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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趣谈样板戏(11):样板戏的假大空——兼答网友质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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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唢呐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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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7/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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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趣谈样板戏(11):样板戏的假大空——兼答网友质疑
有网友对样板戏的艺术形式融入了过多的西洋元素和流行元素不以为然，认为不伦不类，非驴非马。我认为这“骡子”艺术是否好看，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应该也有它存在的价值。其实戏曲界还有更极端的说法，认为像“打虎上山”这种东西根本不是京剧。现在还有人想在京剧里加点摇滚的因素，据说也曾流行一时，不过在目前这种多元化社会环境里，很难成什么气候。
样板戏确实和以前京剧改革不同，把生旦净丑这些行当彻底摧毁，京韵京白彻底取消。在传统京剧的演出中，最吸引人的是演员尤其是主演的个人艺术风格，就是“角儿”的发挥。演员在演出时的随意性极大，临时改词、添词、减词的情况极为常见。如四大须生同唱一出《空城计》而风格各异，但都拥有大量的观众。一般观众的欣赏习惯是听“角儿”，甚至形成了诸如“梅（兰芳）党、程（砚秋）党”的派系斗争，就跟今天玉米（流行歌手李宇春的歌迷）和凉粉（另一流行歌手张靓颖的粉丝）互相较劲、死掐差不多。样板戏不像传统戏那样讲究吐字归韵，也无流派之分，不管何人，唱起来都一个腔调。因此有人认为样板戏是对京剧的极大破坏，不但破坏了京剧本身，还破坏了人们的审美情趣。样板戏还要求大舒特舒革命豪情，唱腔上要求比传统戏高出一个调门，这种唱法又毁了很多艺术家的嗓子。所以文革后很多老艺人收徒弟，那时候还没有潜规则、性贿赂这么一说，条件很明确，就一个：演样板戏出身的坚决不收。唱样板戏的嗓子，再怎么调理也出不来那个味。
至于杜网友提出的《海港》和《夺印》比较方法问题，我也知道确实不合适，因为《夺印》中我只会这一句，所以就这么即兴写出来了。不过，样板戏连李玉和的“慌慌张张”和“急急忙忙”都要推敲，由此可见下了多大的功夫，很多句子都是这么“炼”出来的。样板戏在艺术形式上确实做到了精益求精。一段唱腔，一句台词，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做到了精雕细琢。因此，就总体来说，样板戏比其他革命现代戏精致，恐怕也是事实。
还有就是老易和老鱼提出的“《海港》高队长不如《野猪林》林教头”的观点，实际上是说样板戏假大空、滥舒革命豪情的问题。那时候把正常人搞得和机器一样，根本就没有人味。不光是样板戏，电影也是假大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搞掂一个排的鬼子算是少的，但这些文艺作品在当时特别适合人民尤其是农民的口味。即使是现在，恐怕也要看是对什么人，如果唾液腺、肾上腺和性腺分泌都处在高峰期的话，可能“高队长”的促分泌作用更强，用大白话说就是看着更“带劲”。
汪曾祺是当年的样板戏《沙家浜》一剧的主要作者。对于假大空他是这样说的：
我曾经在所谓的样板戏团里呆过十年，写过样板戏，在江青直接领导下搞过剧本。她就提出来要“大江东去”，不要“小桥流水”。哎呀，我就是“小桥流水”，我不能“大江东去”，硬要我这个写“小桥流水”的来写“大江东去”，我只好跟他们喊那种假大空的豪言壮语，喊了十年，真是累得慌。
顺便说一下我的感觉，对这些假大空的东西，国人并不像西方那么反感。现在像《无极》、《夜宴》、《满城尽带黄金甲》、《英雄》、《十面埋伏》这些大片，也还都有这种痕迹。不管内容如何虚假，只要方向对头，人们还是认可的。在平时听的那些报告中煽情的东西，只要立场是骂美国、贬日本、斥台独的，智力含量低点人们并不在意。前一段朱将军的“准备和美国打核战争，东部炸平了，正好搞西部大开发”之类的言论，在国内并没受到什么耻笑。社会主义国家出来的人对歌颂党、政府、领袖、国家、民族的文艺作品听得多了，免疫力较强，只要是“夸俺家乡好”，“主观愿望是好的”，怎么夸也不过分，甚至亩产十万斤也可以理解，别人可能鸡皮疙瘩一身一身的起，咱们没什么反应。中国是这样，朝鲜、前苏联也不例外。
下面就说个前苏联“夸俺家乡好”的假大空例子，看看是不是也挺邪乎。六、七十年代偷听过敌台的老帮菜们可能都记得，“莫斯科广播电台”作为对外广播“呼号”，是一首名叫《祖国进行曲》的头一句的音乐：嫂嫂刀-西拉西到来倒嫂，当时一听见它，就要屏住呼吸，血液凝固，脖子发凉，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鬼”影绰绰，比扒女澡堂的那些色狼还紧张。即使在今天，“无论你远离祖国，流落异乡，凭着《祖国进行曲》熟悉的曲调，你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同龄人，识破假冒的老帮菜。”（改编自列宁语录）。
这首《祖国进行曲》被誉为苏联的“第二国歌”，苏联国歌最早是《国际歌》，后来他们觉得拿一首外国歌当自己的国歌有点不爽，就创作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作为国歌。而《祖国进行曲》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东方红》，美国的《美丽的阿美利加》。记得在回忆周恩来高超外交艺术时就有一条：尼克松访华国宴上，因为中美还没建交，奏国歌《星条旗永不落》不合适，周总理就指示乐队演奏美国的“第二国歌”《美丽的阿美利加》和另一支尼克松家乡的乐曲《草丛中的火鸡》，把尼克松乐的屁颠屁颠的，对后来的中美谈判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谈判朝着有利于中国的方向进行。那作者的画外音还有些嘲笑美国人蠢笨的意思，中国乒乓球队访美，你们怎么就不懂放段什么《浏阳河》或者湖南花鼓戏什么的？哪怕后来老邓去，放段《黄杨扁担》、《康定情歌》也好啊。
《祖国进行曲》那激动人心的歌词宣称：“打从莫斯科走到遥远的边地，打从南俄走到北冰洋，人们可以自由走来走去，就是自己祖国的主人；各处生活都很宽广自由，象那伏尔加直泻奔流……”等等。这还不算，从开头到结尾重复多达八遍的迭句，更是全曲最强烈的宣言——“我们的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它有无数田野和森林，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 整首歌曲的歌词中除了这句“我们的祖国多么辽阔广大，它有无数田野和森林”是真的以外，其他完全是胡编乱造。可我猜想当时的苏联人并未见得对此有什么反感，那些被流放的政治犯们，没准就是唱着它——“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在古拉格群岛，在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度过了一个个不眠之夜，享受着这“莫须有”的自由。
高大全、假大空并不仅是僵化社会制度国家的通病，还渗透着国人独有的那份钟爱。这也可能和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有关系，人们对于巨大的、厚重的东西特别在意。人们引以为自豪的，有老天爷给的世界最高的喜马拉雅山，还有自己造的，远有兵马俑、长城、大运河，近有红旗渠、三峡。最近我和别人一起出国，听到的抱怨越来越多，人们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欧洲和日本的小气：道路狭窄、房屋矮小，实验室塞的满满当当，连走廊都堆放着书柜、衣橱和冰柜。有一次我们一行人拿着地图在找一个世界著名的广场，找了半天没找到，一打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是！回来后被众人传为笑谈。
最近各省市都在玩命地在中国甚至世界第一上下功夫，包括大楼、电视塔、公路、大桥等，这里面固然有贪官捞钱、捞名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民意的表达。当地百姓如果质问：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干了些什么。父母官会骄傲地说，为城市（或地区）打造了一张新的名片。这比起改善医疗、教育条件来，百姓更买账。连高等院校现在建个大门，修个体育馆，盖个图书馆，也要先掐着指头算算是世界第几，亚洲第几，中国第几。如果排不上名次的话，干脆先不干，万一出了个“丑小鸭工程”，弄不好会落得个遗羞万年。
最近，有人算出来中国一块奥运金牌的投入成本是7个亿，提出取消金牌战略，改变举国办体育的体制，把这笔钱拿来改善民生，搞社会福利。“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对中国人来说，一块奥运金牌对于幸福指数的提升幅度，要远远超过用这些钱来改善民生。这实际上也是涉及到国家形象高大全的问题。
去年3月份，作为共和国建国60周年的献礼，郑州准备依山修建21公里长的水泥巨龙。这条号称“华夏第一祖龙”巨龙依始祖山山脊而建，为钢筋混凝土结构，龙头高29.9米，龙身高9米，宽6米，计划投资3亿元。如所有设想都实现的话，实际投资要达到40个亿。据说，是象征21世纪中华民族的复兴腾飞。开工时还郑重宣读了《护龙宣言》和《建龙宣言》。按照设想，建成的长达21公里的龙身上，还要镶嵌象征56个民族的560万片汉白玉或铜底镀金龙鳞甲，人们可在鳞甲上镌刻祝福、寄意、纪念等文字；龙腹内则镶嵌南阳黄玉，分段设立慈孝廊、忠义廊、报国廊、英烈廊、爱国廊等，据说要使整个龙腹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长廊圣殿，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现在争论太多，暂时停工了。我想一旦建成，有关人员就会像秦始皇、隋炀帝一样名垂青史，况且还没有施暴政，都是在和谐的状态下完成的。
另外，国人还特别喜欢完美的、理想化的东西，并真诚地相信它的存在。像对于马列毛，认为不仅理论正确，而且自幼人格高尚，品行端正。小学课本里就有小伊里奇打碎了花瓶，先是想赖账，后来承认了。小毛碰到下雨，自己家的稻子不收，去替别家忙活。时至今日，关于马克思诱奸女佣，让恩格斯背未婚先孕的黑锅事情，虽然是前东德档案馆公布的资料，但国人还是不大相信，认为这是恶意中伤。我校的一位马列权威还拿出了以前的材料，说恩格斯未履行结婚手续是“蔑视资本主义婚姻制度”的行为，不是糟得很，而是好得很。现在人们爱说官话、套话，不说实话、真话，就是因为这样可以不说错话，也就是阿庆嫂所说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符合高大全的“全”。已故的人民好总理，现任的总书记和总理，都是这方面的光辉典范。所谓个中高手，就是能够说一口动听的、流利的、幽默的、充满感情的、富有哲理的、引经据典的官话、套话和废话。
不光对人，对理论问题也是一样。人们特别盼望找到一种万能的理论，来诠释宇宙，改造世界，解决中国的所有问题。这点上，倒是派不分左右，人不分老幼，全是一个态度。无非就是有人坚信只有马列主义能够救中国，还有人认为只有德先生、赛先生是上帝。即使到了国外也不例外，以为人家发达完全是民主万能的体现。殊不知，民主制度是个弊端丛生、漏洞百出的东西，由于人类的智慧有限，还没有找到比它一种更好的制度，所以只好凑合用。所以必须谨慎使用，把握分寸，看准时机，不断修补，这样才有可能对中国有点好处。
人们的这份偏爱，也可能就是高大全、假大空在中国盛行的另一个原因吧。
样板戏的剧作者之一汪曾祺认为，从总体上看，样板戏“无功可录，罪莫大焉”，而且还“遗祸无穷”。所谓“遗祸无穷”，主要是指样板戏的创作理论和创作方法，像“两结合”、“主题先行”和“三突出”，通俗点说，就是假大空。同时，汪曾祺又认为，从局部看，样板戏并非没有一点可以借鉴的经验，它试图解决现代生活和戏曲传统表演程式之间的矛盾，做了一些试验，并且取得了一些成绩，使京剧表现现代生活成为可能。他们写了比较口语化的唱词，希望唱词里有点生活气息、人物性格。有些唱词还有点朴素的生活哲理。”例如《沙家浜》里他写的“人一走，茶就凉”，《红灯记》里别人写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都符合这个创作思路。
作者：金唢呐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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