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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帮瓜们介绍烂菜帮子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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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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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3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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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向小帮瓜们介绍烂菜帮子们
芦笛
今天本来是要去续写那《博弈》帖的,人家北徙和小子大概都等得不耐烦了,但那太正经,毕竟没有聊天侃大山的纯粹消遣来劲。见了老金那烂菜帮的馊锅巴冷饭,我的馋虫也给勾上来了,不先聊几句不行。
这其实就是上网之乐,7年前我和小春、魏碑等人在《说东道西》开聊天坛就初尝这种乐趣,可惜以后就再没有了。成天不是打架,就是一本正经说教,完全成了苦力劳作。这就是我最终腻透了,要来开小区重新找回失去的乐趣的缘故。那天老狼好心劝我多保重身体,不要为了旺坛没日没夜写文章。他不知道我这其实是享受而不是过去那种目的鲜明的劳作。而我之所以没日没夜躺在床上写,恰是因为这小子帮我挑了一个laptop,再不用起来坐在桌子前一本正经打字了。你说这小子坏不坏?明知我自制力极差,还要故意为我创造过烂日子的条件,唉!有分教: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阿!
老金看来是个烂菜帮子,和老河差不多大吧,是所谓新三届,目下正在知命之年。老河已经在回忆录里忆苦思甜过了,他们这代其实给坑得最惨,基本上没有受过什么中学教育,毫无文化可言。改革开放后和我等一道考进大学,将我辈老菜帮视为天神,毕恭毕敬地聆听我等教导,如胡司令说的,“参谋长放个屁都是香的。”让我这天生上不了席面的老菜帮浑身不自在,免不得要和他们打滚笑闹。时间长了,人家自然看透我为老不尊,也就不拿我当金甲神人了。
这还不光是新三届的普遍心态,就连老三届的初中生们也如此。例如老马和王小波是老初一的,他进大学后也和王一道在新三届面前冒充金甲神人。但他对老高三终生抱有一种幼儿对成人的敬畏感,贝苏尼也是如此,让我大惑不解:为什么有的人会终生无法摆脱儿童情怀?我在青少年时代也非常崇拜大哥哥大姐姐们,就连我小哥哥都是我的崇拜对象。但我懂事后就再没这种崇拜心理了。当然作为中国人,我对兄姐十分尊重,但那并非崇拜而是礼义所在。
说了许多废话才想起来小帮菜们彻底缺乏背景知识。所谓老三届,指的其实是一共六个年级的中学生(1960年-1965年入学,亦即1947-52年出生)。我是最老的老三届,60年入学,66年毕业,考完毕业考“五一六通知”就下达了。接着又废除了升学考,学校停课搞文革。学生们的学历就此冻结在初一至高三水平。68年底,这六届学生全部算成“毕业生”统统给赶下农村去,其实只有我这届才是真正的高中毕业生。马悲鸣初中学了一年,幽灵上了两年初中,严格说来根本就没有上过中学。这些人的心理也很耐人寻味,可以完全是两极。例如马悲鸣愣要撒谎,说他上过高中,甚至把元素周期表背出来作证。而幽灵却反过来,以没有上过学为骄傲,时时标榜“我只上过八年学”。为何会出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自我表白,我至今无法理解。
这六个年级的中学生给赶下乡去后,学校就腾空了,于是把原来小学里的四、五、六年级学生(1953-56年出生)招进中学填补空白。这三届人就称为“新三届”,他们更惨,连小学教育都没完成,进了中学后也不曾好好上过一天课,主要是“学工,学农,学军,批判资产阶级”。学工的教材就是讲一点最简单的数理化常识,例如杠杆原理,滑轮原理,以此作为论据,证明用粗体字印刷的毛语录的伟大。学农则是讲点生物学和农学的烂常识,同样以此作为论据,证明用粗体字印刷的毛语录的伟大。学军则是什么“军事体育课”(简称“军体课”),学习拼刺刀扔手榴弹。无论是什么课似乎都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即使有考试,也是“开卷考”,可以带教科书入场,任意查找答案。主要学习内容还是到三大革命第一线去接受锻炼,亦即去农村工厂参加劳动并参加批判会。当时批判“师道尊严”,提倡造反精神,老师根本不敢管学生。你爱去不去,爱听不听,根本就没人管。
就这么在中学里混了一两年后,这伙文盲烂菜帮就统统分配工作,进了工厂。烂菜帮河边同志已在回忆录里描绘了他听到自己被分到沈电的大好消息,幸福得几乎晕倒的动人情景。不是过来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他家老大人为何在听到这大好消息后要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我们家第一个工人。”要把那深刻的涵义写出来,非万言莫办。这就留作家庭作业,给小帮瓜和有兴趣的非大陆华人去解答吧。
其实这伙烂菜帮还算幸运的,虽然没受过完整的小学教育,没上过一天正经中学,但毕竟还分进了工厂。他们下面那些学生全都得下乡插队。不过比起来,“新新三届”们似乎还上了点学,因为后来恢复了高中,数理化也分开了。虽然讲得浅到极点,毕竟不像对付烂菜帮们那样,所谓“教科书”连《十万个为什么》的深度都没有。
总而言之,文革十年中,无论是大中小学的教育,其实都彻底取消了,制造出了整整几代文盲和半文盲。新三届大概算是被耽误被荒废得最惨的一届吧。这代人的心灵完全是一片荒漠,而这恰好发生在他们精力最充沛,最好奇,最好学,求知欲、记忆力和感受性都处于峰巅状态的一生最可贵的时期。
所以,不是过来人,绝对看不出老金和老河字里行间流露的“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又是阿姨的样板)。例如老金说他方圆几十里都不可能找到《社会契约论》,也根本不知道世上有这么本书。这其实不是地域问题而是代沟造成的文化缺失。
70年代初有个遍及全国的地下读书运动,在老帮菜诸如郑义、朱学勤、张戎、龚小夏等人的回忆录都提到过。这些人当时分居山西,河南,四川,广州等地,可见那是遍及全国的,跟我个人的经验完全一致。朱学勤还特地“寻找当年的思考者”,奇怪当年被他们(他和龚小夏似乎都是新三届的,要不就是老初中)视为金甲神人的思考者们怎么在改革开放后统统人间蒸发了,其实我就是那无数个思考者之一。但这种秘密地下读书活动似乎只在老三届中进行,比“解放”前我党搞地下工作还诡秘。不是铁杆哥们儿,谁敢乱借乱说?我敢断言老金当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老三届之所以掀起了这读书运动,和这代人因为参加文革经受的深刻幻灭分不开。我们那代是狂热虔信的一代,一旦幻灭,造成的痛苦简直难以言状,所以必然要去上穷碧落下黄泉寻找答案。幸亏我们有了点中学文化,可以自己去书中找答案。而新三届缺乏这种灵魂煎熬,自然也就不大可能卷入那读书运动了。
但这正是我佩服他们的地方。我受了完备严格的中学教育训练(我上中学恰在58年“教育革命”之后、文革爆发之前,乃是“修正主义黑线回潮时期”),此后又自学了大学理工文史教材,面临的竞争对手有的竟然连“1/3+3/4=4/7”都能算出来,考上大学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即使在本地充所谓“状元”也是应该的(可惜我连状元都不是)。人家基本没受过什么教育,竟然还能靠短期突击考进大学去。此后或像老河那样出国深造,或如老金一样在国内栽培桃李,都成了事业有成的高级知识分子(借用我党的分类)。和他们比起来,我只能愧死。
之所以讲这些,是我觉得他两位的潜台词太多,没有背景知识就看不出来,所以特地为小帮菜们提供一点粗略的背景知识。说多了小帮瓜们也记不住,只须记住凡是1960年后、1976年前进入中学(亦即1947年-1971年出生)的十几届学生,在不同程度上都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有着不同程度的知识残缺,以1960-1962/3期间进入小学的“新三届”受害最烈,是为所谓“烂菜帮”。但这批人中的奋发图强者相当有为,在77、78两年考入大学的新生中比例大概最高。以我校77级大学生为例,老中青三结合中,老三届[=金甲神人]大约只占5-6%,53-58年生的比例最大,59-62年生的次之。如今无论在国内外都成了教授(或同等职称)的“高级知识分子”。
比起这些同志来,无论是老帮菜还是小帮瓜,都该庆幸自己躲过了大难,更该奋发努力才是。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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