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
性别: 
加入时间: 2009/10/22
文章: 17
经验值: 961
|
|
|
作者：秋风萧瑟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在网上又找寻了一下关于俄罗斯的东西，希望给芦笛先生写作续文再添加一些素材，我的感觉是，先生可能轻看了东正教信仰这个极其重要的影响俄罗斯历史进程的因素，没有对这个至关重要的因素给予细致的考察，我们可能得出的结论会有很大的偏颇，起码是对于读者的误导。我本人没有能力独立写作完整的论述，只是转载一些自己认为可以引发读者思考的资料在下面。
********************************************
安德烈.卢布廖夫 －俄罗斯的信仰与救赎
(2006-10-16 19:54:53)标签：塔可夫斯基 分类：电影
“俄罗斯民族不是纯粹的欧洲民族，也不是纯粹的亚洲民族。俄罗斯是世界的完整部分，巨大的东方西方，它将两个世界结合在一起。在俄罗斯精神中，东方和西方两种因素永远在相互角力。” －－别尔嘉耶夫
我们谈谈俄罗斯吧，今天的俄罗斯可能留下了一个尴尬的印象。由于政治上的失败，继而导致的经济衰退，“伟大的俄罗斯”似乎越来越像是一个过去式的名词。而事实上这样的过去时间也并不长，俄罗斯文化的辉煌在一片欢呼声中轰然落幕。随着一连串响亮的名字相继背离文化主线，苏联除了作为政治尝试的失败还留下了迫害知识分子的骂名。记得高中上学时托尔斯泰和普希金可都是神一样的名字，历史的变化真是惊人，他们似乎比莎士比亚还要被遗忘得快，今天还有几个中国读者有兴趣去读托尔斯泰的冗长著作？可怜的托尔斯泰，居然被教会开除，高中的语文老师还专门给我们读了托尔斯泰传记中晚年出走的部分。俄罗斯文学不知影响了多少代中国人，四年前我还被托斯陀耶夫斯基的《白痴》感动得稀里糊涂，而今天俄罗斯文化即使在中国似乎也开始被冷淡。尽管帕斯捷尔纳克和索尔仁尼琴都不敢去领诺贝尔文学奖，博得了世界的同情，然而这样的同情经过一段时间后还是被西方和美国文化淹没。俄罗斯的特殊地位注定它要么融入一方，要么就被忽略，要么强大，要么就被遗忘。也许正中了别尔嘉耶夫的预言：“俄罗斯的精神文化，还没有在世界上占有伟大强国的地位，而这种精神文化才是生活的核心，国家机器不过是表面的外壳和工具而已。” 双头鹰是否还能继续翱翔在东西方的上空，就只能留给俄罗斯自己去解决了。
俄罗斯的谜其实并不复杂，而一个关键钥匙应该就是宗教。我们知道君士坦丁大帝确立了基督教在罗马的国教地位后，迁都君士坦丁堡也引起了基督教的分裂，以罗马为中心的拉丁语系和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的希腊语系逐渐分化成天主教和东正教。公元988年莫斯科大公弗拉迪米尔一世与拜占庭皇帝的妹妹结婚，并信仰东正教，从此东正教成为影响俄罗斯文化发展及生活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拜占庭帝国灭亡后，俄罗斯也一向以东正教的最后救护者自居，与天主教的世俗化不同，东正教将古老的宗教仪式和信仰都保留了下来。俄罗斯文化中神秘的部分大约都可以在东正教中找到隐约的根据。
说这些其实都是为了给塔可夫斯基的电影作铺垫，可怜的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为苏联后期唯一的一位电影大师1986年也客死他乡。作为一个从小就被共产主义教育成彻底的无神论者来说，谈论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可能有点不敬。塔可夫斯基无疑是严肃的、虔诚的、也是有信仰的艺术家，这点从《乡愁》中可以深刻体会到，甚至他的最后一部作品就直接以《牺牲》为名。尽管一生只拍了七部电影，他却毫无疑问地享有世界级电影大师的地位，而且因为他的特殊性，又是“大师中的大师”。塔氏的影迷也大约可以用信徒来形容，说塔可夫斯基将电影提升到与文学并行的艺术高度是并不夸张的，这只要听听《镜子》中的滴水声和风声就会承认。
1969年拍摄的《安德烈－卢布廖夫》是塔可夫斯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电影，就以史诗般的大气让人赞叹。安德烈－卢布廖夫是生活在十四、十五世纪的圣像画家，影片以其创作旷世杰作《三圣像》前的经历为背景，展现了俄罗斯这一时期的风貌。十三至十五世纪是俄罗斯历史上的重要时期，1240年成吉思汗的军队征服了整个俄罗斯，随后蒙古鞑靼人和西方日尔曼民族以及瑞典十字军不断骚扰俄罗斯，使得俄罗斯的民族意识逐渐上升，最终伊凡三世率军于1480年夏击败金帐汗国的军队，结束了蒙古人对俄长达240年的统治。宗教上也在1448年成立了莫斯科自治宗主教会，随后俄罗斯进入沙俄帝国时期。
塔可夫斯基站在宗教和艺术的立场，对俄罗斯文化的形成做了一个侧面阐释。说是宗教的艺术化也好，说艺术的宗教化也好，二者本已不可分割。与其说这是艺术家成长的故事，不如说它指明了一条信仰与救赎的道路。圣像在俄罗斯东正教中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对于俄国人而言不只是绘画，而是人的灵力透过美和艺术来救赎创造物的动态表现。1405年，年轻的安德烈因为才华出众受邀去莫斯科作画，目睹到各种悲惨命运，经历异教徒仪式的冲击，在尊敬的艺术家遭受贵族迫害后愤然回到修道院。后又受邀去莫斯科作画，却遭遇教堂受到出卖被外族人洗劫的灾难，精神上的巨大刺激使安德烈决定从此不再作画。1423年，沉默的安德烈在年轻的铸钟人感染下，终以一种超脱的大气完成纯洁的巨作《三圣像》。塔可夫斯基并不想简单的还原历史，意在为今天的俄国人指明一种可能的方向。俄罗斯的巨匠普遍有一种济世的思想，灵魂和信仰是经常被提及的话题，也许来源于最初的基督教文化。然而这种虔诚还是令人肃然起敬，像影片开头一个想飞的人最后自取其辱一样，我们都不是神，但我们也许可以从内心的追寻出发找到自己的归宿。只是这样一种虔敬的生活态度，在今天已经难以想象了。
婉：
2006-10-17 10:13:59 前苏联，现在为俄罗斯，是我最喜欢的国家民族和土地。本质一些，我喜欢那个博大苍凉的文化，淳朴外向的民族。儿时，是在三套车和三楂树和小路的父辈的歌声里长大的，保尔，冬尼娅。安娜卡列尼那和渥伦斯基，我第一次看到卡列的名字，我就想到了那为安娜的丈夫，卡列宁。十二月党人，毕巧林，索尔仁尼琴笔下的西伯利亚流亡的政治囚徒。。当我去前苏联现在的立陶宛出差，当飞机在西伯利亚上空久久飞翔的时候，我向下俯视那冰冷的没有人迹的荒原的时候。。我对这个坚韧的民族的崇敬如同我在立陶宛的朝见到的冰雪的水杉林一样，仰慕，仰望。。
这是一个以东正教为信仰的民族。一个文化沉淀厚积的民族，一个产生过普希金和托尔斯泰的民族。一个产生了肖斯塔科维奇这样悲悯和人道的伟大的钢琴家的民族。
最让我触动和思考的是莱蒙托夫《当代英雄》里面的毕巧林这个人物和他的成长。 “永远怀着戒心，捉取每个眼光和每个字儿的含义，猜透诡计，揭破阴谋，假装受了骗，随后猝不及防地用一击去推翻那用狡诈和诡谋所建成的巨大的整个建筑——这就是我所说的生活。”
喜欢毕巧林精神世界的迷惘困惑神魂不安，这种高贵的，带有遗传和世袭的“十二月党人”后代的精神指征，对整个世界发问，对自己的墓碑发问，跟整个旧的，现实的生活势不两立的气质。但他的表现又是漫游的，脚步懒散的跨越。。甚至堕落，但，从未低下高傲的头颅，从未停止灵魂的不安，挪移的脚步。。方向明确。
2006-10-17 10:44:16 "我想讲述的是俄罗斯人的乡愁,是那种像我们这些远离故乡的人,所具有的特殊的内心状态……正像在西方流行的“俄罗斯人不适于做侨民”的说法……我没有料到，《乡愁》中那无穷无尽、郁闷痛苦的思乡之情，竟成为我无法改变的命运。我没有想到，从今至死，我的生活将永远背负着这种沉重的思乡病。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卡列宁的微笑：
2006-10-17 11:35:10 stanley:其实没有必要将塔可夫斯基想象的那么高深与复杂，他只是很严肃认真的把电影当作艺术品来精细创作，主要的不是思想上的深度，而是感情上的细腻与深沉，与俄罗斯文化是紧密相关的。
zj：这整个过程，我是无力去解释的，俄罗斯是值得思考的国度，他很独特，我们今天谈论的俄罗斯大多是政治和军事上的，而俄罗斯的内核，我想应该是文化上的。中国当代对俄罗斯的重视，可能是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倾斜。只是现在，情况又变了。
豆豆：目前世界文化的竞争很激烈啊～
PNP:这部电影不但有深度，拍摄形式上也很讲究，尽管很长，却看来很有吸引力，这是塔可夫斯基早期的特色吧，值得品味。
分子：呵呵，我也是最近才看到，塔可夫斯基的电影拍的很辛苦，看起来却很舒服，味道非常独特，可说是电影史上的一绝。
博主回复：
卡列宁的微笑：
2006-10-17 12:05:36 丁香雨、婉：早些年，俄罗斯文化在中国的地位可说是相当崇高的吧，我记得当时图书馆里有一大部分书都是俄罗斯文学，书店里也经常看到，加上教材里提到俄罗斯都是“伟大”一类的词汇，可能在意识里我们就已经将俄罗斯提升了。想想我们谈到的“灵魂、信仰、崇高”这样的高度道德问题可能多少与俄国文学的影响有关，在中国，以前是并没有这种词汇的。另外一个有意思的是，犹太民族的拯救世人的思想早年通过基督教被俄罗斯吸收，后来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又被俄罗斯采纳。其实俄罗斯的文化精英似乎重来没有对现状满意过，他们要求过高，大概永远也难以满足现实，相反美国文化却讲究实在，结果被世界认同。现在的俄罗斯似乎也有点茫然，就像中国。不过俄罗斯民族的勇敢和坚韧是世人都敬佩的，还有那伏特加的激情。
王超：苏联时期大批知识分子流亡给俄罗斯甚至整个世界都带来很大影响啊，塔可夫斯基其实还算比较幸运的，俄罗斯有种朝圣般对自己文化的认同，这是因为他曾经的巨大影响力吧。乡愁更深的层面上还是心灵的归属。
猫咪：现在网络发达，要了解什么真的不难了，我这是东碰西撞啊，因为有点喜欢寻根问底，就不免说得啰嗦了，呵呵。
博主回复：
青青子衿740319：
2006-10-17 13:01:12 买了很久都不敢看的片子,塔可夫斯基在我心中如同神.
要与神对话必须虔诚,可目前又做不到啊.
博主回复：
放牛班：
2006-10-17 22:42:39 刚刚开始关注俄罗斯电影，从《西伯利亚理发师》开始的，最近武汉有俄罗斯电影展，有福啦，哈俣
博主回复：
傲慢与偏见：
2006-10-18 09:13:31 我也刚看完《西伯利亚理发师》，是一部非常好的电影。卡列宁可以看一看。
博主回复：
东边有耳三块石：
2006-10-19 16:25:05 曾经有朋友向我推荐过塔克夫斯基的电影，他说，我的性格中的悲观情绪，抑郁倾向，是需要看一看他的电影的。他向我推荐了《伊万的童年》，只可惜我在网上一直没有找到。
看了你的文字，我想我会努力去找，包括那一部《安德烈 卢布廖夫》。
博主回复：
苏力：
2006-10-19 18:36:30 好文章啊~看了2遍这片子,看了卡列宁的背景介绍很多细节都清楚了,创作者的感情投入以及对电影的理想追求决定了作品的质量,也更多的给了我们这样的后来者以感受的力量
博主回复：
婉：
2006-10-20 10:00:53 说一句题外话，刚才无意，再看这篇文章前面的那本书封面的时候。心，悸了一下。马上我联想到这个博客前在海边踉跄的孩子，我，早就被这个孩子的姿态和身影打动了，在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我还一个字没有读的时候。
现在，感觉封面和那孩子，他们是同一个人，同一个孩子，一个走在海滩，一个走在西西伯利亚冷的，荒原。
我不隐晦，我喜欢那个孩子。本真，原始，孩子气，孩子香。
那个孩子，是心灵吧，是一个心灵的摸样和模版。像这里的很多人。。。包括小丁香。呵呵，但，我觉得最酷似的是，卡列宁。
灰色爻鳞：
2006-11-04 14:11:00 俄罗斯文化在中国的没落，大都还是与其经济影响力的衰落，及其早期国内对于苏派文化的意识形态化的截取，当然更重要的就是我们对于宗教信仰的误读所造成的。
艺术，科学，宗教，政治，都是社会组成部分。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谈得更多的是信仰与悲悯的艺术哲思，是纯粹的艺术化表达。
这个杀手有点帅：
2006-11-26 14:57:44 做学生那段时间 我是一个俄苏文学艺术的狂热爱好者
那段时间看了很他们的东西
对我来说
这是很宝贵的精神留存
虽然现在几乎不再接触他们的东西
但一段熟悉的俄罗斯民歌
还是 会把那些青春的记忆带来
虽然我现在还没老得牙齿掉光
但的确没有以前那种狂热
很想念看他们的书听他们的歌看他们的电影的那段青春岁月
博主回复：
潭清松老：
2007-03-19 10:21:53 君士坦丁大帝确立了基督教在罗马的国教地位后，迁都君士坦丁堡也引起了基督教的分裂，以罗马为中心的拉丁语系和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的希腊语系逐渐分化成天主教和东正教。
电影的尽头——读解电影《乡愁》
siren5555
如果说，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的每个镜头，都美得象经典油画一样，那么，镜头主要的构图应该是对称构图，讲究视觉上左右的平衡，光影的平衡，线条和实体的平衡。色彩上，前一阵在季风书店里翻过俄罗斯几家美术馆的收藏画册，那种有点灰蒙蒙的黄绿色，好象是比较多的。而且，塔可夫斯基既然是一位俄罗斯导演，又是表达一种愁绪，那么镜头运动平稳和缓慢，也是可以想象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揣测这些细节的时候，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内向的导演，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忧郁，而且，从本质上来说，恐怕是有些悲观的。是那种，在哲学式的悲观里，又多了些诗人的忧郁。——在人们微笑以前，他就能很容易地触摸到美和愉悦，但即使在他微笑的时候，也不能摆脱沉淀在心底的惆怅。
揣测归揣则，在看电影的时候，还是被他第一个镜头震撼了。乡间的满眼绿色也有些荒芜的景致，弥漫着雾气，一辆黑色的老式小汽车在画面上方三分之一水平线上开过，卷起一些灰尘，出画。只看到烟雾和土尘漂浮在空气里。然后，汽车从画面下方三分之一水平线入画，停在中央。一个女人走出来，金红色的头发，在迷雾里灿烂着。很抱歉，我只能用这样枯燥的描述和更加枯燥的数字，来复述这个镜头，以至于你可能不会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什么震撼力。
事实上，这异乡的美丽和荒芜，这消散不去的迷雾，这颠簸不定的小路，还有随着车轮飘起的大片尘土，包括那个陌生的女人和她那不和谐的灿烂头发，全部营造了一种不安定的美丽和弥漫的忧郁。导演没有交代这是旅行，可你就感觉到那只能是旅程中的一段，而且，这旅程是让人疲劳的。汽车停下来了，你却感觉，还有漫长的旅行在前头。至于终点究竟在哪里，却不知道。我不知道，电影的人们好象也不知道。当然，这样的感觉，是在电影结束以后才能整理的，当时，只是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颤抖了一下。仿佛，身体总是能比大脑，更直接地作出反应。
那些平衡的构图，从美学上来说是一丝不苟的。除了背景上，建筑物本身的对称，象教堂和走廊，人物一般都在画面的中央。如果不在画面的中央，就在画面左边或者右边的黄金分割点上。我愿意把这些构图称为平衡构图，而不是简单的对称构图。因为塔可夫斯基寻求平衡的方法，不只是对称。有时候，我们可以看到上个镜头里，主体处于左边的黄金分割点，到了下个镜头，主体又处于右边的黄金分割点。以此，来实现平衡的感觉。又或者，在同一个镜头里，左边是直线的感觉，右边对称的却是斜线的感觉，但是，因为直线重，而斜线轻，他把两边的上下位置进行了调整，画面整体又恢复了平衡。
把这样的平衡表达的比较印象深刻的，回想起来，有几种情况。
一种，是在交代对话的时候。没有正打反打。在同一个画面里，左边是男人的后脑勺，右边是女人的正脸。特写的强调感觉。
另一种，是在全景里。左边一方是狭长的窗，明亮的，下着雨；右边下方是同样狭长的门，里面有块大圆镜子，忽明忽暗地辉映着雨。中间有一张大床，寂寞的俄罗斯诗人横卧着。床上方的栏杆，有优美的线条，却在光影里，显得很落寞。这个构图是完美的。从细部来说，有些活泼的对比，比如方和圆，亮和暗，上和下，纤巧和厚重，并且错落有致地安排了三个空间。但是，从整体来说，的的确确是平衡的，每一种美都相互交融，没有什么是特别突出的。
还有一种，是在平移镜头里，起幅画面是对称构图，移动的时候，主体一直在黄金分割点上，平稳的移动，最后的落幅还是对称构图。
如果要说，电影镜头运动的方式，其实也很简单。外在的，只有平移，难得也有两个推的镜头。内在的，就只有变焦。没什么好多解释的。 但是，在肢解这些镜头的时候，深深感觉到词不达意的无奈。——很难描述，为什么这样平衡稳重的构图，竟然会给人感觉过于完美的不安。也很难描述，在可以看见的对称物体之间的空气里，竟然都漂浮着看不见的惆怅。——这种和谐的平衡，和不和谐的惆怅，竟然对立着存在于一个镜头里，并且，达到了更高层次上的，另一种平衡。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却又让人不安。一如在失眠的深夜里，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失眠，是一种没有意义的举动。它就是那样来了，拥抱着你。头脑是那样的无力，只有自己的心灵在那里感应，膨胀，收缩，跳动，让惆怅荡漾在自己的身体里。
所以，很自然地用自己的呼吸，去触摸那个俄罗斯诗人的心灵。那种弥漫的愁绪，造成了一种时空错位的幻觉，我的目光，就停留在了他的世界里。他横卧在床上，闪念间回到了俄罗斯的故乡。在回忆里，故乡有种凄清的景致，拥抱，亲吻，长久的等待和守望，全身冰冷，只有指尖有一点点遥远的温暖。思念的滋味，就象当晚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落地面。很久以前，中国的诗人，也是这样吟唱的。
俄罗斯，始终都是一个文化绵长而且骄傲的民族。很少有一个民族，能够把一个诗人真正当成民族的化身。即便是在一个俄罗斯普通老百姓的心中，普希金的分量也要比国家领导人高得多。对于他们辉煌的文化，无论是天赋，还是造诣，他们都是骄傲的。但是同时，这个国家，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处于专制跋扈的统治当中，文化的昌明，在很大程度上，要仰仗开明君主的鼻息。对于一个有着艺术天赋，有着艺术修养的艺术家来说，扼杀他的创造力，就是扼杀他的生命。
被迫也好，自己选择也好，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创作力最丰富的的中年，背井离乡，生活到别处。背负一生的就是那种远离家乡，思念家乡的愁绪；然而，他们又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因为回去就是扼杀自己，是自杀。——异乡终究是疏离的，那么，要到哪里去找一个血脉相连的地方，寄托自己的思念？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同样文化辉煌的国土，寄托与生俱来的骄傲？最重要的是，这一段异乡的旅途，哪里才是我的归属？
诗人对女翻译说，诗歌是不能翻译的，你也不可能理解俄罗斯。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却是不完整的。女翻译不能理解的，不只是俄罗斯文化，而且也包括了他对俄罗斯这个祖国的既爱且恨，——这爱和恨，竟是一样的强烈。文化和文化的差异，底层的东西确实是天生的。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没有爱过，没有生活过，没有荣辱与共过，就一直只能用第三人称去了解它，而不是第一人称的感应它。就象人不能选择生一样，离开了家乡，骨子里的惆怅，总是不可排遣的。——然而，选择舍弃故乡的人，有资格说爱吗？
人在异乡，总会感觉自己游离在人群之外。就象小时侯读书的时候，去别的班级找朋友聊天，虽然没有人侧目，大家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可是，在走进去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些不自然。不象走进自己的班级，坐自己的座位，那么心安。这样的心态和思维方式，早在很小的时候，懵懂不知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看看诗人一丝不苟的衣服，几缕白发，还有忧郁的眼神和不形于色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文化底蕴和民族教养了。
以前，在电视里看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看着异国情调的街道和街上狂欢的人群，那新鲜的美丽，时时吸引着我，总想着有一天，能够站在这样的街上，走进这样的人群，该有多么好。直到现在，真的准备离开祖国，却发自内心的开始惶恐，在一个别人的新年，在陌生的人群，旁观热闹和喜庆，人群外的我，将会有怎样的寂寞和失落。一直以为，在离开这个没有归属感的城市的时候，不会有一丝眷恋，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我。可是，离开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却开始怀疑了。在这个城市居住的6年，她已经成为我记忆的真实背景，就象电影的镜头一样，不可以只有主题，而没有环境。——何况，是故乡？
当女翻译一个劲地质问诗人，你有什么想法，你为什么不说的时候，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于这样一个内向的人，这种问话方式是不能用来交流的。如果，在一个合适的环境，一个合适的时间，从说自己开始，也许他还会有一些回应。但是，如果是那样直接的提问，他就算真的想说，也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讲起。但是，那样的一种交流，也许女翻译会觉得奇怪，觉得复杂，为什么不能直接一点，坦白一点呢？——问题是，有了直接和坦白，哪里还有忧郁？
意大利，也曾经是一个艺术家的摇篮。但是，这个民族的气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从古希腊的城邦制度，全民投票的民主，就为这个国家建立了一种松散的集中，一种开放活泼的气质。据说，意大利语是一种很罗嗦的语言，如果你中午吃完饭，在街上散步，刚好碰到一个熟人跟你聊天，那么聊天结束语是，“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吃晚饭吧？”那个女翻译，也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蓬松凌乱的金红色头发，有着丰腴的体态，穿着袒露胸膛的衣衫，高兴的时候就惊叹，生气的时候就狂怒，偶尔还流露出孩子一样的童趣，在走廊上起跑。也许，在导演眼里，那是另一个民族美好而陌生的气质。
这美好和陌生，也是一个让诗人惆怅的理由。和女翻译不能理解俄罗斯一样，他也永远不能理解意大利。异乡，永远只是一个人生的驿站，而不可能是一个归宿。我试过住旅馆。条件很好，每天也有人打扫铺床，24小时热水。按理说，象我这样的懒人，应该是觉得再舒服也不过了。可是，每天疲劳工作了一天，下班以后回旅馆，让我感觉异常的难过。因为，这间旅馆的标房，如此清晰地提醒我，你在这个城市没有家，而这里，可以属于每一个路过的人。——这种没有归属的感觉，太强烈。整整一个月，上班，回旅馆，使我无比渴望在这个城市里买间房子，只要属于我，多小都好。虽然，有了房子，一样不会有归属感，但是总比旅馆要好。谁说，人不能做点形式主义的事情，欺骗一下自己？
所以，《乡愁》说到底，探讨的恐怕是人生的归宿问题。因为，故乡指代的是家，是人生的起点。在漫长的人生旅程里，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行李，背负着那些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东西。即使，你为了梦想而离开了生长的地方，即使你生活得就象你希望的那样，可是，在一些夜深人静的夜晚，你还是会忍不住回望，虽然，等到第二天醒来，你还是过着现在的生活。——既然起点是不能选择的，行李是不能割舍的，人生是不能止步不前的，那么归宿呢？我们注定，要一直这样旅行下去吗？有没有一个地方，让我们停下来，享受黄昏的夕阳，告诉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终点，能停留在这里，我就很满足，很幸福了？
电影里，一个睿智的疯子说，一滴水加上另一滴水，结果会怎么样？不是两滴水，而是一大滴水。在他那破旧的几乎要倒塌的房子里，美丽的蕾丝窗帘，遮盖不了窗外蓬勃的绿色。雨下得很大，房子里到处都在漏水。这个疯子，竟然用了很多很多小口细颈的瓶子，去接雨水。瓶子的颜色是那样的美丽，安放得又是那样的和谐，雨水从屋顶滴落，撞在瓶口上，四处飞溅。房间里，只听的到雨水落到瓶口，再滴进水滩的声音。1+1=1，这个世界的真理，是不是只有一个？人生的归宿，是不是只有一种？疯子，用最直接最简单的心去看这个世界，他的答案是不是也最根本最接近正确呢？如果要这样说，生和死就没有分别，起点和终点就没有分别，故乡和归宿就没有分别，当中的旅程，全都空。 疯子说，他太自私了，以前只想着要救自己的家人，现在，他要唤醒这个世界。于是，他去了罗马，在一尊圣徒的雕像上，他演讲了三天。广场上，人们静静地听他说话，来了，又走了。只有那雕像，一直闭着眼睛，那么哀伤，雨水的痕迹留在他的脸颊上，仿佛曾经哭过。最后，疯子在自己的身上倒满了汽油，准备点火。雕像下面，组织演讲的人大喊“音乐”！留声机却坏了。组织者用手势提醒疯子点火，于是，疯子点燃了打火机。他的手有些颤抖，火焰却迅速的吞没了他。慢了一拍的音乐终于响起来了，滋滋拉拉的响起了走调的《欢乐颂》，一路高歌。被火焰包裹的疯子，从雕像上摔落，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在这充满嘲讽和黑色的一幕里，信仰被政治利用了，纯洁被卑鄙侮辱了，生命本身被死亡否定了。如果说，生的喜悦，要用死的痛苦来唤醒，那么，生有何欢？如果，生的痛苦，要用死的痛苦来结束，那么，死又何苦？如果，这个世界的尽头，只有毁灭，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宗教的狂热，信仰的偏执，走到底，仍然是绝望。在这个时候，诗人用他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蜡烛，那一小点的光明，在风里颤抖。在那个没有水的浴池里，他持着蜡烛，护着一小点光明，跌跌撞撞地，——从此岸走向彼岸。他在担心，在恐惧：那一点烛火，不足以抵御寒风的侵袭。所以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拥着蜡烛，但火光，还是被风吹灭了。他沮丧地回到起点，重新点燃蜡烛，再走向彼岸。虔诚得，就好象蜡烛是他的生命。 烛火，又一次熄灭了。诗人几乎是无可奈何了。他走回去的脚步，竟比他来时更加的踉跄。是啊，走来的时候，他还有那点烛火，即使是那么脆弱的信仰，仍然支持着他。走回去的时候，他还有什么可以支撑自己呢？他的心脏，开始疼痛。但是，他还是再一次的点燃了蜡烛。这第三次，他是有些失望了，虽然他还是那么细心的呵护着蜡烛，却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一步一步地，他走近彼岸。心脏的疼痛，使他几乎弯下了腰。蜡烛，却奇迹般的没有熄灭。他自己也有些惊讶，说不出的喜悦，高举着小小的蜡烛，把它安放在了彼岸。于是，那一点光亮，热烈地燃烧起来。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信仰的倒塌。在那样的时刻，生没有了意义，死也是多余的。因为没有了来自生活的喜悦，也就谈不上忍受痛苦的必要。只不过，我们需要重新点亮自己的生活。——因为，人生的旅途，原本就不是一条直线行走，越走越远的路程。那是一种，看起来好象是循环往复，其实却是螺旋形上升的道路。我们相信，怀疑，相信，才是向终点跨上了一个台阶。 即使是在被惆怅击跨的时候，仍然要保护那一点最微弱的生命之光，那光，来自于对生命的最本质的爱。因为，在身后，有心中念念不忘的最美丽的故乡，和家人的守望，在身边，有一方属于你的安静美丽的土壤，如果，你因为执迷和痛楚，而不能看到这一切的话，至少，你可以看看眼前的那一方如镜的水面，然后，它回应你，告诉你，你的世界有多么美丽，——平静而绵长，才是生命的延续。
俄罗斯精神随想
作者：竹涧梅溪
－－关于别尔嘉耶夫
别尔嘉耶夫的作品我没有完整的读过，然而对于俄罗斯的民族性与思想，无论是出于情结还是反思，我都有一种长久的关注，而关注的焦点，还是俄罗斯知识分子的精神状况。
俄罗斯的民族精神之于俄国知识分子，仅用影响来形容，是不够的，那完全是深入骨髓的烙印，并且将这烙印牢牢的刻在思想的印记上。这里我用到了“思想”而不是“灵魂”，因为灵魂当中有文化母体孕育的痕迹是自然的，但是对于俄国智识者而言，无论他们怎样善于思辨，强调怎样的价值观，但是无一例外的，一定会在民族精神和人民苦难的图腾前止步，虔诚地垂下思考的头颅。这就是为什么俄国历来就没有真正的哲学家，而只有思辨的神学家的缘故。其实说俄国知识分子就是俄罗斯精神的代表，一点都不过分，相比之下，俄国知识分子的人民性也是最强的。俄国智识者无论出身是怎样的贵族，无论怎样以批评庸众与群盲为己任，却都不肯真正同民众的精神，尤其是民众的苦难对立，因为那里有他们生长的土壤，他们血脉相连的东西，这其中，就包括俄国人所特有的无政府主义和民粹主义的特征。
俄罗斯的民族性是什么样的呢？其实别尔嘉耶夫自己有着极其深刻的认识，并且进行过极其深刻的批判。俄罗斯是最无组织无秩序的国家，人民渴望自由放纵的生活，那是被伏特加浸泡的生活，同时恶劣的自然环境又要求他们依赖集体的温暖，被动、忍耐，渴望享受一种被给予的无压迫的奴隶解放的自由，因此在民众中有着与生俱来的无政府主义精神；另一方面，俄罗斯又具有最强大完整的官僚体系，维持着这个处于东西方边缘而具有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国家的运转，民众同样依赖这样一个国家，并把灵魂献给了禁欲的东正教，他们同样相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具有以民族整体为背景的救世主义情结。然而，伏特加和东正教哺育下的俄罗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没有留下理性的位置。非理性是俄罗斯的根本意志。尼采曾经非常推崇非理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然而他是并不十分了解俄罗斯的个性的。无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托尔斯泰，其实都不具备甚至是同样坚决排斥理性的，不过他们一个依赖上帝的苦难，一个依赖上帝的道德。可以这样说，非理性的土壤中孕育的无政府主义、集体主义、救世主义，在一定的条件下嫁接出民粹主义这个怪胎，并且在十九世纪风起云涌的民粹主义运动的推动下，一股暗流涌动在欧洲的上空，最终演化为阿芙罗尔的一声炮响。
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其实是民粹主义的胜利，换言之，也就是无政府主义的胜利，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国际共运只会在俄国滥觞。有趣的是，斯大林可能不知道，无论他的人民又怎样的耐性，他可以钳灭一切思想，但是无法消解俄罗斯与生俱来的无政府传统，斯大林主义的暴政，至少在形式上，最终发展到了无政府主义的反面。所以，苏联的解体，可以说有经济的政治的原因，然而俄国人强大的无政府主义理想，又何尝没有在思想领域内起过催化的作用？
话说得远了。其实别尔嘉耶夫自己也说过：“（在俄罗斯）命题会转为反命题，官僚主义的国家机构会诞生于无政府主义，奴性诞生于自由，极端的民族主义出自超民族主义”。如果再往前走一步，别尔嘉耶夫也许就可以成为一个人类的哲学家了，然而象所有俄罗斯知识分子一样，他们最终要象对人民概念化的爱投降，他们永远无法摆脱自己身上集体主义的救世情结，别尔嘉耶夫慨叹哲学无法进入民族生活的深处，其实他本人也早已迷失在民族精神的强大的吸纳与消耗之中了。
关于俄罗斯思想的问题其实是很可探讨的，但是这个民粹主义是世界的毒瘤，并且，害死了曾经追求真理的中国。民粹主义本是知识分子的天敌，却成为俄罗斯知识分子思想的一部分，并对推动俄国乃至世界的历史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这是历史老人一个无情的玩笑。
我还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屠格涅夫在他的小说《处女地》中，借自杀的贵族知识分子涅日丹洛夫的命运，对民粹主义提出了质疑，费解的是，小说一出版，就遭到了来自贵族知识阶层和民粹主义阵营两方面的严厉批评，甚至有禁书的声音。灰头土脸的屠格涅夫，最终不得不以对启蒙运动的期待，来将指摘的矛头，悄悄拨向别处。
俄罗斯强硬立场背后的信仰支撑
作者： 文章出处： 本网发布时间：2009-6-29 13:18:00
2008年8月，俄罗斯对格鲁吉亚断然采取了军事行动，其强硬的作风令美国和欧洲无可奈何。由美国引发的金融危机，对于当今的俄罗斯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然而，俄罗斯总理普京依然计划保持同前几年一样的军费开支。普京非常明确地说：“成为强国是俄罗斯的唯一出路。”暂且不说俄罗斯对待美国和欧洲的强硬作风对未来会造成什么影响，本文只简单分析一下俄罗斯与欧美对抗背后的重要信仰因素。
自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一直面临着信仰危机，这个危机延续了一段时间。在这一期间，一批俄罗斯的新贵，以欧美为榜样，对金钱的崇拜代替了以往的信仰，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成为那个阶段俄罗斯的特征。与此同时，这批以发财为唯一目的的新贵政治上投靠欧美，一方面在国内政治领域以强大的经济实力影响国内政治，另一方面以出卖国家利益换取自己的暴富。那个阶段是俄罗斯最痛苦的阶段。叶利钦下台时，把混乱的俄罗斯交给了普京。
普京对于既得利益集团的态度与他对待外国势力的态度是一致的，即以毫不妥协的姿态，降伏受欧美势力操控的既得利益集团，将国家利益置于最重要的位置，因此获得了俄罗斯国内的高度支持。但是，普京在对待既得利益集团的时候并不很彻底，他只不过是用拥护政府的既得利益集团，代替了亲欧美的既得利益集团。这种做法暂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从长远来说，会有什么后果，还要看俄罗斯政府如何处理与拥护政府的既得利益集团的关系。普京对于外国势力强硬态度的背后，有着一个巨大的支撑，这就是宗教。
东正教的复兴正成为俄罗斯复兴的先声
经过苏联解体所形成的一段时间的信仰空白，俄罗斯传统的东正教目前在政府支持下，已经开始了复兴，成为整个俄罗斯国家复兴的先声。仅在莫斯科，东正教堂的数量已经有几百个。而在苏联时期，东正教处于气息奄奄的状态。如今，东正教的信徒在俄罗斯超过了1亿，而俄罗斯整个人口数量不到1.5亿，因此，东正教已经成为俄罗斯最强大的社会力量。东正教的牧首相当于梵蒂冈的教皇，它正与俄罗斯政府联合起来，介入俄罗斯的社会。如果我们简单了解东正教的历史，就会理解俄罗斯当前对于欧美强硬态度的这一个深层原因。
东正教的形成，起源于罗马帝国的分裂。基督教最初被确定为罗马帝国的国教时，并没有后来的分裂状态。罗马帝国分裂为东罗马与西罗马后，基督教也遭遇了一次巨大的分裂。由于东罗马帝国迁都君士坦丁堡，因此东罗马帝国一直认为自己是罗马帝国的正宗延续。伴随东罗马帝国一起迁移的基督教，也认为自己才是正宗，他们将自己的名字叫做“正教”，从名字上就显示了其以正统自居的态度。然而，西罗马帝国的基督教并不买账，它逐渐发展成为天主教。曾经有一段时间，两个教派还试图和解，但是权力斗争使得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两个教派互相开除对方教会首脑的“教籍”，显示出双方都以基督教正统自居。可以说，东正教与天主教争夺正统的斗争，在1000多年前就开始了，并且延续至今。
位于中东的耶路撒冷也是基督教的起源地，那里的一些基督教教堂保留有所谓耶稣的遗迹。由于天主教、东正教、新教本质上都属于基督教，因此这些存有耶稣遗迹的教堂，从理论上说，属于基督教的各个教派。但是，这些教堂由哪个教派掌管，意义是大不相同的。在耶路撒冷的某一个基督教堂内，所有的财产都被天主教和东正教均分，但只是名义上的均分，实际上不能把一个“遗迹”一分为二。名义上的均分比较好办，一旦遇到共同的宗教节日，两个教派的教徒都要求圣地归自己使用。虽然两个教派的首脑人物经协调，可以达成时间、地点安排上的妥协，但是教徒们常常因为对方教徒“超时”等原因而产生不满，甚至发生冲突。因此，位于西欧的天主教、新教与位于东欧的东正教之间，对立和冲突长期存在。
东罗马帝国被阿拉伯人征服后，东罗马帝国的剩余势力大都搬迁到了俄罗斯。俄罗斯历史上的“沙皇”，其名称的来源，就是罗马帝国的“凯撒”。因此，历史上的俄罗斯一直以东罗马帝国的正宗传人而自居。随着东罗马帝国搬迁到莫斯科的“东正教”，也当然认为自己才是基督教的正统。基督教争夺正统的残酷斗争，在西欧经历了马丁·路德引发的宗教改革，经几百年后，基本实现了天主教和新教的和平共处。但是，西欧的宗教改革运动很少触及俄罗斯的东正教。因此，东正教与西欧教派争夺正统的斗争并没有结束。苏联时期，由于国家意识形态排斥宗教，东正教与西欧宗教的斗争实际上是被掩盖了。当苏联解体后，经过十几年的时间，普京、梅德韦杰夫等人在意识形态上与东正教联手，东正教得以复兴，它与欧美教派争夺基督教正统的斗争，实际上成为当今俄罗斯对欧美强硬态度最大的支持力量，东正教如今在俄罗斯提出的口号就是“爱国爱教”，已经成为俄罗斯爱国力量的重要源泉。
宗教支持与俄罗斯对欧美的强硬态度
如果没有宗教的支持，仅仅在国家利益上的较量，有时候还有必要采取妥协的技巧。但是，由于宗教正统的心态，使得当今的俄罗斯在对欧美表达强硬态度时，容易表现出毫不妥协的坚决。对此，在宗教上同宗同源的欧美国家，常常也无可奈何。除非再来一次宗教对立，而美国的宪法已经排除了教会对世俗政治的影响力。但是，我们同样应该看到，近几十年来，教会势力在美国也获得了深入广泛的发展，小布什两次就任美国总统，与美国教会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在美国，一种被称为“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势力，正在大行其道。这种态势预示着俄罗斯与美国的对立，由于有宗教力量在背后的巨大推动，将有可能难以化解。比方说，东正教的牧首站在俄罗斯政府的立场上，面对当前的金融危机，严厉谴责美国的贪婪，并祝福俄罗斯领导人，而美国的一些教派也对美国的国家政策产生了日益巨大的影响。
东正教在俄罗斯的复兴，除了对外的影响之外，还有一个重大影响就是对内。目前，东正教在俄罗斯国内已经成为缓和贫富差距所造成社会矛盾的重要力量之一。东正教给大量低收入者提供食物和简单衣物，提供生活帮助和精神安慰。某种程度上，东正教在俄罗斯已部分承担了政府应该承担的职责。这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当教会势力足够强大，并能成为政府的左膀右臂时，它的好处可能会得到更多地体现；当教会势力强大到不听政府指挥时，它也可能成为俄罗斯内部的动荡之源。这是我们观察俄罗斯未来发展、观察俄罗斯未来与欧美关系的一个重要着眼点。
对于中国来说，利用宗教促使国家复兴的方式并不可取，但是，俄罗斯复兴东正教以实现内部团结的做法，对于中国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在于，一个国家的复兴与强大，除了经济实力之外，还需要精神的力量。中国的传统文化可以在这个方面提供重要的精神养料，成为当今中国人精神力量的重要内涵之一。
作者：秋风萧瑟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
|
野蛮的俄罗斯“反世界”（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