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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楼日知录002·王祥与彭教

老金在线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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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梧桐楼日知录002·王祥与彭教 (842 reads) 时间: 2003-10-30 周四, 上午8:05

作者：老金在线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梧桐楼日知录002·王祥与彭教

王祥是魏晋间的名士，著名的“卧冰求鲤”故事，就是说他。关于这个故事，也有若干版本，比较可靠的说法应该是，王祥“解衣”，并没有真的“卧”在冰上，而是为了“剖冰”的方便，将厚重的冬衣脱去，凿冰窟窿，逮鱼，而已。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故事，而是王祥的行为主义。

一些迹象表明，王祥乃是一个伪君子。

据《世说新语·德行》记载，说王祥的后母朱氏比较爱吃李子，而家中也有一株李子树，这个后母就让王祥“恒守之”。某日风雨大作，大约打落李子不少，王祥便“抱树而泣”。这个“泣”，就有作秀的嫌疑。

《世说新语·德行》另载王祥一事，更为可疑。

“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即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这个故事的可疑之处在于——

1·后母即使恨王祥，似乎也不至于夜半操刀要杀儿子。闹出人命来，朱氏似乎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精神有毛病（据后文“母于是感悟”云云，可见朱氏并非精神病人），再蠢的妇人也不会做这类傻事。可见，这事儿不像是事实。

2·如果朱氏必欲要杀王祥，王祥偏偏“跪前请死”，实为不智。除非认定王祥在玩一个“胜负手”；或者，王祥早有逃跑的准备——朱氏一旦操刀“斫”来，立即逃出。据《晋书·王祥传》，知道他是一个非常懂得进退之道的聪明人，且深通道家全性保命义理（王祥在汉末乱世隐居30余年；出山做官在魏做到太尉之职，封为万岁亭侯；晋代魏后，在晋继续做官，且拜太保，晋爵为公），岂肯虚捐肉身成全后母乖戾之志？

3·母杀儿，且后母杀儿，实为逆行，王祥若鼓励朱氏杀己，岂非锻炼后母罪恶？以一己之命换来的不过是后母的滔天大罪，这岂能是智者所为？

4·朱氏夜半杀子，这件事是怎么传为公案的？如果不是王祥亲口所述，这样的丑事，朱氏会自己说出来给别人听？

细细分析，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氏未必有这么坏，但是王祥恨这位后母却是事实——而夜半操刀杀子的故事，不过是王祥杜撰。王祥乃汉末第一大乡愿。

传统中似王祥这类乡愿颇多，譬如，所谓“举孝廉”的若干故事就是，“廿四孝”的若干故事就是。人在“内圣”道统的官方意识形态影响下，争着表现道德的高尚，已成为一种痈疽般的行为主义。读着这类故事，往往就要为“祖宗”的虚伪而汗颜。

但是“祖宗”也另有真君子在。明张岱《快园道古·盛德部》载一事，就长久地令我感到：“祖宗”的善根也即人道主义的“自发秩序”，即使在道统意识形态弥漫中也无法泯灭这一事实。

“吉水彭教，天顺八年会试，宿逆旅，楼上倾盆水，有金钏堕地，其苍头匿之。行十余日，资斧乏，乃白其事。公曰：‘急返之！’仆曰：‘如返，则误试期矣！’公曰：‘此必女子所堕，父母以其私与人，征求急，必致死。人命事大，试事小耳！’亟返，其女正欲自尽，见钏得活。至京，果逾期。是年闱中灾火，八月重试，彭乃状元及第。”

在那个时代，“会试”乃是读书人的头等大事，彭先生宁肯为失去人生中无比重要的机会，宁肯接受盘缠用尽的严峻事实，也要努力挽回一个无辜者的性命，这类特立独行，乃是读书人最可蹈扬的德行。面对选择，彭教的价值判断没有丝毫的犹疑，“人命事大，试事小耳！”只这一句话，已经自足千古。如果说英雄，事实上，这类人物才是英雄——心灵伟大而不是功勋伟大甚至不是思想伟大的英雄（罗曼·罗兰的一个观点：英雄是因心灵而伟大的）。彭教先生的故事是最接近以人为本的现代文明道德规范的。比较起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之流，不过糟糠而已——从历史的长时段看问题，对于一个民族价值观的养成而言，嬴政辈可有可无，而彭教的故事则如吉光片羽，弥足珍贵。

“是年闱中灾火，八月重试，彭乃状元及第。”云云，不过是老调子，在这个故事中，瑕不掩瑜。

作者：老金在线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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