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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旗:弱智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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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易大旗:弱智者说 (901 reads) 时间: 2001-11-17 周六, 上午8:25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弱智者说

易大旗

李安凭借《卧虎藏龙》一举摘下最佳导演之金球，一时间华界欢声雷动。《卧》片为难得佳作，当然不假，老美看得目不暇接，啧啧称奇，身为武侠迷的我自也不甘后人，刚献演时看了一遍，这个周末又去看了第二遍。《卧》片情节颇为错综复杂，老美去看，无非囫囵吞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不敢自称内行，却恰巧读过小说原著。

《卧虎藏龙》系民初武侠小说名家王度庐所著。时人不大晓得他，那是拜五四"文学革命"和中共的"革命文学"之双重围剿所赐。我不敢在这里掉书袋，我亦仅是碰巧看过此书而已，《卧虎藏龙》是一套武侠系列中的一部，前一部说的是武当大侠"江南鹤"(李慕白的恩师)的故事，我没读过；后一部是说玉娇龙逃出锦衣玉食的公侯之家，和大漠上的剪径强盗罗小虎重聚以及行走江湖的故事，我也没读过。唯是《卧》书有缘一观，不过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大致记得罗小虎是个有来头的，好象是什么武林人物遗下的一缕血脉，而玉娇龙的父亲玉大人驻防新疆时，为女儿请了个家庭教师，此公(忘了名字)却是受人之托，为了寻访罗小虎才到西域当教书先生的。而碧眼狐狸谋害了江南鹤，得到武当密笈，但她不识字，又有多宗命案在身，被陕甘官府追捕，便混进玉府当下人，而出于复杂的利害考虑，玉小姐的家庭老师与碧眼狐狸结成有名无实的婚姻，所以玉娇龙才对碧眼狐狸有"师娘"之称。不过，罗小虎尚未找到，老师已早逝。碧眼狐狸便将武当密笈秘藏于小姐闺房，交换条件是玉娇龙教她密笈上的文字口诀，而师娘则教玉小姐功夫，但多年以来，玉府上下无人晓得玉小姐与她的师娘会武功。却说玉娇龙的已故老师对碧眼狐狸深有戒心，这点玉小姐很清楚，所以她对密笈先睹为快，烂熟于胸，但只告诉师娘一些粗浅口诀，及至玉府奉召调回北京，玉娇龙实际上已学得一身本领，这点连碧眼狐狸也不甚了了。回京途中，就发生了电影里所描写的情节，玉娇龙与强盗罗小虎不打不相识，两人私订终身……后面的情节小说与电影都差不了多少。唯一被淡化的是护院拳师刘泰保和陕甘名捕蔡九的女儿之间的故事，在小说里这是著墨很浓的一条线索。

小说《卧虎藏龙》文笔非常好，王度庐写武侠，不象后来金庸写得那么匪夷所思，更没有李安电影里的御风而行和"竹梢斗剑"的轻功，兼且王度庐的武侠小说有大量民俗和人性描写，也富于社会学的信息量，当然和金庸比，节奏便要慢得多。金派武侠比王前辈晚了几十年，自然另辟蹊径，他固然能写得惊天地泣鬼神，但你若想在郭靖与黄蓉以外获知一些宋代民俗，想在韦小宝与扬州妓院以外获知更多的清朝故事，便连门都没有。

本来蹿高伏低、踏雪无痕，也并非要不得，它系假托于想象的一种存在。有趣的只在于西方人看中国武侠和中国人看西方科幻的不同反映。老美看《卧虎藏龙》，自会叹为观止，他们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也没觉得有何不妥，更不至于去"反伪科学"和围剿"邪教"。因为他们的启蒙教育和流行文化里充溢著更匪夷所思的东西，李慕白、俞秀莲、玉娇龙之飞天遁地，有算得了什么？反观中国人，让他们接受西方荒诞离奇的科幻电影，就要难得多了。

每一个民族的诞生，都有壮丽奇幻的神话故事伴随；每一个民族的发育成长，也须借助神话传奇这一精神资源来浇灌。同样，民族文化的更新与超越，也得倚仗想象力的膨胀，翻江倒海、飞天遁地、摩星摘斗……我们的祖先从土穴与岩洞走出来，倘无众口相传的神话，怎可聚族而居？如何筑城立国？于是，先民们有了共工、刑天、女娲、夸父、后羿等半人半神的偶像，它既是文化寓言，又是衡量初民时代集体想象力的尺度。

中华民族早期的幻想疆域，远比鸿蒙未开的西方来得辽广，如对银河系的想象，西方神话无非指为"人的乳汁"铺洒而成，而中国神话内涵与层次均丰富多元，牛郎、织女、王母娘娘和七夕鹊桥，堪称人性、爱情、叛逆精神的浓缩象征；又如嫦娥奔月，亦为瑰丽的奇情故事，甚至可奉为女权主义的第一经典文献；《封神榜》的想象更是大开大阖，惊天动地。惜乎"雷震子"们的法术，并没有演变为激光、中子和种种现代科技；嫦娥的灵药，也没有激励中国人登上月球……

当先民寓言已被图腾化，那就是想象思维开始凝固的征兆。如龙凤麒麟，早已成为声威符号，绣进了皇帝的长袍和百官的朝服，盘踞著宫殿的梁柱和铜鼎，那就是神话的终结，死亡的开始。

民族童年和一个人的童年一样，因为无知，所以无畏，想象力敢于信马由缰地纵情驰骋。每个民族和每一个人早期的想象，都给自己未来的路向带来了颇大影响。想象的超越力量，来自思想自由。中华文明的早熟，是因为她拥有一个诸子百家、无拘无束的童年时期。中华文明的凝固与衰落，正是因为她后来遭到了权威桎梏的禁锢。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群贤也看到了这个文化病灶，鲁迅的《故事新编》，就是试图给中国的神话寓言赋予新的生命与活力；周作人、郑振铎、张天翼、冰心等五四健将，均著墨于神话与儿童文学，为后辈封闭的心灵打开一扇窗户，展示一爿自由的天空。然而，由于革命与战乱，这一眼新泉，未能化为浩荡春潮。

到中共建政，国人思维空间的狭窄干瘪，竟至无以复加的地步。即使在今时今日，不少禁忌的岗楼碉堡已经倾圮，但那道不可逾越的森严防线仍在，依旧钳制著中国人的每一个脑细胞的活动。

去年中国"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结果显示，我们中华民族的新生代，亟需寻回自己远古祖先的雄奇想象力。

以作文大赛的限定题目《时空隧道》而论，这是不落俗套、有极大发挥空间的作文框架。中国的语文教学，几十年来深受党八股之毒害，"泛政治化"和"泛道德化"禁锢了几辈人的想象力。如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的作文考题《抓纲治国气象新》，就是党八股的典型；直至1997年，全国高考的作文考题仍是"泛道德化"的雷锋精神的延伸__规定写一篇记叙文，如何帮助一位残疾同学上学。自1999年起，高考的作文题目有了显著变化，它具有科学幻想色彩，需要作文者有多面知识和一定的想象力，遂令许多惯于唯唯喏喏、人云亦云的学生挠破了脑壳。

这次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的题目，更具辽阔的想象空间。比赛结果有三十九个获奖者，成绩应算不俗，它表明自屈原、李白、李贺以来想象力越来越干瘪的中华民族，似有了重生的契机。不过它也显示出另一层病症，即绝大部分得奖者都是在作文里描述如何穿过"时空隧道"去与前世的哲学家、艺术家、思想家对话，而敢于到未来世界去寻访的学生不多，更没人勇于将自己作为幻想故事里的主体，而总要攀附和寄托于某个中外名人的躯壳之上，才能探出自己想象的触须。这至少说明我们这个民族失血过多的想象力，仍然是苍白的。

去年两部美国大片《骇客帝国》和《星战前传》在中国献演，双双报称票房欠佳，亦反映出同一问题。以悠长的中华文明史来衡量，美利坚民族仍属少年时期，她仍处于想象力勃发的青春年华。二十三年前风靡世界的好莱坞大制作《星球大战》，它想象中的故事甚至其虚构的道具，相当部分已化为二十三年后的现实。《星球大战》也成了美国文化的重要一翼，晓得这点，才能明白其续集《帝国反击战》的大热卖，以及《星战前传》为什么能驱策美国大人小孩抱著睡袋去电影院通宵排队购票，仅仅是为了先睹为快。

英国BBC广播公司评选出来的"世界十佳电影"，半数是经典科幻片；而好莱坞统计出来有史以来十大卖座电影，更以科幻片占压倒优势！这证明了一位美学家对科幻艺术的断言："它对未来时间的征服，实际是一种超越时间的渴望，是对于现实时间的困惑。"

反观中国，《霹雳贝贝》、《珊瑚岛上的死光》寥若晨星的几部科幻电影，均是十几年前的尘封旧作。时下中国百姓津津乐道的是穿著龙袍或微服私访的皇帝；是在宫闱深处勾心斗角的太后、公主、格格；是朝堂之上形形色色的忠奸臣子；还有就是用钢丝吊著蹿高伏低的大侠，他们也能飞天遁地、御风而行，却非为了去完成"火星任务"，或者抗击天外邪魔，又或救援外星人E.T，他们是施展绝世轻功，飞进小姐的香闺绣楼，遁入"活死人墓"，又或登上紫禁城之巅，在皇城殿脊作生死决斗……总之一味钻进故纸堆里炒冷饭。难怪国内各级政府不吝投资营造各种假"古迹"，乐此不疲，而从无兴致拨款建设未来科幻的博物馆。

这是国族之悲哀。中国人想象力的稀薄，正在于极权统治者限定：一切思考都已有法定的、明确的答案，这就是权威的枷锁。于是我们中华民族就被流放于现实时代之外，空有自恋情结，而无超越精神，更无翱翔之志。

不过，笔者确系《卧虎藏龙》的忠实影迷，聊作此文，仅为一堆不著边际的慨叹与联想而已，新春之际，万望不致扫了大伙儿合府去看贺岁片的兴头！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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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露点内部消息，李安的下一部影片，是科幻片。 -- 非文人 - (0 Byte) 2001-11-17 周六, 上午8:42 (230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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