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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录-006】一本禁书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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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哲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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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一本禁书的命运
洪哲胜
我在初中的时候就拥有好几本禁书，其中一本是河上肇（Kawakami,
Jajime）的《经济学大纲》（中国出版的汉译本，好象是陈豹隐翻译
的）。那时，我似懂非懂地翻阅着这一本社会主义经济学的教科书。
§§台大教官视而不见的一本禁书
1958年夏天，台南一中高中部毕业后，我留在台南就读成功大学。我
的同学陈树林考上台湾大学的经济系。他来我家告别时，看到我书桌
上的这一本经济学的书，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我让他带去台北。最
后，我不得不答应下来，但是与他约法三章，请他务必收藏起来，绝
对不要放在书桌上让教官看到，让我也跟他一起去坐牢。他一口答应
下来。
大学二年级的暑假（1960年），我因为得到普通考试的状元，被考试
院邀请去领奖，平生第一次前往台北。在颁发证书会上，脸色红润、
头发雪白的副总统陈诚讲了几句客套话。考试院院长莫德惠则在家里
办了一大桌，宴请各科系的第一名。他牙齿不好，为了取得免费资
讯，竟然全程缠着那个牙科方面的家伙东问西问的，给了我非常不好
的印象。
为了节省本已不多的孙中山，我一到台北就到我友陈树林的宿舍（第
一宿舍吧？）挤住。我一走进他的宿舍就被他的一本书给吓坏了。这
家伙居然没有敌情观念，把我的那本借他、吩咐他必须收藏起来的宝
贝禁书，“光明正大”地公然摆在人人可见的书桌上面！眼看着教官
在外面的走廊幌来走去地，我二话不说地就把它收回来、放入书袋中
矣。
大概是因为教官们不学无术，不晓得鼎鼎有名的河上肇是谁，而《经
济学大纲》对一个经济系的学生来说，又是一个够稀松平常的书名，
教官们才没有立功，而我友与我也才侥幸逃过这一劫吧。
§§我太太终于把它烧掉、冲掉了
1967年出国时，我不敢把它随身携带来美，只把书中河上肇的照片剪
下，夹在另一本书里带出。两年后我太太要来美国团聚前，才在我的
吩咐下，忍痛地把她所保管的这本书，连同另外那几本，连夜烧成灰
烬，用水冲掉。
事实上，这本书在日治时代也曾经有一次几几乎被祝融带到天上。
§§它在日治时代也曾经逃过一劫
我父亲年轻时就是台南德化堂的住持。他的知交中有几位留学日本的
左派年轻和尚（包括台南市开元寺的住持高执德和尚；他是日本式的
和尚，娶有老婆），曾经一起南北奔走讲经，结交先进，鼓吹佛教的
现代化。我父亲的创举之一是：他一反斋堂抽签卜卦的旧传统，开始
讲经，并且制作佛教现代歌曲，并叫我大姐用风琴奏曲，然后带领会
众高唱这些西洋式的歌曲。真是开风气之先啊！
我父亲大多从汉文书籍吸收新知。那时的日本殖民政府对于从中国寄
来台湾的书籍是检查从严的。但是，书本从中国寄到东京，又从东京
寄来台湾，则一般大多可以顺利收到。因此，他托人从东京向中国购
买很多社会科学的书籍，然后寄来台湾，放在藏经楼里面。
那天，他正在张罗翌日的释迦牟尼佛生日纪念会事宜，突然接到一位
台湾人的高等刑事（便衣警察也）的通知，告诉他明天会有人来查藏
经楼的藏书。那晚，他把比较敏感的书，藏的藏，烧的烧，赶忙了一
整夜。
第二天，他在大殿讲经时，果然有3个高等刑事走了进来。我父亲平
和地询问：“有什么贵事吗？”高等刑事客气地说：“没什么，请继
续讲经，讲完后想和你谈谈。”（＊）我父亲就继续慢条斯理地讲解
他的最爱──《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高等刑事就坐在末座听讲。
讲完后，我父亲客气地带引他们看看藏经楼。当然，他们找不到什么
禁书之类的东西。
（＊）从这里可以看出，异族人的日本特务对待监察对象是非常
有礼貌、非常文明的。在美丽岛事件的后续追查中，把台
湾人称呼为“同胞”的蒋家，可就没有这么文明了。他们
的特务居然敢于大腊腊地走进教堂，当着会众用手铐就把
正在讲道的许天贤牧师不由分说地给押走了！
§§还是“祖国”厉害！
所有在这次烧书过程中被保留下来的书籍，后来全都落入我这个爱书
如命的初中学生的手中。上面所提到那本河上肇的《经济学大纲》就
是其中的一本。没想到它逃得过日本人的查禁，竟然抵挡不住“祖
国”查禁的巨大压力、而终于被我们亲手给烧毁了。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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