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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C〗【成败之鉴·戡乱战争忆往 8】 “徐蚌会战与戡乱战争”特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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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C〗【成败之鉴·戡乱战争忆往 8】 “徐蚌会战与戡乱战争”特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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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C〗【成败之鉴·戡乱战争忆往 8】 “徐蚌会战与戡乱战争”特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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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C
- (301 Byte) 2004-11-04 周四, 下午12:54
(853 reads)
HGC
[
个人文集
]
加入时间: 2004/10/29
文章: 312
经验值: 525
标题:
刘毅夫:徐蚌会战与首都沦陷
(450 reads)
时间:
2004-11-04 周四, 下午1:06
作者:
HGC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HGC〗【成败之鉴·戡乱战争忆往 7 】 “徐蚌会战与戡乱战争”特辑 1
以下发布内容全文复制自《传记文学》杂志总第206、207号(1979年第7、8期)电子文本。文中符号“* * *”表示两期杂志连载内容之区隔,发布时未经逐字核对原文。
———————————————————————————
劉毅夫
徐蚌會戰與首都淪陷
大陸撤守迄今已三十週年。徐蚌會戰與首都南京淪陷是重要的轉捩點。
關於徐蚌會戰,我手頭上雖然沒有詳確的參考資料,但憑記憶所及,我願意寫出當時的一些瑣碎的小事,却是我目覩身歷的實情,不渲染,不誇張,不避諱的想到寫出,也許對徐蚌會戰之得失,更能為史家所探討。
徐蚌會戰之初,人們祇想到中原大戰的嚴重,誰也想不到素負盛名的幾個强大兵團,相繼崩潰,弄得一塌糊塗,一敗不可收拾!
在一個陰冷的早晨,聯勤總部通知各單位主官,到鼓樓的總部會議室開會,我還是第一次參這種規模盛大而莊嚴的會議,會場中都是上中將高級長官,像我這樣的小少將足有一兩百。
會議開始後,郭懺總司令就宣佈了此次會議的目標,他說:「統帥部已決定在徐州與共匪決戰,這是一次有決定性的大會戰……」,他的話說了有半個多小時。多數是數目字,我眞欽佩他記憶力之强,對後勤補給,支配的清清楚楚。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在業務上的致詞。我對他明智與果斷,非常敬服,並且有些驚異。
他致詞完畢之後,當卽分配執行任務,如:「蚌埠存糧十萬包,抽五萬包卽運徐州,由蕪湖存糧中抽五萬包運蚌埠補足」、「運襄樊的冬服二萬七千套,改運徐州……」,他一連串先說了三十分鐘的數目字。都分配得清清楚楚。因此也引起了我心中的一段構想。
當總司令說完之後,他又問「諸位還有什麼意見」?
官越大的人越懂得沉默,官當久了也懂得藏拙,祇有我這個新官、小官、毛頭小伙子沉不住氣,站起來說:「報告總司令,如果決定在徐蚌一帶會戰,我們必須動用兩個鐵道兵團,先把鐵路修通,同時動用兩個工兵團,把公路修通,使徐蚌地帶能與南京交通暢通無阻,前方能得後方的充份補給,然後才能……」
我話還未報告完,不知道是那位長官厲聲申斥,「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
幸而何世禮副總司令發言主持公道,他說「劉司長的話不無理由,值得考慮。」
我本來被辱得面紅耳赤,很想摘下領章上的一顆星,辭官不幹,經何副總司令一說,氣又平了,這時運輸署長趙桂森中將坐我前邊,他滿面笑容的回頭安慰我,也帶鼓勵的意味說:「你的建議很正確,長官們應該考慮的。」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如此大型會議,從此是徐庶進曹營,再也不敢發言,學乖了。
徐蚌會戰逐漸展開,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到了南京,聯勤總部裡的情形好像比前方還緊張,我非常欽佩郭總司令的幹勁兒。
我奉命到徐州去視察戰場的需要,當卽向空總申請了一架專機,帶了有關人員飛到了徐州,到徐州後,使我大為吃驚,也大為洩氣,這不像是一個指揮大軍會戰的後方城市,秩序紊亂,人心惶惶,晉謁綏署主任劉峙將軍,他雖然仍是面團團的滿臉笑容,但笑容裡掩不住煩燥的陰影。幸而我遇見了英氣勃勃的蔣緯國將軍,我們才能吃到一頓晚飯,飯後卽準備乘原機夜航返京,起飛前我徵求自告奮勇的幾位青年人,留徐州工作,想不到竟而永遠也見不到他們了,每想此事,心就難過,最難過的是把他們的名字都忘記了,這是帶兵者的很大錯誤。
我由徐州回來之後,晉謁郭總司令,報告了徐州見聞,他聽了很沉着的不加批評,只問我:「你報告黃副總司令(仁霖)沒有」?
我第二天上午看見了黃副總司令,他永遠是非常興奮的滿臉含笑,他是總統蔣公的忠實信徒,凡事祇知努力前進,從不退縮,他對任何嚴重的事也不會緊張,他輕輕鬆鬆的給我一件新任務:「徐蚌會戰展開之後,我們要在這幾個月裡運二十萬新兵到前方去,同時估計前方可能有兩萬到五萬傷兵要下來,這項重要工作交給你了,運輸署和軍醫署會配合你。」
這可是一件不尋常的大任務,都怪我經驗不够,又年輕,一口答應了,終於自找苦吃。
有了這項新任務,我立刻展開了佈署,想不想竟而有人眼紅,背後告黑狀,郭總司令派監察處「嚴查」,我仍然亳無警覺的日夜傻幹,有一天監察處鄧處長(少將現在臺)找我談話,他是一位國軍中很公正的將領,我們過去除在會議室中見過面之後,亳無交往,他忽然親切的與我握手說:「眞想不到,難為你,有人告了你二十多條,我派陳監察官(陳鑄上校現在臺)帶人察了二十多天,人家告你的二十多條,不但沒有過錯,而且都是你針對現實工作最恰當的措施,我們據實報告了總司令之後,他非常高興,要立刻見你,我陪你進去。」
總司令與我也是亳無淵源,他祇是根據鄧處長的報告召見我,誇獎一番之後,又端相我一陣,忽然祥和的說:「你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我會支持你,好好的作,將來有更重要的工作給你!」
聽了之後,非常感動,像我這樣一個無根無絆的東北青年,受了冤屈,有人平反,又得到了長官的誇獎,眞是心中五味俱全,如果當時祇是自己一個人,眞想大哭一場。
徐州會戰展開了,黃百韜失利的消息先到了南京,當天我在大教場飛機場裡見到了第十一大隊長高品芳,他氣憤的說:「他媽的!前些日子我在黃泛區發現了劉伯承的匪軍有十幾萬,距某兵團祇有十五華里,當卽飛到附近我們兵團部上空,教他們前進追擊,想不到這個該殺的兵團司令竟而一再鬼話連篇,我罵了他一句最髒的話,我從來沒這樣罵過人,因為我眞急了,他不去打劉伯承,劉伯承就會去打其他國軍,或黃百韜,哼!果然不出我所料,黃百韜被圍了,將來他也不會有好結果。」他說的聲淚俱下,該兵團司令已殉職,姑隱其名。
這時的南京大教場,成了空軍集中地,老虎將軍王叔銘在機場裡成立了一個作戰指揮所,總站長是空軍官校二期畢業生羅中揚,當時的物價飛漲,空軍生活非常困難,每天任務又多,空地勤人員等於枵腹作戰。
我把這種情形報告了郭總司令,他很焦急的問我,「你看怎麼辦」?
我說:「王老虎的指揮所也很困難,我準備每月支援他指揮所六千銀元,機場裡的空地勤人員的伙食我來辦,免費進餐,日夜供應。」
總司令慷慨的說:「可以,應該,就是又要辛苦你啦,你寫個簽呈吧!」
我當場寫了簡單計劃,呈給總司令批,他正在忙別的公事,頭也沒抬的說:「你自己批個可就好了,蓋上我圖章就行了!」這麼爽快辦事的長官,對我來說,這是知遇之恩,對國家來說,眞是務實的好長官。
我感動之餘,又順便報告:「現在新兵到的很多,住處成問題,我查過了,上海庫房裡有一萬頂帳棚,正好運京應用,上海庫房還有二十萬箱牛肉罐頭和餅乾,這些東西也應該運來南京,作空軍飛行口糧。」
總司令一邊批別的公事,微微側臉苦笑笑,「恐怕湯總部不肯撥出來吧!你可以試試看!」
回來後,我派軍校七期畢業生童志良上校到上海去湯總部交涉,結果眞是徒勞往返,我眞氣急了,國家到了這步田地,仍然各霸一方,這還得了,據傳當時的武漢總部也在保全實力,不去管他,我立卽用寫新聞的筆法給湯總部寫了一篇「警告」,結果很靈驗,童上校達成了三分之一的任務,已經不易了,郭總司令也感意外。
大教場成立了招待所之後,空地勤人員能吃飽飯打的更起勁兒了,於是又在挹江門成立了一個新兵招待所,派寇邦傑上校為主任,在浦口成立了一個傷兵招待所,派楊成德上校為主任,當時的津浦鐵路局長是陳舜耕先生,他對我說:「說實話,如換了別人在站上設指揮所,鐵路局准倒霉,至少要派兩列火車侍候了。」從這時我與陳先生作了好朋友。
南京仍是繁華的,李宗仁那一批軟骨頭,暗中興風作浪,對政府處處表示不滿,而奇怪的長治中這傢伙,他住在沈擧人巷,和我正對門,我却一次也沒去拜訪他,可是他家深夜的燈光給我很大的苦惱,我到十二點一定要睡,他家却是車水馬龍,活動剛剛開始,當時我還以為他為國事操勞,等到總統蔣公下野之後,他才露出了眞正狐狸尾巴,原來他的家就是和談大本營。
話說遠了,仍談徐蚌會戰,前邊的風聲越來越險惡,有一天總部裡又擧行了會議,仍是以前那兩百多人的大場面,祇聽郭總司令很沈靜而又有些憂急的:「現在已決定要黃維兵團由駐馬店、信陽一帶往東急進,馳援徐州,前頭部隊已到了永城,行軍行列覆壓千餘里,這種千里赴援的大軍行動,眞教人耽心,十數萬大軍,無安全後方,無安全的兩翼,也無法得到我們有效的補給,恐怕未抵徐州,已成了一支本身待援的殘軍。」
當時我的官太小,又看不到軍情戰報,但總司令的話已够使我們憂心忡忡的了,我們祇能遵照總司令的最後指示,我們聯勤必須盡全力支持這一會戰,不要在公文手續上咬文嚼字找麻煩,一切要快,有什麼就拿什麼,這是關乎國家存亡的最重要一仗。
徐州的戰事已經够緊迫了,可是黃維兵團更使人耽心。
徐州的傷兵已無法由陸上後送,南京的新兵也無法從陸上前運,祇好動用飛機了,總司令命令我邀軍醫署和運輸署開會研究。
開會時我對運輸不太重視,因我知道我們空軍的空運能力,一個建制師都可以輕而易擧的運來運去,一些傷兵和新兵,當然不會成大問題,我最關心的是新兵和傷兵如滯留南京,這個繁榮安靜的大後方,一定會發生一些想不到的騷擾,記憶所及,在任何戰役中,傷兵給予後方的苦惱很嚴重。
因此:我嚴格的規定──軍醫署每天中午,要提出後方醫院騰空的牀位,根據這些床位的容量數目,通知運輸署準備等量的機位、船位、車位,都需要在前一日的五時前報到待命,然後由軍醫署通知徐州空運傷兵,再通知明光,放行陸上集結的傷兵,由火車到浦口,另由特勤署派人在浦口招待所與大教場招待所負責。會同軍醫署和慰勞總會,當傷兵下機、下火車之後,卽驗傷票、沐浴(沐浴時收繳舊軍服,目的在檢查有無武器及其他危險品)換藥,換新傷兵制服,然後開始用餐,慰勞表演,發犒賞及慰勞品,在傷兵們興趣濃厚之時慰勞結束,隨卽歡笑上火車、上船,一分鐘不許延遲,任何理由不許進入南京市,因此才能使有匪諜活動的南京危城始終無傷兵滋事。
空運開始的第一天就發生了滑稽事,軍醫署派來的負責人是段司長,這天我們派去徐州的飛機是三
十架C-46,每架規定運回傷兵三十人,我與段司長同送飛機起飛,我隨便問他:「車船準備好了吧」?他說:「昨晚都報到了,三百人乘船到南昌,六百人乘火車到杭州轉金華。」我又問:「由機場到碼頭和車站的汽車準備了吧」?他有把握的說:「準備好啦,運輸署派了三十輛道奇大卡車。」
我吃驚了,「那怎麼行,三十輛不够啊」?
段司長說:「C-46可載五噸,大道奇卡車也是五噸啊,三十架飛機派三十輛卡車不正好嗎?」
我只好詳細給他解釋:「運傷兵不是載貨呀,C-46空間大,傷兵可在飛機上躺着,卡車上可以躺嗎?況且用飛機空運回來都是重傷兵,很少能坐着或站着的呀……」
爭了半天,他又請來了軍醫署長陳立楷將軍,他很同意我的說法,我們共同打電話運輸署長趙桂森將軍,他也明白了,「啊呀,這怎麼辦,車都派出去了。」
我祇好硬着頭皮說:「讓我想辨法吧」,我向裝甲兵蔣緯國將軍求救,他立刻派來二十部大卡車,仍不够,再向江南汽車公司徵調了十部大型公共汽車,才把問題解決了。
這些都是後方的小事,但這些小事中可以看出來當時國軍中有些軍官們的辦事精神和方法,仍停留在八年抗戰時半原始的方法中,徐蚌會戰國軍的裝備已現代化了,而這些現代化變成了國軍的負擔。
共匪仍走他們的老路戰法,相形之下,我們就一敗再敗了,人謀不臧,並非共匪有何特長。
我國有句極為要不得的俗語:「祇掃自己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國軍對共匪作戰就少了合作支援的精神,尤其有些話誰也不肯公閞的講,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必須認眞的檢討過去,研究現在,才能創造美麗的未來。
就在空運傷兵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到了明故宮機場(為了方便不妨碍作戰飛機,改在明故宮機場),恰巧遇見了中央日報記者,他很會講話,首先捧我在抗戰時期所寫的空戰文章,然後誘我談論戰局與空運傷兵以勞軍活動,我當時也是一時衝動,幸對戰局不够瞭解,避而不談,對慰勞總會的活動却作了無情的批評。
想不到第二天他在中央日報寫了三千字一大篇,被黃仁霖副總司令看見了,責我不該隨便發言,恰巧政工局長鄧文儀將軍電話找我,電話找到黃副總司令辦公室,他臉色有些變了:「看吧,你闖禍啦!」
我坦然的說:「我自認於心無愧,頂多不幹。」接了電話,鄧局長很客氣,邀我到他家吃晚飯,我硬着頭皮答應了,硬着頭皮晚間去赴邀,黃副總司令很不放心,叫我「不要再亂講啦」!
到了鄧公館之後,鄧局長親自出迎,親切握手,我安了心,進屋後又介紹一位長者,老人家是慰勞總會會長居正院長,這回我發窘了,但青年人嘴硬,又不肯為新聞道歉,還是居院長先開口:「我看見中央日報了,你批評的非常正確,我已先和鄧局長研究過了,今後如何勞軍,如何活動,慰勞總會聽你的吩咐……」。
這又是一付重擔子丟到我肩上,比罵我還沉重,可是年輕人的可貴處就是有勇氣,我立刻答應了。
於是居院長、鄧局長都很高興,這頓晚飯也就吃得很有意義。回去報告了黃副總司令,他也是大出意外。
這時我是屬於特勤署的服務司,但所管的事工已大大的超過了特勤署,黃副總司令兼署長,在這樣狀況下,他也只有全力支持我了。
徐州的主將換了能征慣戰的杜聿明將軍,我們相識於二十二年冬的北平,勝利後在北平、東北,我們交往更多,我眞想飛徐州去看他,正想向總司令請示時,總司令告訴我,「杜聿明己決定向南突圍了」!
我大大的吃驚了,我報告總司令:「千萬不能突圍呀,徐州有飛機場可供空中運補,徐州有旣設陣地,可攻可守,徐州有一二十萬民衆,還有儲存物資,要是突圍之後,什麼都沒有了,這是自走毀滅之路呀!」
我幾乎流出了眼淚,總司令嘆口氣,「晚了,一切都晚了,杜聿明已經放棄了徐州,身後還帶了一二十萬民衆。」
我跺腳說:「糟啦,這正是當年劉備失敗的老路啊!」
現在我們回頭談談南京大教場的空軍作戰情形。
空軍副總司令老虎將軍王叔銘,是總統蔣公的忠實學生,也是杜聿明的同期同學,更是好朋友,杜聿明的突圍,在公在私,他都要全力支援,他不分日夜的在大教場指揮所裡督導作戰,更常自架B-25到陣地上空偵查,和杜聿明陸空通話,回來就詳細的報告蔣公。
空軍當時駐在大教場的戰鬪部隊,有B-24重轟炸機大隊,蚊式轟炸隊,B-25轟炸隊,和P-47,P-51等驅逐隊,還有一個偵查隊,實力非常雄厚。
杜聿明帶着龐大的部隊,衝出之後,卽受到了共匪的截擊,他一面奪路作戰,同寺還要掩護一二十萬民衆的安全,自以無敵鐵牛軍著稱邱清泉兵團的裝備多,民衆的東西更多,他們拖拖拉拉的前進,根本違背了突圍作戰輕簡快捷,猛衝,猛打,猛進的原則。
大兵團分散了,只剩下邱兵團擁着杜聿明,帶着民衆,在風雪嚴寒中到了陳官莊,再也走不動了。
更不幸的是由駐馬店、信陽來的黃維兵團,也被共匪圍在雙堆集。
這一來平靜的南京動搖了,再加上匪諜造謠,更壞的是李宗仁這一批內奸作祟,南京已是惶惶不安了。
老虎將軍王叔銘日夜不眠,我也以大部時間放在大教場,飛機不停的起飛降落,招待所裡燈火通明,經常有一兩百人在飲食,有些飛機落地加油掛彈之後,立刻又起飛,這些忠勇的飛將軍們寧願餓着肚皮再出任務,我由上海運來的牛肉與餅乾罐頭派上了用處。
我又有了新任務,在大風雪中,困在陳官莊的杜聿明沒有吃的了,於是我接洽空運機空投大米到陳官莊去。
王老虎由陳官莊上空回來啦,杜聿明告訴他──有米無柴也不能作飯──於是我發動慰勞總會的人,整夜守住各飲食店,把所有的大餅、燒餅、饅頭,都買下來,送到明故宮機場,空投陳官莊,同時接洽所有店家,大量製造餡餅、饅頭、麵包。每天繼續空投,十幾萬軍隊,一二十萬民衆,只靠空投供應食物。我不知愁難的這個楞頭青也感到大不易了,但是我不灰心,不讓陳官莊挨餓。
為了瞭解前方情形,我要了一架C-47,單人飛往陳官莊,用無線電話叫通了杜長官,我先向他問好,然後問他最需要什麼。
他說:「謝謝您,王副總司令告訴我,都是你在南京為我們準備吃的,老弟辛苦啦,這裏最缺的是香煙,酒更談不到了。」
我再低飛到兩百呎,在陳官莊上空盤旋,發現陣地很完整,陣地裏的十幾個小村落也都完整,只是樹木都不見了(都被砍作柴燒了),官兵們都在陣地裏,態度却很安定,處處都有人向飛機招手,在東北角的一個小村中,還在人在野地裏推磨磨東西,看樣子陳官莊並不嚴重,祇要杜聿明肯突圍,一定不會有大問題。
耳機中非常吵雜,最初是野馬式機的聲音,對我說的──C-47快離開,我們要下去掃射投彈啦。
接著是C-46的聲音,他對我說、對野馬說、也向地面說:「C-47離開,我們要投大餅了,野馬不要下去,你妨碍了我的航路,地面注意,教民衆躲開,不要被大餅口袋砸死啦!」
B-24也發話了──B-25和蚊式躲開,我們要進入投彈了──。
儘管他們吼叫,我飛的太低,什麼也看不見,原因是所有飛機都在上邊,投彈掃射又在陳官莊陣地之外,我僅能看見的一幕,却是最傷心的鏡頭,C-46空投落地的大餅麻袋,像炸彈似的落在陳官莊陣地裏,我看不見落地後的詳情,但看見有很多民衆為搶大餅麻袋,被砸倒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時我仍在和杜聿明談話,我又向邱司令官問好,我們未見過面,他很風趣的說:「請你告訴後方朋友,我們不會有危險,請你看看我的火力,在你機頭的西南方有個村莊,那裏可能是共匪的一個縱隊部,在十分鐘內教它全毀。」
他說完話,陳官莊的大砲放到了,看不見炮彈,祇看邱清泉所說的那個村莊,全被砲煙蓋上了,等十分鐘之後,這個村莊已成了瓦礫場,我在飛機上用無線電話向他賀喜報捷。
我回頭又飛往雙堆集,去看黃維兵團,他們在渦河邊上也佔領了好大一片陣地,可是氣勢沒有陳官莊的雄壯和安祥,雙堆集陣地裏的官兵們也沒有陳官莊陣地裏那股生氣和活潑,我和黃維相識是民國廿三、四年間在南昌,所以我也在無線電話裏慰問他,他的糧彈尚充裕,也是無香煙。
回到南京之後,才知道總司令已去了上海,在勵志社裏找到黃副總司令,他先誇獎我實事求是的勇敢,其實根本談不到勇敢,然後他親自派人準備煙酒,親自動手和我剪縫綢質小降落傘,又親自幫我用大量棉花綑好香煙和酒,他大笑說:「我們勵志社旣戒煙又戒酒,今天破戒啦!」
記得送給杜聿明和黃維的是每人四條駱駝洋煙、四瓶白蘭地洋酒,這眞是禮輕情意重。
第二天我又飛到了陳官莊,空中的秩序更亂了,野馬式在四周橫衝直闖,B-25在六千呎空中等機會投彈,B-24在高空打轉轉無法投彈直罵街,祇有C-46進入時,大家都能自動讓開,看情況地面戰事一定非常緊急,正當我把小降落傘投下去的時候,兩架蚊式轟炸機由我機肚皮底下飛過去,好險!
我在無線電話裏也叫不到杜聿明了。
我再飛到雙堆集的時候,黃維的陣地已經萎縮了一多半兒,祇在緊靠渦河的岸上縮成十幾平方里的一個圓圈圈,所有官兵都蹲在戰壕裏,看不見有人行動和站立,當我投下的降落傘落到靠渦河堤邊的一幢房坡上時,也沒人去拿,我轉了兩三個圈子,呼叫了十幾分鐘,房坡上的煙酒,仍然諷刺的在那裏,呼叫也無人回答,我只好悵然的離開了,往南京飛。
當夜我把情況報告了王老虎,他嘆氣說:「黃維靠不住了,杜聿明看起來還很穩定。」
就在這時,我給他建議:「我連去了兩天,一個共匪也沒看見。」老虎說:「他們白天都躲在五公里以外的村子裏睡大覺,夜裏沒我們飛機的時候才出來!」
我靈機一動,去教場總站小樓上找空運大隊的張光明,研究用八二迫擊砲彈裝在C-47空運機上,飛到陳官莊四週的十公里範圍打圈圈去找共匪的麻煩。
他非常贊成,他親自帶領軍械士、機械士,把飛機裏舖上滾板,把四發砲彈裝成一箱,有百多箱砲彈都平放在飛機裏的滾板上,早飯後我們起飛了,他親自駕駛,我管投彈,我們的信號是機艙裏的一盞紅燈,如前後誰發現地面有好目標就按開紅燈,立刻用腳蹬下一箱砲彈。
我們在三千呎高度,很安全,對地面也能看的很清楚,繞第一圈時候,毫無發現,繞第二圈時,首先在一個大農莊裏發現了揹槍的匪兵,我按了紅嬁,張光明又飛回來,我蹬下四箱砲彈,想不到十六發砲彈的威力眞不小,那個小農莊炸平了,匪兵只有三個人跑走了。
這一炸不要緊,匪兵都慌了,紛紛出屋逃躲,張光明哈哈大笑,「他奶奶的,我們比B-24、B-25、和蚊式都來勁兒啊!」
打仗不能全靠制式戰法,要按情理多動腦筋多變化,從這一次的成就,C-47也派上了用處。
講運氣是迷信,但這段時期的天氣我們太不利了,祇要能有三五天好太陽,地面稍為乾爽一些,我們重裝備的邱兵團本身的力量就可以衝出重圍,可是天氣始終和我們作對。
為了空軍兵力太大,空中秩序的維持,以及陸空聯絡,和傳遞領袖蔣公的指示,空軍老牌勇將二期畢業生,當時為空軍總部作戰署副署長董明德將軍,自告奮勇,乘弗力特小飛機到陳官莊落地,當他落地時,匪砲立卽猛轟臨時小跑道,飛機打壞了,幸而董明德和駕駛人無傷。
事後據董明德說:「領袖已知大勢不可為,要杜聿明坐小飛機回南京,杜則決意同邱兵團共存亡,以示效忠領袖。」董明德說陳官莊的情形:「眞想不到,在陳官莊裏的香煙成了寶貝,一支香煙十幾個人輪流吸,吸一口一塊大頭。」
他又笑着罵我:「你哥兒們眞害人,你空投的大餅麻袋壓死了好多人!」過後他才透露實情,二三十萬人靠空投食物,當然不會滿足,因之很多餓急了的民衆,每有空投飛機臨空,就不顧死活的往空投場裏衝、搶,都是這樣被壓死的,說來眞慘,這也是因為天氣太壞,有很多天無法飛行運補才造成了饑餓的現象,也給了共匪猖獗的機會!
在這同時,統帥部為了挽救黃維兵團,又把胡璉送入雙堆集。
可惜大廈將傾,救已不及,陳官莊、雙堆集,終於先後陷落了,兩個大兵團也瓦解了,南京眞的動搖了,李宗仁這班狗東西更振振有詞了,這時不是和談,他們要訂城下盟,有些人要賣身投靠,蔣公黯然下野,去了溪口,李宗仁成了代總統,於是危機重重的政府,事實上成了羣龍無首,湯恩伯在上海、何應欽仍在南京、白崇禧在武漢,各總部也多遷離南京,有一天郭總司令又找我,說了很多勉勵的話,最後要我留守南京,因為總部卽遷上海,但支援前線的運補中心還在南京,他下了一張字條,派我為南京區指揮官。
這也等於是臨危受命,我不能說不幹,但我要求各署派一位少將級的副署長或司長留在南京,他們不能推三阻四的說請示、考慮,一定要負責,我才能接受命令。可敬的總司令滿口答應,我再無言推諉了。
在此之前,杜聿明、黃維崩潰之後,領袖立刻着手重整軍力,據我所知,劉廉一與趙霞,就同時受命另組兩個新軍,同時又命由雙堆集突圍的胡璉,再重組十二兵團,此外我不知道的更多,如果李宗仁等不逼領袖下野,國事仍有可為,蔣公旣得民心,又洞悉軍事,豈能讓共軍輕渡長江!(下期續完)
* * * * * * * * * * * * * * *
徐蚌會戰與首都淪陷(續完)
領袖下野之後,李宗仁祇知投降談和,此外一籌莫展,幸有劉玉章的五十二軍填補了空隙,李運城率一個師守住了明光,我夜間乘飛機巡視前線時,由蚌埠以南,數百里漫山野火,如非李運城這種饒將,吓也吓退了。
五十二軍的侯程達駐常州,側應江陰也鞏衛首都,劉汝明的殘軍守了狄港要衝,其餘的佈署已模糊不清。
當郭總司令赴滬之前,他特別囑咐我:「你要常到顧(祝同)總長家去看看。」奉命之後隔三兩天去一次,顧總長家裡非常儉樸,什麼都不肯要,我有天到他廚房裡去看看,什麼都沒有,如果大官都能如此,大陸河山那會變色?!
共匪慣用的手段是打打談談,現在他們不需要再談了,可是領袖的潛力仍在,仍不敢冒然渡江,故爾仍然不太拒絕李宗仁等一相情願的投降和談,我對門的張治中家裡更熱閙了,真使人洩氣,但一到了空軍新生社,看見周至柔總司令和空軍弟兄們的英勇活勁兒,就又有精神了,周至柔總司令是留在南京到最後的高級將領之一。
前方的戰事雖然暫時寂寞了,我的工作却是天天增多,幸而所有參加指揮所的同仁們都肯負責努力,尤其是女將趙筱梅(現在西湖商工校長)能力強又認真,事事不肯後人,她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這時使我最頭痛的是後運傷兵,可惡的共匪把戰場上的傷兵都放回來,希望他們擾亂南京,並百般挑撥,就中有吳化文的傷兵、黃百韜的傷兵、邱清泉的傷兵,他們祇要遇到一起准打架,不過打架的原因雖是由於共匪的挑撥,我們也該檢討。
吳化文的傷兵罵黃百韜的傷兵:「日你娘,當初你奶奶的只要靠近我們打幾槍,我們也不會垮呀,奶奶的,現在你們也垮啦,報應!」
黃百韜的傷兵也用同樣的話罵邱清泉的傷兵。
幸而在浦口設了傷兵招待所,更嚴格的即到即招待、即轉送,南京城始終未見到一個傷兵,這是大出共匪所料的,所以非常恨我。
另一個想不到的麻煩,那是一個星期天,忽然接到浦口車站電話,她是浦口車站的接線生,她說:「現在某軍接新兵的一位營長和駐軍打上啦,我打電話給某總部,今天星期日,都放假了,沒人接電話,祇好給你……」
按理說我管不著這檔事,但事關首都安全,我祇好硬着頭皮過江到了浦口,說好說歹,總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第二天我給某總部張總司令打電話,報告了處理經過,我也毫不客氣的說明了電話小姐所說的話,他很客氣的誇獎又道謝。
上邊沒有責任感,當兵的當然就無鬪志,這個仗還能打嗎?都怪李宗仁把國家搞得暮氣沉沉。
美國特使馬歇爾所搞的三人調處小組,幫了共匪大忙,每當國軍打勝仗時,共匪一發嗲,美國人立即向國軍叫「停」。當共匪打勝了的時候,美國人不但不講話,反而在後方先綑行李,製造擾亂人心的行動。這時共匪仍停留在江北,作渡江的準備,南京還算安定,美國單位却慌慌張張的全部撤走了,在黃埔路中央醫院的美軍顧問團( AAG )也跑了,空留 AAG 一個橫招牌。路過中山路的人們看了非常扎眼,這時我空軍西北軍區司令徐煥昇回到南京。他看到這塊招牌問我:「這是什麼單位,跑的這樣狼狽?」我用英語說:「美國軍隊滾蛋啦。」於是相對大笑。
到三十八年三月中旬,前邊已無傷兵下來,浦口招待所雖未拆出,但已無事可做,祇有挹江門新兵招待所,偶爾有千百人過境,明故宮機場的招待站也取消了,大教場的招待所也停業了,因為大部份飛機已移到上海,祇有王老虎的指揮所還在大教場,他本人已去了溪口,我在指揮所裡聽到由溪口回來的人說,領袖在溪口的生活很清苦,聽了非常難過。
南京的物價飛漲,幣值變化更大,有一天財務官很得意的向我報告:「我替指揮官買了三十萬元美鈔。」我吃驚的問:「那來的錢哪?」他說:「庫存鈔票每天貶值兩三倍啊!」
我氣壞了,口不擇言:「渾蛋,趕緊給我送回去,都是你們這班東西把金融搞亂了。」他攤着雙手說:「現在已經賺一倍啦。」我更氣,拿出手槍,「你再不送回去我就槍斃你。」
其實這傢伙那會送回去!還不是自己受用了。
總司令又回到南京,在會議上做了一項他一定不情願的決定,他說:「現在軍隊散佈面積很廣,但散在中原的部隊,多是與匪軍犬牙交錯,實際上早已斷了補給,在那些地方又無法使用鈔票了,當然更無法運補糧服,祇能空投黃金,讓他們自己採購吧。」
我悄聲報告總司令,「這辦法會產生不良後果,黃金到了各級部隊長手裡,不可能切碎了發餉,這會影嚮士氣。」總司令嘆口氣,「哎,除此別無辦法,我們只能盡心而為啦。」
總司令很關切的對我說:「你也跟我到上海去吧,這裡沒有重要工作了。」
我謝了總司令的好意,並報告:「我奉命留守之後,留下了三千多官兵,我一個人到上海去,對不起這些願意隨我共生死的官兵們。」
總司令用一種關切的眼色看了我有一分鐘,才再問我:「你還要什麼東西吧?」
我說:「在這個時候,尤其將來撤退的時候,最需要的是武器,我現在祇有由蔣緯國兄處借來的兩支衝鋒槍……」
總司令很同情的說:「應該,應該,兩支太少了,現在南京還有一批庫存新槍,給你十支衝鋒鎗,三十支卡賓槍,足够你指揮部自衛了。」然後他又親自打電話,命人立刻把槍支送來。
我有了武器,膽子更大了,第二天我就組織了一個模擬撤退車隊,走金壇,轉常州過夜,並拜訪了老友侯程達兄,他以盛宴招待,並一再囑我小心、機警,他對徐蚌之戰,也多惋惜,他的部隊最近可能調到上海去,軍長已經到了上海,並給了五十二軍在上海的電話。
回到南京,即刻掛電話到上海找劉玉章軍長,叫通後,他高興的叫:「喂,老弟嗎?你到上海來玩玩吧,你幾時來,掩到車站去接你。」
正好我有事需要去上海看黃副總司令,我就決定晚車去,明天一早到上海。
這時的京滬鐵路暢通,京滬兩地並無兵慌馬亂景像,說好聽的是非常沉着,說難聽的是經李宗仁一閙,把人心弄得麻木了,李宗仁替共匪在江南作了最大的貢獻,就是幾乎使江南軍民失去了戰鬪意志,還幸而國軍深受領袖的精神影響,仍然維持了繼續作戰的準備,否則共匪不費一槍一彈就可過江了。
一大早到了上海,劉玉章軍長果然在車站接我,相見甚歡,他的神氣十足,氣色很好,他由東北回來之後,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我們在吃早餐時,他豪氣干雲的告訴我:「上海是一個最理想的保衛戰場,這裡有眾多的人民,有大量物資,有足够的軍力,還有海上的補給線,我對上海保衛戰很有信心。」
他又談到東北撤退之戰,對廖耀湘仍然耿耿於懷,而對第二師由營口上船之後,船起火的慘事,竟而眼含熱淚。
看他在戰場上用兵時冷酷嚴厲,但內心中對袍澤們的愛護是無以復加。
上海十里洋場,繁華情形比過去有增無減,各處有錢人為了避共匪,都逃到了上海,當晚間劉軍長偕副軍長李運城在國際飯店請客時,看見了上海客豪濶的情形,幽默的李運城又逗笑話說:「我們到了上海是裝蒜哩。」
在上海未能看見黃副總司令,他已去了臺灣,很多老朋友都去了臺灣,這是我在意識上初次接觸到臺灣,當時並未想到我們真會在大陸上一敗塗地,撤退來臺。
第二天我到江灣的一幢小樓裡拜會劉玉章軍長,他又很有把握說出防衛上海的信心。然後我又到江灣機場去看空軍的小弟兄們,正好遇見了高品芳,他剛剛由臺灣飛回來,他說臺灣的老臺幣比金元券、關金還毛的多。很多眷屬都到了臺灣。我也看見了二期的毛瀛初,三期的張偉華等數十老友,現在的上海機場,比南京大教場熱閙多了。
現在我在南京的工作很輕鬆,祇有很少的傷兵過境,新兵更少了,很多事需要到上海去請示,到了四月初,共匪已經有了要渡江的模樣,但是人心並不像幣制那麼喧囂紊亂,尤其很多愚人們竟相信了共匪統戰的挽留信件,不作離京準備了,每到夜晚,街頭非常冷清,某日我由浦口回到南京時,順路到都城飯店吃晚飯,遇見了面色凝重神態古怪的邵力子、黃紹竑、張治中三人,同坐一個小圓桌,招呼之後似不願與我多談,我也識相的躲開,想不到第二天的報紙上宣佈,他們又到北平去了。
邪不勝正,李宗仁雖然當了代總統,除了求和却毫無作為,正人君子都不聽他那一套,因之他的份量在共匪眼中也貶值了。真是自討無趣,害己誤國。
我為了瞭解江北狀況,特地由浦口去浦鎮看看,然後想到六合去看看,駐軍好意勸阻我:「不要找麻煩了,共匪似圖大擧渡江,現在江北已成匪世界。」我祇好回到南京,決定把浦口的傷兵招待所撤銷。為了減少將來突離南京時的負擔,命楊成德上校率領不必要人員,即時離京去上海報到。
為了減少目標,節省開支和易於防禦,把指揮所由黃埔路搬到沈擧人巷,並作了撤退編組,把必要公物裝車,車上備份油桶及油箱每早晚都加滿了汽油,規定每人武器不准離身,外出與食宿都須放在身邊,我並且訓示官兵們說:「小心準備不是膽小,大意疎忽是自尋死路。」
這時的南京,表面看平靜無事,其實匪諜已大量湧進南京城,他們藉着李宗仁謀和的掩護,無人再抓共匪嫌疑份子,而更多的人已與共匪取得聯絡,已半明半暗的作了移交準備,還有人公開造了移交冊子。
我之所以將指揮所移到沈擧人巷,是為了頭一夜的黃昏,前院的胡國榕笑嘻嘻到處點東西,登記、造冊,我還誇獎他,很負責,他却說:「我奉了侯鳴皋先生的命令!」我問:「侯先生為什麼這樣熱心哪?」胡國榕很得意的說:「侯先生已接受了共產黨的委任,為本單位維持會主席,現在造好清冊好移交啊。」
我氣壞了,大喊:「黃副官(寶安,現在臺),把他抓起來,就地槍斃……。」他掉頭跑了,黃副官來時他已跑過前院。
同時紛紛傳言,謠言紛起,我搬到沈擧人巷後的一天上午,來了一位數年不見的老同事,他一見面就流眼淚,他仍稱我抗戰時的老官銜:「總隊長,你一向拿我當孩子看待,所以我雖然奉命作你的工作,我實在狠不下心害你,我這次也是奉命過江的,希望你趕緊走,千萬不能留下來,共產黨已經把你列入頑固的戰犯,你一定沒接到勸你留下來的信吧!」
他又說:「共產黨的所作所為太過分了,言行完全不是一回事兒,我早已看穿了,所以我對一切都是拖、敷衍,只要不被清算、鬪爭就够啦!不過這次我又犯了大錯……。」
我笑笑說:「你不肯騙我,留我,害我。」
他點點頭,嘆口氣。
我說:「你也不用回去啦,跟我走吧。」他慌急的搖搖頭:「不行啊,我一走,我的家裡人都完啦。」如此事例很多,不能贅述,這些現象,都是李宗仁高唱投降和談所造成的,瓦解了民心士氣之惡果。
張治中的樓裡再不見燈光了,南京市的夜景也蕭條了,四月十八日,挹江門招待所的主任寇邦傑上校慌張來報:「共匪已到了明光」。
我到新街口去看看市容,見有一兩百部大道奇卡車,載着部隊往水西門外飛馳,經詢問,是劉汝明的部隊馳援荻港江防。
我當即命寇邦傑通知無業務單位,乘火車離京,我又親自看了二十幾個單位,有的人做好了撤退準備,並洽好了車船,有些人竟而流淚說:「逃到那裡去呀!認啦!」這些人多是有錢不想走,接到了匪信中了毒不再走,真是可憐又可恨,當時我不肯用強的原因,也是面奉某人之勸告:「不願走的人用不到強迫他們,這些無志氣的人跟了我們也是無用,何必增加累贅。」
四月十九日下午九時,挹江門打電話給我:「我們已經聽到了浦口方向的炮聲」,我還不相信,登上樓頂平臺,果然聽到了江北隱隱的炮聲,立刻下樓,自己開了吉甫車,趕到空軍新生社,這也是在抗戰中養成的習慣,每遇大事就向空軍接近,現在又下意識的往空軍圈裡去,事實上也無其他地方好聯絡,李宗仁的圈圈能接近嗎?
到了空軍新生社,我立刻到臺上去拿起擴音器:「諸位弟兄們,現在浦口方面已經有了炮聲。」
能征慣戰的飛將們,確是與眾不同,他們都料到了會有這一天,所以人們都很沉着,毫無驚慌之色,現在周至柔總司令還在南京,他也住在新生社,他却把空軍的器材、眷屬、不必要的官兵,全都撤到了上海和臺灣,留在南京的人,都住在飛機場和新生社裡,他們是說走就走,周總司令同時作了一件最有遠見的事,他把政府撥給空軍的五百萬元現大洋,也全部運到了臺灣,分文未動用,以後老臺幣改新臺幣的基金,據說就靠了這五百萬元現大洋。
我回到指揮所之後,才發現了我犯了一項大錯,我一生不太注重錢,所以也未向總司令請求預備金,現在要撤退了,財務官說:「金櫃裡一文錢都沒有了。」這個傢伙真可惡,他是故意刁難想留住我,可惜我毫無警覺。
我嚴厲的說:「到了什麼時候啦還是錢!錢!你就認得錢,我們有汽油車可以動,有牛肉罐頭和餠干,可以填滿肚皮,還要什麼錢,從現在起,誰也不許離開指揮所。」我又當眾給衛兵命令:「非我准許,不許任何人出入。」但我不能讓大家挨餓,去挹江門車站,找到寇邦傑,他將要上火車,他湊了五十銀元給我,總算手裡有了錢。
報紙上對李宗仁投降和談的消息減少了,共匪要渡江南犯的消息增多了,我常來往的許多軍中朋友,突然都失去了聯絡,祇知道劉玉章在上海,劉廉一去了湖南,天天見面的趙霞也調走了,連和我工作搭配的軍醫署署長陳立楷也看不到了,就在這時,郭總司令又來了,教我當時跟他同機去上海,但我怎能捨棄與我共患難的官兵呢!我說:「謝謝總司令,請總司令放心,我會照顧我自己的。」但是我又不好意思向他要錢。
南京突然間成了烽火危城,聽說挹江門火車站已作了破壞的準備,又聽說共匪由崇明島的北邊到荻港一帶的江北,已集結了大批匪兵,準備搶渡長江,白崇禧在武漢仍然按兵不動,南京方面我感覺上已是空城,臨危要走走不了,人都在咒罵李宗仁,可惜罵亦無用了,我之遲遲不肯走,不是硬充好漢,我是希望南京能有一場像樣的保衛戰,我就又可出點力了。
我們聯勤總部留守的幾個處也都去了上海,我這才感到了孤寂之苦。
二十二日的下午,南京市面上已經有些商店關門了,根據傳聞採取行動的民眾們,有的往城外搬,又有些人往城裡搬,昔日繁華熱閙的南京,一下子到了「秋天」,我也不能再大意了,揹了卡賓,左右跨了兩隻左輪,左腋下藏了一支扣提,帶着武裝的黃副官,乘吉甫車巡視了二三十個走不動的單位,大家流淚告別,我也祇能安慰他們「好自為之」,除此又能說些什麼呢?
二十三日上午,聽說共匪已在全面渡江了,李宗仁也跑了,荻港丟了,劉汝明已向南撤走,南京方面共匪已到了浦口,開始渡江了,到這時我不能不走了,中午離開沈舉人巷,一輛小吉甫,四輛中吉甫,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我們在街道紛亂中離開了可愛的南京,離開了我們崇敬的國父陵寢,心裡說不出有多麼難過。
我怕路上有意外,不再信任司機,因為前幾天我到下蜀去看馮治安部隊的眷屬,深夜歸來,路過棲霞山時,司機硬說車拋錨了,我要槍斃他,他很不情願的東摸摸,西弄弄,才沒把它移交給土八路,其實我也知道他不是共匪,但這時期的匪諜專門和司機們勾搭,不能不防。
公路上已亂的一團糟,幸而傍晚衝到了宜興,還算平安無事,找個店家準備過夜再去上海,恰巧隔壁店裡住了空軍周總司令的幾位參謀和司機,總司令、副總司令的三部坐車也是今午衝出南京的,我去看他們,他們說:「總司令已於早晨飛往杭州」。又說:「聽說到上海不能走了,共匪業已過了江,你也和我們一道去杭州吧!」
我說:「我們總部在上海,我必須到上海報到。」
吃過晚飯之後,約八時許,天已大黑,我出屋看天氣,突然空氣中產生一種莫須有的恐懼,星月無光,鼻孔裡吸的空氣都有蕭殺味道,於是我通知空軍參謀們說:「這裡發生了陸軍戰地所習稱的煞氣,這裡恐有變故,你們趕快連夜上路吧!」他們驚慌的穿衣開車走了,我也率領我們的小車隊上路,走了十幾公里,到了漕橋三岔路口,右邊路去無鍚,左邊路去常州,天太黑,怕走錯了,我停車想看清楚,恰好黑影裡走出三十多個黑短衣人,都拿了土槍,我以為他們是民眾自衛隊,我下車問他們,到無錫怎麼走?他們笑嘻嘻的說:「往西北走!」
我搖頭說:「那是到常州去的路啊!」
他們大笑回答:「那裡都是自己人!」我未聽懂,常州當然是自己人嘛!這時我的司機悄聲說:「報告指揮官,他們是土八路。」就在這時,四部中吉甫上的官兵們,已按照我離京之前的規定,祇要一停車,大家都下車實彈備戰,他們看了這種情勢,十幾支衝鋒槍,三四十支卡賓槍和三零步槍,他們才悻悻的放我們通行。
又走了十幾里公路,走到一座山下,發現一隻好大的野鹿,牠也驚慌的失了去處。其實我該警覺到山裡已經有了戰事,才把野鹿驚出山。
再走幾里路,路前突然亮出手電筒,幾位國軍戰士端槍攔車,我教黃副官下車去查詢,原來領頭的是位炮兵連長,他向我道歉說:「我以為是共匪追來了呢!」
我大意的說:「在這裡那有共匪呀?」
他吃驚的問:「長官還不知道嗎?江陰和常州都丟啦,我們一個砲兵團只有我的一門砲逃出來,拖車又拋了錨!」
我這才深信漕橋所遇確是土八路,我邀連長上我的車,他說:「這是一門一○五大砲。我不能失落它,我們拖車很快就能修好,長官先走吧!」
國軍的官兵真可愛,都是幾位愚笨的高級將領自誤誤國。
我又前進數里,前邊又有了車燈,我停下車,命大家準備戰鬥,我以為這次可能是共匪了,臨到最近,原來是一輛空的大道奇軍車,車前座是一位上海湯總部的少校參謀,他說:「在上海已叫不通南京、鎮江、常州、江陰的電話,總部派我來看看!」
我說:「我是中午離開南京的,聽說共匪已經過了江,方才在路上又聽說常州、江陰也丟了!」
這位少校真邪行,慌得很,連謝謝都不肯說,掉轉車頭,如飛而去,迅即不見。
約在十二時左右,我們到了無錫,想不到全市燈火通明,街上熙來攘往,所有警察的臂上都配上了準備投降的白布圈兒,還有數十位大腹賈,也都長袍馬褂,配了投降標記出來歡迎,這些鬼東西還以為我是匪軍,等他們發現我是國軍時,才羞慚的退去。
我們找家飯店吃了飯,再準備上路時,財務官裝肚子痛,他不肯走,我大為光火說:「你要想死就留在這裡,頂多費我一顆子彈。要想活,乖乖的上車。」
我本來想一到上海就把他交給軍法處,想不到他竟而溜掉了,這是到太倉跑丟的。
離開無錫時心情非常沉重,我的膝頭因長途開車也很酸痛,又時提防有共匪來襲。幸而天亮了,到了太倉,看見了五十二軍的哨兵,詢問之下,是第二師的防地,他們聽說是我,一位連長跑過來歡迎,他是東北戰場上的老兵升上來的,他仍然叫我「縣長也來啦,快到連部吃早飯吧!」
我謝了,我說:「我要趕到總部報到,請你打個電話給你們師長,和劉軍長,說我到了上海,過一兩天我去看他們。」
到了上海的樂義飯店,先給總司令打電話,總司令高興的說:「昨天我們一夜末睡,大家都以為你衝不出來啦!能到上海就好,先不用來看我,你好好的休息睡一覺再來!」
其實那睡得著,上海依然繁華如舊,首都慘痛陷落,回憶前情,當時李宗仁祇要稍有鬥志,振奮民心士氣,共匪也過不了江。
[以上全文内容完]
作者:
HGC
在
罕见奇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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