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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的天空（13）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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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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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虎子的天空（13） (1481 reads) 时间: 2001-11-16 周五, 上午3:12

作者：芦笛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虎子的天空（13）

芦笛

第二天春莲就给豁子打电话，可那边的人说豁子出差去了。再打手机，答应的人却不是

豁子。那人说豁子出差去了，把手机留给了他，有话请留下来，等豁子回来他一定转

告。春莲说没什麽话，便收了线。接下来三四天都这样。春莲这才悟出，豁子这是拿她

一把，让她知道厉害。他肯定是算定了虎子非把房子卖给他不可。本来明明是他趁火打

劫发国难财，最后却弄成不但虎子得去求他开恩，连她自己都得去赔不是。这人心计之

深，让春莲又是佩服，又是害怕，更有三分反感和气愤。

第五天晚上，春莲正在曼娜上班，手机响了，是豁子打来的。豁子说他听手下的人说

了，有个女的接连几天打电话来找他，估摸著是春莲，问她有什麽事。春莲说也没别的

什麽大事，只是因为自己无心得罪了大哥，想解释解释。豁子说那有什麽关系，倒是让

她接连几天扑空，真是不过意。接著又问她现在是不是在上班，他想这就过来，曼娜他

还没去过，早就想去看看了。春莲说那就来吧。

豁子是一个人来的，穿得很随便，倒让春莲看著顺眼些。她早就发现“人靠衣裳马靠

鞍”的话不完全正确。有的人穿上西服，怎麽看怎麽不是个滋味，豁子和虎子好像都属

这一类。虎子又矮又胖，还是罗圈腿，穿上有托肩的西服看上去跟个面口袋似的，让人

弄不明白长和宽是哪个大些。豁子又高又瘦，穿著西装像个衣架，衣服下摆晃来晃去，

让人怀疑那里头到底有没有内容。如今豁子上身穿著短袖衬衫，下面套了条牛仔，倒显

出剽悍和潇洒来。

一见面豁子就跟她道歉，说他不知道她有事找他，让她接连扑空，看来以后不管上哪儿

还是得把手机带著。耽误了买卖不要紧，轻慢了小妹才是赎不回的罪过。春莲明知那是

假话，可听著还是十分受用。

他俩坐在卡座里喝著饮料。豁子看看四周，向椅子背上舒舒服服地一靠，伸了个懒腰，

惬意地说：“这曼娜可是名气大得很了，我以前连进都不敢进来，也从没想到自己有一

天能上这儿来玩玩。现在进来看看，不过也就这麽回事。哎，其实这人过日子也就这

样，好多东西你原来以为有什麽了不起，拼命地去弄，等到弄上手其实也不过就是那麽

回事儿，你说是吧？”

春莲没想到豁子突然成了个哲学家，当下一愣，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想了想他的话，却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当初她一个怯生生的村姑跑进城来，从门口张望进来，看见那些小

姐，就跟看见天上的仙女似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了这儿的领班，对这份

职业越来越觉得厌倦。就说家里盖起来的小洋楼吧，刚住进去时父母兴奋得不行，住久

了也就不再觉得稀罕，好像跟住当初的干打垒也没多大区别。唉，这人活著到底是为个

啥？有什麽意思？

她沉浸在难得的哲学思辨中，一时竟忘记了豁子。豁子见她两眼迷离，心不在焉，完全

不是一向的谈笑风生的样子，以为她是因为恨著他还得求他，感情上难以转过这个弯

来，便乾脆点破了，好替她省点力：

“小妹，”他说得无比诚恳，“那天是我不好，过后我想想非常后悔。你想，我的小妹

的男朋友有难处，我一个做大哥的就算是让人误会了，不管怎麽说也得帮忙帮到底。这

才是做大哥的样子。哪能受了点委屈就撂挑子不干？这还叫男子汉麽？再说，我就只有

你这麽个小妹，你也就这麽个大哥，你心里不痛快不冲我来，找谁去？能让你委屈，是

我的福气！”

明知这话整个是假话，春莲听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在风月场上她还从没见到过这麽会

拍女人马屁的人，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让你从心里滋润出来。这倒不是说那些人中就没有

豁子这样一个人精，是他们从来就不拿干这行的姐妹当人，只要付了钱，爱怎麽作践都

成。豁子恭维她，虽然说的是假话，但说明人家看重她，想讨她的欢心，这样的人她还

是真没在舞厅里遇到过。而且，摆明了的僵局，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弯子转过来，

无论是他还是春莲都没丢脸。这里头显出来的公关本事，让她这个公关专家佩服得五体

投地。

看著春莲敬佩的眼光，豁子知道汤药下对了，便一槌敲死了买卖：“好，既然你明白了

大哥的心意，我明天就和虎子去把过户的手续办了。哎，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多得罪得

罪你。你不知道，你生起气来真是让人提心吊胆，连活著都无滋无味的，等你回心转意

了，又让人高兴得像买到了桑塔那的彩票！这玩意，真是比什麽电子游戏都刺激！”

春莲再也憋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豁子却又一本正经地说：“小妹，大哥有件事想求

你。”

春莲心里一凛，豁子都办不下来的事，必然是什麽棘手的难题。连他都搞不定，她又有

什麽能耐？不料豁子接下来的话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小妹，不瞒你说，大哥是个土得掉渣的土老冒，老家是农村的，从来就不会跳舞。进

城来一直忙生意也顾不上学。如今在这城里也算是混出点名堂来了，有些交际场合，不

会跳舞得让人笑话。你能不能帮大哥个忙，教大哥跳舞？”

春莲如释重负，却更加对豁子刮目相看。她遇到过的人，没一个不是没钱吹有钱，老土

充洋货的，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这辈子还真没见过他这种坦承自己出身的人。英雄不

怕出身低，因为自信，所以不怕。这里面的道理她还是想得过来的。

她莞尔一笑，就拉著豁子下了场。一下去就知道豁子没撒谎，他真的是根本就没有跳舞

的概念。不过好在豁子练过功夫，反应敏捷，很快就掌握了基本舞步。两圈下来就走得

非常娴熟。只是他不懂音乐，不知道该踩著节奏跳。春莲教了半天他也没弄明白，只得

把他拉回卡座去，让他仔细听音乐，一边在桌子上敲出拍子来，一边让他用脚尖跟著她

打拍子。如是弄了半天，豁子才恍然大悟，说这活计原来跟做广播操也差不多，得按一

二三四出拳。至此他一通百通，马上又拉著春莲下了场。这次就跳得非常好，像个老舞

客似的，比虎子强多了。

跳著跳著，豁子便将她越搂越紧，慢慢地便把脸贴上来。不知怎的，春莲心里乱糟糟

的，又喜又惧还有些反感。她干的本来就是这一行，按说这是她的本分。如果豁子是陌

生人，她根本就无所谓。顾客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男人。对她来说，跟顾客干那事就跟

妇产科男大夫接生似的，眼里看到的不是女人而是病人。可豁子不但是虎子的朋友，而

且是她的干哥哥，怎麽也没法把他当成一种非人的货。隔著“子弹袋”，她似乎感到豁

子那灼人的体温从他那结实的胸膛里散发出来，烤得她晕晕忽忽的。她情不自禁地摸著

豁子肩上的那生铁一般的犍子肉，拿不准是否该问豁子要不要特殊服务。

正在这时豁子的手机响了，他放开春莲，答应了两声，就说他有急事，得走了，改天有

空再来玩，接著就匆匆出外。春莲送到门口，他转过身来朝春莲手上塞了一叠钞票。春

莲接客人的钱已成本能，想都没想就接下了，等到豁子钻进了的士她才反应过来，马上

追著的士喊停。豁子知道她的意思，却让司机照样开。春莲追了几步，无奈地停了下

来，一看手中是五张百元大钞，心里不知怎的竟然觉得很委屈，几乎没掉下泪来。

豁子信守诺言，第二天就和虎子去办了过户手续。完事后他问虎子还有什麽事要他帮忙

的没有。虎子吞吞吐吐地说，那债主定的利息太高，眼下已经一个半月的利息没还。利

滚利已经滚到十六七万了，他实在有点不甘心。豁子一听，二话不说，当下就用手机给

那人打电话。那人一接话，豁子就自报家门，说对方干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就算不算死

人的旧账，他现下干的这事也太出格了。如果他不把利息降到三分，这事豁子就不能不

管。要钱还是要命，请对方仔细掂量。对方一听是豁子本人找上门来，吓得亡魂都冒

了，连说既然如此，他连利息也不要了，虎子光赔本钱就行。那利钱就算是交豁子这个

朋友吧。他还在那边唠叨，豁子就收了线，对虎子呲牙一笑，说这事妥了，对方连利息

都不要了，他只需还了本钱就行，当下让虎子感激得几乎跪了下来。

作者：芦笛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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