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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语境、个人崇拜和"愤青"

战争与和平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4/10
文章: 615

经验值: 1437

标题: 中文语境、个人崇拜和"愤青" (496 reads) 时间: 2004-6-01 周二, 下午7:24

作者：战争与和平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中文语境、个人崇拜和"愤青"
战争与和平

读中国历史，常常让人感到些许遗憾，在宏大叙事的主背景下，除了王侯将相及其关联人物描写的深刻外，其他行当的英杰人物和普通的老百姓，往往面目模糊，如同电影中的背景道具；所以鲁迅就建议：看中国历史，不能看正史，得看野史。问题是，鲁迅那个时候能看到野史，后代的年轻人虽然受鲁迅的影响很深，但却看不到或不被允许看野史。显然，后代年轻人所处时代的政权对中文语境的把握和控制比他们的前辈们要紧一些。

之所以拿出鲁迅这个ID及其文字作为论据来写这篇文章，也是来源于经过数十年被控制下所形成的中文语境使然，文字是沟通平台的基础，而语境则是沟通平台的要素。尽管华人都会使用中文，但拿鲁迅做论据，恐怕不能跟台湾、香港、澳门、新加坡和其他海外华人形成有效沟通；毕竟大家的教育文化背景不同，中文语境差异极大。所以，这篇文章还是让在大陆长大的中国人看的。

中文文字承担了今天被称为“中国人”的最重要的文化特征，其中供中文延续的载体如史书、小说、诗词、剧本及其他平面印刷的媒介，在中文能够千多年延续过程中起到了比田间地头街谈巷议式的民间口头语言更为重要的作用；回过头看中国历史，检视能够传承下来的这些媒体，首先满足的是统治的需要，无论诗词歌赋，李白杜甫，即便是青楼名妓，如果没有与官府的联系，恐怕在历史的进程中，就会逐步模糊起来及至消失，这既有统治者打压的原因，也有社会选择性遗忘的原因。媒体和文字的官府服务化，也驱使了能写字的人向这方面写作的动力，这样，那个时代的中文语境就形成了。传统的360行的祖先，好像除了华佗和鲁班就很少知道其他人了，连今天自豪天下的“四大发明”好像也讲不清发明人。

虽然现在读着以前的文字，透过写作者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可以猜测历史发生时的些许情景，却不能了解更多更真实；但在历史发生的当时，全场景的语言和文字想必还是有的，只是主流媒体和文字不愿意传承这些非主体的人或事罢了。失去了平面文字的承载，非主流价值的文化以“口耳相传”的民间纪事方式艰难的传承，其真实度就可想而知了。尽管艰难，但1949年以前的中文语境还给民间纪事留下了一个空间和可能，这也就是鲁迅所说的，他还能够看野史。所以，以前的士子们坐在书斋中，阅读着“神授皇权”文成武德的皇帝体系和孔子体系的主流文字以备科考；偶尔偷闲，也能看点神仙鬼惑、才子佳人的文字娱乐娱乐。尽管拥有一定程度上的阅读自由，但阅读空间的窄小，为“三皇五帝”“文圣人”“武圣人”等崇拜的产生和对神鬼的迷信奠定了基础。

二十世纪的统治者比以前的帝王高明的一招就是建立了“宣传部”这样一个中文语境管理机构；喻亮情节的国共两党兄弟竞争的结果是兄占台湾小岛，弟统万里江山；其主要原因也是语境控制手段的高下差异。

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多元化的中文语境，又碰上了一个自比“秦始皇”的前国民党代理宣传部长管理中国，可想1950年以后的大陆中文语境的艰难：它不仅摧毁了延缓变革千年的传统中文语境，创造了控制能力、为政权服务能力更强的中文语境，一方面通过大量印刷出版发行允许的书籍和文字（如毛选就发行了超过一亿本），通过政权支配下的教育和会议以及新闻媒体，填塞所有人的阅读空间；另一方面，通过各种行政和法律手段打压不被允许历史和现实文字（既包括反对的也包括中立的民间的），大大的压缩了民间纪事的空间和可能。如果说以前的士子是阅读空间不多的话，1950年后的士子们则是处于阅读选择不自由、异类阅读违法的境地。

走向极端的中文语境为中国大陆培养了亿万的单细胞思维生物，使个人崇拜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毛先生不仅仅是伟大的统帅、思想家、革命家，还是伟大的文学家，其实毛先生的诗词歌赋也不过是中下游水准，但天天被强迫记忆，没有阅读其他同时代优秀作品的机会，加上语文老师、中文专家耐心注解，电影、广播的声声环绕，考试和思想汇报层层管理的全方位努力，圣上再不英明、伟大那就太丢人了，换成今天的“愤青”有那机会也得成圣人。个人崇拜的结果，让那个爱写点古诗骗骗老师女儿的小中专毕业生也自我膨胀，还真把自己当成千年不出的“圣人”，驱使自己走向“狂人” ，把这个国家推向绝境，落了个妻倒侄囚，树倒猢狲散的历史骂名。

而1936年去世的优秀民国文人鲁迅的幸运是被毛先生看中而成为中国教育和文化的“文圣人”，他的作品成为1950年代之后除毛先生之外最被广泛推广的学习材料，天天学、天天考，加上老师和“鲁迅研究会”专家的正向化引导，那个写了“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优秀文人咋会不成为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呢。今天，但凡有人批评鲁迅，鲁迅的Fans总这样护卫自己的崇拜对象：你们没有读懂、读深、读全鲁迅。呵呵，中文语境中，除了毛泽东，谁还有这样的机会被这么深刻地读来读去？

极端的中文语境也培养了千千万万的“刀笔吏”（芦先生语），监视着身边其他人的中文表达。有出格的新闻，奏请圣上封掉报纸；有出格的书籍，奉旨查办抄没烧掉；有出格的言论，解压大牢伺候，实在不行割断喉管、消灭躯体。这些“刀笔吏”们走到海外，自己表达舒坦可以，看到不同言论，按老习惯就是奏请斑竹，封掉IP，删去文章。思想本身靠文字表达，思想的传递则要靠语境完成。极端中文语境阻隔了思想的产生也限制了思想的传播，帮助政权完成了“奴化”“愚化”的需要。

1957年，杨振宁、李政道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到1970年杨振宁被统战之间的13年里，在大陆中文语境中，极少有人知道已经有华人获得诺贝尔奖。2000年，高行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传统媒体除了批判之外，没有谁报道一个中国人获得了这届文学奖，除了互联网和盗版书的小范围的传播作用外，大陆中文语境下又有多少人知道高行健这个诺奖得主。极端中文语境与权力相结合，能把不符合常识的胡言乱语说成真理（如98年水灾后有经济学家把灾后重建增加GDP指数作为水灾好处来总结），能把180度戏剧化变化的事件夸耀成领袖的伟大（71年9月前后对林彪的认识），能把人灾人祸改写为党和政府的关心（洛阳大火、南丹矿难），能把一批又一批的庸才奴才推成人才推向高位（前人大委员长就是鲜明的例子）。担心人不信？做好新闻和言论控制，加上已经培养的亿计单细胞思维的我的老乡们和万千“刀笔吏”，不愁没人相信。

改革开放新时代，要有新的有中国大陆特色的中文语境与之相适应；1982年前后引进了香港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随着“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的主体曲响遍大陆，爱国主义才姗姗来迟；很快，执政党和党领袖又成为爱国主义的代表和领导，全然不管前30多年的无所作为；今天被人叫破的“钓鱼岛”“南京大屠杀”也不过是1980年代后才成为新时代中文语境的流行名词。“与时俱进”下的中文语境，放开了性、体育、艺术和经济等多行业的新闻控制，海量的控制下的资讯装点了中文语境的天空，使广大的国人以为自己已经跟国际接了轨；岂不知连装个锅底卫星天线都不允许，这个轨道，可真像1930年代阎锡山先生在山西修的铁轨，自己的火车能出来，别人的火车进不去。中文语境下有选择有计划开放大批资讯，禁止少量资讯，不对称的信息管理不仅标榜了改革开放的持续，也推动党领导下的各种主义（爱国主义），迅速武装了新一代的年轻人。与全世界年轻人都是反对政府的主力这个常识相反，现在中文语境下的年轻人常常是政府外交政策的帮手：炸馆后，党叫游行就游行；撞机后，党叫反美就反美。

在海外的中国人，经常会发出“鸡同鸭讲”的感慨，之所以造成这样的原因，其中既有出国早晚的不同，来自地区的不同，也有资讯接受的不同，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极端中文语境基本塑造了有中国特色的看待世界的价值观体系，这个体系根本上与海外价值观体系不接轨，也与人性和社会常理不接轨；在这个价值观影响下，看待问题的方法甚至辩论的手段就十分奇怪了而不可理解甚至难于沟通了。一代又一代走出大陆的新移民通过刮骨疗毒、剔肉还母的方式重新再造自己的价值观，改造后的老一代也就不可避免的与刚出国的新一代“鸡同鸭讲”、有理难辨了。

随着统治时间的增长，统治策略越来越高，中文语境的控制程序也越来越成熟越来越高效，教育部中文、历史、地理、政治教材、教学编写小组正在殚精竭虑编写合适的愚化教材；文化部、作家协会各级组织帮助作家提高认识；新闻出版署、各家新闻机构揣摩圣意，拒绝过线新闻和出版；专政机构正在运用合适的经济罪名套到异议者头上；安全机构的嗅觉器官在互联网上嗅来嗅去；宣传部则居中指挥，创造的运用新时代中文语境一步步把新生代培育成党需要的“奴才”；而“愤青”只不过是这样的特别中文语境下产生的副产品罢了。

跟“愤青”说话，很累也很烦，大陆中文语境下培养的世界观和看待问题的方法以及接受的资讯，使你跟他的理性交流很难。不过，仔细想想，那不仅仅是愤青们的错，是那个中文语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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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议报》http://www.chinaeweek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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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争与和平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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