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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邦，无可奈何的弭祸之道──答出尘公子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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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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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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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联邦，无可奈何的弭祸之道
──答出尘公子之二
芦笛
芦老奸最让人刻骨衔恨的一条罪状，是主张用联邦代替帝国。其实，作为一个大一统教育下长大的中国人，我作出这个痛苦的结论完全违背了内心感情。不仅如此，我觉得那其实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中华帝国迟早要崩解，而“联邦说”不过是旨在消弭民族屠杀的惨祸的一种设想，或许并不能防止国家的解体。
这观点受到强烈反对，我一点都不意外。让我没法理解的，是许多国人因此而把我当成了妄图肢解中国的民族败类。在他们心目中，老芦一言即能丧邦，真成了“九天祸国天师”，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可惜，如果中华帝国万年不老，寿与天齐，老芦便再写一万篇文章也不可能肢解中国。如果它要崩溃，则老芦就是闭上乌鸦臭嘴也保不了它的命。因为老芦指出客观事实就视如寇仇，这和将报坏消息的花剌子模国信使斩首也没有什么两样。
要说的话我其实全说过了。在《党同伐异论》中，我说：
这里拿老芦在《多维网》上发的《要帝国，还是要联邦》引起的反响来作个例子。用曾
风靡网上一时的“三段论”来剖析，文章的中心意思可以总结如下：
大前提：一切帝国都要崩溃解体，
小前提：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帝国，
结论： 所以中华人民共和国迟早要解体。
文中说得清清楚楚：“所谓帝国（empire），并不一定有个皇帝作国家元首，它指的是
暴力建成并维持的多民族国家。”要批驳老芦，就得或者否定我的大前提，或者推翻我
的小前提。也就是或证明帝国可以万年不老，或证明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是一个由暴力建
成并维持的多民族国家。这才是受过教育的文明人应该作的事。
有没有防止帝国崩解的办法？当然有，这就是用文武两道把帝国变成非帝国。老邑在出尘公子的大作后跟帖就提出了“武士道”。他说我的联邦设想是馊招，只能速祸。正确的办法是赶快向少数民族地区大量移民，使当地民族在当地也变成少数。这样，少数民族地区变成了汉族地区，多民族的帝国也就成了单一民族的国家。
可惜这不馊之招其实不新鲜，我在《枪杆之邦，其能久长？》中说过：
大英帝国垮了而俄罗斯至今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是因为这两个大帝国当初开疆拓土
的作法不同。俄国人每到一地，就把当地土著赶走或杀绝，将俄罗斯人迁入，而英国人
只是向当地少量殖民，留下土著不动。如果我们要想长久维持国家统一，就得把西藏、
新疆、内蒙的“少”数民族全杀掉或赶走，来一个米洛塞维奇式的“种族净化”。
的确，17世纪前，俄国完全是个欧洲国家，不过是个中等国家的版图，俄罗斯人局处于乌拉尔山之东。此后，俄罗斯人进入亚洲疯狂扩张，一直挺进到西伯利亚。在扩张过程中，俄国人杀死或赶走了大部份当地居民，使得亚洲部份也基本成了白人的天下。等到苏联解体，独立的都是当初未加彻底清洗的以少数民族为主的加盟共和国，而从莫斯科到白令海峡那广阔的为俄罗斯人居住的地域都留在俄国内。所以，老邑的不馊招在理论上确有可行性。当然我们不必像俄国佬那样杀人放火，只需和平移民，将当地民族稀释到安全程度即可，就像清朝垮杆后大批汉人“闯关东”，把东北变成了汉人的天下一样。
问题是这方略在实践中毫无可行性。中国的少数民族地区主要是蒙、藏、疆。内蒙不是太大问题，因为当地汉族人口比例似已超过蒙族，而且民族融合也比较理想，蒙汉通婚率大概只低于满汉通婚的比例。最让人头痛的是藏与疆。
这两个地方都是不毛之地。新疆除了少数地方外，基本是寸草不生的大漠，谁愿移民上那儿去？当初我党动员内地支边，许多热血青年踊跃报名到了那儿搞军垦，结果“献完青春献子孙”，不但自己一辈子得呆在那个鬼地方，就连子孙都永无出头之日。后毛时代便再没人上当。前段三峡移民，动员人家上那儿去，结果人家领了安置费，上那儿看一眼又跑回内地来作盲流，政府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确，“人往富处走，水往低处流”乃人之常情。不到繁华城市去淘金，却去戈壁滩上受苦，这种流动谁愿干？从长远来看，中国的人口流向跟江河也差不多，因为西高东低，西贫东富，于是便江河滔滔，盲流滚滚，尽皆“大江歌罢掉头东”，应了当年“破四旧”时红卫兵“向东”的诅咒。
西藏的问题就更严重。据说西藏人的血红蛋白跟别人的不一样，对氧气的亲和力要大得多，所以只有他们才能在那种缺氧高原上繁衍后代，而进藏汉人生下来的多是死胎（声明：道听途说，不足以征）。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要汉人上那世界屋脊上去永久定居，其希望比动员人家去新疆落户的希望还渺茫。后毛时代进藏的汉人主要是商人，打的并不是永久移民的主意。
这些无情的现实，决定了老邑的不馊招只能是纸上谈兵。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汉族不可能变成这两个地区的主要居民。
不幸的是，这两个地区正是汉族与少数民族矛盾最尖锐的地区，不但基本没有像内蒙那样的民族间通婚，而且汉族极度鄙视当地民族，引起当地民族的痛恨。更严重的是，新疆当地民族信奉的是伊斯兰教，很容易受到境外原教旨主义者煽惑而以恐怖手段争取独立。所谓东土耳其斯坦的恐怖分子在国内搞过多次爆炸案，甚至在北京都得手了几次，而且伊宁地区数次发生骚乱。西藏就更不用说了，大部份藏民不但在59年起来武装反抗中共统治，在后毛时代该地区也多次发生骚乱，以至一度实行军管。凡是对这两个地区的民情稍有点认识的人都能想见，未来中国不乱则已，一乱这两个地区首先就要独立，而留在那儿的汉人必然是大屠杀的对象。这种事还没发生，无非是咱们的帝国还没垮，“有压迫就有屈服”，人家让咱们的武力镇慑住了而已。但这种苟安局面决不可能永久维持下去。压力松懈之日，便是“边庭流血如海水”之时。
这就是现实，不管咱们喜欢不喜欢，有没有汉奸出来捅破那层窗户纸，它都照样存在。采取鸵鸟政策，使用不承认主义，只能为来日的惨祸积蓄大难。真正的现实主义者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和政治智慧来解开这一团乱麻。
说实话，老芦是个悲观主义者，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妥善的处理办法。最根本的问题，在于人家的文明跟咱们几乎就没什么关系，对汉文明根本就没有认同之心。文明的隔膜之外更加上了宗教问题，而后者从来是民族纷争的导火线。北爱尔兰人民是处在同一文明之下的同一种族，只因为教派不同便流血冲突半世纪。文明和宗教冲突再加上我党那连汉族都受不了的胡作非为，便几乎杜绝了和平解决这个问题的一切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想出来的补救办法便是实行民族和解，尽可能消弭、减轻未来的惨祸。这就是采取措施，逐步地、平稳地化帝国为联邦，让那些地区实行真正的高度自治，中央政府只派出驻军负责国防和治安，剩下的一切事务由人家自己去作主。这里的关键是民族自治，并不一定非要用“联邦”这个名称，在实施也必须非常慎重，采用逐步过渡的平缓办法，否则一定会反而触发大乱。
联邦制其实不是鬼子的发明，老祖宗们早就搞过这一套了。如何治理少数民族地区，一直是历代中央政府必须解决的难题。老芦今天谈的问题，老祖宗早就辩论过。诸葛亮征服南蛮后，决定朝廷不设官治理云南，对此政策作出的论证就是经典范例。此后一直有所谓“流”与“土”两种政策之争。所谓“流”，就是由朝廷派官，像内地一样地实行统治；而所谓“土”，就是让当地的土司去统治，中央政府不加干涉，只要求该地区名义上接受朝廷的君临（reign, not rule）就行。
我大清其实就是这样的一国多制的联邦，蒙古由当地王公统治，西藏由活佛统治，真正实行“流”、由朝廷命官治理的只有汉族地区。清朝是中国疆土最辽阔的时代，也是民族政策最成功的时代。除了新疆的回部一直是个问题，每个民族基本上都能崇拜自己想崇拜的东西：汉族有孔孟之道，蒙藏有藏传佛教，而大清皇帝为了维持民族和睦，所有这些教都信。于是汉族官员统统成了天子门生，而蒙藏的活佛们也在北京备受礼遇。北京的雍和宫不必说，就连承德也有个“外八庙”。这种气度恢宏的大手笔，也只有不受愚昧虚骄的大汉族主义影响的少数民族皇帝才能施展出来。
比起老祖宗来，今天的中国人只能愧死。我们不但没有大清皇帝的远见卓识，而且专门和自己的利益对着干。刻下官方制造出来的“民族主义”仇外思潮，不但培养出知识分子愚昧的仇外心理，而且使许多人变成了不可救药的种族主义者。不将少数民族视为“亚人类”，起码也要把人家看成是二等公民。这种种族歧视态度，日后必将遭到惨酷报应。不幸的是，这报应不会落在那些远在内地甚至国外的法西斯主义者头上，而只会落在千千万万边疆汉族人民的头上。
王力雄先生在《关于达赖喇嘛的小说提纲》中曾提出了一个奇特的设想：让达赖喇嘛去作中国的国家元首，以此缓解中华民族之间的残杀。有趣的是，类似的想法我也朦胧地有过。说实在的，对汉族是否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和胸襟来治理那广袤的多民族国家，本人早就丧失了信心。或许，恭请达赖来作中国皇帝大概是唯一的出路。即使那样，中国也免不得迟早要丧失新疆，而那是中国能源所在，它脱离出去将对中国经济带来无比沉重的打击。不管怎样，反正在我看来，中国的解体是必然的。联邦制大概顶多只能缓解民族之间的残杀，并不能防止终将到来的“忽喇喇似大厦倾”。
作者：芦笛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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