不过‘逻辑思维’一词不太贴切。”
老注在另一个贴子里说的更明确，“用瞎打误撞的方法，配合上现代人对医药事业的重视、从医人员的大量增加、信息传播的速度加快、医务人员素质的普遍提高，经过一两百年的发展，我就不信找不到对几种常见疾病的特效疗法。”
如果是这样，我也就不用再谈什么科学不科学了，咱直奔主题吧。从你的贴子看，你现在可能是学校里的教师，而且在物理学的量子力学等研究领域有较高的造诣。因为你说过，“我一个学生，研究生时到美国做访问学者，每月的补助是1200，而且是美元”。我觉得如果阁下科研要靠“瞎打误撞”、“不需要逻辑思维”的想法不转变，真要误人子弟了。上次我向小小衲道歉，主要是你在跟帖中说我小觑小小衲，其实这不是小觑不小觑的问题，我话虽说得刻薄，但话糙理不糙，你看看我说得是不是这么回事。
看得出来，老注属于那种“特别能战斗”的主儿，所以我争取一次亮明我的观点，后面的争论就不一定参加了，耗不起啊。
我觉得中国人不笨，又能吃苦，现在资金更不是问题，“经过一两百年的发展”找到“对几种常见疾病的特效疗法”完全有可能。但前提是第一不能造假；第二不要过于急功近利（有点功利意识很正常，甚至还有好处）；这第三条，就是不要再“瞎打误撞”，要掌握正确的逻辑思维方法。
从历史看，中国近一二百年在各科学领域之所以没什么进展，原因之一就是咱们一直在“瞎打误撞”，而且至今还没有放弃用“瞎打误撞”的方法搞科研。你这种观点很有代表性，很多国人都不理解：中国人多，而且热情高、干劲大，哪怕是“瞎打”，也应该“误撞”上一个诺贝尔奖出来，可偏偏老天这么不长眼，天上的馅饼怎么就是不往咱们头上砸。因此国内很多人认为诺奖委员会不是歧视甚至敌视中国人，就是水平太菜，有人甚至骂出“去他妈的诺贝尔”！为此老芦还写了篇文章，大概意思是老诺因失恋终生未娶，要骂也应该是“去他个爹的诺贝尔”。
是啊，苹果“瞎打”在中国人头上的次数要远远超过英国鬼子，怎么就没有“误撞”出一个“万有引力定律”来？中国人烧开水更是远远超过西方人，连现在也是一样，很多西方国家连星级的宾馆都不供应热水，经常可以看到拿着茶叶杯子在房间里到处转磨的中国游客。所以出国前秘书要提醒官员，别忘记带“热得快”。可无论怎么“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沙家浜》唱段），也煮不出个蒸汽机来，遑论工业革命。医药领域（此处指现代西医西药）也是一样，按说中国人口超过了整个西方世界，医生人数、患者人数优势非常明显，绝对“冰狗（Bingo）”的几率应该是最高的，可事实却正好相反。
正是因为我们一直在“瞎打误撞”，我们的科研“冰狗率”，不要说与欧美比，甚至远远不如同样起步较晚的日本。我前边说过，日本不过是现代文明的优等生，还没有做先生的资格，但人家所取得的成就，恐怕我们还难以望其项背，光是诺贝尔奖就“冰狗”了十五六个不说，即使在相对薄弱医药研究领域，虽然至今还没有“误撞”上炸药奖，但能拿出手的成果也还真有几个：
在精神神经疾病的治疗领域，日本的森田正马被誉为“东方弗洛伊德”，尽管和西方的弗洛伊德不是一个档次，但凡是搞精神病学、神经病学、心理学的，提起“森田疗法”，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循环生理学领域日本人最早发现了心脏的传导组织房室结（ventricular node V node），因为是日本学者田原淳最早报道的，所以房室结当时又称为“田原结”；
搞生物化学的都知道，DNA复制过程中，两条新生链都只能从5'端向3'端延伸，前导链连续合成，滞后链分段合成。这些分段合成的新生DNA片段被称为冈崎片段，是日本人冈崎最早发现的；
在维生素医学领域，去过日本慈惠医科大学的都知道，那里竖着一块牌子，记述日本人高木兼宽是怎么发现维生素B治疗脚气病的；一九五九年，英国将南极洲大陆东部半岛一处海岬，命名为“Takaki promontory”（高木岬），以纪念表彰他在维生素医学的贡献；
骨科20世纪有三大进展：关节镜、内固定和关节置换。这关节镜研究也是日本人渡边最先搞起来的，最初的关节镜就叫“渡边镜”；
内分泌疾病有一种“桥本甲状腺炎”（Hashimoto thyroiditis），是临床上常见的甲状腺病，也是日本人桥本最早发现研究的。现在临床医生干脆简称为桥本。在国内医生办公室你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刚才那个病号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
“什么病”
“桥本”。
……
药物开发方面，日本50年代以前落后的一塌糊涂，可现在也“冰狗”了不少成果，大概能在世界上排个前三名吧，不知最近的经济危机洗牌后，日本是否名次又往后排了。日本的远藤章最先发现了他汀类药物（statins），公认为是治疗动脉粥样硬化性疾病防治进展的重要里程碑；抗菌药的喹诺酮类药物（quinolones，又称沙星类），几乎是日本人的一统天下；其他的，如常用的钙离子拮抗剂、头孢类抗生素、抗癌抗生素、强心药、治疗胃肠疾病的胃肠动力药、质子泵抑制药、组胺受体阻断剂等等，日本开发的新药比比皆是。
你翻开医药方面的专业书看看，跟中国人有关系的，基础医学大概就是个“率先人工合成胰岛素”，这我已经说过了，美国和德国早宣布自己完成了羊胰岛素的全合成（见旧作《被糟蹋的中国医学史（5）：胰岛素与结晶胰岛素》），可以说除了中国人，没人认为中国人首先合成了胰岛素。另外，还有个“修式理论”。八十年代初有篇报告文学，题目好像就是《“修式理论”和它的女主人》。关于什么是“修氏理论”，我只记住报告文学里的一句话，说中科院女科学家修瑞娟形容微循环供血“就像海浪拍打沙滩一样”。我在国外问过洋鬼子“修氏理论”，人家一脸茫然向我说“扫瑞”，无论怎样用“海浪”、“波涛”、“沙滩”、“岸边”提醒，还是摇头。急的我差点没把上学时听到那首台湾校园歌曲《外婆的澎湖湾》唱出来：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修瑞娟……。
临床医学有个“克山病”是我们搞出来的，因为是发生在中国黑龙江省克山县的；还有哪些，我还真不知道了。药物开发从中药和植物里面倒是搞了不少单体出来，临床使用的有麻黄碱、黄连素、青蒿素、川穹嗪、盏灯花素等，化学合成药搞了个二氢埃托啡（镇痛药）。真正走向世界的就是个麻黄碱和青蒿素，别的都只是在国内用。
麻黄碱是20年代搞出来的，前边我介绍过（见旧作《》）。青蒿素搞出来以后开始并没有大规模用来治疗疟疾，真正走向临床是八、九十年代研制的青蒿素衍生物双氢青蒿素、青蒿琥酯。说句实话，发达国家的制药公司唯利是图，而疟疾现在只是非洲穷国才有的疾病，所以根本没人投资去搞。微软总裁比尔•盖茨的最大善举之一就是2003年宣布捐款1．68亿美元资助疟疾研究，其中包括疟疾疫苗的研究。2009年葛兰素公司研制的RTS,S疫苗现在已经进入III期临床试验了，Nature杂志还专门发了文章，你可以看看去。其实疟疾这玩意只要有人肯投钱搞，不是什么难事儿，难度系数跟癌症、艾滋病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可是咱们“瞎打误撞”式的“大会战”可没少搞。我知道医药领域比较著名的有“老慢支大会战”、“针麻大会战”、“男性避孕药棉酚大会战”。人们也想像当年打败国军那样，想通过几个大会战，拿下“棉酚”、“老慢支”、“针麻”的科研难题，抱个大金娃娃。先声明一下，我对“科研大会战”并不一概否定，对那些原理、技术路线清楚的研究领域，完全可以这么搞，如原子弹大会战就非常成功，说白了就是想办法把人家几十年前的实验再重复一遍。还有一些普查工作，有时也需要“集中兵力打歼灭战”。
上述那三个大会战消耗人力物力无数，成果如何你看一下临床用药情况就知道。谁能介绍一下“大会战”产生了什么治疗“老慢支（即老年慢性支气管炎，俺们东北叫“老慢气”）”的特效药？针麻当时还拍了纪录片，说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可实际上用针刺麻醉不用说做大手术，你拔颗牙试试看，不疼死你才怪！至于棉酚，1978年我国曾公开报道棉酚可以作为男性(男性食品)口服避孕药，引起了一个重要的反响：世界卫生组织撤销了原来因为男用节育药研究进展不大、准备取消下设的男性生育调节指导委员会的决定！可那玩意谁敢用啊，导致20－30％绝育。
当然，要说这些大会战没取得任何成果也不是事实，首先告诉人们那些物质和方法不能无效，这在科研中非常有意义，爱迪生有句名言，原话记不清了，好像说得就是这个意思。另外，“老慢支大会战”筛选了不少中药，搞了一些动物模型；“针麻大会战”虽然针麻是扯淡（我认识一个转业军人，他就是因为给外宾演示针麻手术时立了功：术前先使用大量的镇痛药，然后在术中强忍疼痛微笑和外宾交谈），但对针灸的镇痛机理研究成果也还有些价值；而“男性避孕药棉酚大会战”，听说现在东北某林业局把中药天花粉、莪术和棉花籽中提炼出的棉酚混在一起给老鼠吃，让老鼠断子绝孙。
关于老注所说的“常见疾病的特效疗法”，我想二十世纪，人类最值得骄傲的就是用人工免疫方法，也就是通常人们说的“疫苗”、“预防针”的方法，消灭了天花和小儿脊髓灰质炎；再有就是用抗生素控制了大部分感染性疾病。可以说，疫苗和抗生素的使用，是让人均寿命提高近一倍的主要原因（还一个就是新接生法的普及），符合老注所说的“常见疾病的特效疗法”。巧的是，这是国人最不服气的两个领域：人工免疫是从1798年英国内科医生琴纳（又译作詹纳）种牛痘开始的，而早在998 ～1022年间（宋真宗时代），中国就开始了种人痘，这种技术还确实传入了欧洲，而且还有“以毒攻毒”的理论；抗生素是弗莱明发现，是因为培养皿受到了青霉菌的污染，最后发现了青霉素。而中国古代也有用发霉豆腐上面的绿毛刮下来治疗疮疡的记录，这“绿毛”，就是青霉菌。所以，弗莱明和瓦克斯曼（发明链霉素）被称为抗生素之父也有些牵强，也比中国晚了一两千年。
其它领域也有不少这种情况：烟花爆竹二踢脚是中国人发明的，那可是火箭的雏形；平面几何我们有“勾三股四弦五”，那不就是“a方加b方等于c方”的雏形吗？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请网友补充吧。我想说的，那些“雏形”，正是“瞎打误撞”的结果。因为中国人口多，“瞎打误撞”的冰狗率高，所以，各领域都有“雏形”，都有值得我们骄傲的东西；而正是由于我们缺少逻辑思维的方法和意识，所以根本没有能力建起任何像免疫学、经典物理学那样的知识体系来。没有流体力学，二踢脚永远也进入不了太空。
拿人痘来说，靠这种方式绝无可能使天花在地球上绝迹。虽然古人也搞出了系列方法，有“时苗”、“熟苗”，但如何在种痘时避免天花病毒在人与人之间的传播，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解决。而且这种方法的普及程度远不像老注想象的那么普及，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清末出生的，家境一般，并不是特别贫寒，可从来没种过什么“人痘”。其他网友也可以回去问问自己的家长去，看看他们种过什么“人痘”没有。天花的后遗症是“麻子”，看看这些词汇：麻婆豆腐、王麻子剪刀、麻子敲门——坑人到家、土匪王大麻子、地主李大麻子，就知道人痘并没有真正解决中国的天花问题。在过去，出天花从来都是件危险的事情。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种人痘可以消灭天花，靠着“瞎打误撞”，不用“逻辑思维”，也绝无可能建立起免疫学的理论来，免疫学中有许多机制，如抗原识别机制、淋巴细胞活化机制、抗体产生机制、抗体的免疫效应机制、CTL/NK细胞杀伤靶细胞的机制、TDTH细胞完成免疫效应的机制、免疫调节机制、各型超敏反应的发生机制、自身免疫病的发生机制、抗感染机制、抗肿瘤免疫机制、移植排斥反应发生机制、人工免疫机制等，很难相信没有逻辑思维的方法就可以讨论和建立这些机制，连这些基本理论都弄不清，能谈到搞什么系统深入的免疫制剂的研究么？更无可能由此再研制出乙肝疫苗、卡介苗、小儿麻痹糖丸、百白破疫苗、麻疹疫苗、狂犬病疫苗、流脑疫苗、乙脑疫苗等等人工免疫制剂来，永远只会在痘衣法、浆法、旱苗法、水苗法绕圈子，在“时苗”、“熟苗”上做文章。
研制新药也是一样，首先要把从机体器官细胞分子水平把药物作用的靶点，和药物的作用机理、化学结构和效能关系搞清楚，这里面有无数的数学物理模型，都是逻辑思维的产物（建议你搜索一下“定量构效关系”的内容），然后才能着手合成新的高效低毒的衍生物。如果像老注说的“瞎打误撞”，缺乏明确的目标，那基本上就是大海捞针，很可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而一事无成。我上面说的那些“大会战”基本上就是那种情况。
不多说了，要睡觉去了，看到老注和小小衲网友的跟帖，庆幸我对注文的理解差的还不是太离谱。老注说我有很大的误解，我看了一下，实际上就是第一条，他举那些药物灾难的例子“是想说明一个问题：单纯从理论上推导出的结果是不可靠的，需要进行临床验证。”如果老注就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得告诉你，这可是大约一百前医药界的共识。西药的开发为什么现在越来花费越高、时间越来越长，就是因为临床验证的要求越来越严、越来越细。可不要以为新药化学合成后从实验室直奔病房去拿给病人吃，离临床应用还早着呢！首先需要经过严格的动物实验，从药效学到毒理学，然后进入临床实验。临床实验还包括一期二期三期，在新药上市之后如果发现长期使用后会产生未曾料到的严重副作用，还要被立即从市场上召回。
在美国，一种新药从开始研发到获得批准，平均需要8-10年的时间，花费数亿美元，这些都是为了提高药物的疗效和安全性。建议你有时间到中国国家药品食品监督局，或者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FDA）的主页看看去。当然，不管进行多少动物和临床实验，都会有误差，你是物理学专业出身，“懂得量子力学中概率波的意义”（我可是一窍不通），应该能理解。
还有就是老注谈到的询证医学，这不过是一种更严格的评估方法，只能说明医学在不断进步、不断完善，有时间我再展开谈吧。医学具有经验科学的性质不假，目前的医学理论和医学实践确实都还存在着许多问题，给人感觉医学中被证伪的理论，无论数量和速度，好像都比其他学科多和快。我想这可能一是因为医学研究的成果与人们健康密切相关，像综合新闻中，关于医学进展的报道最多；二是医学的发展可以带来巨额利润，所以比其他学科发展迅速（福兮祸兮？）。这种现象在科学中极为“稀松平常”，像老芦在旧作中举的那个“燃素说”的例子就非常典型，是由于人们当时实验条件和认识水平所限导致的，但绝不能因为“燃素说”被推翻的，就说化学应该革出科学的教门。况且有些学说只是进行了修正、补充，或者缩小了适用范围，跟人们通常说的“推翻”、“否定”还不是一回事。
科学只是一种阶段性地趋于逼近真理，阶段性地解释和揭示真理的某些特性，尽可能不包含自相矛盾的知识体系，是存在一定的时空中有一定约束条件的可知的认识。有人说的更干脆：“科学是暂时可被知而还没有被推翻的知识”。而且，按照英国当代哲学家波普尔的说法，这种“可证伪性”、“可反驳性”、“可推翻性”，正是科学理论与非科学理论的分界标准。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金唢呐于2010-1-27 周三, 上午10:07修改，总共修改了2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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