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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浴火凤凰啊,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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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浴火凤凰啊,请教!   
所跟贴 ~浴火凤凰啊,请教! -- Anonymous - (145 Byte) 2004-5-26 周三, 上午2:08 (421 reads)
~浴火凤凰






加入时间: 2004/02/19
文章: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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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清华附中红卫兵小组诞生史实 (192 reads)      时间: 2004-5-26 周三, 上午2:24

作者:~浴火凤凰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清华附中红卫兵小组诞生史实


仲维光


早就想写文化革命红卫兵诞生那一段历史了。

因为第一个红卫兵小组就是在我高中所在的班上诞生的,因为这个小组的主
要成员甚至在初中时如骆小海(干部子弟)就和我同班,卜大华(军人子弟)则同级
不同班;还因为我一生中第一次过问政治问题。六六年四月,就成了这个"红卫
兵小组"主要反对者之一。而我那时竟然不知,自此就离开了理工科,走上了我
今天的道路。

然而,我终究一直没有动笔。其原因除了在大陆绝对得不到发表外,主要还
是自己内在的问题。我一直认为自己的理论基础和眼界还不足以驾驭那些资料。
我出自一个封闭的极权社会,无论在精神上还是知识上,从小就受到那个社会的
桎梏和扭曲,变化自己的价值体系和知识框架是一件旷日持久的事情。

三十年前,在大陆听到胡适先生说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觉得不可
思议。深入骨髓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告诉我,历史应该有其客观性,有自己发展的
规律,怎么会任人打扮?及长,思想开始了反叛後才在认识论的探究中看到,任
何观察都渗透着理论,没有纯粹客观的事物。

对共产党社会和红卫兵的看法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价值和方法的改变,如果
不改换一个角度来观察历史,不改换一种方法来研究事实,得到的永远是极权社
会指鹿为马、人性扭曲的图像。

关於文化革命中的红卫兵的看法目前仍然有人或对早期红卫兵、或对造反派
十分留恋,作者在本文中回忆与思考了以下问题:

一、红卫兵是如何产生的,"血统论"在其产生中起了哪些作用、它和极权
社会的关系是什么、红卫兵是否是维护一小部份人极权的产物。

二、共产党极权社会的党卫军——红卫兵,在文化革命中是如何起伏的;从
清华附中红卫兵产生扩展到红八月前後的红卫兵、东、西城纠察队,从红八月到
联动(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的历史过程。

三、造反派(红卫兵)和红卫兵的共同点在什么地方,他们的区别又是什么。
如何看待当代共产党极权主义(用封建专制一词来描述是不确切的)的政治和文
化,红卫兵和极权社会的关系是什么。


◆一、走向完全极权化的六十年代初期

一九六一年,我考入清华附中初中。那时,苦难时期还没有完全过去,我还
小,个子才一米三八,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政治,更不知道何为"阶级路线"。其
实,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阶级路线,考取大学和大学中的专业都有很严格的出
身标准。经历了五十年代的老师和校领导也已经"自觉"地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
胆大妄为的人,有独立思想的人基本上都从"表面"上消失。当然,实际上仍然
还存在一些不安分的人,不然的话怎么从初中二年级开始,我们学校自编的语文
课本上就开始有批判文章,批判巴人的人性论。从六三年起,学习九评苏共中央
公开信,做无产阶级接班人,反对修正主义和平演变越来越多地进入我们的日常
生活。

升入高中前学校又开始了对电影《北国江南》的讨论。我们那时的政治课,
及学校和班里的壁报都是这一内容。六五年学校的文艺宣传队还仿效大型历史音
乐舞蹈史诗《东方红》自编自演了《做共产主义接班人》,郑义(笔名,原名,郑
光召)当时是这一剧的主要执笔人之一。

从六二年起,随着经济形势的好转,政治空气越来越浓。毛泽东越来越多地
谈论阶级斗争。六二年夏天,在北戴河会议上,毛泽东发出了著名的号召,阶级
斗争,"我们从现在起,就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开大会讲、开党代会
讲、开全会讲、开一次会就讲一次。"继而开始了社教(社会主义教育)和四清运
动,全面深挖修正主义根子。阶级斗争及伴随而来的阶级路线使极权在各个领域
都向更深层蔓延,直到六六年所谓"触击人们灵魂的革命"。

敏感的知识份子在六四年"教改"出现时就已经感到又要大难临头。这一年
二月十三日,刚好是旧历春节,毛泽东在听取邓小平、陆定一、林枫、康生、彭
真等人对教育工作的情况介绍时明确地指出:

"现在课程就是多,害死人,使中学生、大学生天天处於紧张状态。……历
来状元没有出色的……现在这个办法,是摧残人才,摧残青年,我很不赞成读那
么多书,考试办法是对付敌人的办法,害死人,要终止。"

同年七月五日毛泽东与侄儿毛远新的谈话更是主要涉及教育革命和教育改
革。他说,"阶级斗争。是你们一门主课","阶级斗争都不知道,怎能算大学
毕业","教改的问题主要是教员问题,教员就那么多本事,离开讲稿什么也不
行"。该年十一月九日,高等教育部向全国转发了《毛主席与毛远新谈话纪要》
的文件,从根本上为教育革命注入了新的政治内容,规定了方向。


◆二、六三年——六五年的北京市中学四清

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所做的一切,其实和其它各国的
共产党有着很大的共性,很多现象也类似。因为,在极权社会中,掌握权力的人
总是一方面感到自己的权力还不够大,另一方面则感到受到威胁。这种感觉上至
毛泽东,下至那些在特权卵翼下跃跃欲出的干部子弟都存在。那时,毛泽东重新
强调阶级斗争,及同时开始的社教、四清运动,和伴随着阶级斗争而来的阶级路
线,无一例外地笼罩着北京的中学、大学。从六十年代初期,大学招生越来越"彻
底"地贯彻阶级路线。很多人,从出身上就被决定了绝对进不了大学门。一般出
身的人,则被大学的重重密级规定所限制,很多专业根本不会取他们。他们只能
报考师范或那些古老的、与国家发展关系重大的前沿理论技术无关的专业。我所
在的清华附中在六四年有一位被称为天才少年、名叫张明的学生,他刚刚十六岁,
功课极好,只因为父亲在台湾,而被拒之在大学门外。这一下子几乎使他神经崩
溃,他哭着喊着要到台湾找父亲。他成了学校教育我们的白专典型。我同班的一
位同学,章坚,学习成就优秀,只因为出身问题,就没有考上高中而在家待学。
这一打击改变了他的性格和一生的命运。六十年代,出身稍有问题的人,没有一
个人会能没有压力地生活。

阶级路线的贯彻虽然越来越左,但是还是难以满足那些干部子弟的胃口,他
们利用社会的政治形势,从小就要占据所有有利的位置。

伴随着大形势传来毛泽东与毛远新的谈话和给毛远新的信。"革命"接班人
问题,干部子弟的理想抱负问题,教育革命问题。明确地提了出来。通天的干部
子弟从六三年开始就在北京的一些中学中躁动,弄得山雨欲来风满楼。聪明一点
的北京市的某些中学大学的领导人为了在变化的政治环境中自保,已经学会了看
着某些干部子弟的颜色行事。六三年开始北京市的一些重点中学如四中、八中以
及六中等都开始了四清。这些学校的领导除了在贯彻毛主席的教育路线和干部教
师队伍的阶级路线上存在问题外,没有保护好干部子弟也是他们很重要的一条罪
状。因此,除了在这些学校的领导层中以阶级斗争为纲进行了激烈的清理、撤换
领导班子外,在学生中也展开了贯彻阶级路线,清理白专学生的运动。很多班级
的班干部即刻进行了撤换。事实上,在那时的班干部中已经基本上没有出身有问
题的学生,只有或出身一般而仍然不是红五类,或是老实的工农子弟。因为到了
六三年、六四年已经没有老师敢於用出身不好的学生作班上或学校的领导工作。
因为,只此一点就说明这位老师在政治上有问题。但是尽管如此,班干部还是要
再清理,要尽可能地都换成干部子弟。

在这场四清中,就我所知一些学生已经被内定为白专学生,大学不得录取。
例如四中的曹小平,乒乓球一级运动员,被内定为白专学生大学不得录取。他只
是由於有体育特长和学习好,清华大学想要他,而恰恰在六五年政治稍微有些松
动,所以很运气地被清华破例录取,但是,进的是密集最低的土建系。我还认识
一位与此有同样遭遇的八中的学生。

北大附中的宫小吉的"换取五分的秘密"就是在这种阶级斗争的形势下出现
的。宫小吉的文章也许讲了一些一般学生的投机取巧的作风,但是,最重要的是
他的这篇文章是在当时形势和毛泽东与毛远新谈话的影响下,来对旧教育系统的
进行清算,是为继续推行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在教育领域内实现完全意识形态化
的努力,是亦步亦趋在毛泽东的教育革命的大方向下。

六三年以後四清和教育革命的主导思想都是巩固政权,继续五十年代以来对
所谓资产阶级学术和文化教育的彻底清算。教育革命最重要的是培养"无产阶级
接班人",培养又红又专的工具。任何独立自由的思想,任何独立自由的探索,
不管它是西方的还是中国传统的,都要清算。如果说五十年代对道德和知识,对
传统和文化是灭顶的毁灭,那么六十年代则是力图要斩尽杀绝,用共产党自己的
话说是,"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上述这一切在北京市的中学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我所在的清华附中是
教育革命搞得"非常好"的学校。清华大学在蒋南翔的领导下从五十年代起就强
调培养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的红色工程师。五十年代进行了院校调整,利用反右
等运动对教师队伍进行思想和组织的清理。到六十年代初期,则更进一步进行了
教材和教学改革。除了更加强调对学生的思想教育以外,在教材和教学上的所谓
"少而精",实际上是使学生向工具性的方向发展,完全抽去了自然科学的认识
论内容。那时,我们升入高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参观"反右成果"展览,进行
思想教育。有意思的是,我高中的数学老师是原清华大学机械系的党总支部书记
吕森,因为五七年被打成右派所以下放到附中教书。这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老师,
课讲得言简意明、清楚之至。整个高中阶段每次课後我花在数学上的时间基本上
在十五分钟左右,而成绩却几乎没有掉下九十分,完全要归功於这位老师。但是,
就是这位"右派"老师,课上言必提,主席春节讲话如何如何。可见那时毛泽东
的政治思想在教育界所产生的影响。而主席春节讲话的中心意思就是如何培养无
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这位老师在八十年代复出後,再度出任过清华大学教
务处主任,据说思想还是很左。


◆三、走向文化大革命:六四年到六六年的清华附中

清华附中之所以没有搞四清是因为它隶属於清华大学而不是北京市教育局,
而清华大学自从蒋南翔掌权以来,一直以推行又红又专,抓紧学生的政治思想教
育、严格执行党的阶级路线著称。应该说清华大学已经够"左"了。

附中的所有校领导干部都是大学任命的,并且受大学领导,当然和大学是一
脉相承的。但是,虽然有大学这面挡风墙,清华附中的校长还是深切地感到从城
里中学吹来的这股以干部子弟为前导的,四清和阶级斗争之风。从六三年开始学
校已经严格地在学生干部和校干部,学生团员和党员的培养上执行阶级路线。除
了升高中时的政治审查外,在高二挑选预科班学生时,为了保证进预科班的学生
都能进清华大学,学校对学生家庭进行了外调。据一位老师说,清华附中是当时
中学中唯一一所有能力、并且真的做了对学生家庭情况进行外调的学校。

学校领导虽然也进行了积极的调整,出身地主的校长万邦儒不再做党支部书
记,但是,在风声鹤唳的政治形势下仍然非常紧张。

六四年,我进入高中的第一年,在高六三一班发生了娄琦熊刚打架事件。原
因是熊刚不满意那天负责卖饭娄琦所给的饭菜,出言不逊地骂了娄琦,因而争吵
起来。娄琦一怒之下首先打了熊刚一拳而导致双方扭打。动手打架,在当时的清
华附中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第二天在课间操时学校领导主任对事件的双方提
出了严厉的批评。这表明,此事在学校的日常生活中已经是够严重的了。然而,
在当天的晚自习课上,突然每班的扩音器又响起来,要大家晚自习後不要动,说
校长有重要讲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大家一下子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极其严重
的事情。但是,结果是校长以其偏袒熊刚的口气对娄琦再次进行了更为严厉的批
评。这种露骨的做法一下子引起了一般同学的哗然。第二天开始在食堂里就出现
了不满校领导做法的大字报。并且越来越多,大有不可收拾之势。

这件事之所以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是因为熊刚的父亲是驻古巴大使。在清
华附中也有一大群干部子弟,但是和四中和师大女附中等校的区别是,很少有刘
少奇、邓小平、彭真、贺龙、薄一波这种最高层的领导人的子弟,在清华附中有
的是一些部级领导人的子弟。这也造成了日後清华附中红卫兵的特点。因此,熊
刚在清华附中也就算是较高级别的干部子弟了。六四年,干部子弟问题已经越来
越突出地提了出来,清华附中的校长出身地主,其他领导也少有工农红五类出身。
当然不愿意由於不能有效地保护干部子弟而犯政治错误,产生政治动荡。

娄熊打架事件,学校领导最後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大家的不满压制下去,在第
一线的娄熊所在的高六三一班的平民子弟,在阶级斗争和阶级路线的压力下最後
都做了检查,因为不检查,真的有可能由此就被记上一笔,上不了大学,影响终
身。经过了五十年代,每一个中国人的家庭都在内心深处埋下了恐惧,噤若寒蝉,
小心翼翼地生活。中学生虽然年幼、胆大,却也少有人到胆大包天,敢自投罗网。

六四年发生的娄熊打架事件,和六六年在清华附中发生的红卫兵事件有一个
很大的不同,就是六四年是平民子弟和校领导的对抗,而到了六六年却发生了一
个反转,这个反转的原因其实都是因为阶级路线,因为干部子弟的特权欲。

大约在同时,曾经做过罗瑞卿秘书,後任公安部副部长的王仲方的儿子王铭
(即後来的红卫兵小组主要负责人),初中由四中毕业只考取到北京五中,但是,
他却通过关系转到了当时北京市中学录取分最高的清华附中。这种转学对平民子
弟来说犹如天方夜谭。然而,这位转到清华附中的王铭,由於散漫,在入团问题
上遇到了困难。团支部多次讨论没有通过他的入团申请。但是,他居然为此向团
中央写了一封告状信,说清华附中的领导不执行阶级路线。这立即吓得校领导马
上跑来安慰他,并责令班上的团支部发展他入团,入团後则立即就担任了支部组
织委员,继而又升任清华附中分团委委员。

虽然如此,如上所述,清华附中基本上是一个平民子弟为主的学校。由於他
强调德智体全面发展,因此,在清华附中,要想出人头地,只是一般的功课好是
不行的,还必须有突出的体育成绩或文艺特长。这对干部子弟无疑是设了一道难
以逾越的障碍,增加了这个学校的平民特色。像上面提到的熊刚虽然功课成绩很
好,但是由於是死用功而来,且无任何其它特长,所以仍然没有被分入预科班。
而清华附中高中的非预科班学生在学校基本上被视为二等学生。王铭虽然是预科
班的学生,但是,他缺乏体育文艺特长,功课又不足以好到拔尖,所以在清华附
中是默默无闻的。至於红卫兵最早的发起者骆小海和邝桃生(干部子弟)也是如此,
卜大华则功课平平,体育是清华附中中最不需要特长就能加入,最不受重视的航
海队成员。说到张承志,则不仅进不了预科班,而且要用课外时间补习数学,且
无任何体育文艺特长,是在清华附中感到个性受到很大压抑的一类学生。只有既
是干部子弟、功课好,而且体育又极其突出的关天池(原高六二四班,八百米北京
市中学冠军,数学竞赛二等奖,干部子弟,党员),才是清华附中出尽风头的学生。
现在官运亨通的统战部副部长刘延东则因为无干部子弟的跋扈气、听话肯干,风
头虽然不如前者但也是清华附中大名鼎鼎的学生。而出身不好的郑光召(郑义)则
由於体育文艺突出,竟然在清华附中独领风骚,无出其右者。这是他始终让干部
子弟视为肉中刺的原因之一。

干部子弟,却又不是很高级别的干部子弟,在清华附中的平民环境中受到了
一种无形的压力束缚。

六五年秋天,北大附中宫小吉的文章已经在中学中传闻。而这一年十一月十
日上海的《文汇报》发表了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随之,报
纸上开始了讨论。这时我同班的卜大华和邝桃生在课下也提出要用阶级斗争的观
点参与这场讨论。与此同时,受上述影响,一个晚自习後,骆小海在教室後面的
壁报上贴了一篇"造反精神万岁"的短文。

骆小海的这篇文章的意思和宫小吉的文章类似,是要造因循的老师和旧教育
制度的反,无产阶级要占领教育阵地。这篇文章当然在教室後面的壁报上引起了
一些讨论。并由此开始在卜大华、邝桃生和骆小海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圈子。那
时在我们班,预科六五一班,分团委委员班长是王东岩,干部子弟,团支部书记
杨荣杏(女)是工农子弟,都老实听话,是校领导的"红人"。而前述三人卜、骆、
邝,两人出身中层干部,一位是革命军人,从人的本性上是属於不安分,性格活
跃的人,应该说比某些校领导的红人有才气,但是,不幸的是他们走入的是卫道
之路。

那时,我从来不参加班上的任何活动。高中的课程对我来说只要上课认真听
半堂课就够了,我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打乒乓球上,每天除了课余的五个小时外,
甚至自习时间都是要么琢磨,闲谈体育,要么修理拍子。我不问也不懂政治,是
一个喜爱恶作剧的顽童。所以骆小海的文章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只
是觉得好像是恶作剧卖弄小聪明的文章,不过是想出点风头而已。绝对没有想到
这就是以後让毛泽东回信的影响全国的"无产阶级造反精神万岁"一文的前身。


◆四、红卫兵小组的形成

骆小海的小字报逐渐在班里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当然,秉校领导意思的人,
对这种自作聪明的"乱来"是不能苟同的。校领导也担心这种讨论产生动荡,带
来更多的麻烦。所以小心翼翼地限制它。而宫小吉和骆小海们的不满,当然首先
面对的就是学校和老师,以及受学校重用的学生。但是,我是班外的人,我的身
心都在体育代表队。那时我是校乒乓球队队长,前後两位管理乒乓球队的体育老
师都喜欢我,队友更戏称那位体育老师乔淑荣是我的姐姐。乒乓球室的钥匙很长
时间由我拿着。所以我必须早去,晚归。班里任何纷争,勾心斗角都没有我的事。
我除了玩,还是玩。

然而,在骆小海的小字报後,逐渐由《海瑞罢官》的讨论发展到批判"三家
村"的运动。学校的政治课,墙报都逐渐换上了这些"大批判"。伴随着社会政
治形势的变化,骆小海们也调子越来越高,上纲上线提高到无产阶级专政的高度
上了。他们在那个时候已经从部队内部的宣传中感知到了林彪对毛泽东思想的吹
捧,某些人并且已经骄傲地拥有了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因此,卜大华骆
小海和邝桃生等人的中心调子就是要高举毛泽东思想的大旗,一切都必须符合毛
泽东思想。批判"三家村"的中心任务就是无产阶级要占领史学阵地,教育阵地,
要占领一切知识阵地,要驱除一切资产阶级知识份子。要用无产阶级和毛泽东思
想占领一切知识和精神领域。比学校政治课和社会上一般的批判"三家村"的运
动,他们的调子要高得多,他们"高"就"高"在上纲上线上。他们明显的内心
冲动就是要看准风向,充当无产阶级专政的"刀锋",争姚文元式的风头!

到了六六年三月,他们的调子已经和学校领导的对"三家村"的批判明显地
区分出来,他们认为,学校领导是在假批判,真包庇。他们认为,"三家村"等
黑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三家村"的黑市场。而"三家村"的黑市场就是那些
资产阶级子弟,这些子弟和"三家村"产生强烈地共鸣,是"三家村"的社会基
础。自从六三年批判《北国江南》等电影以来的文化领域中的斗争,即在文化领
域中的革命——文化革命,最重要的是搞人的思想革命化,铲除一切资产阶级滋
生的土壤。而这土壤就是校领导包庇重用的出身非红五类的"白专"学生。

三月底、四月初,卜大华们斗争的矛头已经明显地指向了一般出身的学生,
而校领导之所以使他们不满也不过是"重用"一般出身的子弟,使这些知识分子
和平民子弟占了他们的位置,夺了他们的风头。其实所谓"重用"不过是没有把
这些平民子弟"打入底层",永世不得翻身。"天下是他们的天下,国家是他们
的国家",这就是成长起来的干部子弟的胸怀世界的抱负。後来,骆小海写的要
"血染太平洋,头断华盛顿"的伟大抱负在六五年前後就开始形成了。

我承认,干部子弟比一般平民子弟要成熟的早,他们早就有政治上的抱负了,
但是这种抱负是特权,是维护一小部份人的极权的"敏感"的抱负,是毛泽东、
林彪在六十年代初期所营造的特殊的政治气氛下激发出来的。干部子弟的抱负实
际上是对一般平民子弟抱负的压制和摧残。多年以後,清华附中红卫兵小组的某
些人仍然津津乐道所谓红卫兵初期对抗校领导的"独立"思想抱负,这种留恋作
为干部子弟也许有些"道理",但作为平民子弟,看不到其中的血和泪就可悲了。

在六十年代初期大的政治空气下,干部子弟占据了政治上的优势,对平民子
弟和出身不好的人形成了一种压力,所以天生就有奴颜媚骨的一般出身的人,在
他们面前自然直不起腰来,阿谀他们,跟着他们跑。那时,哪一个出身不好的人
没有原罪感呢!出身不好的人首先就要和自己的父母和家庭划清界限,深挖家庭
对自己带来的坏影响,不同出身的子弟在不同的起点上,本身就已经意味着老子
反动儿混蛋。在这种形势下,有些骨气和自尊的非红五类子弟能不积极跟着走就
不错了,而那些不甘寂寞,想跳出底层,当二等人的出身不好的人,干部子弟虽
然不把他们当人看待(至今仍然如此),但是也需要他们。这就是为什么在当年对
联辩论中有人跳上台,大义凛然地宣称自己的混蛋,有人举鞭打死自己的父母的
原因;这就是最初的红卫兵小组也有出身不好的人的原因。他们协助干部子弟取
缔黑市,当然能起到很多干部子弟起不到的作用。我不排除他们之中很多人心里
有"(对党的)真诚",但是这种真诚不正是意味着人的尊严,人对自己的权利的
意识和人格的丧失吗!

我所在的预六五一班,到了六六年三月底,四月初,要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
红旗,搞思想革命化,取缔资产阶级黑市的红卫兵小组已经成了雏型。这对所有
不跟着他们跑的平民子弟,甚至其他红五类子弟构成了相当大的压力。而由於他
们的目的就是要占领一切"资产阶级的阵地",凡不是他们当权的地方当然也就
是非无产阶级的。班干部和班里的团干部,是他们目标之一,校领导作为这些人
的後台,当然就成了他们的第一目标。然而,在这种对垒的形势下,校领导的红
人——班干部,却是无能的,他们只会跟着"党"走,而不会如红卫兵小组的那
种所谓"独立"的作战。於是,我们这些从不关心政治的人就逐渐走向了和红卫
兵小组对抗的第一线。

四月初,我们这些从不问政治的人感到了威胁和压力,因此,对这些干部子
弟产生了不满并自发地从情绪上发展到行动上的对抗。那时,我们班开始了一个
月的学工劳动,给清华大学焊电子计算机。离开了课堂,使所有的人都有了富裕
自由的时间。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小集团,整天进进出出地在一起。那时,有一
本《毛主席语录》是很神气的事情,而他们的首领就整天拿着这小红书,"装模
作样"地在一起学习,议论。对此,我想,也许不但外人,连他们自己都根本分
不清哪些是"做作",哪些是"真诚"。这正是"假作真来真亦假"。

余下的人自然也就在不断接触中逐渐紧密地联系起来。学工劳动中无法打乒
乓球,所以我就把打乒乓球的热情逐渐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对校领导,严格地
说我也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但是对这些要取缔黑市、要搞所谓思想革命化的人,
对这些蔑视我们的人,我却也本能地看不起,尤其是那几个出身不好,却奴颜媚
骨地跟着跑的人。为了对抗他们和保护自己,我们开始觉得必须收集这些要整肃
我们的人的不遵守学校和社会一般规范的材料。例如,他们公然无视学校的规章
制度,经常在熄灯铃响後,甚至直到半夜才回宿舍,而且居然男男女女不在教室,
跑到圆明园去交流思想。这在那时的我们看来的确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大约与此同时,我们班的这个以卜、骆、邝为首的小集团也扩展到其它班级,
当然首先就是高三的王铭等人,这或是由於他们的家庭地位高、消息灵通,或由
於和社会联系广,或更主要的是他们本来就是这个潮流中的人。王铭小学和初中
在育才学校和四中。他的同学都是干部子弟,很多是高干子弟。如在六十年代初
期开始到文化大革命中都非常活跃的孔丹、秦晓、王尚荣等人都是他的同学。再
後,这个红卫兵小组扩展到校外,六月八日,四中等校的干部子弟支援清华附中
的活动,当然都与他有关。故王铭一进入就起了很大的作用。而王铭的进入也导
致了我们和高六三一班郑光召、宋海泉和戴建中等人的联系,在四月底开始,我
们和郑光召等人也形成了一个小组,经常在一起摸索对方的动向,商量对策。那
时,我们一方面和他们在暗中对抗,另一方面也不断地写批判三家村"的文章,
以表明我们是紧跟党中央的大方向的。

四月十七日《解放军报》发表社论"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把无产阶级文
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清楚地记得这篇社论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奋,至今邝桃
生洋洋得意地在教室中一遍又一遍,一段有一段地朗读这篇社论的景象犹在眼前。
紧接着发表的林彪的"念念不忘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念念不忘突出无产阶
级政治,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念念不忘阶级斗争"把他们的情绪带到一个高
峰。此後到六月,他们仔细跟踪解放军报的每一篇社论和评论员的文章。而且几
乎每一篇文章都使他们雀跃,欢呼,兴奋不已,犹如已经壁垒分明。我们这几位
非团员,从来不过问政治的人,居然成了对抗这个小集团的主要运作人。到那时
为止,我们的思想并不复杂,对大的政治形势的背景毫无了解。只是凭着直觉,
和一些不甘挨整的平民意识。我们并不知道林彪的作用,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党内
斗争。所以,即使他们从一开始就把林彪在《毛泽东语录》上的题字,和林彪的
每一个指示作为大旗,仍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直到六月运动全面开始後,我
们才逐渐意识到,运动原来主要是中央的权力斗争。而在四月和五月,我们根本
没有想到林彪这些话和《解放军报》这些文章的意思是对我们不利的。

我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的是五月八日《解放军报》发表高炬的题为"向反党
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光明日报》发表何明"擦亮眼睛、辨别真伪"的文
章,在他们之中引起的另一次兴奋高潮。报纸的这些文章真是令这些有"独立"
思想的人奔忙不迭。那时,我们班里并不订这两份报纸,由於学校偏僻,弄到报
纸并非易事,但是他们总是及时地把报纸弄到教室中,得意洋洋地传阅。

十日《文汇报》推出姚文元的"评'三家村'——'燕山夜话札记'的反动
本质";十一日出版的《红旗》第十一期发表戚本禹的"评《前线》、《北京日
报》的资产阶级立场"。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更多的一些平民子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五月七日(即五七
指示)毛泽东在给林彪的信中说,

"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由於彭真没有正面回答毛泽东"吴晗是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这一问题,
而仍然把引导全国对吴晗的《海瑞罢官》进行"学术讨论"的二月提纲发到全国,
引起毛泽东极大愤怒。在三月七日到二十三日在政治局的党委扩大会议上,毛泽
东明确地提出,文、史、哲、法、经,要搞"文化大革命",要坚决批判,到底
有多少马列主义?我们要培养自己的年青的学术权威,不要怕青年人犯"王法"。

此後,在多次谈话中,他指责《二月提纲》混淆界限、颠倒是非,如果北京
视为和中宣部"再包庇坏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组'要
解散。"终於北京市委於五月十三日被彻底改组。十六日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通
过了正式的"文革"政策性文件。即"五一六通知"。在通知中,毛泽东亲笔写
道:

"一大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中央和中央各机关,各省、市、
自治区,都有这样一批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他们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
份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
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群反革命的修正主义份子,一旦时机成熟,他
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

"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

十七日康生的太太曹轶欧亲往北大,鼓励聂元梓等人造反,二十五日聂元梓
等人在北大贴出大字报。这一切在卜大华等人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在这种情况
下,始终"和党中央"亦步亦趋的以王铭、卜大华、骆小海、邝桃生为首的清华
附中的这一小组在一波又一波的五月风云中充分了解山雨欲来的形势,尤其是在
聂元梓的大字报(一般人六月一日後才知道)後,他们亢奋到了极点,终於五月二
十九日在圆明园成立了"红卫兵小组"。在讨论叫什么名字时,张承志说,"就
叫红卫兵吧。意思是做毛主席的红卫兵,同阶级敌人、反革命修正主义斗争到底!"
大家一致赞成。至今,张承志还以红卫兵的名字是他起的而自豪。然而,张承志
的这一解释千真万确地就是红卫兵的宗旨,它无论从任何正常的政治、社会伦理
角度都把"红卫兵"千秋万代地钉在人类的耻辱柱上。

他们能抢到在全国大革命的运动开始前三天行动,在那个信息封闭的社会,
他们究竟有多少"独立"性,我想是不言自明的。

六月一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当晚中央广播电台
向全国广播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我们一下子感到风向不对。然而,我们虽然
敏感地决定必须向校党委提意见才是当前的方向,并且在六月一日连夜贴出很多
向校党委开火的大字报,但是为时已晚。四月、五月的一切已经把我们推到了无
法翻身的"保皇派"的境地。事实上,由於我们是作为干部子弟的对立面出现的,
像在娄熊打架中那样,无论我们是什么观点,在六六年六月都肯定是失败。因为
那时中心的问题是阶级斗争、阶级路线,是无产阶级政治和无产阶级专政。况且,
那时,这些平民子弟既没有那种关心大政治的意识,也没有那种天下者我们的天
下的气魄(在共产党统治下他们也根本不可能有)。

从六月一日开始,我们这个团体中的人还是有自己的政治敏感,退到後面去
了。我们大量地书写鸡毛蒜皮地揭发校领导的大字报,例如卫生问题,浪费水电
问题,与周围农村农民关系问题,及对某些不良事件处理不利等等。而校领导和
他们重用的维持学校秩序的干部则再次被推到"保皇"第一线。学校的秩序那时
已经如江河日下。

六月二日红卫兵小组贴出了第一张和向修正主义党委开火的大字报,当然攻
击的重点是所谓掌握了权力、反对毛泽东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在教育界贯彻资产
阶级的阶级路线和教育路线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大字报中充分显示出他们不是
独立的,而是完全紧跟由毛泽东确立的,林彪、四人帮推波助澜的"政治形势",
维护最高权势。大字报中再次显示出干部子弟先天的对平民和对一般基层干部的
蔑视、和肆无忌惮地攻击。他们在这篇大字报中明确地写道:

"凡是违背毛泽东思想的,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打着什么旗号,不管他
有多么高的地位,统统都要砸得稀烂。"

与此同时高六三二班的王家强(干部子弟出身,团支部书记)和高六三班的一
些人也贴出了保卫校党委的大字报,大字报两边都形成了自发的签名。而我的朋
友和我没有在任何一边签名。从这一天开始,清华附中气氛大乱。然而,由於无
人能动校领导,校领导也无力控制局势,所以,学校呈现为混乱的对峙。

由於从北京市一开始推销酸牛奶就在我们学校食堂的一角每早销售,因此一
篇大字报愤怒地声讨我们这些人是"酸牛奶中泡出来的修字号接班人"。这句话
至今还是我们老同学见面时的笑谈。

六月八日,在学校西侧通往体育学院的路上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近百
位骑自行车由城里来支援清华附中红卫兵小组的干部子弟。其中主要是在前两年
四清中就已经闹得很凶的四中、八中的一些干部子弟。据说有前文说的孔丹、孔
栋兄弟,秦晓、王尚荣及薄一波的儿子薄熙成、薄熙勇兄弟等。清华附中的学生
和校领导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校领导怕出事关了西校门。校门外堆积了几百人,
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前两年刚刚切掉一个肺的副校长韩家鳌亲自冒着烈日到校门
外劝解外校同学回本校去,不要无组织地串联,以免发生意外。但是这哪里可能
有效。"十七级干部,我们家有好几个呢!"这是躜动人群中的一句有名的调侃
的名言,却真正代表了他们心底的声音。在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狂妄的干部
子弟心中什么时候把基层干部放在眼里呢!在群情激昂的人群中有人开始对校长
无礼,恐怕这是清华附中最早武斗,蹂躏干部老师的开始。这一下子激怒了那些
对校领导有深厚感情的学生。高六三二班的宣夏芳(女,工人出身),就是在这种
激昂的气氛中愤而自动站出的一位同学。她在愤怒之下以"宣战"为笔名写了一
篇大字报,并且公然面对这一群从来不把一般人看在眼里的喧嚣的干部子弟朗读。
宣战在文章中写道,"什么是红卫兵,是反动组织黑卫兵",你们"後面是靠不
住的冰山","我们要用鲜血保卫党支部,保卫党!"

虽然宣夏芳出身没有问题,却为此在其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被斗、被整肃,
并且遭到红卫兵们切齿的痛恨。而我们这几位从四月就和红卫兵小组分庭抗礼的
人,要比宣夏芳"狡猾",我们看到了大的政治形势,尽管无论怎么都改变不了
我们的政治位置,但是,我们不会愚蠢地冲到第一线去。

当晚,无法安定的清华附中从团中央开来了以中央团校校长刘晋为首工作组,
宣布接管学校的领导。为什么不是从教育部或教育局而是从团中央派来工作组,
是不是也和某些干部子弟通天有关,我至今不知。我听说是某些干部子弟到团中
央汇报,请来的工作组。那时团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的儿子,胡德华是我们学校高
一的学生。

工作组一进校就宣布支持红卫兵。正如某些红卫兵小组的人所承认的,那时,
组长刘晋要每天向胡启立汇报情况,胡启立则直接向刘少奇汇报。这一事实更加
说明清华附中红卫兵小组根本上是被豢养的。虽然如此,我还是在这里引一点遇
罗克几乎在同一时期的思想来和红卫兵小组对比一下,究竟什么是"独立"。

遇罗克在六六年一月二日的日记中写道,"完成一篇约三千字的评论:《从
马克思的一封信想到的》,借题批判今年来报刊上赫赫一时的姚文元的机械主义
观点。他反对吴晗的《海瑞》,认为历史上无所谓清官。"

二月六日日记中写道,"《人民公敌蒋介石》乃陈伯达所作。……但是陈亦
不可称为高明的理论家。其颂毛为"智勇双全"、"弥天大勇",足令人齿寒……
依陈的推理,毛岂不也成了"独裁者"了吗?人民的力量何在呢?当然,陈的这
个错误是最起码的。由陈来主持《红旗》,欲不教条,诚大难矣!"七日写道,
"我为什么要读逻辑著作呢?因为姚文元等人的文章之所以得出谬误的结论,其
逻辑错误必为原因之一,故读此以批判之。《谢瑶环》剧本文学性颇强,亦足具
艺术魅力,今以左倾教条主义诽谤之,以过火的政治论之,则几成大恶不赦矣!"

二月十三日《文汇报》以反面教材的形式发表了他批驳姚文元的文章"和机
械论者进行斗争的时候到了"他写道,"敢道他人之不敢道,敢言他人之不敢言,
定以使朋友们读了振奋,使认识我的人知道生活并没有把我逼垮,天下之大,谁
敢如我全盘否定姚文元呢?谁敢如我公开责备吴晗不进一步把海瑞写得更高大
呢?"

在其後的日记中,他继续写道,"共青团中央号召,对毛无限崇拜、无限信
仰。把真理当成宗教。任何理论都是有极限的,所谓无限是毫无道理的。"(五月
三日)"热情带有极大的盲目性……学校大哗,每个学生都仿效北大七同学,给领
导大刷大字报。所谓北大七人的大字报,也无非是骗局而已。"(六月四日)"更
可笑的是口号里有'誓死保卫毛主席',大家都喊,想过没有,是谁要害毛主席?
邓拓的舌剑吗?那还远不够资格呢!到底是谁,报纸上没有公布,谁也不知道,
但喊口号。'(七日)"……五四是出人才的时代,今天的所谓文化大革命是无法比
拟的。"(二十六日)

即使是在今天看来,遇罗克思想有着他的时代局限性,但是,那些有"抱负"
的干部子弟,红卫兵小组和他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和遇罗克相比,红卫兵小
组依附、寄生於极权社会的权势者的特点毕显无遗。

◆五、六六年红八月前的清华附中红卫兵

从六月九日起红卫兵成了清华附中的掌权者,思想革命化、取缔黑市之风也
就占领了清华附中的每一个角落。从六月九日开始到七月底工作组撤走这一段在
学校中主要进行的活动就是在工作组和红卫兵的领导下,对校领导和各班班主任
老师及班干部的揭发批判。全校性的活动就是对校长万邦儒和副校长等人的批判
大会。每天晚上,在教学楼前挑灯夜战,高音喇叭中声嘶力竭的哭诉和声讨在圆
明园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当然"坐飞机"、揪头发之类是群众运动中"不可避免"
的"合理"现象。而在批斗会之外的劳动改造也是不可避免的。

对干部老师,对出身不好的同学,甚至对曾经占据了他们的位置的出身好的
同学也展开了整肃。就我所知,在一些班级,最开始挨整的是那些曾经占据了他
们的位置的出身好的同学。例如我们班,挨整最厉害的是杨荣杏、田小庄(革命干
部、烈士子弟)和王东岩。高六三二班则是由高六三一班的红卫兵小组的张明主持
对王家强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批判。我清楚地记得,我们教室隔壁的高六三二班
在张明主持下的多次批斗会。教室门开着,很多外班级的人也在旁听,里外挤得
水泄不通。批斗会上不仅拳脚相加,而且张明居然卑鄙地说,王家强的父亲出外
革命,为什么会生下王家强?他是他母亲和他爷爷生的。这对我们那些孩童是一
个极大的震动。我现在能想像这对那时十几岁的王家强的心理会摧残到什么程度。
说身心备受摧残,真是一点都不过分。张明为什么这么积极地跨班批斗出身好的
王家强,据说他们以前有积怨。批斗会对出身稍差一些人的整肃最积极的倒是红
卫兵小组中被我们称为"跟屁"的那些出身有问题的人。

在这一阶段,已经开始给老师和干部剃阴阳头。自八十年代来曾经主演过多
部电影的女演员霍秀儿,那时是初一的学生,也被剃头批斗和殴打。各班都开始
了批斗老师和同学。高六三一班的班主任丁文惠和高六三二班的班主任童常贞都
受到了残酷的批斗,并且被剃了头。他们和校长等领导一样每天进校门,批斗会
前都要自称,"我是×狗,我老老实实认罪。"而无论是什么批斗会,深挖根源
的第一步就是出身是什么。时至今日居然有人说初期红卫兵没有血统论,真是不
知是从何说起的。某些红卫兵小组的人说,红卫兵初期是贯彻党的政策的,言外
之意,党的政策是好的,这是一支好红卫兵,没有参与迫害及其它那些文化革命
中耸人听闻的罪行。这若不是留恋那时的时日,就是下意识地认为平民们那样的
生活就够了!这种看法仍然含有当年那种对平民们,对出身不好的人的人格的蔑
视!

大约与六月九日工作组进驻清华附中的同时,各个中学和大学也都进驻了工
作组,一般的生活秩序完全被文化大革命打乱了。从六月初,红卫兵开始掌权之
时,阶级路线进入了全面的极左时期,血统论开始越来越表面化。没有血统论根
本就不会有红卫兵!!这句话一针见血。没有六十年代初期的阶级斗争论,无产
阶级专政论,没有那时的文化革命和教育革命,没有阶级路线和掌权"指点江山"
的抱负,哪里会有红卫兵的冲动。

从六月九日起,郑光召等出身不好的人就成了狗崽子,"郑狗光召不老实,
就叫他灭亡",就是从六月九日後喊出的。至今在我的朋友中见面互称和自称,
"郑狗"、"戴狗(建中)","赵狗((伯彦)"、"刘狗(喜鸿)",就是那个时候
在各班的批斗会上,和大字报中留下来的充满血泪的戏称。

从六月九日开始,直到八月底开始串联,学校活动散漫为止,出身不好的人
所作的事情就是检查自己和互相揭发。

我所在的预六五班,红卫兵小组的干部子弟几乎都成了校一级的"领导",
班里的很多事情就交到了一些出身并不很好的但是跟他们跑的人的手里,当然像
李德庆那样虽然坚决地和他们一起造了反,但是由於不会阿谀,六月九日後就身
不由己地逐渐出了局。我清楚地记得六月中旬的一天,发游泳证时,那位自己出
身就有问题的李姓女同学站在教室中的叫嚣,"他妈的,那些资产阶级狗崽子,
你们听着,你们没有游泳的权利,只有老老实实留在教室检查自己,改造自己!
我们进行了审查,我没有念到名字的,就没有游泳证。"没有领到游泳证的其实
还包括个别出身好的前班干部。

郑光召在工作组进校後一周左右画了一副毛泽东画像歌颂毛泽东像红太阳,
但是,这马上成了他的一条罪状,"资产阶级狗崽子怀着阶级仇恨,丑化伟大领
袖,居然把伟大领袖的脸画得通红,并且有很多处不像。"

事实上,到此为止对所谓旧文化、资产阶级文化的"学术"批判已经取得了
彻底的胜利,七月底後走向社会的破四旧、抄家、打人、焚毁图书、拆毁古迹,
都是从红卫兵小组的这种初期功绩的基础上发展下去的。利用毛泽东的阶级斗争
和阶级路线思想起家的干部子弟,捍卫极权社会江山,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的
早期红卫兵小组当然难逃其咎。

七月二十七日毛泽东突然出现在人大会堂,第一次正式接见了红卫兵。清华
附中红卫兵的首领立即感到了这一现象的政治意义,在第二天就连续贴出一论、
二论和三论无产阶级造反精神万岁三篇文章,并通过刘少奇的女儿刘涛转交给刘
少奇和毛泽东。(这是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通过江青转交给毛泽东的。当然,
可能两个渠道都走了)三论"造反精神"是共产党思想和文风极其典型的产物,集
中地代表了十年浩劫中的那种无知、狂妄,对人性及其文明的蔑视。就这种意义
上说,骆小海和清华附中的红卫兵小组的成员不愧为共产党文化在十七年中精心
培养出的一代,不愧为极权的共产党人的後代。当然也可以说,是在多元社会中
产生的第一代共产党人必然蜕化的结果。在大字报中有这样的语句:"革命就是
造反,毛泽东思想的灵魂就是造反。我们说,要在'用'字上狠下功夫,就是说,
主要在'造反'二字上下功夫……修正主义统治学校十七年了,现在不反,更待
何时?"

"你们说我们'狂妄',我们就是要'狂妄'。你们说我们'粗暴',我们
就是要'粗暴'""我们就是要把你们打翻在地上,再踏上一只脚!"

共产党大批判语言到六六年中期的这一跳跃,扯掉了任何伪装词句,任何温
文尔雅的面纱,就连支持他们的工作组也感到有些过份。这就是清华附中红卫兵
曾经有过的和工作组的所谓"矛盾"。然而,清华附中红卫兵像以往一样成竹在
胸。

果然,毛泽东七月三十一日给他们写了回信。八月一日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
召开,毛泽东又特邀了部份高等学校代表列席会。八月三日,一位中央领导把清
华附中红卫兵首领召到钓鱼台,给他们看了一些中央文件。八月初,江青还在天
桥剧场开的一次红卫兵大会上突然秘密召见过卜大华等少数几位红卫兵头目。这
一下子把这一毒焰燃向了全国。破四旧、抄家、血统论犹如天方夜谭魔瓶中放出
来的巨魔一下子席卷了全国。十八日,毛泽东在天安门第一次检阅了红卫兵,全
国沸腾了。清华附中红卫兵当然要站在第一线,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天。整个社会
和学校里打人的最高潮就是在这一时期前後产生的。七月二十九日,北京航空学
院附中红卫兵帖出的对联"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在这一时期已经
走向舞台中央。这里必须要说的是清华附中的打人是在工作组进校前後,作为群
众运动中的所谓"过火现象"出现的,在工作组撤离後到八月十八日之间形成高
潮,是全国的先导。

无产阶级的"子弟"有了最大的权势毛泽东撑腰,当然要把一切非他们意的
"子弟",思想、行为都打翻在地。"无产阶级的阶级路线万岁"是继三论之後,
红卫兵小组一篇最重要的大字报。不是他们"经不住社会浪潮冲击,而写下'无
产阶级的阶级路线万岁'文章",而是多年来在他们血液中奔腾的思想终於可以
肆无忌惮地脱颖而出了。出自熊刚之手的此文,一下子飞向全国。这也是清华附
中红卫兵可数的在社会上产生的几次重大影响之一。

历来造反都是对统治者的反叛,但是,在极权社会中是非是颠倒的。在中国,
在文化革命中,乃至现今(如我曾经谈到过的王蒙、张承志现象),依靠权势,居
然是造反,居然有人今天还认为运动初期的红卫兵提倡的是"独立"思想!

在此,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七月下旬之後在清华大学也进行过的关於对联
"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辩论中,清华附中的红卫兵完全是站在
拥护的立场上的。由於对联在清华大学遇到的阻力,并且有大字报矛头指向了刘
少奇等人,大学的干部子弟希望中学的干部子弟能给予支持,曾经所谓"反"工
作组的清华附中红卫兵也感到事态严重,八月初,北京市几个主要中学的红卫兵
齐集在清华附中,然後在清华附中红卫兵的带领下,大队人马杀向清华大学,把
所有的狗崽子们的大字报都撕掉。这在当时也是影响非常大的事件。那天黑压压
的自行车队集中在清华附中的大操场上,一色退色军装,手提宽宽的军用铜头皮
带,浩浩荡荡杀向大学。这是六月八日事件的重演,也是其後联动的先声。

打人事件几乎是与红卫兵的得势孪生而来的。六月八日大批城里中学的干部
子弟齐集在清华附中门外之时,对出来劝阻的副校长韩家鳌就已经有暗中拳脚。
从九日工作组进校红卫兵掌权开始,各路暗中的"太平"拳脚,走向桌面。在清
华园各处,只要有"黑帮"(即有问题的干部或老师)人物出现,总是伴随着拳脚。
我的一位朋友就曾经在群众围攻现任广播事业局长艾知生(那时清华大学的党委
宣传部部长)时,从身後给了他一脚。六月十六日《人民日报》发表"放手发动群
众,彻底打倒反革命黑帮"的社论後,斗争行为一下子升级,十八日北大师生设
"斗鬼台"、"斩妖台",把陆平等六十多个"黑帮"戴高帽批斗。

拳打脚踢,游街示众,从六月中旬後越来越普遍。到三论发表的七月下旬,
清华附中鞭打学校干部、老师和出身不好的同学到达了高潮。且不说,万邦儒和
韩家鳌等校领导每天要在纠察队(队长就是张承志)的皮鞭下(一点也不夸张),在
炎热的太阳下劳动,而且动辄就会受到人身侮辱、耳光及鞭打。但就学生来说,
每班的出身不好的反动学生已经有近百人,其中在运动前就对立的很厉害的某些
班级,出身不好的人一下子掉下了地狱。如高六三一、六三二班的郑光召、赵伯
彦、梁强、刘喜鸿、戴建中、徐经熊等人,以及出身好的校领导红人王家强和张
蕴环(女,工人出身)都被打成反动学生,张蕴环甚至被剃了阴阳头。他们除了必
须每天写检查参加劳改外,都不断地遭受毒打。其中郑光召被打得肾出血,赵伯
彦只因为在挨打过程中不叫唤,就被加倍鞭打。上述几个人都在烈日下被打得血
肉模糊。戴建中的检查在将近五十米的楼道中对面贴满,地方不够又转到楼上,
"浪费"了几百张纸,还是不能过关。高三的女生郭兰蕙,高一的女生杨爱伦出
身一般,被批判有资产阶级生活作风,不堪侮辱,前者服敌敌畏自杀,送到医院
没有得到及时抢救身死,後者神经恍惚,在撞火车时虽有幸被人救下,但是撞掉
了几只手指头,成为残废。

在此前後,我高一的班主任老师,物理老师刘树华因为不堪批斗而从锅炉房
的大烟筒上跳下自杀。我当时的班主任老师,六四年高中毕业留校的高惠英老师
(女,校共青团团委书记)被皮带的铜头打瞎了一只眼睛。在初六四一班(初二)的
批斗会上,学生们排队,每人都要用皮带抽打副校长韩家鳌几下,以表示自己革
命,无人敢於拒绝下手。至於被铜头皮带打得浑身是血的则不仅有校长万邦儒等
校级领导,还有一般教师和同学等至少几十人以上。

这些都是清华附中红卫兵在八月初书写"无产阶级路线万岁"前後,在八月
二十日左右书写所谓"十点估计"前发生的事情。清华附中红卫兵小组的人至今
说清华附中红卫兵和社会上别的红卫兵不一样是说不过去的。他们之中甚至有人
不无鄙夷地说,"一下子几百万、几千万的组织,都叫红卫兵。大部份的组织根
本就没基础,没思想,只要叫'红卫兵',对毛崇拜、造反就成"。我想这正是
区别,清华附中红卫兵更自觉,更有思想基础地奠定了红八月应有的一切。但是,
这绝不说明他们和其後一涌而起的红卫兵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我前面曾经提到骆小海在工作组在时的某次大会上,得意洋洋地铿锵地朗读
他的声讨美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的檄文,红卫兵要"血染太平洋、头断华盛顿"
"把毛泽东思想的大旗插遍全球",我们旧日的同学至今还经常在一起戏谑,"我
们就是要抡大棒,显神通,把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教育制度砸个稀扒烂。"这些
杀气腾腾、充满血腥气的语句,确实只有清华附中这些有才气的红卫兵小组的人
才能体会和从无产阶级专政的真蕴升华出来。

从八月上寻开始,清华附中这些有"独立思想"的红卫兵"开创"的阶级路
线血统论问题、彻底无产阶级革命化问题在社会上越演越烈,六六年八月像八九
年六四一样是中国历史上,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最疯狂的毁灭时期。叫它红八月,
是准确的,它充满了血腥。这个红八月当然不是清华附中红卫兵小组以及其它干
部子弟所主导的,它是毛泽东和共产党多年导演的发展结果。起源於清华附中的
红卫兵不过是和希特勒的党卫军一样,是这种政权和专政,是统治者的工具而已。
其区别只是在於其意识形态虽然都是基於血统、但是党卫军是民族血统,而红卫
兵则是一个掌权的小群体的血统而已。

千年纵过,德国的罪孽难逃,千年纵过,红卫兵的罪孽又怎能轻轻抹过!

红卫兵和党卫军最大、最重要的共同的特点是,红卫兵和党卫军一样都是和
近代西方民主自由的文明同时产生的当代极权主义产物!红卫兵不是中国文化的
产物,是中国"西化"的结果!所以它能影响到其後西方的六八学运并产生西方
的红卫兵!

在这一切过了高潮之後,即在红八月的下旬,所谓十六条公布(八月八日公布)
几近半个月後,清华附中红卫兵,人该打的打了,该专政的也专政了,於是演起
了他们父辈——中共历来在运动中所使用的手法,写了一篇"清华附中红卫兵对
当前形势的十点估计"。这篇估计当然不会超脱党八股,它首先充分肯定了那时
的大好形势,然後就是对大好形势後的问题,如不合"政策"的打、砸、抢等所
谓过份行为提出了批评。所谓它引起了首都市民的欢迎,是确实的。在那个肆无
忌惮、草菅人命的时候,无论是谁出来说一句"打得好!但别打了",都会受到
热烈的欢迎的,即使他就是打人的发起者。共产党每次的落实政策不也都是受到
人们的欢迎吗!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这难道不正是生活在极权社会下的人的
悲剧吗!

骆小海在六七年不得意时,曾经在一首词中得意地写了一句"十点估计羞可
汗"。其实骆小海不过是重复了"十六条",甚至可以说共产党历来政策的内容
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呢?!这不过是在专制的恐怖下平民们已经不敢有任何声
音发出的悲惨境遇中的一声廉价的减缓声而已。

八一八毛泽东检阅红卫兵,并且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了卜大华以及师大附中
宋彬彬等红卫兵。这些照片使得他们兴奋激动,并且也把他们的名声带到了高峰。
但是,接下来是大串联,红卫兵要输出革命到全国,学校里就难以进行有效的管
理了。怎么办?於是,他们决定提前把这些非红五类子弟送到农村去劳动改造。
八月底後,清华附中的非红五类子弟都被送到房山县的窦店去劳动。而他们自己
则到全国各地串联去了。

卜大华们到什么地方都受到省一级的领导的优待招待,如到武汉就受到王任
重的接见。八一八之後,卜大华们把北京破"四旧"的火,对"资产阶级"仇恨
的风播向了全国。然而,也就是从八月以後党内斗争越演越烈,终於这场火烧到
了这群干部子弟的父兄。他们对毛泽东的权力过程的威胁,毛泽东开始再次需要
利用平民们来收拾这些不服气、分享他的权力的人了。到卜大华十一月从外地回
来,形势已经完全变了。这就是在血腥的红八月之後,用某些红卫兵小组的人的
话说,平民们"直到十月以後他们才有革命的权利。"


◆六、比红卫兵还可悲的造反派:

极权社会中的造反派和红卫兵是不可分割的两面

鲁迅先生说,中国历来只有两种不同的时期,想做奴隶而得,和想做奴隶而
不得。而在统治者内部,专政的"特权"除了必定会引起一些人的维护和争夺以
外,它在猜忌中还必然圈子越来越小。

十月,为了巩固自己个人的权力,毛泽东发起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运动。
终於平民们也被专政者派上了用场。现在必须说的是,那时的平民们,即所谓造
反派们在价值上并没有人的意识的觉醒,在思想方法上和干部子弟们其实都是一
样的——"教条马克思主义"。

造反派的文化及其心理,完全是极权主义的。造反派们十月後的雀跃,是令
人泪下的。终於想做奴隶而得了!终於让"毛主席和党"看到了他们的忠心了!
所以,他们终於能和红卫兵——干部子弟一样,为了捍卫一个人(毛泽东)的专制,
为了保住自己的平和的奴隶地位,而热血满腔,充满勇气了!如果人们真的心平
气和地想,造反派其实比红卫兵还可悲!还低劣!人家捍卫的是父兄们所占据的
特权、专政,而造反派们却是充满豪情地为了想做奴隶而得!

红卫兵的理论思想基础是阶级斗争、阶级路线、无产阶级专政,而造反派们
的理论基础是毛泽东的"党内有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走资派还
在走",文化革命"七八年就要搞一次"。造反派们真诚信奉毛泽东的不断革命
论,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学说,马克思的巴黎公社原则,共产主义的理想。造反派
们不仅真诚地拥护极权的"社会主义",拥护共产党,热爱伟大领袖,而且仍然
在真诚地改造自己的人性。

上述一切也是我自己的写照。很多当年的造反派一方面对干部子弟红卫兵全
面地否定,一方面却对自己全面地肯定。某些"两种文化革命论"底下隐藏着的
就是自己的一贯正确。被权力所奴役的人和维护权力而不得的人当然冲动是不一
样的,并且在前者潜在的就有追求平等的因素,这就是在其後将近三十年的发展
中,平民子弟更多地走向追求人权,追求民主平等道路的原因。但是,尽管如此,
当年对平等和权利的认识,所要的"平等权利"究竟是什么,"自觉"追求的并
不是现今的人权,因此,是必须要认真反省的。

十月後,我们成立了自己的造反派组织,有权利和那些跋扈的干部子弟进行
表面的派仗了。这种权利对干部子弟当然是不能容忍的,对平民子弟则是宝贵的,
一定要维护的。这里必须说的是,十月最早及其後的造反派组织的头头,绝大多
数都是文化革命初期受压制的红五类子弟,而郑光召们,即使他们自己没有失去
文化革命开始前的站在对立的第一线的勇气,本派组织的其他人也不可能让他们
站在第一线。从各方面考虑,直到大家离开学校下乡为止,这些"狗崽子们"都
心有余悸地站在运动的第二线、第三线。尽管如此,平民子弟们还是真诚地感谢
毛泽东,并且真的认为这种权利是中央文革小组给的,所以对中央文革小组有很
深的感情。毛泽东和中央文革也非常聪明地利用这些平民造反派与那些不肯把权
力让给他们的老干部们对抗。

当时,清华大学四一四派的周泉婴,写过一篇"四一四思潮必胜",说造反
派们从根本上是被"无产阶级"利用的对象,在被利用划过几桨後,时机一到,
就会被打落到水中。这话说来残酷,造反派们都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上共产
党的确想如此。当然,後来的历史并非是如周泉婴说的那样,因为,其後的几十
年发展历史竟然是共产党再也没有能力,或者再也寻找不到那个再把这些人打落
到水中的时机了。七五年的反击右倾翻案风也罢,改革开放也罢,都仍然是不得
不用这些人来划船,共产党只有利用"宽松"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统治,再也没
有能力像六十年代以前那样大搞阶级斗争、大讲阶级路线了。到八九年,共产党
不但没有了把这些人打翻到船下的力量,而且只有射杀下去一批人才能保证船的
继续航行。而且有讽刺性的是那位周泉婴的四一四同志——万润

作者:~浴火凤凰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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