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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呜哩呜哩哇——音盲说音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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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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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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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呜哩呜哩哇——音盲说音乐(上)
金唢呐
看到芦区召开文艺座谈会,老芦出席并发表重要讲话,各位踊跃发言说得这么热闹,我这个绝对而非相对音盲(还是乐盲?)、“单音音乐”的痴迷者,在水底下憋不住了,再也憋不住了,完全憋不住了,也想上来冒个泡。
要说起来,本人学艺的历史也不算短,连学带不学,也有几十年了。经历和芦区的其他老家伙们差不多,还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时打下的底子。与诸位不同的是,其他老家伙遵循着周副主席的教导,活到老、学到老,一直阔步走在艺术的金光大道上。而我自从把媳妇骗到手以后,家里那几样乐器就再也没有没有动过,上面已经积满了厚厚的尘土。这几天看各位谈得那么起劲,趁着家中无人,我把几样乐器拿出来操练了一把,根本不是那个味儿,很扫兴地又放了回去,还是封存美好的记忆吧。至于音乐修养,更不能和各位比,至今还在单音体制里厮混,和复音体制遨游的大小S(Spring和SHWJ)比,差了N个档次。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在现实生活里,我很少遇到什么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成员,为何在芦区这么个小坛子里,点击率不过区区几百,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老队员?比例如此之高,实在难以令人置信!还是列宁说的好啊:“一个有觉悟的工人,不管他来到哪个国家,不管命运把他抛到哪里,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异邦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国——他都可以凭《国际歌》的熟悉的曲调,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
说起民乐,我还真听过点地地道道的北方原生态民间音乐。这民乐也像其他国学门类一样,已经被严重的西化。按照北大国学教授李零的说法,现在的国粹,大多是西化剩下来的国渣。有些城里化了,乡下没化,沿海化了,内地没化。真正的国学,实质上就是“国将不国之学”。而现在人们说的国学,实际上都是些“不中不西之学”、“不新不旧之学”。国学大师,都是以新材料、新思想或新学术改造旧学的大师。类似的说法在芦选中更是频繁出现。我认为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西化过程,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现代化过程,真正是“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就民乐来说,实际上现在人们听到的民乐都是“不土不洋之乐”,如果说哪里还真有没有西化污染的、原汁原味的纯粹民乐,除了戏曲之外,我听过的就是乡间娶亲、奔丧队伍里那热闹而刺耳的敲锣打鼓吹喇叭。
凡是过去在北方农村生活过,经历过红白喜事的网友都知道,农村无论是办红事儿,也就是娶媳妇嫁姑娘,还是办白事儿,也就是吊丧、送丧、出殡,除了要大办酒席、请远近的亲朋好友吃喝热闹一场外,还要请人来奏乐。具体说就是请来一干人来,怀揣各种“响器”,这“响器”不同民族、不同地区差别很大(正所谓“十里不同俗”),但都是些动静大的家伙,就我所熟悉的北方农村而言,至少要包括锣鼓唢呐。所谓奏乐,也就是几个人凑在一起吹吹打打,具体说就是咚咚锵敲锣鼓,呜哩哇吹唢呐。
我没有在云南新疆西藏的农村呆过,少数民族地区只去过的满族和回族的自治县,那里和汉族也差不多,所以我听到的“原生态”民族音乐就是这锣鼓唢呐。至于电影里说的唱山歌,我在东北河北山东河南农村都没有听到过,人们高兴的时候或者唱革命歌曲,或者唱地方戏,真正的民歌从来没有听到过,大概这只存在于没有西化的陕北山区吧。即使有,恐怕和我们听到的“沂蒙小调”、“小放牛”什么的还是不一样。我记得雷振邦的女儿雷蕾回忆父亲说,他父亲最大的本事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多么难听的东东,经他父亲一整理,就会变得美妙动听,跟原来的民歌完全是两回事,连原唱歌手都听不出来。所谓民族音乐大师,就是用西洋音乐手段整理和发掘民间音乐的大家。
过去在农村办红白喜事的小乐队,大概就是没有被西化的“原生态”音乐。文革的时候破四旧停过一段时间,文革后期又悄然兴起,现在又有被西化的趋势,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农村的婚丧时主角儿们的表现自然是一喜一悲。那红事儿符合鲁迅的一个比喻“婚礼无非性交广告而已”,老光棍能娶上媳妇肯定是乐得合不上嘴。只要看见大红的“囍”字,“就想到大腿,想到生殖器、性交”,甚至想到“强烈要求加精”,想到抱大胖小子。办白事儿的主角要表现出悲痛欲绝才行,但这条实际上不好办到。若是中老年丧子还好说,心情确实悲痛,但若死的是老人,尤其是卧床多年的老人,则根本谈不上难过,而大多是蒋干盗书后心中窃喜的感觉。也有心情沉重的孝子,只是老人生病时间过长,眼泪早已哭干。但奔丧的人来了,孝男孝女必须跪在村边路口哭迎,出殡时要哭送,哭诉丧亲的悲痛,哭述死人生前的丰功伟绩和对自己的大恩大德,哭问为什么死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死人不把自己一起带走,让自己留在阳间苦苦受罪,哭谢奔丧亲人的一路辛劳。碰到这种情况要雇人来恸哭,表情要到欲绝,嗓音要到失声,亲戚朋友那儿才算过关。
对于城市人和外国人不好理解是,这婚事丧事音乐都差不多,都是喜庆。据说这悲事喜办,是中华传统文化和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有机结合。这种做法源于庄子,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生与死对立统一的辩证思想解,而伟大领袖毛主席又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源于庄子是因为“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庄子的媳妇死了,铁哥们惠子前来吊唁,见庄子正盘腿坐地,敲盆唱歌。)本人愚钝,想不出庄子这举动是怎么传到民间的。据说这“盆”就是奥运上使用的“缶”,前两个月“奥运缶”拍出天价后有大腕撰文说花钱买“奥运缶”的人是冤大头,因为“缶”是贱器、丧器,现在湖北还有击缶唱丧歌的习俗。甚至有人指责老谋子在奥运会上设计的那个“2008个长衣武士击缶传歌”,有不祥之义,是演绎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以后又有更大牌的专家出来说,“缶”是乐器,而非“丧器”,和琵琶、箫笛、琴瑟、笙竽、鼓板等一样,广泛地运用于各种娱乐活动与婚丧仪式,丧事可以用,喜事也可以用,不能说庄子中年丧妻用过就说缶是“丧器”,这才让高价买“奥运缶”的款爷们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中华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啊!不服不行。
说丧事喜办符合马克思主义是因为马列辩证法认为生与死是对立的统一。不破不立、不死不生,没有旧事物和老人的死亡,就没有新事物和婴儿的诞生。马恩说过,“死亡本身已预先包含在生命里面”、“生就意味着死”。毛主席在1958年5月党的八大二次会议上专门讲了红白喜事的辩证法:“中国人把结婚叫红喜事,死人叫白喜事,合起来叫红白喜事,我看很有道理。中国人民是懂得辩证法的。结婚可以生小孩,母体分裂出孩子来,是个突变,是个喜事。至于死,老百姓也叫喜事。一方面开追悼会,哭鼻子,要送葬,人之常情;另一方面是喜事,也确实是喜事。你们设想,如果孔夫子还在,也在怀仁堂开会,他二千多岁了,就很不妙。”马列毛实在是伟大,不服不行。“如果毛主席还在,也在怀仁堂开会”,恐怕13亿中国人民都很不妙。
农村办红白喜事的“原生态”吹打音乐用老百姓的“原生态”语言来形容,锣鼓声就是“呛嘭呛、气嘣气”(后来小孩子们还恶搞编了个顺口溜:“呛嘭呛、气嘣气,娘们放了爷们屁”,吃亏的也不知是娘们还是爷们),吹奏乐就是“呜哩哇,呜哩哇”。那“呜哩哇”说的是唢呐声。可能小青年们不知道,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首儿童歌曲,《是谁吹起金唢呐》,第一句就是“是谁吹起了金唢呐,呜哩呜哩哇”。这“呜哩呜哩哇”,就是吹唢呐发出的实际声音。在这原生态乐队里,最重要的不是音色是否动听,而是动静大小。在能够奏出旋律的中国乐器中,响声最大的当首推唢呐。当然,严格说这唢呐也不是中国乐器,我记得当年学乐器的时候那位吹唢呐老兄反复告诫我们,说吹唢呐并不老土,因为唢呐是从欧洲传过来的,后来在人们的反复追问下才告诉我说是从土耳其和苏联(实际上是来自中西亚)传过来的。那时候的人们骨子里要比现在更愚昧,更崇洋媚外,以为土耳其是什么欧洲发达国家。后来又听说过一个让人扬眉吐气的说法,唢呐发源于苗家山寨,而不是什么欧洲、中亚。
没有下乡之前,我一直以为喇叭就是小号之类的东西。因为我们那儿城里磨剪子镪菜刀的师傅招徕生意就是先吹小号(北京是敲铁片子),然后再像《红灯记》里的磨刀人一样,吆喝一声“磨剪子来,镪菜刀”。每到这个时候,父母就会说,吹喇叭的来了,把咱家的剪子菜刀拿出去磨磨,逢年过节,家长特别盼望这吹喇叭的声音。久而久之,家长还可以根据吆喝“磨剪子来,镪菜刀”的拖音长短,小号声音强弱粗细,判断来的是哪位师傅。在大人们的眼里,这些磨刀人中“谁个劣谁个不劣”,都清清楚楚。判断他们手艺如何,一是看动作是否麻利,二是看磨出来的菜刀到底能够坚持多久。说来也怪,现在城市里已经没有了这个职业,也没影响哪家剁肉剔排骨。再一个误导就是当年有个儿童广播节目,一开始就是“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答滴答~答滴答~答~~答”,更坐实了我喇叭就是小号的概念。
后来到农村才知道,农民说的喇叭就是唢呐。相声绕口令《喇嘛和哑巴》里的“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拉着五斤鳎(tǎ)目。打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实际上是说哑巴腰里别着说话的家伙,口虽不能言,还可以用唢呐说话。农村吹唢呐的有多高艺术水平不一定,但都有功夫。唢呐吹起来看似很简单,有点乐理知识的拿起来就能吹两下,但真吹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曾经试过一下,真的不行。说起来那时候年龄小,不知道有“世上男人不做王八戏子吹鼓手”的说法,在样板戏里跑过龙套、替人演过刁小三,又试过唢呐,想当南郭未遂,所以结婚后对太太的动向特别关注,唯恐叫人给带了绿帽子当了王八,人世间的下流勾当总不能都占全了吧。
首先在农村吹唢呐绝对是个力气活,按中医的说法就是伤津耗气,和吹笛子完全是两回事。唢呐相当于鸟类中的叫天子(云雀),要吹得声震四野才行。在农村办红白喜事,动静闹小了主人绝对不干。所谓业内高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底气要足,吹的时候腮帮子鼓得高高的,满脸通红,青筋暴露,得意时身体还要随着旋律有节奏地摆动,达到高潮还要摇头晃脑。人多围观时还要故意脱掉上衣,露出一鼓一鼓的肚皮,表示那气体“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吗?不是;是从肺里出来的吗?也不是;”(篡改自《毛主席语录》)。这充足的底气是发自丹田。而且这民间的唢呐手都还有各自的绝活,最常见的是鼻孔吹唢呐,还有就是一嘴吹2个唢呐,据说多的可以塞满一嘴。这和我以后学手风琴时看到的业余高手,把手风琴倒过来,左手按键盘,右手打贝司,完全是一个路数。
明朝王磐《朝天子.咏喇叭》这样描述唢呐:“喇叭,唢哪,曲儿小,腔儿大。来往官船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仕么真共假?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得水尽鹅飞罢。”能有这种功效的,恐怕是非唢呐莫属。所以,大江南北,办红白喜事都离不开这玩意儿。唢呐,只有唢呐,才能与乡间的农民共鸣,才能让村子真正快活或者悲伤起来。
我最初学乐器的时候,选择的是吹奏乐器,笛子。原因很简单:便宜。当时的物价大概几毛钱一支。饶是这样,人们还是嫌贵,还是选择了自己动手,丰声足音。制作笛子很简单,找一段井岗翠竹,有节无节不论,虚心就行。然后把一根细一点的捅火棍烧得通红,按照事先刻好的印记均匀地烫出六个眼,也就是音孔,再往前边烫两个眼,一个是膜孔,一个是吹孔。讲究一点的还要在后面烫两个眼,我原来以为就是为了穿根红头绳,拿着挂着方便,后来才知道,这两眼儿还有调整音色的作用。那膜孔是贴笛膜的,一般是用芦苇茎中的内膜,叫做苇膜,当时吹笛孩子之间最多的交流就是互换苇膜。开始我贴笛膜用唾沫,后来别人告诉我用大蒜抹一下,果然是粘的结实。有一次笛膜断了裆,我干脆用胶布粘住,发现照样能够发出声来,只是声音发闷。我由此悟出,笛子的声音清、亮、脆,而箫发出的声音闷、粗、长,两者音色之所以不同,可能关键不在横吹竖吹,而是由于箫没有这膜孔。套句毛主席语录就是:在竹子长短粗细确定之后,膜孔就是音色的决定因素。
我学吹笛没有拜师,完全是“坡上儿童横牛背,野笛无腔信口吹”,时间久了,居然也吹出了些腔调,大人夸奖几句,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上台表演百鸟朝凤。后来因为我父母听说搞吹奏乐器的人爱掉牙(这是我们那儿流行的说法,而且很多搞吹奏乐器的人都是豁牙子,不知是否巧合),怕影响我结婚娶媳妇,强行终止了我的爱好。那时候还没有“我的青春我做主”的意识,乖乖地听从了家长的安排。
但我的家长还是比较开明,奉行给出路政策。从我的一个亲戚那儿借来了小提琴,托朋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介绍了个老师,正经八百地开始了学艺生涯。
父母给我请来的这个老师也是个票友,是过去在舞会上伴奏的主儿。令我不悦的是,人长得凶神恶煞不说,还是个歪脖子,据说是刻苦拉琴留下的后遗症。以至我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也落下了毛病,只要看音乐会先看看小提琴手脖子如何,把这当成了功夫深浅的标志。
我小提琴学了没几天老师就把我给“休了”,原因是我不爱拉练习曲,刚弄清12345在什么位置就去拉歌曲。这曲子当然首选是《东方红》,“我们唱着《东方红》,猫腰撅腚拉起来”,而且屡教不改,大犯自由主义:“课上不拉,课下乱拉,当面不拉,背后乱拉”,最后老师怕一世英名毁在了我这混小子手里,给我父母提出建议:这孩子定力不够,不适合拉提琴,不如靠着我给他打的这点底子去学二胡,那玩意儿不需要严格从练习曲开始学起,完全可以上来就拉歌,实现跨越式发展。
后来我才知道,他这句不负责任的话误导了我父母,毁了我一生。否则说不定我现在正和12乐坊漂亮的红衣少女们一起共商振兴民族音乐大业,也用不着落魄到在这个坛子里和票友厮混的地步。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上一次由金唢呐于2009-4-29 周三, 上午9:05修改,总共修改了3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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