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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更糟的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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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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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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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一首更糟的歌
芦笛
昨天娘子和我一道看电视时，突然对我说，我看见你写的《一首更好的歌》了，写得不错，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那就是第一次上你家帮妈干家务活。我去洗衣服，这才发现你们那个贫民大院原来连自来水龙头都没有，不管是洗菜还是洗衣服都得走很远，到附近一家大院去。去了还得在水龙头前排队，那队伍还特别长，哪怕是吃饭时间都断不了人。我过去还从来没有过这种生活经历，算是第一次体验平民生活吧。当时我跟自己说，以后就得过这种日子了。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从此开始唱“一首更糟的歌”。
我笑笑，说，那可是你心甘情愿的，是不是？不许你唱你还要死要活的不是？我又没骗你，早就告诉你那首歌糟到你没法想像的地步。对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去我家，咱们好起来后不久，你就和阿珍一道自己找上门去了，连我都不知道。过后你还告诉我那历险记，说是从没见过那么多人家住在那么狭窄黑暗的角落里，从外面进到黑暗的甬道时，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小步小步地蹭，何必要等到去洗衣服时才知道那日子不好过？
她说，知道当然知道，你确实反复警告过我，我也有思想准备，但那不过是理性认识，等到自己体验到日常生活具体的艰辛时，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老实说，若不是跟你好，我还真没有意识到我家的特权。咱家住的是有阳台露台的小洋楼，那院落里有花有树。这些其实都还无所谓，主要的是跟在国外一样，有厕所和自来水供应。那首歌的好坏，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就表现在这些小处上。这就是从那天起，我才意识到以后自己的生活要彻底变样了，我过去还从没想到过，就连洗点菜，都得跑那么远！
我说，你那时心情如何？是否觉得很沮丧甚至后悔？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说这事？你这人怎么这么能沉得住气？老实说，如果你不跟我讲这事，我这辈子绝对不会想到那上头去。当时我比你多看到的，也只是政治后果。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在中国，成份是由男方决定的，你嫁给我，只会让自己和孩子变黑，并不能让我变红。你刚才若是不说，我也决不会想到，洗菜洗衣这些小事竟然具体而微地决定了歌曲的质量。
她说，我怎么敢跟你这小心眼儿说？就你那自尊心，不说你都还受不了，动不动就告诉我咱俩不合适，我怎么写决心书都不行，说了你还会跟我好么？沮丧可能有点吧，但并不强烈。那种日子你能过，我当然也能过。
我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可惜现在再没你这种人了，谁不是生方想法要唱一首更好的歌？哪有主动去点唱更糟的歌的傻子？对了，告诉我，假定后来老邓没搞改革开放，我上不了大学，社会给永久冻结在那阵，就跟今天的北韩一般，你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现在说实话没什么关系了吧？都过完一世了，难道我还会听了你的实话就怒发冲冠，跳起来去跟你打离婚？
她笑笑，说，不会的。你不知道，后来成了你家的人，我才发现，其实洗菜洗衣上厕所的方便也没有原来想的那么重要。那首歌其实也很迷人，你家有的我家没有，那就是浓得化不开的亲情。每逢周末大家聚会，看着你们谈笑风生亲密无间的样子，我都非常羡慕，觉得出生在这种家庭其实才真是幸福。可惜你对孩子从来没像对你家的人那么好，真是个怪物！
我说，这是中国传统啊，爸爸就是这样的，我当然也就是这样，连人家蒋介石都这样，对亲戚和养子远比对亲生儿子好，你就没看《陈洁如回忆录》？行了，现在孩子也出去了，没咱们什么事了，你总可以赦免了我吧？谈点别的不行？不要浏阳河扭来扭去又扭回到声讨大会上。
一时无话，良久，我惆怅地说，可惜，那只美好的歌只留在记忆中，再也不存在了，这就是我为何如此怀念那个贫民窟，而他们死也不明白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他们不知道，对我来说，祖国就是亲人，就永远是贫民窟里那些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血肉之亲。现在贫民窟没有了，原来相濡以沫、相煦以湿的亲情也没有了，当然祖国也就没有了。这就是我为何彻底失去了回国的欲望，倒不是说我家的亲情被商品经济大潮彻底瓦解，而是说再也没有当初那个水平了。我不想回去，就是怕如今大为褪色的情景毁去了长存心底的珍贵记忆。
她沉默了一阵，说，我明白你的心情，确实如此，这大概是普遍现象吧，朋友们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每次回去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唉！
所以啊，我说，看来道家说的是对的，在一定范围内，幸福和物质享受其实是一种互相消长的关系，有得必有失，所失可能还会远远超过所得。大家都拼命要唱一首更好的歌，以为所谓好就是财富和地位带来的物质享受，其实很多时候找到的不过是一首不同的歌，在某些方面的确比原来好，但在更重要的方面却远比原来糟。
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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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芦嫂也上海川潜水！芦嫂，看见我了吗？(猛挥手！！！) -- 钟会 - (15 Byte) 2006-10-02 周一, 上午9:50 (395 reads)
- 我突然有个想法 -- 老杜 - (75 Byte) 2006-10-02 周一, 上午10:50 (456 reads)
- 4的 -- 钟会 - (6 Byte) 2006-10-02 周一, 上午10:59 (352 reads)
- 芦嫂说了 -- 老杜 - (38 Byte) 2006-10-02 周一, 上午9:59 (398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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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这样决定吧！ -- 钟会 - (42 Byte) 2006-10-02 周一, 上午10:40 (351 reads)
- 语出 -- 邋遢道士 - (31 Byte) 2006-10-01 周日, 下午11:29 (338 reads)
- 好. -- 汉城王 - (0 Byte) 2006-10-01 周日, 下午9:37 (330 reads)
- 俺往国内的论坛贴过几次芦文，往往IP被封。确实应该提供芦文打包下载，最好 -- 沙人 - (261 Byte) 2006-10-01 周日, 下午9:10 (379 reads)
- 这是芦老最好的文字，一个字 ‘真’。 -- 胖鹭鸶 - (0 Byte) 2006-10-01 周日, 下午12:56 (324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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