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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易大旗:《血路——1989》(一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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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易大旗:《血路——1989》(一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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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易大旗:《血路——1989》(一至四) (696 reads)      时间: 2004-4-27 周二, 上午12:57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北京没有春天。

干冷干冷的冬季,干热干热的夏季,再搭配一个天高云淡、寥廓无比的季节—令人怀恋的秋天。

应是春天的日子了。这座城市阴沈著,依然冷峭。塞外的风越过长城,挟著黄土的粉末,把天空染成像这个民族一样的肤色。没有春雨,间或有些晦暗的云,像一床旧棉絮捂著国都,空气被榨干了,欲哭无泪。

这个季节很多事。近几十年左右历史走向的大事件通常都选择这个时分。

北京的心脏博大而宏伟。凝固著帝王气象的古建筑沿南北中轴线一字排开,嵯峨肃穆的宫殿并不因逾代隔世而稍减威严,檐脊的瑞兽昂扬著中华上国之古风,教人讶嗟往昔之盛朝气象和举世无匹的国力。而东西两侧却是共和景象,人民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巍然相对,象征著一个时代。这种皇朝与共和的奇异混合,在居东西南北之中的毛主席纪念堂有最强烈而集中的体现,一如躺往里面那位冰冻的长眠者,人们迄今无从概括其真实形像。是旧世界的埋葬者?是开国皇帝?是农民知识分子?是暴君?是中国式社会主义的一代宗主?是孤独的、不为同代者所理解的空想家?抑或是一个不惜将整个民族的命运作社会实验的理想迷狂?

只有一点很清楚,他改变了中国的历史。
他是巨人,他周围的支持者及反对者都是侏儒。

他死了。这个时代并不因此结束。他化为石像和图腾,祭坛之下,一切的梦想与痛苦,迷惑与挣扎都在漫长地延续。

这群风格矛盾的庞大建筑物围拢著一个空间,这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天安门广场。这座舞台只有上演震撼全世界的历史事件才配得起它的壮阔魁宏。事实上,已经不只一次地演出过了。这些划时代的大事件足以改变人类的思维定式和国际的政治型态,却偏偏未能改变中国人的命运,哪怕一分一毫。

这是一个谜。曾有无数人充当过大时代的见证,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天安门广场西南,有一排高层公寓,其中有一间临街的房子,可以远眺广场。那是我的家。

现在我已失去了这个家。

我和千百万试图缔造历史的同胞一样,身历了惊天动地的五十日,终于遭到最惨痛的失败。

89民运改变了世界,传递火种的前驱却倒在血泊之中。

这是中国人最辉煌的记录,亦系最耻辱的一页。

一、

6月3日凌晨。

北京人在床上,学生在帐篷里。营地的旗帜呼拉拉卷著广场上的风。

戒严以来持续的忧愤、焦虑、警觉已徐徐松弛成酣梦。人民的血肉长城令几十万大军始终无法开入首都,连日来盘旋于广场上空的军用直升飞机遁去无踪。报载:围城部队已后撤10-20公里,并安营扎寨,一时再无异动。

北京人获得了极大的心理满足感。和平正义与枪杆子对峙的气壮山河的史诗场面,令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力量。中国的民气从来没这样昂扬过。

假如执政者收敛其雷霆天威,承认这次全民运动的爱国民主性质,并与之共商改革大业,这磅礴大潮所转化的能量,将使中国进入一个最朝气蓬勃的新纪元。

确实有这样一个孤独的声音在广场回荡过,然那张眼泪纵横的脸上刻著的却是「绝望」二字。没有人真正悟透,一帮八十多岁的老人尚且不能容忍一个七十多岁的同僚不和谐的声音,又怎能容忍广场上数十万条年轾的喉咙发出的激昂呐喊?

然而,青春的血潮和青春的思维咸认为,人海旗林的隆隆声威足以压倒一切远虑近忧。

进入6月,大气中不祥的气息确实在减褪。戒严部队指挥部的全部威慑力只剩下水准类乎军营墙报一般低劣的宣传战。甚至最权威的《人民日报》也一直顽强地发表隐晦地支持学生的文章,并和中央电视台、《中国青年报》等结成神圣同盟,和死硬派的《解放军报》、《北京日报》、北京电视台列阵对垒,大唱反调。

局势是如此混沌,京城上空尽管战云积聚,广场上十数万年轻的革命圣徒,衷心祈盼著圣灵般的奇迹——几千年的专制阴魂会被一张「非暴力」的符镇住,颤巍巍地匍匐在洁白的民主女神像脚下。

二、

凌晨2时半

一个惊惶的声音穿街而过——「市民快出来!大兵进城啦!」

我隔窗眺望时,那声音已远去。惨黄的碘钨灯映照著空荡荡的前门大街,绝无军队踪影。要进入广场,这里是西南方向唯一的信道。

自5月下旬,广场频频「告急」,市民闻风而动,巳经有了「狼来了」的心理疲态。我伫立好久,广场上并未传出异常声浪,学生广播站也无示警。

我钻回被窝,毕竟睡不著了。

凌晨3时许,电话铃响,友人从南池子附近打来:「鬼子进村啦!」

我骑车至东长安街。一幕「全民截兵」的壮剧已近尾声。宽阔的路面布满市民伧促设置的路障,臂挽臂的血肉人墙更是重重叠叠。此处距广场仅一箭之遥,夜半突袭的军队竟无法逾越这最后的两百米。望去几千军人已被群众分割包围,沮丧地退到人行道树下,在浓黑的阴影里沉重地喘息。谁也未见过堂堂人民解放军是这般扮相的 ,这些军兵们都没穿军装,白衬衫、花格子衫、圆领衫,五花八门,显见得是一次精心伪装的偷袭。他们看去都是徒手。只拎一包压缩饼干之类的物品。其后才知并非如此简单。士兵们一概缠两条军皮带,拉扯□缠的混乱之中,地面遗落磨尖的铁条、匕首、钢筋、尼龙绳索、甚至还有菜刀等物证。我眼见有市民拾起送还军人,有的接收有的则拒绝。随后,队形凌乱的军人开始后撤。

那些非军事装备,于我迄今是个谜。人民解放军要用这类江湖帮会般的器械去收拾学生?抑或突进广场后丢弃于地以栽赃人民?

无论如何,戒严部队一改青天白日下列队进城的方式,而对和平的学生市民采取夜半伪装的偷袭,这是要写进军事史的。

更何况,它竟然失败了。

「军队行动时间、方式、著装均属军务,任何人不得干预。」
——戒严部队指挥部紧急通告

请注意,这不是事前警告,而是事败后羞恼交加的通告。

当其时,我曾有过闪念:凭这六、七千便装军人,就算使出那些黑帮式的器械,能否剿平和肃清天安门广场为数众多的学生,实属疑问。更不用说,黑夜便装行动更易令场面混乱和失去控制。

事件的真相很快昭然。

三、

東路已穩,我騎車向西,不多遠就到了六部口。眼前展現的是官方丟盡顔面的一幕。此刻發生的事情,是官方指爲「反革命暴亂」見報率最高的「證據」,恰巧,事件的過程我盡收眼底。

一輛挂著民用牌照的廿四座旅遊中巴,剛駛過北京音樂廳就被學生截停。車內約有十條漢子,平民化裝束掩蓋不住軍人的精悍之氣。學生請他們說明身分和出示證件就放行。軍人先是支吾而後沈默。市民旋即包圍此車。一支外國電視採訪組聞風而至,攝像燈光之下,學生從窗口鑽進車內,其發現令人震栗。車內堆滿的麻包和紙箱裝的是奇型怪狀的兇器──一端尖利一端帶彎鈎的鐵筆﹑短匕﹑套著軟塑膠管的薄鋼片圈。有識者說﹕此圈套在人脖子上─擰,廿秒鐘內就要窒息。學生在車頂展示這些物證,激起群衆一陣陣怒吼。車內軍人神情緊張,似有更重大的隱密而默不作聲。直至天色初亮時,學生又在麻包裏發現一批自動步槍﹑機槍和大量彈藥。還有兩個可隨時更換的掩人耳目的民用車牌。

原來這次大行動是部隊從東突襲,武器從西路偷運。而這時官方所謂「反革命暴亂」的定性詞尚未構思出來。

「早上7時左右,在六部口,有的歹徒鑽進披圍困的軍車內,搶奪裝有子彈的機槍。」──北京市長陳希同《關於制止動亂和平息反革命暴亂的情況報告》

這些「歹徒」正是學生。他們與車前座那位軍官模樣的人交涉,然後將三枝自動步槍和一挺機槍遞到車頂架起來示衆。車內軍人沒有作出任何行動阻止。

群衆譁然,激憤地彭彭拍打車廂。但整個場面都在學生糾察隊的控制之中,沒有一枝槍一粒子彈被「搶奪」或挪動到這輛旅遊車範圍之外。自始至終,唯一的「暴力」插曲是一個小夥子探頭和車前座的軍官理論(或是怒駡,我聽不見),說著說著倏地抽了軍官一記耳光,即刻被群衆拉開並規勸一番。車內軍人要解手,均由學生手拉手護送到音樂廳公厠。這對「人民子弟兵」的名號固然是深刻的諷剌,然誰能料到那些年輕的東郭先生將在一晝夜之間得到怎樣的回報﹖

上午近10時,初夏的陽光掙脫霧靄和工業廢氣的籠罩,灑落這座自「八國聯軍」以來從未領略過炮火硝煙的古城。很奇怪,當日有人向天安門城樓毛的畫像撒上汙糟顔料,頃刻間滿城狂風大作,飛砂走石,而6月3日這一天,天象毫無警兆,北京城晴朗得沒有道理。

這時,昨夜發生在復興門的命案已經風傳。一輛武警軍車超速,輾死二人,重傷一人。官方傳媒發話,那是中央電視臺借用了的一個軍車。如果相信此說,在場群衆發現車內警服﹑警棍﹑刃子,也可解釋爲拍戲的道具吧。這類偶然性的事情發生在最不應該發生的時刻,其後果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面對官方劍拔弩張的架勢,學生再次訴諸社會的公義良心,堅執「和平﹑非暴力」原則,號召各界人民下午2時舉行全市大遊行,以哀兵之陣對當局作最後的泣血之諫。

近11時,我返家小憩,準備參加下午的大遊行,但思潮澎湃,連打個盹也不能。便給城西的一位作家朋友打電話,告知淩晨至今之所見,對方說了句﹕「我氣得直哆嗦﹗」又表示今晚要來我處。

這日民情確實已達沸點,自中午起,整條長安街已水泄不通地湧動著既驚又怒的人海。有秩序的遊行實際上已無法組織。連日來京城趨於平和的氣氛已蕩然,出現了自5月23日以來的民運高潮,義憤溢然的人群振臂吶喊,高舉V形手勢,連公共巴士頂上都站滿了頭纏紅布條﹑揮舞旗幟的青年。高亢的《國際歌》聲和口號聲如怒濤般拍擊著歷代帝王血色的宮牆,棲身於故宮殿簷的燕雀呼啦啦驚起,久久落不下來,場面之宏大,望去似爲兩百年前法國大革命的中國翻版。

任何一個民選政府,面對如此波瀾壯闊的人民革命,除辭職下臺或立即和人民對話談判﹑頒佈「罪己詔」,實在已無其他選擇。

現代中國有過這樣的政府嗎﹖現代中國會有這樣的政府嗎﹖

當局早已作出最決絕的回答﹕一步也不能退﹗

「如果學生絕食時政府以對話方式答應他們的政治條件,否定『426』社論,承認他們的非法組織,他們也不會善罷幹休,也仍然會以其他藉口繼續製造事端,擴大事態,也仍然會在非法組織合法化後,進而建立反對黨,進行長期鬥爭。如果5月20日不採取對北京部份地區實行戒嚴的措施,6月3日戒嚴部隊不強行入城,他們還是要繼續使動亂和暴亂升級,擴大到全國,逼迫政府下臺,或以所謂『攻打巴士底獄』的方式推翻共和國。」──《平暴「備忘錄」》載《人民日報》1989年7月26日
四、

下午2時,預料中的軍民衝突果然發生了。從中南海西門和新華門沖出大批軍警兩路夾擊,用催淚彈﹑電棍﹑大棒毆擊和驅散人群,奪回在六部口的旅遊巴士。當時我在廣場,只隱約聽見一陣異響,其後有學生舉著血衣和催淚彈殘骸遊行過來。

應該說,軍方動武搶回這輛僞裝的軍械車,理由是成立的。儘管當初把這一車奇形怪狀的兇器和「裝有子彈的機槍」運到市中心顯然沒甚麽道理。

應該說,軍方動武搶回這輛僞裝的軍械車,理由是成立的。儘管當初把這一車奇形怪狀的兇器和「裝有子彈的機槍」運到市中心顯然沒甚麽道理。

且按下我沒親眼目睹的一幕不表。最令人疑惑的是人民大會堂西門那起長達數小時的軍民對峙。3時半,潛伏在人民大會堂內的數千軍人突然從西門開出,旋即被上萬群衆包圍。軍隊行動目標不明。人民大會堂居高臨下,完全清楚這個地段是人海怒濤的中心,此時出來列陣示威,實不知意欲何爲,這些官兵和戒嚴初期入城不遂的那些軍人大大不同,對群衆的斥責反應異常強烈,不一會就發生幾起軍民扭打,十幾名學生和市民血流滿面地被扶走。敵意對峙數小時後,學生亮出證件和軍官談判。軍隊終於答應「撤回大會堂,48小時不再出來」,群衆即時讓路,並鼓掌夾道歡送。

此時暮色初臨,充滿火藥味的一個長晝即將過去,大致可算有驚無險。血肉長城又一次擋住了滾滾鐵流。學生與市民個個意氣風發,天理與民心不可輕侮,大凶之日的劫厄都能渡盡,民運的火炬也定將熊熊燃燒,一直堅持到6月20日全國人大會議開幕,給危難之中的民族命運以─個新的轉機。

人們甚至會想:「48小時」,足以發生好多事,無論中南海的宮牆裏還是全世界的骨肉同胞,都會激發出石破天驚的能量,霎那間將歷史改寫﹗

這是多麽天真爛漫的想象﹗

五、

「全體市民要提高警惕從現在起請你們不要上街去不要到天安門廣場去廣大職工要堅守崗位市民要留在家裏以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北京市人民政府和戒嚴部隊指揮部緊急通告

我剛到家妻子告我北京電視臺剛剛播出這「緊急通告」。我的心倏地揪緊了連忙屏息守候中央電視臺7時播放的「新聞聯播」卻沒播這則通告。北京電視臺新聞早播出半小時一向收視率不高。民運期間更見其低能看到的人恐怕也有限。

我撥電話給作家朋友他果然沒看到這「緊急通告」的播出。我告他「今晚廣場要出大事我會在現場作歷史見證你路遠不安全別過來了。」對方沈默著只聽見沉重的喘吁末了他說「保持電話聯絡吧。」

我三兩口扒了碗涼拌面又匆匆趕到廣場。

紀念碑前依然旌旗獵獵學生卻無往日多經過一夕數驚的折騰重見太平北京的學生大都回校或回家休整去了廣場上以外地學生為主體最教人訝然的是廣播站沸沸揚揚不停宣告著通過長途電訊「海峽兩岸對歌」以及「廣場民主大學」成立的消息。

這就是大屠殺前夕學生的精神狀態。他們當中好多人到生命最後一息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反革命暴徒」。

蒼天昭昭請記住民主女神下這最後的羅曼諦克。

六、

甚至於我亦驟生疑惑事態或許不至太嚴重北京市政府和戒嚴部隊指揮部的權威性大可置疑。畢竟戒嚴以來十餘日已無一個黨政軍要人在電視上露過面了。

首傳警訊的是西南路。

天將入黑前面西大街突然出現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前鋒以強行軍姿態銜枚疾進直奔廣場。約一個連的的軍人個個渾身精濕跑得搖搖欲倒。從供電局至前門幾百米馬路上已有六七名士兵昏厥倒地隊伍只管向前衝竟置躺倒在路心的戰友於不顧。顯見得是接到死命今限時限刻到位。

北京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事變驚呆了。直至士兵突進廣場前的一那市民才傖促組成人墻堵截。筋疲力盡的官兵就勢一攤泥似的坐下疾跑之後的驟然靜止又導致多人虛脫昏迷。有市民指點不太遠處有急救中心並協助架走半休克的士兵。此時人群如堵齊聲唱起《國際歌》和《義勇軍進行曲》。聞訊趕來的學生糾察隊匆匆跑進電話亭告急傳警。

這支前鋒分隊喘過氣來似也茫不知所措任何一個方向都無友軍蹤跡即使懷有密令此情此景也難有什麼施為。半小時後這支分隊原路撤回。市民歡聲雷動個個神彩飛揚。殊不知這場「遭遇戰」是89民運「和平非暴力」主義的最後一次勝利了。

天色盡黑。過於冒進的孤軍無助而退反助對方召來援兵。不久各院校的學生打著旗幟增援廣場學生糾察隊則開赴各路口組織堵截。市民更群起設置路障喊著號子搬動路心的鐵欄和水泥隔離墩更用公共巴士堵住前門通廣場的要津。

七、

大軍壓境北京人士氣依然高昂。他們未遺忘13年前另一次悲壯的「四五」天安門事件。北京人的血沒有白流。他們創造了一個時代現在他們更要著手創造另一個時代。

我遍體血潮陡漲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中國向何處去將在廣場立見分曉。全世界的炎黃子孫將要熬過一個無眠的夜晚等待破曉。

「在這緊急關頭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下定決心命令駐守在首都周圍的戒嚴部隊強行開進平息暴亂。」──《北京發生反革命暴亂的事實真相》北京市委宣傳部6月5日。

不再有幻想。儘管沒人知道「暴亂」這個詞光明與黑暗的總決戰已拉開序幕。當局擬祭出13年前的木棍鐵棒改用摩登的催淚瓦斯高壓水龍電棍橡皮子彈抑或各路大軍一擁而上刺刀槍托加上當日凌晨曝過光的江湖幫會器械

倘是如此面對寧折不彎的北京人場面之慘烈將是聳人聽聞的。

然而真若如此儘管失之原始和粗暴但對國際政治行為準則的超越畢竟是有限度的。世界仍會一片嘩然齊聲譴責最終總會不了了之。急火攻心的當局既立心鎮壓全少應衡量和篩選一下鎮壓的方式。不幸他們並不具備這起碼的心智水準。一個缺乏應變能力的政府不但要輸掉民心更會把整個國族的命運葬送掉。

更不幸的是人民雖已頒教過當局的鐵石心腸卻仍未料及它愚蠢和野蠻到了何等程度。

20世紀未的一場大血祭就這樣宿命般的設壇於中國的北京。

八、

夜色苍茫,广场四周的帝王宫阙和共和建筑被抽象化,只剩下黝黑的轮廓,如同颟顸的巨兽,正联手拉开悲剧之网,大气中凝固著诡异和嗜血的氛围。

我匆匆返家,告妻子我要在广场守夜,嘱咐她照顾好孩子。妻子极度不安,又不知事情将怎样开始和结束,便心情沈重地送我下楼。

正在此刻,战幕震耳欲聋地拉开了。两辆装甲车就如庞大的恐龙从夜幕中冲出,沿前门西大街开足马力全速冲锋,将□散单薄的路障辗得火星四溅,扭曲的铁栏和水泥块尖啸著迸起和坠落。事出突然,街上并无人墙。钢铁怪兽横冲直撞,疾驰至前门才首遇巴士路障。第一下冲击将巴士撞出个大窟窿,接著退后再硬闯,把巴士尾部撞得稀巴烂,然后拐弯突入广场。

沿街的市民如遭雷殛。妻子一下抱住我大哭起来。我眼见铁甲车所过之处,老百姓霎时都泪洒长街。我永不会忘记这极具震撼性的场面。此刻是10时15分。政府和人民无可挽回地彻底决裂了。
九、

装甲车开过的间隙,市民奋力推动各类型号的车辆组成双重路障,善良的人们仍不忘留下两侧的自行车道,供红十宇会的救护车通行。或许是西南路的民众最为「和平 、非暴力」,这个方向始终是保卫广场的最薄弱关隘。半小时后,见首不见尾的野战军部队蜂拥开至。这是第一支逼近广场的大部队。排头的精选出来的骠悍突击队 ,拉开成散兵线,将钢枪倒提,像握著棍棒似的。这是一种「身体语言」警告抵抗者,军队定将采取断然措施,却不会开枪(这支天良未泯的部队和整个屠城行动颇不协调,他们最先抵达却最后才进入广场,更有令人诧异的表现,容后述)。

然而,震怒的市民已无意接受军队这含糊的资讯,那耀武扬威的装甲车已辗碎了他们和平的信念,激怒的情绪一下超越临界值。前门一带迎候军队的是一阵阵的汽水瓶和砖石雨。排头的军人即掷石回击,人行道两边的广告牌被掷得彭彭作响,我周围都有男女痛号。我左躲右闪多次险被击中。凭心而论,我绝不认同这种砖石战,且不说用石头去抵御全副武装的军队多麽不智 ,要显示人民的齐心和力量,莫过于臂挽臂的血肉长城(稍后从其他路口传来的消息,验证出我的想法是那样迂腐可笑)。

大批学生纠察队赶到,遏止住这混乱场面并终于组成了人墙,军队没有硬闯,转到毛主席纪念堂南边的空地待命。

不一会,远处隐约传来枪声,间歇的一响就是劈啪一片,却听不清什麽方向,一支支学生小分队开赴各热点,广场越来越空虚。营地影影绰绰不过几千人,望之实在叫人揪心。这时,广场广播站召集学生进行最后的宣誓:「我起誓,我要用年轻的生命誓死保卫天安门,保卫共和国,头可断,血可流,人民广场不可丢!」沈郁悲壮的声音令在场每个人的心弦都为之抖擞。

这刻刚过零时。决死的誓词一语成谶,使1989年6月4日这一天刻进了纪念碑,汉白玉阶石下的千百万英烈忠魂为之辗转反侧,同声一哭。历史的创口将永难弥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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