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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外公引起的：初.....恋尾声

幽灵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经验值: 0

标题: 因外公引起的：初.....恋尾声 (722 reads) 时间: 2004-8-27 周五, 下午2:15

作者：幽灵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初……..恋结尾

唐夫

那个夏天之后，我和孃嬢只见过一两次，都是擦肩而过，点头叫她，那简单的两字里有习惯，有尊敬，有爱戴。她点点头，象朝霞般的笑容对我一闪。孃嬢已是亭亭姑娘，长长的辫子，秀丽的面容，端庄而自珍，见而可敬可鞠。印象里还是她的七八岁，红红的衣服，匀称的身材，美丽的神态，蹦蹦跳跳的身影。天真的孃嬢，活泼的孃嬢，愉快的孃嬢。我总是随意进出她的家，她象对待自己的小弟，我象在自己的家，那是孃嬢的学龄，是我最初的，最记忆犹新的镜头。1958年前的中国，还保持着淳朴的民风，破旧洁净的街道，和睦相处的邻居。人与人还坦诚和真挚。

在我印象，孃嬢圣洁而伟大，她是我来到人间的同龄人里，为我记忆的第一人，最亲密亲近的第一女性，门对门，面对面，我开始学步和她在一块，我开始玩耍就被她手拉手指教，我开始知道学习是受她那孜孜不倦而潜移默化。就此而言，知我者，孃嬢也！好珍惜这样的情感，童真的淳朴，这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两代人，男女之间，朋友之间，姐弟之间。叫她是孃嬢也是姐姐。她那么孤独，那么沉默，鹤立鸡群般在我们贫民区里，遗憾我们两家之间的奇遇，让嘎嘎单寡终身，让孃嬢童年缺情。

父亲和外婆的口舌之战，成了落荒而逃的败军之将，我们是随军的残卒，破败逃离，不走不行。那是我十二岁那年，孃嬢已离家住读。那夏天，那谈话，那宽慰成了永恒记忆。这绝不是一个小男孩的遐思，是情感的自然流露，没有杂念。所以我把初与恋之间用省约号，那是我的太初，恋是历经几十年风雨没有忘却的思。思非儿女情怀，是一种特殊的亲近感觉，离开孃嬢再没有了这样的情感。要说我珍惜童年的话，这是唯一让我值得怀念，在冷漠的人生中，在我成长的恐怖和累累伤痕之中，如惊弓之鸟的我，不能自持是我在外的行为，屡教不改是我的天性。但我见了她是亲密的朋友，依恋的大姐，可敬的长辈。她应是拉着我的手让我摇摇摆摆的学步，应该有的，没有失去养母的时候，我们两家很亲密，她也是天天来我家啊，没有我的时候，她会不会象我在她的家一样随便和自然，应该是的。可恶的世情冷暖，可怕的嘎嘎历史使她早早的省事，可畏的历史让她失去机会深造，孃嬢冷漠而高傲，自尊而奋发，不遇而怀才。

那大慨是文革里的一天，我在外婆家里，我经常有空就去，距离三四公里路。外公在桌边坐着，一如既往整理他的叶子烟，嘎嘎（从来不抽烟的？我记得是）走到我们的家门前，对外公说：

“大哥，我走了。良臣要我搬到她那里去住。”嘎嘎沙哑的语气，对外公的尊敬情感还那么深厚。
“你走了啊，怎么就走了呢？”外公语塞，忙站起来，那复杂的神情我不解－惋惜而祝愿。
“良臣安了家，有了自己的房子，那是单位分给她的。他不要我一个人住这里。”嘎嘎还站在外面。
“哦！好，好了，你得靠了，良臣会照顾你的，这孩子好乖，我们们看着她长大。也该这样，你享福了，没有白养。你一个人生活不方便，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应该去，好，好！”
“是啊，她说了好久，‘宝宝，我分了房子就来接你’，这下有了。她也要结婚了。”
“你终于苦出头了。有空来耍，要来哟。”外公赞誉不止，同时想到自己的境遇。外公的语言拘泥了，几十个春秋，天天见面不觉，一下走了，老啦，百感交集。我在旁边看着呆呆的。嘎嘎转过头对我说：“双喜，嘎嘎走了，你好好看照外公，做好孙孙！”他对我招手，目光深邃，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再说了。

嘎嘎就这么癫癫巍巍的走了，深切的眼神，望着外公，一步步慢慢的拖开步子。已经退休的老人，现了老态，那肩上的肉团突出，那背脊的弯曲，高大的身形已经下陷，抬过万千吨重物的身躯已经矮小。嘎嘎永远是个迷，几十年如一日的简单生涯，一根杠子，一身筋骨，一磨皮肉，为的是这个养女，呕心沥血，始终如一，他付出了所有的爱，培育一朵鲜花，而今这花成熟了，嘎嘎有了晚年的依靠，最后的安慰。他活得艰辛，活得平淡，活得静悄悄的，文革中没有他的伤痕和血泪，嘎嘎蔽匿一切，藏住了自己惊天动地的青年。一个有文化的旧军人，在三十年代，绝不会是一般的士兵，以他那手书法，绝不会是常人，是不是挥戈杀敌的将军，是不是一夫当关的勇士，是不是孤胆英雄？一个个的迷直到若干年后我醒事了，才悟及丝毫。想不到那一面竟然永别。嘎嘎成了记忆的幻影。慈祥的老人，艰辛的历程，我永远尊敬的嘎嘎。我还记得他给我五毛钱，笑一笑的神情，看我拿着钱跳跃的离开。那和他挥戈上阵，枪林弹雨，舍死忘生是怎么样的迥然不同啊。我知道好多抗日的优秀健儿，民族英雄，都成了黑五类，被打入另册，死于非命的无以计数。而嘎嘎的后半生得以如此，也是吉人天祥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悔恨自己的婚变，是不是遗憾他那妻子成了我的幺姨婆？我不知道，但幺姨婆的确是进入我们的亲人圈子，和幺姨公生活到最后。幺姨婆胖胖的矮身，圆圆的脸，黄黄的肤色，从贵州随嘎嘎多少年，也是迷。她在贵州有自己的孩子。我记得灾荒年最艰难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中高，有点土气而服装整洁，来我家找他妈妈，外婆用面粉加杂粮招待了他，那一大碗面糊，让我好羡慕，那可比任何山珍海味值价（我的亲舅舅，一个患癫痫，手足失调的聪明的残废病人，我要写他的，就是那年活活饿死）。他吃过之后，满足的道谢，就照外婆指引的路去重庆沙区。幺姨婆死的时候我可能在当知青，也许在当工人，或许坐牢，更可能在做生意，幺姨公没有通知大家。哎！老人。我不责怪幺姨婆，我没有这样的权利，毕竟她和幺姨公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二十多年〔？〕。她让外婆背了个情理上的黑锅，那是不以人的意志可以转逆。但这样的婚变的确给嘎嘎和孃嬢带来的情感伤害，我无法估计。幺姨公前年我见到，已经91岁，身体健康无病，住在重庆石桥铺，和大舅舅一家四代乐融融的，他成天上下7层楼两次，散步，走走，聊聊。我回去还要见他，想问问这段历史。他怎么会对幺姨婆一见钟情，就那么容易续弦？想想，他可是嘎嘎的情敌，孃嬢的仇敌呀。

现在孃嬢还在的话，一定在！都六十左右的老太。一个知识分子，在中国的今天各行各业人数超编，她该早就退休，和自己的丈夫欢度晚年，和子女安乐一堂了吧。要是她能上网，要是她也熟悉电脑，冲破火墙，读到我的这篇文章，该多么的好呀。要不，她的孩子居留海外，或者就在海川里，看到我的描述，会联想到这是说的自己的妈妈呀，再转告她，或者告诉我，那也好呀！这样，她会知道这几十年历经风雨的“双喜”从知青，工人，坐牢，零工，个体，出国，现居在北极，那会对她是多么的“新闻”。

我思恋孃嬢，因为她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根深蒂固，直到我生命的终结。为此我要写出这篇，让孃嬢和我的情感留在人间。当然，我要是知道了她的后来生涯，那会是有趣的续篇。

那是个多么奇特的世界呀，朱门酒肉熏，路有冻死骨。章诒和说往事并不如烟，我深深的领悟。是的，往事历历在目，那不是烟，是一个活龙活现的亲人动态的世界，是一个苦难丛生的世界，是一个六亲不认而又相濡以沫的世界。过去的已经永远不再，未来的永远不知，唯有记忆和文字，让我想着孃嬢，这位圣洁的“妙玉”，给了我那么甜蜜而美好的记忆。

如果生命有停留的时刻，我还想呀呀学步，让孃嬢牵着我“修子”，任我胡闹，任我看她放学回来，摔动的长辫子冒出街口，任我看她在墙上书写粉笔之后抹上我的脸。

哈哈的笑！

2004/8/27早上于家中

作者：幽灵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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