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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转帖] 断章师爷:且说几句与芦笛先生有关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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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转帖] 断章师爷:且说几句与芦笛先生有关的闲话   
所跟贴 [转帖] 断章师爷:且说几句与芦笛先生有关的闲话 -- 若迷 - (8643 Byte) 2009-4-04 周六, 下午2:54 (662 reads)
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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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转帖] 断章师爷:纪念许二君 (230 reads)      时间: 2009-4-05 周日, 上午5:48

作者:若迷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作者: 断章师爷 纪念许二君 2009-03-27 16:39:29 [点击:63]
http://www.duping.net/XHC/show.php?bbs=10&post=958912



断章师爷

本周一至三在葡京参加一个例行的讨论会,邂逅了十数年未见的马普所(MPI)老同事缪君。握手言欢之余他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许二死了,九年前患腹膜炎死的。我一时间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那麽结实健壮,那么生气勃勃的许二居然已经死了九年,而且是死于并不难治的腹膜炎!顿时就感觉到生命无常的可悲。

那是整整二十年前,我在爱丁堡通过学位论文答辩,经导师推荐去马普所做为期一年的博士后研究。许二几乎和我同时到达所里,他是在哥丁根念的博士。在马普所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许二一直和我共用一间办公室。从里斯本回来后,我一直想写点什么来记念这位同室的伙伴。我苦苦地思索着许二,脑子里涌现出来的都是他的一些生活断片,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好在许二还未曾来得及成为名家,我就把这些支离破碎的印象拉杂写出来,大概还不至于会惹上什麽麻烦。

许二的大名是汉斯。我却常称呼他的姓许尔茨,因为我经常使用的一种数据拟合模型是许尔茨(Schultz)分布。 又因为他上面有位姐姐,所以我开玩笑地戏称他为许二。起初,他以为我大概发不来tz 这个德语音节,很耐心地纠正过我几回。等他知道原由后,每逢听到我口中的“许二”两字,也就安之若素地照应不误。其实,他的全名应该是汉斯.冯.许尔茨。我曾经问他可是碧血条顿的后裔。许二点点头说他家二百多年前的祖先确实是下萨克森州的贵族,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他的父亲在捕鱼船上当厨师。说完许二朗声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不过笑得有点尴尬。

许二是条身高约一米九的壮汉,生得膀大腰圆。望着他挺拔伟岸的身躯,我就会想起章回小说中“身高九尺,腰大十围” 的番邦英雄和胡域好汉。那时当地街上的男士流行披肩长发,许二却剃了个精光的秃瓢。他写字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放大的相片,照的是一个有着美丽鬈发和羞涩笑容的可爱小女孩。我还以为是他姐姐的女儿,他却指指自己的鼻子说“就是这位绅士!”。我实在无法想像对面坐着的这个巨灵神小时候的模样竟然象个可爱的女孩子。 不禁在心里暗暗嘀咕“造物弄人”。

许二十分注重身体的健康,他既不饮酒,又不抽烟,还是一个严格的素食主 义者。许二上初中时曾拜一位从美国来欧洲传道的广东高人为师学习太极拳,此后十几年来他一直坚持每晚练完一套太极拳后才就寝。许二告诉我他还专门学过瑜珈功,说完马上伏身贴地,两臂枕在脑后,双腿盘绞,胖大的身躯向前倾斜弯曲,扭成一个横S的形状。 相信连自我感觉特别良好的芙蓉姑娘见了也一定会啧啧称羡,自叹勿如的。

许二相当推崇东方文化,读了不少关于佛教、道教、印度教、甚至耆那教(说来惭愧当时我连耆那教都没有听说过,更妄论Jainism这个洋文词了)的专著。他喜欢和我讨论东西方文化对比那种宏大的题目。由于我肚里的干货有限,英语的表达能力又欠佳,只能故作深沉地扮演一个惜语如金的角色,籍以藏拙。因此在大部分讨论场合中都是许二一个人滔滔不绝地在唱独脚戏。他的议论博大精深,听得我是既佩服又头痛。日子久了,大约许二对我这种矜持的对话方式也感到有些乏味,就不太有兴趣讨论了。于我而言,自然是如释重负。他的书架上有一本小册子,书脊上印着 The Tao of Physics,作者是奥地利的粒子物理学家F.Capra。我好奇地翻了翻,书中的不少插图吸引了我的视线,既有原子模型与光谱线系,也有河图洛书与八卦爻象。我对许二说想借回去看上一阵,他慷慨地答应:“随你看多久都没问题” 。接着,他有些不屑地挥了挥手,说道:“这本书的见解和观点只涉及皮相!”我认真地读完了这本小册子,发现作者力图寻找近代物理学概念与东方哲学以及宗教思想之间存在的某种相似,从而说明西方科学与东方智慧在本质上其实是协调的。该书是否象许二所说的那样“只涉及皮相”,我就说不好了。写此文时这本小册子就插在我的书架上(后来许二把它送给了我)。我下意识地回转身取下来翻到扉页,右下角有他的签名,大写的花体H字母后面紧跟着的是一笔画似的连串曲线。手中摩挲着泛黄的纸张,口中念叨着人亡书在,我还真有些伤感起来。

许二的研究领域是凝聚态,工作做得相当出色,博士论文中有一篇上了Science (AAAS),尽管他不是第一作者。我是早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资质的平庸,纵然勤奋过人也只能成为熟练的科研匠而已。许二则不然,他是属于那种有大天才而没小聪敏的人。有一次,康奈尔的K.G.Wilson(82年物理学诺奖获得者) 应邀来所交流作学术报告,许二连珠炮似地一连向他请教了三个问题。前面两个问题,Wilson的解释听得包括许二在内的众人频频颌首,但是许二的第三个问题Wilson竟然答不上来,一连说了几遍“问得好,问得好”。Wilson沉思了一会,诚恳地请许二留下通讯地址 以便日后与他商榷。Wilson“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大家风范赢来满堂掌声,许二不拘一格的思维方式也令众人刮目相看。许二做过一个讲座介绍重整化理论在凝聚态领域中的应用,黑版上铺天盖地写满了张量和群的符号,各种数学工具在他手里玩得恢恢乎熟极如流。我是半路出家在国内念硕士时才由工转理的,数学物理方法那一摊是按林副统帅的教导“带着问题学,急用先学”,虽然当时也立竿见影,其实头重脚轻根底浅,因此对于许二那种科班出身的理科学生既艳羡又敬畏。然而许二的初等数学却很蹩脚,常用的三角恒等式都记不住。他曾研究过某种体系的构像熵,物理模型简单明了,边界条件面面俱到,推导过程顺理成章,然而将计算数值和实验结果比较却出现了十分明显的系统误差。许二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最后才发现或然率算错了。其实,那只是一个排列和组合的问题,一般程度不太差的高中学生都能准确地解答出来。

许二很有正义感。那年六月初,发生了震惊环球的惨案。留学生通过互联网(记得那时使用的还是NSFNET)组织起来,去代表敝国政府的大使馆前举行集会,抗议血腥屠杀。准备在集会上宣读的发言稿分别用中文和英文写就,有人提议最好有一份德文的。当时许二正忙着撰写一篇综述,闻知此事后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自告奋勇地将英文发言稿译成了德文。集会那天,许二也与我们随车同往。事先,他请我用红色的水笔用中文在一方白布上写了个“血”字,学着电视画面上学生的样子,把白布缠在自己的光头上。身高体胖白布缠头的许二,看起来活象《水浒传》中被“没羽箭”张清一石子正飞头上,打得鲜血迸流后,使手帕包著头的鲁智深。那天从北至南,全德的留学生几乎都聚集在大使馆前,犹如一十八家反王、六十四处烟尘浩浩荡荡杀进长安城。在人头攒动标语飞舞的大使馆前,许二手握一个大号扩音喇叭,站在高处。在他的带领下,我夹杂在乱纷纷的人群中,直着嗓子用洋泾浜德语喊了一通大逆不道的口号,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很有点小鬼大闹阎王殿的感觉。周围不少人向许二竖起大拇指,他也更加来劲,一直喊到喉咙嘶哑为止。

许二身强体壮,精力过人,身边不乏异性知己。他私底下对我说过希望能结识一位东方女孩。我在当地人头不熟,与女留学生来往更少,认识的几位已都是人妻甚至人母,所以对许二美好的愿望也爱莫能助。夏天他去马略卡岛度假,回来后浑身上下都晒得褪了皮,然而红光满面,气色极佳。他喜孜孜地告诉我,此行收获不菲,认识了一个台湾女孩。真想不到短短半个月中,许二和这位台湾女孩在阳光、砂滩、棕榈树的地中海畔居然从相遇、相识发展到相爱,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呵!那女孩到所里来过一次,眉眼长得还秀气,只是身材太矮小,与人高马大的许二站在一起,怎么看起来都不般配。我同她稍稍交谈了几句,得知她姓陈(或程?),祖籍宁波,正在马德里学习企业管理。为怕冷场,我想介绍自己老家也是浙江,以便和她叙叙大同乡之情。可能是两岸暌隔的缘故,也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她似乎不很在意。我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看得出许二很喜欢她,她和许二也很热络。有好几个周末,许二都去马德里,好象就住在她那儿。但是不久,女孩又和许二劳燕分飞了。 想来现在,她该早已经“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了吧。不知她是否得知许二离开人世已经整整九个年头了?

翌年春,我结束了在马普所的工作返回苏格兰。年底时收到许二寄来的圣诞卡,几行例行的贺词后面写了句“我打算做些GMR方面的工作”。隔行如隔山,我只记得曾在 Nature 上看到过一篇报导,说在很强的磁场中某些绝缘体会突然变为导体,这种现象称为GMR(Giant magnetoresistance)效应,至于详情如何,我也不甚了了。不久,我为生计奔波,合家飞往北欧。当时我曾把地址告诉过许二,以后又一再搬迁,就和许二彻底断了联系。2007年度的物理学诺奖颁给发现了GMR效应的P.A.Grünberg和A. Fert。消息见报时,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二,不知他的情况如何。但也就是瞬间的一转念而已,随即就淡忘了。其实,那时许二“墓之木拱亦”。许二曾告诉过我, 按中国的生肖他是属龙的。据此推算,他去世时才36岁,天忌英才呵!

清明将至,仅以此文,遥祭在天国的许二。伏惟尚飨!

作者:若迷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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