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纳百川

登录 | 登录并检查站内短信 | 个人设置 网站首页 |  论坛首页 |  博客 |  搜索 |  收藏夹 |  帮助 |  团队  | 注册  | RSS
主题: 趣谈样板戏(9):样板戏的美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驴鸣镇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作者 趣谈样板戏(9):样板戏的美   
金唢呐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经验值: 61256


文章标题: 趣谈样板戏(9):样板戏的美 (1260 reads)      时间: 2008-1-28 周一, 上午9:40

作者:金唢呐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趣谈样板戏(9):样板戏的美

金唢呐

样板戏最厉害的就是集体创作,集体修改。现在人们将京剧分成了传统京剧、新编历史京剧和现代京剧,现代京剧实际上又有样板戏和样板戏以外的现代戏之分。最初上演的现代戏,因为投入有限,效果并不好。比如同样是现代戏,老易说的评剧《夺印》《节振国》我也都看过,《夺印》除了给本班一位四肢健全的全校短跑亚军起了外号叫“陈瘸子”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节振国则只记得“节振国节振国飞檐走壁,游击队游击队专打游击”。

比起其他现代戏,样板戏的优势在于资金和人员上的巨大优势,可以说,每部样板戏都是高成本、大制作,它的实际投资都远远超过了最昂贵的好莱坞大片,因此也都是那个时代的精品。创作抽调全国最优秀的文化精英;广告宣传包括两报一刊在内的所有媒体;修改则动用了毛泽东、周恩来和中央政治局这些政治大腕。这些人除了添乱也干了不少好事,其中沙家浜里郭建光、程书记的唱段都是后来为了“突出武装斗争”、“加强党的领导”加上去的。

还有一个因素也不能忽视,就是在政治高压下,文人们个个诚惶诚恐,干起活来特别卖力,不敢造次。毛曾讲过赶驴的故事,前面放个胡罗卜,后面用大棒伺候,哪怕驴子不走?样板戏的创作,胡罗卜与大棒兼而有之,其成果可想而知,把它作为圣坛的祭品,当然是称职的。汪曾祺当时正在蹲牛棚,江青忽然想起要用他,立刻就放了出来;于会泳几个唱腔设计得好,马上就青云直上,最后当了文化部长。当时很多文人、艺人,都有各种家庭或历史问题,辫子拿在江青和群众手里,都希望戴罪立功,通过样板戏得到认可,回到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套用一句《智取威虎山》的台词说就是“人人屁股一滩屎,争着去演样板戏”。

像《智取威虎山》饰演杨子荣的童祥苓,就是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前几年有个电视节目叫“鲁豫有约——访童祥苓”(http://beijing.qianlong.com/3925/2002-10-28/[email protected]),看得叫人好不心酸。六六年的时候,他的姐姐童芷苓(京剧名家)被定为文化特务而遭到抄家和批斗。原因是在原军统特务沈醉的回忆录中,提及戴笠过生日那天曾叫童芷苓唱过堂会。江青曾对张春桥说:“与童芷苓在一个党内,我感到耻辱!”,于是童芷苓就成了重点批斗对象。

童祥苓把演样板戏当成童家唯一可能“将功赎罪”的机会,童芷苓也指望弟弟演好《智取威虎山》中的英雄人物杨子荣,以此来洗刷童家的罪名,来个正负抵消。没想到弟弟童祥苓在北京扮演“杨子荣”后,对童芷苓的批斗就愈加频繁和狠毒。而且童祥苓刚一返沪,姐弟俩就同台被批斗,他本人也被定性为“敌我矛盾”。后来因为拍电影找不到合适人选,还是把他找了去。在北京录电影的两年,每日除了拍戏,还必须接受劳动改造和批判,真不知道他这个“苦恼的人”在“甘洒热血写春秋”后面的哈哈哈哈的爽朗笑声是怎么笑出来的。

更有意思的是,“四人帮”倒台后,童祥苓却因演过杨子荣,成了说不清道不白的人物,被人怀疑是“四人帮”的嫡系,并因此受到审查。20世纪80年代,还想做一番事业的童祥苓同妻子一起承包了京剧团,一年下来上交了十几万元的利润。然而年终时,童祥苓却因为历史问题不能被评为先进而伤透了心。1993年,58岁的童祥苓提前告别舞台,在上海的一条小马路边上,开了个能够摆放五张台子的小面馆。刚开店时,为了减少亏损、节约成本,童祥苓和家人一齐干起了洗菜、配菜、洗碗、扫地等力气活。有一次,童祥苓蹲在马路边洗碗,一个戏迷认出他后说:“童老师,您老辛苦了。”童祥苓朗声应答:“没关系,‘文化大革命’时咱洗碗洗惯了,有基本功。”2001年,因为饭馆生意越来越难做,童祥苓把它转了出去。

现在,童老改做广告挣钱了,国内电视屏幕上到处都是童祥苓为“天和骨通贴”做的广告片:“筋背痛,贴骨通,痛痛痛,贴贴贴,早贴早轻松!”,听得出来,他是用“甘洒热血写春秋”的京剧曲调唱的,缺的只是象征胜利的哈哈大笑。

在童祥苓的客厅里,悬挂的杨子荣剧照和童祥苓与毛主席、周总理的合影,记录着童祥苓此生最引以为豪的时刻。如果有记者采访的话,估计他的回答和著名文艺评论家李希凡一样,有三个“深恶痛绝”:对“四人帮”深恶痛绝,对“文革”深恶痛绝,对 “反毛”、“非毛”言论更是深恶痛绝。我曾看到很多成功人士在发言的时候都这样说,感谢党(或政府、伟大领袖)培养,使我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成为一个艺术家(“艺术”可为科学、文学、经济、军事等)。此固可喜可贺,但我也看到相当一部分人,经过多年的教育,从一个大人变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比如拜读杨帆教授的精彩语录,尤其是“以煤炭代石油而后封锁马六甲海峡化解能源危机”、“武装占领澳洲解决人口问题”等理论,横着看、竖着看都是像未成年的孩子写的,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一头白发、满腹经纶,年收入四十万的头牌非主流经济学家说的话。但确确实实就是人家说的,而且我在国内经常听到大经济(或政治、艺术、军事等)学家们以“中老年牛犊不怕虎”的英雄气概说出这种“童言无忌”的话来,更令人叫绝的是,每逢此时,台下手捧笔记本认真记录的博士硕士们或频频点头,或会意大笑,更多的时候则是爆发出经久不息的雷鸣般掌声来。若一场高水平的学术报告没有点这样的傻话、疯话,就会觉得少点什么,达不到高潮。

这如何不教人心寒啊啊啊…(咱也学回鲁迅)。

除了高成本、大制作外,更重要的是样板戏可以排除一切干扰,实际上就是屏蔽了一切“封资修”和其他不想要的东西,甚至包括像《箭杆河边》、《夺印》这些革命现代戏,这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这也是样板戏和其他革命现代戏的重要区别。这一招还真灵,比较一下就可以看出,样板戏和中宣部阎王殿搞得其他革命现代戏,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下面是我熟悉的两段唱词,一个来自样板戏《海港》,另一个来自现代戏《夺印》(现代戏我只会这一段,因为里面有“陈瘸子”,取笑某陈姓同学用的着)。“谁个劣、谁个不劣”,对比一下就清楚,由此可以看出为什么说样板戏是时代的精品。


先看样板戏《海港》的一段唱词:
昨夜追舟江上闯,两岸灯火催快航。
那时候,惊涛骇浪扑胸上,狂风暴雨抽脊梁。
向前方,站稳脚跟眼发亮,驾汽艇,穿巨浪,
举标灯(来)闪红光,挺直了腰杆头高昂,
追上了驳船我们心花放,码头工人志如钢!

金评:字字珠矶,句句铿锵,整段唱腔大气磅礴,一气呵成。怎不叫人心潮澎湃,斗志激昂。鲁迅先生当年曾经大惊小怪的评价施耐庵《水浒》“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的那句“那雪正下得紧”说这个“紧”字用得如何妙极,如画龙点睛之笔一般。然后又有一帮文学评论家,或自命二鲁迅、小鲁迅、活鲁迅的家伙们说鲁迅的评论怎么样精确,如同好钢用在了刀刃上云云。

依我看,这段唱词中的“闯”、“催”、“扑”、“抽”用的都很妙,不在“紧”以下。其实在北方,每到下雨或下雪的时候,经常这样说,妇孺皆知,算不得什么神来之笔。比如说,送客出门时主人会说:雨下得这么紧,还是不要走了,就在这住一夜吧。心中可能暗暗叫苦: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至于唱词中“惊涛骇浪扑胸上,狂风暴雨抽脊梁”一句,更有骆宾王《代李敬业讨武氏檄》“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的震撼力,我要是老蒋,读至此也要打电话问一下孙科:“宰相安得失此人?”。


再看现代戏《夺印》的一段唱词:
陈瘸子他逼我偷把稻种运,又担惊又害怕又被雨淋。
冒风雨回家来身得病,心事重重病加十分。
鸟儿飞过留下影,只恨我棋错一着寸步难行。

金评:完全是大白话,这句“鸟儿飞过留下影”,跟后面的“只恨我棋错一着寸步难行”没什么关系,在麻将桌上,这叫“十三不靠”,作者完全是凑字数。看来,江阿姨抓与不抓大不一样,以前中宣部虽然也抓,但“抓而不紧,等于不抓。伸着巴掌,当然什么也抓不住。就是把手握起来,但是不握紧,样子像抓,还是抓不住东西。”。由此看来,文革摧毁中宣部阎王殿,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

顺便说一下,评剧的特点是通俗易懂,这样和京剧比有些不合适,即便如此,我想《夺印》要是让江阿姨集中汪曾琪、阿甲、翁偶虹等大腕改一下,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前几年在电视里看到一个金三角的纪录片,那一片片罂粟花确实是好让人兴奋,激动得要引吭高歌“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的毒贩子来,满山开遍哟,映山红,满山开遍了映山红!(调寄《闪闪的红星》插曲)”。用漂亮、美丽、迷人形容罂粟花显然都不合适,我认为最合适的应该是:妖艳。盯着罂粟花看的时间长了,就觉得恶毒,脖颈子后面都冒凉气。因为在很多人的眼里是万恶的花,总让人跟毒品联系在一起,它带来了太多的罪恶。据说罂粟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因此又叫“虞美人”。但是大概没有人会认为罂粟花是纯美的,怎么看也不会产生“红的像火焰,灿烂的像朝霞”的感觉,最多也只有夕阳西下的凄美,因为它最后流出的是罪恶的浆液。

像有些文革中挨整的牛鬼蛇神,看样板戏时就有这样的感觉。比如巴金就说过:
好些年不听“样板戏”,我好像也忘了它们。可是春节期间意外地听见人清唱“样板戏”,不止是一段两段,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接连做了几天的噩梦,这种梦在某一个时期我非常熟悉,它同“样板戏”似乎有密切的关系。对我来说这两者是连在一起的。我怕噩梦,因此我也怕“样板戏”。现在我才知道“样板戏”在我的心上烙下的火印是抹不掉的。从烙印上产生了一个一个的噩梦。…在我的梦里那些“三突出”的英雄常常带着狞笑用两只大手掐我的咽喉,我拼命挣扎,大声叫喊,有一次在干校我从床上滚下来撞伤额角,有一次在家中我挥手打碎了床前的小台灯,我经常给吓得在梦中惨叫,造反派说我“心中有鬼”,这倒是真话。但是我不敢当面承认,鬼就是那些以杨子荣自命的造反英雄。

其实罂粟花本无错,简单,美丽,妖娆,单纯。结出的果实可以入药,镇痛。只是人类把她用错了地方,衍生出了很多罪恶。罂粟给人们提供了非常有医学价值的药物。据记载,在公元前3400年,如今伊拉克的两河流域,人们已经大面积地种植这种作物了,而且给它以“快乐植物(joyplant)”的美名。公元前300年,古希腊已经把鸦片作为普遍的饮料。在《圣经》与荷马的《奥德赛》里,鸦片被描述成为“忘忧药”,上帝也使用它。鸦片几乎伴随着人类的全部历史。17世纪的英国医生、临床医学的奠基人托马斯.悉登汉姆(Thomas.Sydenham)歌颂道:“我忍不住要大声歌颂伟大的上帝,这个万物的制造者,它给人类的苦恼带来了舒适的鸦片,无论是从它能控制的疾病数量,还是从它能消除疾病的效率来看,没有一种药物有鸦片那样的价值”,“没有鸦片,医学将不过是个跛子”。鸦片在中国的流行,也不完全是清政府的腐败无能,通常认为它可以解除各种痛苦,人民群众亲切地称它为“福寿膏”,是人民群众的贴心膏。

我看样板戏也有类似的感觉,觉得应该滤掉其中的政治意识形态的毒素,留下它们有“美学”价值的东西。它确实有着独特的艺术价值和艺术魅力,最近听说有人提出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我看并不过分。但样板戏也衍生出不少的灾难,巴金老先生说的并不错,确实很多人是看了样板戏这类宣传以后成为造反派的。这其中有样板戏本身的问题,也有通过这个舞台进行的各种丑恶表演。

希特勒和江青的艺术特点差不多,上台前一个是不入流的街头艺术家,一个是上海滩二流演员。得势以后,都留下了不朽的“作品”。就拿纳粹军服来说吧,也有类似的美学“价值”。据说一战前德国军服不怎么出彩。希特勒上台后,主导德国军服开始改革,并充分考虑到加以重新设计,并亲自设计了“万十字”徽号,军服上恢复帝国时期的某些标志,制作的极为精细、唯美,使它符合国家社会主义的理念,处处迸射出纳粹意志,显示日耳曼民族的纪律和严谨,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德国军服从徽记、袖标、勋章、皮带一直到扣子,制作精良,色彩斑斓,只要在电影里看过一次就会终身难忘。比较起平民化、做工也较为粗陋、随意的美军大兵制服来,党卫军的制服紧身、笔挺、潇洒、风度翩翩,再配上雪白的手套、黑色的长皮靴,处处体现和助长着把对方视为次等动物继而加以灭绝的优越感,甚至成为行使暴力对其他所谓“劣等民族”进行迫害的依据。

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纳粹的“大盖帽”,有一种泰山压顶之势,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好像必须仰望才行。这当然也和我多少了解些二战的历史有关,并不完全是帽子本身的效果。否则单看帽子、徽章,出不来这个效果。让俺们县里的老百姓再怎么联想,肯定也是“大盖帽,两头翘,吃了被告吃原告”、“检察院、两把剑,吃了公安吃法院”。







作者:金唢呐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_________________
E-mail: [email protected]
返回顶端
阅读会员资料 金唢呐离线  发送站内短信
显示文章:     
回复主题   printer-friendly view    海纳百川首页 -> 驴鸣镇 所有的时间均为 北京时间


 
论坛转跳: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不能在这个论坛添加附件
可以在这个论坛下载文件


based on phpbb, All rights reserved.
[ Page generation time: 2.102937 seconds ] :: [ 24 queries excuted ] :: [ GZIP compression enabl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