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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上海印象（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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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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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文章: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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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大上海印象（下）
金唢呐
上海的小吃都很精致，味道细腻，就是这油条不如北方。北方的油条炸的很蓬松，大概有手腕子粗细；而上海油条可能是不放明矾吧，口感死硬，只有大拇指粗细，半两粮票一根。七十年代外地人到上海，最奇怪的就是上海居然有半两的粮票，而全国绝大多数省市粮票最小值都是一两。现在搞收藏的人都知道，上海粮票是最值钱的，一套“全品相”的上海半两，壹两，贰两粮票三枚，可以卖到2000元（http://dalian.baixing.com/quan/a37466754.html）。
再有就是“光头面”又叫“阳春面”，也是北方没有的东西。北方人一般吃捞面要有“盖头”，若是汤面里面也要胡乱放些菜或肉，术语是“浇头”，而且通常以“浇头”来命名面条：加红烧牛肉的是牛肉面，加上牛杂的是牛杂面。如果什么也不加的就叫“清汤面”，只能当汤喝，或者在上面放个荷包蛋，当病号饭，我当年发烧没少吃。而我在上海吃的那种汤面没有任何盖菜，就是面条加点酱油，再放几朵葱花，叫“光头面”，雅称“阳春面”。之所以被冠以“阳春面”这么好听的名字，据说是因为这种面价格最便宜，过去只要十文钱一碗，而这个“十文”正好又对应了“十月小阳春”一说，故称“阳春面”。
“老转”是典型的北方人，“阳春面”端过来后先把酱油壶和醋壶拿过来，双管齐下，咕咚咕咚，几秒种后便全碗尽墨，在邻座鄙视的目光中，一边吸溜的山响，一边大呼“没味”，几分钟后一碗下肚。我的口味比较淡，就这么光光溜溜、清清爽爽地吃下来，感觉也不错，能吃出面的本色味来，而不是吃肉、吃菜、吃炸酱。九十年代我几次来上海出差，再也没有碰到过卖这种“阳春面”的铺子。而且我接触的上海人，吃饭做事已不像先前那般细腻谨慎，也都是“大碗吃酒肉，大秤分金银”的架势，酒桌上也是喝五幺六，贪污起来也是几个亿的干。
倒是在日本，面条还有这个吃法，但极不正宗。日本人把酱油汤变成了骨头汤，上边通常还要放几片肉或者大海米，名曰“豚骨拉面”。我孩子上高中的时候，辅助教材里面还有一篇日本励志短篇小说《一碗阳春面》，说的就是过年吃面的故事。这也让我领教了日本文学的内在张力，故事情节和人物极为简单不说，整篇小说净是些“辛苦了”、“加油啊”、“谢谢关照”、“真好吃”之类的废话，可整篇下来，居然把人看的鼻子酸酸的。让我想到全家人三年困难时期、文革期间互相鼓励共度难关的往事，也想到了在上海吃的这顿阳春面。
真正“开眼”的当然不是这缺油少盐的“阳春面”，而是当时让广大外地革命青年心仪已久的外滩。只要七八十年代去过上海的人，没有不知道外滩的。外滩扬名，并不是由于长期爱国主义教育，使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深入人心所致，而是由于上海有个黄浦江，江边出了个“情人墙”。“情人墙”是后来人们命名的，当时没这个叫法，起码我去的时候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所谓的外滩“情人墙”，实际上就是一道用水泥砌的防洪墙，由于那时住房紧张和活动场所少，上海年轻人一般都选择黄浦江畔的外滩公园去谈恋爱搞对象，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拍拖。每当夜幕降临，上海外滩公园至金陵东路1500米的长堤就聚满了一对对搂抱亲热、耳鬓厮磨、卿卿我我谈恋爱的年轻人，开始了如今的人们无法想像的“集体恋爱”的活动。以后《纽约时报》的记者记录了当时外滩情人墙的情形：“沿黄浦江西岸的外滩千米长堤，集中了一万对上海情侣。他们优雅地倚堤耳语，一对与另一对之间，只差一厘米距离，但决不会串调。这是我所见到的世界上最壮观的情人墙，曾为西方列强陶醉的外滩，在现代中国，仍具有不可估量的魅力。”
当时尽管全国住房都不宽裕，但上海特别紧张，在全家老小的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法谈恋爱。当年去过上海人家里串过门的网友都知道，上海人居住条件确实是非常可怜，一家七、八口人四世同堂，挤在10几个平方米的斗室里并不少见。所以当时对上海人就有了这种形容：“不怕家中着火，就怕出门摔跤”，意思是上海人住房拥挤收入低下，家中没多少细软，但又爱面子，穿衣服舍得花钱，全家的财产都在身上穿着。所以，家里着火损失不大，出门跌跤弄破了衣服可是件让人心疼的事情。
既然家里不能谈，那时又没有什么咖啡馆、酒吧、茶坊、舞厅可泡，所以“压马路”、“数电线杆子”就成了谈情说爱的代名词。但这“压马路”是个力气活，几个来回下来姑娘们就受不了了，就要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亲热一番。这当然要找人迹稀少、灯光昏暗的地方，符合这条件的地方又容易遭到抢劫或被流氓阿飞的侮辱。若亲热中被联防队员大手电筒照到，弄不好要当做流氓破鞋处理。因此充满智慧的上海的情侣们就开发出这样一个既黑暗又安全而且不掏钱的地方，外滩“情人墙”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以后有老帮菜回忆这段场景时说“是上海人民的母亲河黄浦江，见证了我们纯洁神圣的爱情”。
我们师徒两人来到外滩，“老转”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瞪着眼珠子要突出来似的。那场面确实令人震撼，可比今天几百人在迪厅歇斯底里蹦迪刺激多了。一个特点是人多场面大，后来有好事者作过统计：在黄浦江外滩北京东路到南京东路一段200米长的江岸边，有600对情侣在谈恋爱，“吾嘎嘎侬，侬嘎嘎吾”（意思是“我挤你，你挤我”），平均一米距离就有三对恋人6个青年男女。再一个令人不解的就是情侣们的“旁若无人”，对远处围观的行人熟视无睹不说，那一张长椅上通常是坐着两对，一般是两个男的在外边，两个女的夹在中间，各自怀中抱月，井水不犯河水，还从没听说有“咸猪手”去占别的女孩便宜的事儿。
还一个让俺们这北方佬不解的是居然没有戴红袖箍的出来管！旁边虽然也站着戴红袖箍的纠察队员，可给我的感觉也是来看热闹的，个个垂涎欲滴，比我们还过瘾。当时我就想，天下居然还有这种美差，什么时候也能让老子干干，非抓他几个流氓不可。那些情侣们倒也自觉遵守“潜规则”，亲热有度，我在那儿看了两个晚上，没见到一个抱着啃的，最多是“上下其手”，手上有些小动作。据说到了八十年代，人们胆子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猛烈，红袖箍们就会出来大声呵斥：注意精神文明！
前几年到上海出差，接待方宴会观光一条龙，让我们乘坐豪华游艇畅游浦江看上海，一行人游艇上分宾主坐下，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不在话下。耳热酒酣之际，“披襟岸帻，喜芒芒空阔无边”，不禁想起样板戏《海港》中高志扬的唱段：“昨夜追舟江上闯，两岸灯火催快航。那时候，惊涛骇浪扑胸上，狂风暴雨抽脊梁，向前方，站稳脚跟眼发亮。”又想起了那个时代。面对外滩那几十幢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的古朴典雅的历史建筑，和改革开放后新盖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现代建筑，包括那柄扎眼的“日本军刀楼”（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楼），禁不住又向旁边陪我们的后生问起外滩“情人墙”，后生居然一脸茫然，对“情人墙”的故事一无所知。
哎，我们这个健忘而永远乐观的民族，总是让自己处于一个“一张白纸没有负担”的状态，想不腾飞都难啊。
【完】
祝芦区各位新年快乐，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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