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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与随想056·打造传统

老金在线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436

经验值: 2453

标题: 读书与随想056·打造传统 (432 reads) 时间: 2002-6-13 周四, 上午8:49

作者：老金在线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读书与随想056·打造传统

　　作者：老金在线

　　

　　

　　卡尔·波普尔有一个著名的理论界定——

　　

　　“如果不同传统揉合，仅仅制度是绝不够的。没有——个强大的传统，制度也可能服务于和原意相反的目的”（参见《自由主义的原则》，下同）。

　　

　　为了说明这一点，波普尔强调指出：“从这个意义上说，制度总是矛盾的。”并且举例说：“例如，议会的反对党据说是为了防止多数党窃取纳税人的钱而设的。但我很清楚地记得东南欧一个国家中的一件事，它说明了这种制度的矛盾。在那里，反对党和多数党坐地分赃。”结论是：“总起来说：在制度和个人的意愿与价值观之间，需要由传统来形成一种联系。”

　　

　　这是非常令人气馁的一个理论界定。不幸的是，这个理论界定有事实支持，并且，在我的感觉经验中，它是一条铁律。

　　

　　说它令人气馁，是因为假使在中国天遂人愿地明日即可以实现民主制度，但由于中国缺乏一个强有力的民主传统，各方利益集团“坐地分赃”的可能性依然是存在的——而且，依据中国历史常见的“挂羊头卖狗肉”的政治戏剧模式，“民主，民主，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行之”这类骗局经验，一定不会比波普尔观察到的东南欧某个国家更少。

　　

　　民主传统是很重要的吗？

　　

　　波普尔如此论及民主传统——

　　

　　“我们所以是民主主义者，并不是因为大多数人总是正确的，而是因为民主传统是我们所知道的弊病最少的传统。如果大多数人(或‘公众舆论’——老金按：括号中的引文为波氏所加，下同)决定赞成专制政体，那么一个民主主义者不必因此就认为，这暴露出他的观点存在某种致命的不一致。他倒会认识到，在他的国家里，民主传统还不够强大。”

　　

　　民主传统是不错的。说它“是我们所知道的弊病最少的传统”，就像说民主制度“不是最好的制度，但却是最不错的制度”一样。但是非民主制度或非民主传统，在人类迄今所有的政治生活实践中，也不是“最好的”，但却不是“不错的”，也不是“弊病最少的”；它的糟糕一面的最高级，凡是过来人或读书人，都该有所经验或耳熟能详。在这样的背景中，争取民主生活，就是一种富有积极价值的政治取向。现在的问题是：中国，有这样的民主传统吗？

　　

　　有一个令我萦之绕之，久怀不去的现成案例，就是那个曾经耸东舆论视听的“平顶山市政法委书记李长河谋害吕净一夫妇”案。但我更关心的还不是这个案件本身，而是案件之后，记者所作的一个“群众调查”。在这个调查中，“群众”的姿态或心态大致有六——

　　

　　一曰·李长河雇凶杀人，不值，原因：吕净一一个小小的副镇长，本来不能把李长河怎么样，让他去告，李长河可以照样做他的政法委书记。现在杀了人，完啦。——群众的意思就是：李长河不过是个呆子，而不是个罪人：本来吕净一是小泥鳅掀不起大浪来嘛，何必小题大做。

　　

　　二曰·吕净一这样和李长河“斗”不值得。只有傻瓜才这样做。李长河已经许给他官做，他应该见好就收。不应该再告李长河。最后造成被李长河杀害。完全是吕净一傻瓜（当地话：信球）。——群众的意思就是：是非并不重要，关键是利益，有了利益，就不要论什么是非了。

　　

　　三曰·李长河找错了杀手。如果找个好杀手，干得干脆点，不留下证据不就得了。这样别人就会认为此案与李长河无关。就凭他在政法委的位置，谁能把他咋的。李长河太亏。——群众的意思就是：罪恶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雇凶杀人，也要讲究手段策略，要雇人得当。

　　

　　四曰·吕净一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即使现在吕净一回来工作，也无人敢用。李长河都讲到许给他官，他都不做。别人谁还敢和他共事。——群众的意思就是：吕净一的上级领导都是不清不白的，为避免重蹈李长河覆辙，吕净一将为人所摒弃；吕净一有缺陷，做人不能学吕净一。

　　

　　五曰·吕净一并非英雄。当记者问到是否将吕净一当作英雄时，平顶山群众曰：他哪是什么英雄啊，他和李长河无非是个人恩怨罢了。——群众的意思就是：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凶杀，源于私利的角逐，而已。

　　

　　六曰·李长河不该被处极刑。当记者问平顶山群众想没想到李长河会被处死时，群众曰：没有想到。记者又问，为什么没有想到？群众曰：也不是他杀的吕净一。——群众的意思就是：雇人杀人如果硬要算作犯罪，也该罪减一等。

　　

　　这就是在中国推进民主制度最真实的传统背景。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下，可以实行什么样的民主制度呢？波普尔在关于“自由讨论的自由主义理论”的一组文章中，提出了著名的“探求真理”的几个条件，其中一个是“想象力”。现在就不妨发挥一下想象力，看看在这样的传统背景下，可以实现怎样的“民主”，或“民主”怎样实现？

　　

　　当我对这样的传统表示悲观的同时，我也依稀感到微茫的曙色，那就是中国正活跃着一大批具有斗士或启蒙性格的自由主义者或民主人士。无论乐于冷嘲热讽的小人们怎么嘲笑“精英”，我依然固执地认为：这样的精英在中国，是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的。

　　

　　传统，按照波普尔的说法，主要包括对应于制度的法律构架的社会的道德构架。波普尔认为：它“包括社会的传统的正义感和公正感，或社会已达到的道德敏感度。这种道德构架成为一种基础，从而在必要的地方能在对立的利益之间达致公正或平等的妥协”。

　　现在可以看到：中国，在整个传统中，缺少这样一种道德能力。是的，我称它为“道德能力”。这里最重要的东西是“在对立的利益之间达致公正或平等的妥协”的“道德能力”。一个不懂的妥协——平等的妥协——不懂得公平的“群众”，是同样不懂得民主的。

　　

　　我已经看到许多精英之间的讨论问题的方式，以及讨论“公平”与“妥协”的主题的努力。在这样的时刻，波普尔也给我以希望，他说：“当然，道德构架本身并非一成不变，只不过变化得相当缓慢。”但他也同时警告说：“没有比毁掉这样的传统构架更危险的事了。(纳粹主义有意以毁掉它为目标。)它的毁灭最终会导致犬儒主义和虚无主义，即对一切人类价值漠不关心并使之瓦解。”中国的问题更严重的地方在于：“毁掉传统构架”的事已经在“文革”和历次恶性运动中发生了；现在是在“犬儒主义和虚无主义，即对一切人类价值漠不关心并使之瓦解”的传统背景下，重新建构道德基础，并在此基础上建构民主生活。这是一个混乱而又充满诱惑的历史时期。当此之际，该有何作为？

　　

　　波普尔说：“民主政体和专制政体的区别是：在民主政体下，可以不流血地推翻政府；在专制政体下则不可能。”又说：“自由主义的原则可以说是评价现有制度的原则，必要的话，还是修正或改变它们的原则，而不是取代现有制度的原则。我们也可以这样来表达：自由主义是一种进化的纲领而不是一种革命的纲领(除非它面对专制政权)。”

　　

　　现在需要完成一个判断：存在着的政体是一个专制政权吗？

　　

　　假如回答是肯定的，那么，为了达成民主制度，革命或流血将不可避免。如果回答是否定的，就应该在推进民主制度的努力中，注意程序的公正和必要的妥协，以“进化的纲领”耐心的烛照，引领着我们和平长入民主社会。

　　

　　但是，真实地完成这个判断是艰难的。它不仅需要我们的观察和实践，也需要国家机器的积极而又善意的参与。而对于一个自由主义者来说：时刻警惕着“国家机器日益增长的权力对个人自由构成最大的危险”（波普尔《反对大词》）依然是必要的。考察这个政体的性质，最终要由实践给出答案，在答案尚不清晰的时候，自由主义者将按照波普尔的意见：“必须不断与国家机器斗争。”我们所捍卫的是每一个人的“个人自由”。国家，将在这个最具意义的“指标”面前，自行完成期待中的判断。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遥遥无期的过程。但是，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漫长，在过程中做自由主义的努力，那变动不居的性质，它的令人焦虑的四维模式，其最终的意义在于：再没有民主传统的时区内，打造一个民主传统。

　　

　　

　　

作者：周方　回复日期：2002-4-19　9:32:58

　　好！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2-4-19　22:01:53

　　这是一个问题的两面——从现实的运行机制来看，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社会（其中最主要的是：有什么样的权贵人物？）；从将来的变化趋势来看，不同的制度将造就不同的社会成员（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教育制度和社会分配机制）。打造传统只可能造福将来，而调整当下的现实，功过都在“肉食者谋之”！

作者：忡忡　回复日期：2002-4-19　23:58:00

　　金兄这几天思索了不少东西，看来不掐架，人的思维会停顿。：）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2-4-20　0:39:06

　　确实如兄所言。

　　一掐架，就激动，逼得我重新拣起了波普尔。

　　谢兄支持。

欢迎光临老金在线个人主页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2-4-20　7:33:34

　　调整当下的现实，功过都在“肉食者谋之”！

　　——有一点怀疑。我以为，当肉食者鄙的时候，草根们也要说话。共同体之间的“合力”最好。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2-4-20　22:40:27

　　金兄：

　　我完全赞同“草根们也要言说”，但我认为这种言说效应滞后。有这种想法后，就不太急功近利了。

作者：黄喝楼主　回复日期：2002-4-20　23:06:36

　　认真读过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2-4-21　16:53:13

　　shidi兄：效应滞后说有理，可是草根们如果不从头参与，先动优势又被肉食者弄去，似不划算。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2-4-24　9:34:41

　　回老金：

　　 “效应滞后”不是我们的愿望，但似乎是一种规律——参与当下的现实，往往靠斗力，而不是说理。最好是能“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或者象辛稼轩那样——既能“壮岁旌旗拥万夫”，又能“一丘一壑也风流”。虽然是谈何容易，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也是人之常情吧！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2-4-24　15:30:54

　　回shidi兄：

　　有道理。只要不流血，就好。流血，我害怕；而且怕疼。

作者：季米　回复日期：2002-4-24　22:02:33

　　 Smile

)

作者：shidi　回复日期：2002-4-25　16:53:51

　　回金兄：

　　按我的理解，这个力并非暴力，它包括体力和智力（也许可抽象为人的意志？）特别是要在各种较量中有坚持的勇气和定力——这是就个人方面而言；就社会来说，就是各种利益主体追逐成功的意志和智慧——在这里，智慧不指向概念而指向现实的利益格局。

　　甘地与英殖民主义者的较量，不也是一种斗力吗？

作者：老金在线　回复日期：2002-4-25　18:25:34

　　shidi兄：

　　越说越圆融。我将根据兄的意见，另外弄一个类似的帖子上来。谢兄之启发。

作者：老金在线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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