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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下里巴人经济学（4）   
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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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下里巴人经济学（4） (661 reads)      时间: 2015-3-05 周四, 上午9:46
作者：河边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下里巴人经济学（4）

本文上一节说明，经济活动的规律表明，尽管经济活动是人类致富的途径，但贫富差距一定是经济活动的结果之一。这个现象其实是我们天天看到的，并不稀奇。问题在于如何解读这个贫富差距。前面还说过，测定贫富差别的标准是连接经济和政治的桥梁，既然如此，对于贫富差别这一经济现象就自然产生了纯经济学的解读、政治经济学的解读、以及纯政治的解读三种。如果翻一翻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其实人类真正实行的经济制度，从来没有过如米瑟斯那样的古典经济学所描述的完全靠市场和价格来调节的经济活动。例如5000年前的埃及法老就知道要控制物价，3800年前的巴比伦国王哈默拉比制定的法典里也规定了物价的管控，中国历代皇帝都将食盐经营抓在手里不放，都显示了古人对于市场的不同干涉，并不是马克思出世后才有的事。同时，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过没有市场和价格调节的可以致富的经济活动，所有的经济活动都需要市场和货币，也都存在人的有意识的调节，只有程度的差别而已。

我这样说当然不是想要说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没有本质的区别，而是想要引出另一个话题：关于制度的理论和关于制度的实践的区别，-----我以为这是一个极为重要但是非常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我以为每一种制度，不论是经济制度还是政治制度，都有它的理论，即解释这个制度的运转机制的理论，用“科学”的语言说，这个理论说的就是这个制度的运行“规律”。例如民主制度是建立在民主理论的基础上，民主理论于是揭示了民主制度的规律，不论在哪个国家实行的民主制度，都要基本服从这个规律，例如多数决定的权力、代议制形式、权力和平转移、普遍的法治等。自由市场经济制度建立在市场-价格的无形之手的规律上，所以有私有制、自由贸易、契约制度、市场价格决定作用等规律性的东西。

不过，我们都知道，社会制度方面的规律不同于自然界的规律，前者对象是人，后者对象是物，所以自然规律是通用的，社会规律因为社会的不同（也就是人的思想的不同）没有通用性。因此，世界上找不到两个完全一样的民主制度或经济制度，这已经是常识。这种对于社会规律和自然规律的不同的界定并没错，不过其中对于社会规律和社会现象-----即社会理论和社会实践-----之间的差距的理解却不应当只限于两者的不相适，而应理解为“好的社会理论可能导致失败的社会实践，成功的社会实践未必有好的社会理论”。

试看下面的例子：
1、古典经济学理论：理论上富于逻辑性和解释能力，但是在经济实践中却无法避免两极分化和巨大的贫富差别。就价格对于资源的度量作用来说，它无法鉴别“囤积居奇”造成的稀缺和需求造成的稀缺；在人力资源的比较优势竞争上，它无法鉴别“借人之困”压低工资和正常竞争的差别；等等。
2、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上提出了通过计划经济解决自由市场经济现实中的资源浪费和不公平问题，但是实践上导致奴役之路，是实践上的失败。
3、现代民主制度：民主制度的理论无法回答实践中可能碰到的很多问题，例如多数对于少数的压迫、把好的领导人换成无能的领导人、多数人剥夺少数人的财富等。但是在实践中远比想象的要好，是实践的成功，不是理论的成功。
4、道德治国：理论上人皆可以通过教育和榜样的作用成为道德高尚的人，由道德高尚且能力高强的人来治理国家是最好的选择。但在实践中，这样的局面即使出现也不能永续，所以是实践的失败而不是理论的失败。
5、法律治国：法律总是要通过人来执守，所以没有真正的法治，根子还是人治，所以一定会和人治殊途同归。但在实践上，社会通过对于权利的扩展还是可以维持法治社会的稳定和相对公平，所以是实践的成功不是理论的成功。

理解了这些就不难懂得，对于制度的评价不可以将关于它的理论和实践混为一谈。例如，对于民主制度，你可以尽管批评民主理论的“虚伪”，赞扬社会主义理论的高尚，但是你无法证明后者的实践好过前者。反过来，你尽可以赞扬民主社会比专制社会更有活力，但未必能证明前者的理论比后者高明。

再比如你可以批判社会主义实践里的种种问题，但是不等于你可以就此结论说资本主义理论比社会主义理论优越。

还有，你可以赞扬自由市场经济理论的逻辑严密，但你无法就此说只有纯粹的自由市场经济才是最好的公平致富道路。

这中间的道理在于“人是政治动物”，而政治是道德的衍生品，道德所产生的主观价值判断使人在对于公平的判断上发生巨大分歧。例如，“二奶”中的绝大多数恐怕都是自愿的，从自由市场经济的角度来看，“包二奶”是公平交易，所以也是道德的。但是从人的尊严的角度来看就会有不同的结论。再比如后发国家的劳力竞争夺去了很多先发国家的工人的工作，或是先发的工业化国家在落后国家开展自由贸易，贱价获取落后国家的资源，这中间都会产生关于公平的不同判断。

在世界经济的一体化过程中，真正成功的是世界现代化的实践，表现为世界各地的生活水平都在提高，其中后发国家在不断赶上先发国家，但在理论上却不成功，因为世界的现代化意味着落后文明被先进文明所取代，不论生活在落后文明里的人们如何谈论保护自己的传统文明，传统都在不断消失。文化本质上是一个“不断中断的连续过程”，即文化不是靠遗传而是靠教育传递的。先进文化进入落后文化后必然会取代落后文化的相应部分，把它送进博物馆。这在理论上无法在价值判断下得出令人信服的正当性，因为它毕竟也可以解释为是强者对于弱者传统文化的绞杀。

前面说过，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是针对自由市场经济实践中的问题所提出的解决办法，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失败是实践的失败，并不是自由经济理论彻底打败了社会主义经济理论（即马克思的经济理论）。同样的道理，专制制度的问题其实还是实践的问题，不是理论的问题。不认识这一点，以为可以从理论上批倒专制制度的话，那种理论结出的果实多半还是专制，法国大革命是最好的例子。

从下里巴人的角度来看，人生来就是有缺陷的（“缺陷”不等同于基督教的“原罪”），这个缺陷源于人固有的思维缺陷，凡是希望按照一个完美的逻辑或理想来建设世界的话，等于要制造思维完美无缺的人，结局一定是悲惨的，历史上没有过例外，因为试图让人成为思维完美无缺的人等于创造人性缺失的人。

下里巴人经济学既然是对于缺陷多多的人类经济行为研究的结论，按照这个结论建立的制度一定会问题很多，但是它不同于马克思的完美世界政治经济学。后者给出的是一个人的完满经济活动的理论，照着它做只会造就有着无数人性缺失的人的世界，所以才会必然在实践中走向失败。

（待续）

作者：河边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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