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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转贴:张梦云——个坐台小姐灵与肉的自述﹝我的日记: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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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转贴:张梦云——个坐台小姐灵与肉的自述﹝我的日记:4月30日﹞   
葡萄皮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018

经验值: 31560


文章标题: 转贴:张梦云——个坐台小姐灵与肉的自述﹝我的日记:4月30日﹞ (456 reads)      时间: 2002-7-10 周三, 下午10:12

作者:葡萄皮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4月30日 星期三 晴





王雪把电话打到办公室,说潘劲松今晚要到“王中王”,要我在“王中王”等

他。



可王志强非要我跟他一起,到刘文才那儿。刘文才晚上要请客,是运管所的人

帮他从南风修理厂的陈三那儿,借了一整套设备,运管所的吴所长让刘文长接陈三

吃饭,以示感谢。



陈三是个早期发达现在无所事事的生意人,他说刘文才开始创业,手头紧,说

什么也不让他接。王志强和刘文才都觉得陈三很仗义,非要接他,再说,人家吴所

长发了话,他们不得不接。



吴所长交待完了以后就走了,我和王志强、刘文才去接陈三,陈三实在推不掉,

就说:“随便在哪个饭馆里意思一下算了。”



但运管所的那一帮人已经到了他们指定的XX饭店。陈三用自己的手提和吴所长

通话,他是想替刘文才省钱,但运管所的那些人,好像是八辈子没吃过似的……到

最后,我们还是去了XX饭店。那个饭店的老板娘是个女的,很妖艳,但也很能干。



我正猜测,这女人可能和吴所长有一手,吴所长就又指派刘文才了,要刘文才

到哪儿哪儿去接他妻子,于是,王志强和运管所的小齐一起,开我们的车去接人。



我出于帮刘文才的忙,屁颠屁颠地点歌、放歌、陪吴所长唱歌。吴所长自己唱

不好,反倒说他不喜欢唱,他说:“我们一般都不到这种地方吃饭,要吃,就到昭

君或者银都,不过,刘老板的事业才开始,哈哈……”



刘文才连忙点头哈腰,“是呀是呀,等我手头活了,一定要接各位到银都去。”



“哎呀,其实在哪儿玩还不都一样,玩多了就没意思了,还是在家里,看着自

己的老婆孩子好。”陈三说话大大咧咧,他开修理厂好些年了。后来,他对刘文才

和王志强说:“那些三八蛋们你莫抬举他,养不亲的,想当初,吃了喝了拿了我好

多,有什么用?养不亲!”



同吴所长的妻子一起来的,还有运管所的两个人。熙熙攘攘一大桌子人,我一

看这情形,后悔死了,真不该赴这无聊的宴席。想先走吧,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王

志强也不会让我走,只有硬着头皮,帮刘文才招呼那些王八蛋们。



一直到八点半,因为运管所有人提出要去跳舞,酒席才散。刘文才和运管所的

一个人去结帐,我和王志强也跟过去了,不知那个妖艳的女人是怎么算的,竟然算

了四百多块钱。王志强一听那钱数,马上就变了脸,他说话有些冲:“你算好一点

儿!都不是外人!”我软言软语地帮腔说:“是呀,怎么你这里收这么高?”心里

却恨恨地,“老婊子,是不是连你自己也一起算进去了!”



运管所的那个嘻皮笑脸地,当着我们的面,跟老板娘打情骂俏,骂完俏,才说

叫“优惠一点儿”。老板娘是说打八折,收三百五十块钱。



刘文才掏了三百块钱,王志强又帮他垫了五十,付完帐,我说:“撕几张票。”



“哎呀?还报销?”老板娘拿腔拿调。



我皮笑肉不笑,“嗬,做个纪念。”



王志强拉开我:“算了,走吧。”



我甩开他的手,扳着脸,冲那妖艳的女人,冷冷地:“撕几张票!”



我有我的目的,我在舞厅里,认识那么多客人,他们都是公款吃喝,我想我决

不至于连这三百多块钱的餐票,都没有机会报销。



拿了票,我们回包厢。我灵敏的耳朵,听到老板娘在问运管所的那个人:“怎

么样,李大哥,这样收,妥不妥?”



好像她这里收费……我马上想到,她这里是个黑店,是那种卖人肉包子的黑店,

就像那些美容美发店,说的是美容美发……唉,管人家的,王雨呀王雨,你自己又

怎么样?你不是也在舞厅里,做坐台小姐伴舞女郎吗?



回到包厢,我听到运管所那些人在说,要到哪儿哪儿去跳舞,一个个都很兴奋

的样子,只有陈三一个人说没意思,不去,但我想,他们肯定是要去的,特别是吴

所长的妻子,好像也跃跃欲试。人老珠黄的,还到那地方干嘛去?



管他们的,我是真的要去跳舞。我从从容容地跟他们打着招呼,我说:“好吧,

你们去跳舞,我先走一步,我晚上到我妹妹那里还有点儿事。”



王志强也帮腔:“是的是的,她晚上还有点儿事。”



坐上车,我说:“后悔死了,知道不跟你一起来了。”



王志强慢慢地说:“都这么晚了,干脆,你就别去了。”



“不行,一晚上就是四十,或许是九十,一百四,两百四……,,这样说时,

我并不是真的觉得那里有许多钱在等着我,我是在想潘劲松,他的那一张焦急等待

的和善的脸。



到了“王中王”的路边儿,王志强丢下我,又赶去接那些“王八蛋”们。



杜老板在门口站着,他看见我,说:“哎呀我的王小姐,你怎么才来!”



“晚上有点儿事,耽误了。”



“你那位客人,他又来了。”杜老板神秘兮兮的,“他一直等你,给他安排别

的小姐,他都不要,专等你。”



“不会吧?”我故意淡淡的。



“他在大包厢里,在六包。”



“吃饭的包厢里?”我问,慢腾腾的。



“是的!快去!”



推开六包的门,潘劲松正在里面唱歌,见到我,丢下话筒,“小王,你怎么才

来?”声音很温和,一脸的笑,也很温和。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都怪我妈妈,晚上非要让我到我舅舅家,烦死了,

那么多人,吃饭吃半天……”



说完,嚼起嘴,学小女孩子的千娇百媚。



潘书记看着我,有点儿“迷”,“我等了你好长时间,我七点钟就来了。”



“你一个人来的?”



“是呀,我专门来看你。”



“那我们过去跳舞吧。”“”就在这地跳……“



潘劲松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了电视的荧光,卡拉OK的音乐,轻轻缓缓,我们跳

着“一步摇”,就是“良宵一刻”



的那种舞蹈。不需要标准姿势,标准步履,只随着音乐,慢慢摇。



“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一天不见你,我就想死你……”



这哪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所说的话。我昨天才知道,潘劲松才四十四

岁,第一次见他,我以为他五十多岁了呢。



“小王……”



“嗯?”



他把我抱紧,很紧,好像清不自禁。



我感觉到,他的沉重的呼吸,他的心跳很快,他把我搂得越来越紧,他的热乎

乎的脸,贴着我,他的阔阔的胸,贴着我,还有……他的腿……他的……有一个东

西,雄赳赳地,顶着我。



“我不是坏人,真的,我这几天做梦,都梦见你……”



我很冷静,想挣扎,又想:“我来这么晚,让人家等半天……”



“我昨天跟我老婆在一起,我一直想你,我把她当成你,我在心里叫你的名字,

小雨,小雨……你呢?你想不想我?



想不想我……“



潘劲松一边说,一边把我往沙发那边儿挪,我们晃着,挪着,到了沙发上。



大包厢的沙发,就像床。



“我想死你,真的,浑身上下都想你,我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我不

是坏人,我会对你负责任……”



“你让我焕发青春,我本来跟她,一直分着睡,小雨……你是专为我而生的,

是不是……”



他喘息着,似乎全没了理智。



我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只是一时半会儿,我想不出来,我应该拒绝他,还

是迎合他。



他解了我上衣的扣子,露出带花边儿的胸罩,我也有丰满的胸,这是女人的骄

傲,而且我知道我皮肤很白,胸脯的肉,更是又白又嫩,乳头是粉粉的红,很诱人

……



我知道我这里诱人,而且它们是很难得有机会……它们几乎没有机会,让人知

道它们的魅力。只有王志强,他可以堂堂皇皇,但他不懂珍惜,也不懂欣赏。



它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潘劲松扒开胸罩,趴下来,舔我的乳房。他的嘴很烫,舌尖很有力量……我也

不知怎么了,我有点儿心旌摇荡。毕竟我是二十六岁的女人,身体健康,生理正常。



撇开精神上的一切因素,这也不关道德的范畴,且让我做一回……放荡也好,

淫浪也好……让我做一回,纯粹的肉体快乐的女人吧。



我觉得我开始充满欲望,性的欲望,纯粹的生理上的……欲望。



但是潘劲松的一个举动,把我从欲海中,唤了出来,他用一只手——不知那手

干不干净——伸进我的裙子里,伸进……我觉得他的手肮脏肯定肮脏,他触到了…

…我还是感到羞耻,为我的肉欲的……



总之这还是一件羞耻的事,更难堪的,潘劲松竟然说出来,“小王,你这儿都

湿了……”



他还叫我“小王”,他叫我“小雨”的时候,还像那么回事儿,叫我“小王”

……真是听了叫人别扭。



他解了他的裤子,准备进入实质。



“不!”我跳起来,推开他,站得远远的,整理我的衣服。



他跟过来。这一会儿,我不想看他,我觉得,发情的男人,一定很难看。



“不,现在不……”我低着头,坚决不看他的脸,我也不让他看我的脸,我帮

他系裤子,然后抱着他的腰,把自己融进他的怀里。



“现在不可以,特别是……这种地方,这里肯定好脏……”



“我是你的人,这一生,我都为你而准备着……”



“不要急,好吧?我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



我软言软语,把电视里看的,小说里看的,日常生活中所观察来的,还有我自

己无师自通得来的,凡能够哄骗男人的语言,我都拿了来,充满柔情地运用一遍。



潘劲松很好哄,真的好哄。一会儿,他安静了,我陪他跳舞,给他点烟,看他

杯子里没水了,又给他倒水。



时间过得很快,结束前,他还要去签单,签了单,他又要给我小费,怎么说我

也不要,他很坦然,我也很坦然。我坐他的车,这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他自己开,

我坐在他身边,很温顺,像一只绵羊。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着我。



回到家,王志强还没回来,我先烧了水,仔仔细细地洗澡,用两个塑料盆,小

心翼翼的,生怕把地板给打湿了。



如果有钱,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善住房,我决不住这七十年代的烟熏火燎过

的一间旧房子,我要住有卫生间、有专门的厨房和书房的那种房子,我痛恨这样的

猪窝一样的居住环境。



王志强还没回来,睡到床上,快十二点了,听到了我们的车的特殊的声音。好

哇,玩得还挺流洒,两夫妻,一个在外面跳舞赚钱,一个在外面花钱跳舞。



等到王志强进来了,我问他:“怎么样?玩得高兴吗?



在哪儿玩?“



他的面色凝重,很疲惫的样子,对我的问话,像是没有听见。



“咦!你还有功劳了!”我有些不满,“我在外面跳舞赚钱,你倒好,花钱跳

舞……”



“谁跳了?”王志强很不高兴,“我和刘文才在车上等他们,我根本就没进去。”



“你一直都在车上?”我马上想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到“月

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



想到王志强可怜巴巴孤孤单单地在车上,那些王八蛋们潇潇洒洒快快活活地,

点美女,点香烟……



一方面,我替王志强感到不平,另一方面,我又有点儿幸灾乐祸,哼,谁让他

去帮人家?自己没本事,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崇高得像个观世音。



“不知他们怎么玩的,却用了七百块钱。”



“七百块钱还是少的,那地方,是你们去的吗?”



“谁要去?我要去?”



王志强怒气冲冲的,把气撒到我身上。我不跟他计较,做关心的样子,问他:

“那刘文才哪里还有钱?”



“还说呢。”王志强也将口气放软,“我把他们送过去以后,就和刘文才回去

借钱,找人家张老板借了三百,我身上还有一百多块,刘文才身上一分钱都没得了

……他们在里面玩,我们就在车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小齐来喊刘文才结帐——我

一直都没进去,我身上的钱,也不能再垫了,你说是吧……”



“当然了,哪垫得满?再说,我们的钱你以为来得容易?



你以为我们好有钱!“



“结果一算帐,人家说是九百,刘文才当时恨不得哭,好在,陈三认识人,讲

了讲,优惠到七百……”



“那就让陈三帮他出钱好了,反正陈三有钱。”



“凭什么让人家陈三出钱,说起来,今天接客,为的就是人家陈三,他们那些

王八蛋们……”



“谁知道?我又没进去?我只听刘文才说,七百块钱,他出了三百,还有四百,

是小齐帮他垫的。”



“那就让他们垫好了,反正,吃喝玩乐的是他们,那就让他们出钱,他们应该

出钱!”



“哎咦!”王志强撇撇嘴,“晓得啥子?”好像我很无知的样子。



“人家小齐是真心诚意地帮我们,他帮刘文才解了围,刘文才不单要还他,而

且明天就要还他。”



“刘文才都没有钱了,他还怎么还小齐?你不是说,他还借张老板三百嘛……”

我连忙提醒王志强:“你可不能把我们的钱,再借给他了。”



“我知道……”



但我明白,王志强肯定还会再借钱给他。一方面,王志强要面子,他喜欢在人

面前装得很有钱的样子,另一方面,王志强这种人,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决不会

对朋友见死不救,他对朋友,我十分清楚,那是可以剜心剜肉的,唯独对我,他总

是斤斤计较,心比针尖儿还小。



这种男人,我愿意做他的朋友,不愿做他的妻子。



胳膊肘往外拐。你辛辛苦苦地赚钱,他倒好,弄得像个救世主似的……



但我改变不了他,其实,有时候我的心也很软。



潘劲松说他不是坏人,并非全是虚情假意。王志强虽然对妻子斤斤计较,对朋

友却很仗义。人,是多面性的!



4 月31日星期四阴夜阑人静,王志强已经睡得很熟了,但是我却睡不着,在床

上辗转反侧,最后,我还是起来,开了灯,坐在书案前。



这与我以往的生活习惯不同,自从结了婚,我都是在白天里写东西,就是《坐

台日记》,我也是放在第二天的上午。



我很少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对皮肤也不好,反正已经结了婚,反正也离不

掉,反正王志强对我的创作,不但不支持,反而冷潮热讽,充满敌意,这样,跟下

岗的,无所事事的他,才刚好般配。



好自私的男人,自己不往前冲,还要死死拖别人的后腿。我现在已经被他拖得

够惨的了,我现在已经够平庸的了,王志强,我有时候好恨他,所以今晚的事……



今晚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后悔。



我和汪静今天去得很早,汪静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了,其实汪静更应该来坐台,

她比我漂亮,比我更需要钱,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来了一天,就死活不来了。这年

头,笑贫不笑娼,更何况,就是来坐台,又不是干别的,总比她在劳动街口摆的那

个小摊子强。也不知她那个小摊子赚不赚钱,熨件衣服,两块钱,缝个裤脚,两块,

换个拉链,也还是两块,她一天能收多少个两块?还要出电费、摊位费、税费,再

遇上刁难一点儿的顾客,我看她受的气也不止那两块钱。



汪静不太爱说话,总是静静的,文文静静,她这样的人,应该嫁一个有钱或者

有势的男人,应该过那种衣食无忧至少是不让她来“忧”的日于。



真不知她怎么想的,守着个没有腿的男人,年纪轻轻,难道她就这样守一辈子?



汪静一来,郭小姐就安排她坐台,郭小姐没安排我,我想:莫非潘劲松今晚又

要来?



找不想坐在小姐们坐的位子上,那地方太亮。陆陆续续进来的客人们,他们挑

选什么似的,眯缝着一双酒气腾腾的色迷迷的红眼,狼狗似的转来转去,“好了,

就要这位小姐。”被挑中的小姐,还要表现得很荣幸,“哎呀,谢谢你了,先生…

…”



我不想被挑选,站在墙角,又像是下脚料……反正,一进到这种地方,如果不

能马上坐台那心里呀……真是难堪死了。



我看见老板娘向我走来,说实话,老板娘对我还不错。



“王小雨,你别慌坐台,一会儿我有重要的客人,你陪他们,他们眼光高哇,

要素质高的小姐。”



在老板娘眼里,我还是素质高的小姐,不错!



过了一会儿,郭小姐也交待我,“你今晚没熟客,别慌坐台啊,等一会儿农行

的人吃罢饭了,我安排你坐他们吧。”



不就是农行的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我陪的这个人和王志强年龄相仿,在这种场合,年轻的男人是比较稀罕的,一

开始,我觉得他年轻、英俊、有风度,也很健谈,心里暗自高兴,后来,见他说话

的口气很大,分明没把我这个“素质高的小姐”放在眼里。不就是在农行工作吗?

有什么了不起?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我心里不服气,所以,他说话口气

大的时候,我说话口气也大。



他说:“你们做小姐的,可以呀,收入比我们高。”



我故意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我,做生意,现在亏了本,一穷二白。”



我没有揭穿他,只说:“你一穷二白,还有钱来这种地方?”



“沾朋友的光,生意不成,朋友还在嘛。”



不知是因为他喝了酒,还是因为太看不起我,他说话……那口气……同他那张

年轻漂亮的脸,很不相称。



“我知道,你们这些做小姐的,都喜欢有钱的客人,不过,小姐你放心,只要

你把我陪好,小费还是照样有的……”他一边说,一边就把手伸向我下巴颏,“嗯,

你这小姐不错……”



我拨开他的手。什么玩意儿!



“怎么?生气了?”



“我尊重你,希望你也尊重我。”



“嗬!我尊重你,尊重你什么?舞女!”



我恨不得将牙咬碎,一个农行的小工作人员,有什么了不起?我“嗬”地站起

来,冷冷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在这里,你可以藐视我,可是换一种场

合,你应该知道,我也完全可以看不起你!”



我是准备着他恼羞成怒时我就立即走出去。没想到,他拍拍手,笑道:“哈哈,

有个性,有个性。”他拉我坐回原位,还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你这小姐有意

思,有意思。”



我想一个年轻人,何须用这种令人讨厌的世故的口气?



“其实你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真的很没意思。”



“那我应该怎样说话呀,小姐。”



“用你的自然本色,看样子,你和我老公年龄差不多,年轻人,何必要装腔作

势?”



“你结婚了?”他有些意外,“不太像,别是跟男朋友同居吧?”



“在这种地方,谁愿意承认自己是结过婚的女人?人老珠黄,残花败柳,结过

婚的女人肯定没有小姑娘好坐台,再说,结婚又是什么好事情吗……”



于是就想到自己失败的婚姻。跟王志强结婚,我从来都没有幸福过一天,结了

婚有什么好?想离又离不掉。



于是伤感就真正地袭了上来。



如果我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就应该想到,这个名叫刘时勤的男人,绝对不是一

个可以信赖的人。他在我忧伤的时候,不是以一颗善良的心来劝慰我,安抚我,而

是乘虚而入。



我是因为沉浸于婚姻的伤感中,所以才失去了防御之心,当他搂住我时,我就

靠过去,“我恨我丈夫,真的,他心胸太狭隘,这样的男人,我宁愿跟他做一般朋

友,而不愿做他的妻子。”



“你丈夫是干什么的?你们结婚几年了?”



“我都结婚三年了,我今年都已经二十六岁了,做为女人,我的青春已经耗费

得差不多了……”



“但是你看不出有二十六岁,顶多,二十一岁吧。”



“那又怎么样?青春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真正地所剩无几了。”



“你有小孩吗?”



“没有。”



“为什么不要小孩?你都结婚三年了。”



“我想离婚,我一直都想离婚,所以,我不能要小孩。”



“你呀,真傻。”



心灵的闸门在无意间打开,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所有的脆弱,所有的抑郁

情怀,在这一刻,都汹涌而出。我不能将自己绑得太紧,三年了,结婚三年,我再

也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说出心里话的人,我需要倾诉,需要发泄

……



于是,我就说我是谁,谁,谁,我说:“你不要小看我,我知道你是农行的…

…”他打断我,问:“你怎么知道?”



“是老板娘告诉我的。”“这个杜大嫂,真是!”



我只管自己说,我的话很多,我说:“我知道你是农行的,但不知你是县农行

还是市农行,要是县农行的,你们的行长应该都认识我,去年六月,县文联举办文

学家艺术家百里采风活动,我到农行去守,还写了一首诗,在《文学青年报》上发

表……”



“哎,那你是……”他打断我,很吃惊:“你写的是哪一首?是不是……”



他说对了,“那么,你是县农行的。”



“不是,我是郊区支行的,我在办公室工作,我也喜欢文学,余仕华你认识吗?

我们常在一起,他出过两本书。”



“我不但认识他……”我想起三年前,那个美丽的春天,阴差阳错,他,陈少

华、柳勇,他们带我和王志强走进彼此的生活,“我不但认识他,而且,我结婚,

就是他和陈少华。



柳勇三个人促成的。“



“陈少华、柳勇你也认识?”他更吃惊:“那你说,你爱人是谁?”



“他——你也许认识,但我不想告诉你,我不想告诉你。”



“你告诉我。你应该相信我。”



“如果你真要知道,那你去问余仕华,他对我的一切都很了解,他那里有我写

的书,你可以看一看……”



他把我推出老远,非常吃惊地看着我:“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深深地抓住了我

的心。”



“我知道,不是爱心,是好奇心。”



“不是好奇,王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要来伴舞,是经

济上有问题,还是你和他故意怄气?”



他抓住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地问:“他到底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他是谁

……”



我轻轻地摇头,我不能说,王志强,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男人。



“五月四日,我们要在俊杰书社搞签名售书活动,到时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过

去看看。”



“五月四日?俊杰书社?我到那里能见到你?”



“是的。”



“五月四日……我值班,不过我一定抽空去,我一定去。”



“好了,那就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他在说他的时候,良宵一刻开始了。所有的灯光都关闭了,音乐悠悠忽忽地飘

过来,我的思绪,也悠悠忽忽地飘起来。思绪飘起来在想什么,过后,我大脑一片

空白,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良宵很长,后来,我们跳舞,空荡荡的舞池里,再没有第二对跳舞的,我们跳

了一会儿,又回来。坐进包厢,我忽然想要牢牢地抓住一些什么东西,不知为什么。

直到现在,我都还想不通,我很近地靠他而坐,吞吞吐吐,但还是把意思都表达清

楚了——“你是郊区农行的,MT公司你应该知道,它在你们行贷过款,而具体办贷

款的人,是财务部的副部长,我说你明白了吗?”



“你是说——”



“他就是我的丈夫,你有可能认识他,你认识他吗?”



“你是说……你在说什么?”



“他姓王……”



我被摇撼,“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是他的妻子?他……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这几年,他也不找我,他结婚了,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结婚不通知我一声?

天!你和他……你为什么不早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是他!他那么优秀,我没想

到,他现在会……他变了吗?是不是变了?他不应该颓废,他现在在做什么?有工

作了吗?你出来伴舞,他准你出来?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让你出来做这样的

事……你们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是不是……”



“不是!”当他说到后面的话时,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我毁了王志强的名誉,

不管怎么说,这个叫刘时勤的男人,他一定会在心里小看王志强的,他小看王志强,

也就等于小看我。我跟王志强毕竟是夫妻,我可以小看他,但我不允许别的男人也

小看他,尤其是,这个男人曾经和他是好朋友,曾经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立即申辩:“他现在很好,他自己买了一台车,他在做生意,他很好,真的,

我到这里,决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创作,要写小说,还有,王志强

不让我来,所以我偏要来……”



“你是为了报复他,才来伴舞?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知道这种事,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伤害有多深?”



“我不懂,他的确是一个好男人,但不是一个好丈夫,我也不是一个好妻子,

我不想和他做夫妻……”



“你怎么可以——你不能对不起我的朋友。”



“但是——”我靠近他,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是为了报复?真是

为了报复? 还是我是一个放荡的女人? 我合住他,将软软的胸乳抵在他的脸上,

“如果我不是他的妻子,今晚你会对我怎么样?现在,就是现在……”



“你别这样。”他拒绝得非常软弱。



“我被他压抑得都快成疯子了,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一定能……”



“别这样,别,我喝多了,我真的喝多了,我现在头晕得厉害,我真的……头

晕……”



但是我已经在他的怀抱里了,我知道,他已经无法抗拒,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我能感觉到我被他抱得很紧,但是

我没有任何一点肉体的冲动,一丝一毫的冲动都没有,我相信他有,我能够感觉到,

我是一个成熟的结过婚的女人,我什么都知道。



“我想我是喝醉了,我是喝醉了,我不知你讲了些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在做

什么,我是不是错了……”



“没错,我们没错。”



我又送上我的嘴唇……今晚,我是真的要疯一次,我要发泄,我被王志强压抑

得太久了,也太狠了,我要放纵!放纵!跟他的曾经的朋友!



他亲了我,但是又推开我,“不……不……”



我抓住他的手……王志强,你老是怀疑我,不相信我,那么,我就要真的……

对你不忠一次,什么都不为,就是为了要对你不忠……我不跟别的男人,我就是要

跟你的朋友,对,你的朋友……



我抓住他的手,放进我的胸脯。



“不!我……”他挣脱着,“不!”



“我想我是喝醉了,我是喝醉了。”他喃喃地,摇晃着,站起来,走出卡座。



“你别走!”我冲过去,抱紧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别走,我不让你走!”



“不……”他推开我,摸索着,继续往外走。



我跌坐在沙发上,咬着牙,一动不动。我想,如果有灯光和镜子的话,我一定

会看见我可憎的面容:下贱、疯狂、冷漠,充满邪恶……



人就是这么复杂,要和丈夫的朋友放纵一次,以示反抗时,原本要对她非礼的

男人竟念及自己的朋友,推开她走了……这是真实的王雨,是我过去未曾了解的,

但又相信是真实的!



5 月4 日星期日晴对于已婚的女人来说,节假日是最没有意义的日子,“五。

一”放三天假,先是我家,又是他家,在两个平淡乏味的家庭里,扮演着女儿和媳

妇两种角色。虽是已经听说过,节假日舞厅生意不好,但我还是为耽误了三个晚上,

而暗地里感到懊恼。



五月四日应该是个很有意义的日子,县文联举办“B 县籍作家诗人签名售书,

送书”活动,B 县地界上的文学精英们都聚拢了来,我看见邀请函和传单上还有市

里一部分作家,我看见了余仕华的名字,这个很熟很熟的名字,没来由的,让我心

暗暗悸动,暗暗狂跳。



我化了校,淡淡的,自我感觉极好。对于服装,我将所有适合这个季节穿的衣

服,都掀了出来,千挑万批,我最后还是穿上了在广西时,卜一买给我的那套裙子。



那裙子是我所有衣服中,最贵的一套。说出价格来,许多人会嗤之以鼻,一百

八十元,太便宜了!但我长这么大,自己买的衣服,包括结婚那天所穿的,最贵的

也才一百五十元。



对于月工资不足两百元的贫民来说,我能穿多贵的衣服?



我最中意的这套裙子,到今天,已经是整整三周年了,它分明的老了,旧了,

上衣的松紧也失去弹性,晶莹、洁白的花边,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就像一个曾经

年轻美丽的女郎,三年时光,尤如三十年,到如今,她已经是人老珠黄,除了美丽

浪漫的回忆,我们再也不能从她身上找到一点儿年轻时的感觉了。



青春短暂而昂贵,我越来越感觉到,青春的短暂和昂贵。跟王志强在一起,我

白白浪费掉了好多光阴,不值得不值得太不值得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在舞厅

里,让我短暂的剩下不多的青春,得以延缓、延续。



想到这里,我真替王雪着急。跟王雪走到一起,谁不说我是她的妹妹?她的原

本漂亮,绝对比我漂亮的脸蛋上写满忧愁,写满沧桑,她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靠

硬本事,“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在太阳下工作”,有好几次,我都暗示她,到舞厅

里来,舞厅这地方是年轻女人的天堂,只要认识几个有本事的男人,就工作不愁,

收入不愁——就是不认识有本事的男人,收入也不愁。假如王雪自己来,她认识了

潘劲松,或者别的比潘劲松更有用的男人,我看她的保险……她根本就不用“流着

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她只需要略施小计,哄得那些男人们高兴,那些男人们只

要略略动动嘴皮子,打几句胡说,或者写两个字,就强过她一年到头的辛勤劳累。



我不知王雪是怎么想的,都什么时代了,连我这个“中年妇女”(在农村,我

这把年纪,可以算得上是中年妇女),都想得开,她们这一代受新思潮影响并熏陶

出来的小女孩子,还有什么想不开?



别问方式,只问结果,你保险业务做大了,这就是成绩,老总就会提拔你。



我不知道王雪是怎么想的,我真心希望她在事业上能够平步青云,从学校一出

来,我就连忙把她送到卜一那里,我希望她学学南方人的那种工作方式,“不问方

式,只问结果”,我希望她最终成为一个女强人,成为……我心里所想的那种女人。



换了衣服,我早早地来到俊杰书社,等待——不是等待签名售书的开始,是为

了等待一个人。



作家来了,读者来了,电视台的读者也来了,还有已经出了名的A 市籍作家诺

亚,他的名字也在邀请之列,但我没想到,他也来了。



认识他的小说和名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但我不认

识他的人,我没见过他,我也没想过要见他,他名气越大,我就越没想过要见他。



我真正想要见到的人,我没见到。余仕华没来,他也没来。



他即使来,我也不会以相貌来认识他,我记得他的声音,但现在他的声音也模

糊了,我只记得我和他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我以为他一定会来,我真的这样认为,

他会来,一定会来。



他来时,我认不出他的脸,他的声音,但我一定会凭感觉,感知出那些陌生的

读者中,哪一个是他。



我相信我和他有一种心电感应,我相信我们能够心灵互通。



但他让我失望了。一直到活动结束,一直到消失掉最后一个陌生的面孔……他

失言了,我记得他说过他一定会来,找也觉得他也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来。



但他没来。



我再一次感觉到距离,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可以信任,不可以真诚。



看来我以往的经验是对的,当然应该是对的!用那么昂贵的血、泪、名誉以及

受伤的身体,总结出来的经验,怎么会错?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没有一个人……是人。



王雨真正想要见到的丈夫的朋友没有来,看来这对她心灵的挫伤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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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葡萄皮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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