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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西山草包堂第四讲:古人的“学问”是嘛玩意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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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西山草包堂第四讲:古人的“学问”是嘛玩意儿?(二)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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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西山草包堂第四讲:古人的“学问”是嘛玩意儿?(二) (839 reads)      时间: 2006-9-02 周六, 上午12:23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西山草包堂第四讲:古人的“学问”是嘛玩意儿?(二)


芦笛


昨天老肚子批判我的反动言论,说了半天就两条:第一、学习的目的部分是积累知识。“知识少,一定不是出色的学者”。第二、徐桐只是个例,不足为训。

我昨天反驳时只顾插科打诨,没有说透彻,这儿再教育一下肚子吧(我看“肚子”可以继孔子、孟子而为第三子,所以“肚子在,东海何敢死?”当然,芦大鸭子也是“子”,比孔子高明多了,所以“鸭子在,东海不敢不死”)。

第一条只证明肚子没有细看我的文章。我的原话是:“学习的目的就是积累知识么?恐怕未必。”谁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一概否定掌握基本知识,但学习的根本目的根本不在此。掌握基础知识的目的是为了训练理解力、想象力和创造力,它当然是理解与创造的前提,但本身并非目的。硬要说是目的,那也只能是幼稚园、小学和初中的教育目的。

“知识少,一定不是出色的学者”则绝对是P话。如所周知,美国曾在60年代末向木星发射了一艘名为“Voyager”(航行者)的宇宙飞船,而整个idea乃是一个暑期打工的大学生想出来的。教授为了让他赚点外快,给他个闲差,让他想想行星探测的问题。这以当时的技术能力来看似乎根本就不可能。

但此子乃是思路合理的初生牛犊,接受了这个闲差后,觉得要先得算出行星在未来某个时点的位置来,才能确保飞船到达时不至于错过。这么一计算,他便发现70年代初(记不住准确时间了),四大地外行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将难得地处在一条直线上,彼此间距离最近。这种事两百年才出现一次。因此,发一艘飞船便能一举探索四大行星。无论有些什么技术困难,这两百年才来一次的班车绝不能错过。

不仅如此,他还想到可以利用行星的引力来为飞船加速接力。本来按当时的火箭发动机推力,根本就没有可能让飞船飞到遥远的海王星去。但飞船飞过木星附近时,因为木星巨大的质量造成的强烈吸引力,就能使劲把飞船抛出去,如同垒球手扔垒球一般。类似的过程又将在飞船飞过下一个行星时发生,于是飞船便能获得不断的接力,弥补了当时火箭引擎功率不足。这计划一提出就得到了太空署的重视,变成了整个工程的基本设想。

人家才是个大学本科生,论知识的丰厚度,哪个教授不比他强?要完成他那点计算,任何一个物理系学生都能做到。可就是全世界就他有此思路。而如果不是他想到这点,那两百年才有的一次机会就这么错过了,而我们今天就决不会对地外行星乃至其卫星有这么多的知识。

这就是鬼子特别重视idea的原因。口试决定是否录取博士生或博士后,最主要的还不是考察对方的知识与技能的掌握程度,而是他是否脑子灵活,idea层出不穷(鬼话所谓resourceful)。可惜这恰恰是为中国教育忽略甚至刻意压制的资质。

至于徐桐是否个例,看一眼中文网便足矣。记得我写过个《奸坛笑话集锦》,请肚子这就去看看那些笑话(http://hjclub.com/ShowTopic.asp?ID=571255http://hjclub.com/ShowTopic.asp?ID=571280http://hjclub.com/ShowTopic.asp?ID=571416),论其荒诞不经,我看决不让徐大学士专美于前。

这世上当然到处都有傻子,并不限于900万平方公里。但如果一种教育不但专门制造傻子,还把傻子捧为“全国最有学问的人”,封为首相,当成国师爷供奉,那这种教育是否应该取消?怪不得毛泽东要说:“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是指理工科大学。”听他的意思,似乎文科可以取消,我看也是这么回事:)

还是来说正题:博大精深的国学究竟是嘛玩意儿?

这要去问那些“国学专家”,绝对不会有什么结果。中国教育制度只出产两种人,一种就是李白在《嘲鲁儒》中笑骂的那种:

“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传统教育主要制造这种同志,现代在网上卖弄国学的专家们诸如东海先生也绝对是这种章句腐儒。其特点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对眼前那片叶子看得清清楚楚,对后面的泰山则对不起,看不见。(附带解释一下:上面那“经济策”,乃是“经世济民之策”,与西方来的“经济学”毫不相干。)

另一种则是裴松之注《三国志》引《魏略》介绍的诸葛亮:

“亮在荆州 ,以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三人务于精熟,而亮独观其大略 。”

这类同志就是我说的逃过了传统教育对大脑破坏作用的聪明人。因为传统教育的主产品是傻子,所以这种同志就特别难能可贵,难怪老亮会被后人视为智慧的象征。人家看书就知道该怎么看:不是寻章摘句背得精熟,而是领会其神髓,用我过去介绍过的那套读书方法,把书读“薄”。

那么,国学的“大略”是什么?按学派分类,可分儒、道、释三家,按作者分类,可分为“经、史、子、集”。限于篇幅,道、释两家就不谈了,何况我还真不懂佛学,下面光谈儒教那传统文化的主流。

正因为儒教是传统社会的事实国教,所以那“经、史、子、集”其实也是儒生分出来的。所谓“经”,这儿指的是儒家的经典,也就是所谓“儒家13经”,是圣人编辑或写作的文字,乃是儒生们的必修课。“史”则是历代传下来的史书,自汉朝以后,它们的编写指导思想也是儒家那套玩意。“子”则是指孔孟之外的诸子百家,亦即春秋战国时代思想家们留下来的著作,但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这些思想家除道家外被主流社会排斥,没有什么传人。“集”则是后世作者(基本也是儒生)的文集。

如此繁多,怎么“观其大略”呢?我的体会是先从原始经典入手,看清孔子的学说的主旨是什么。

孔子学说的主要思想,我已经在旧作《试论孔孟之道对人性的偏离及其流弊》中介绍过了,其实就是“克己复礼”四字。孔教就是所谓“礼教”。这“礼”的意思,用大白话来说就是“不同身份等级的人的严格行为规范”。如果下一等级的人作出上一等级的人才有资格做的事,就是“僭礼”,就是“犯上”,大众就要“鸣鼓而攻之”。

简言之,孔子学说其实是一种把伦理学和政治学熬在一锅里的“伦理政治学”。他用父子之间的关系类比君臣关系,把政治问题简化为个人道德修养问题,由此出发,得出了他的政治学“理论”和理想社会蓝图。在他看来,所谓安邦定国,就是君、臣、父、子各自进行思想改造,使得自己的言行严格符合礼教对他们的要求,做到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也就大治了。这就是他的理想社会。

司马迁对孔子的“政治学理论”这一“大略”看得很清楚,把它当成了儒家的突出优点加以表彰:

“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这意思是说,制定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的行为规范,以强调区分他们之间的等级区别,乃是儒家最大的优点,百家学说无一家可以与之相比。

孔子这种政治思想主要表现在他删定的《春秋》中,他使用所谓“春秋笔法”,用自己的价值观对古人进行道德批判,用贬斥的手法表露了他的正面主张。司马迁对这点看得也非常明白,指出了他写作《春秋》的动机:

“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
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
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
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

这大致意思是说,孔子生于“礼崩乐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乱世。在那弱肉强食的世界中,谁也没兴趣听他那些复古的迂阔屁话,所以他不得已只好用编历史的办法,以自己的主观道德价值观念去裁判古人,用具体事例向后人演示,干了什么事就是理当诛灭的乱臣贼子,指望以此“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后世得以引为鉴戒,由此实行“王道”。

怕读者不理解,司马迁还进一步强调了《春秋》的伟大历史意义: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
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
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
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
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
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
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
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这最后两句话真是点睛之笔:“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这意思是说,“礼”和“法”都是为了维护统治秩序的,“礼”在事前就禁止你作某些不符身份的事。如果你不听招呼作了出来,那么就用“法”在事后惩罚你。一般人容易看到“法”的作用,却会忽略“礼”的禁止作用。

由此可见,所谓“礼教”,其实是为了维护上下尊卑而制定的一整套烦琐戒律。它和具有惩罚性质的“法”的区别,乃是防范于未然的正面提倡,但和法一样都起到禁止作用,其根本目的是为专制制度维持纪律。

孔子对此一点都不含糊,说: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
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
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这意思是说,在他的理想社会中(所谓“天下有道”),制礼、作乐、兴兵征伐这些当时的主要政务,都该由天子独裁,诸侯无权过问。如果“天下无道”亦即社会处于病态,那么这些大权就落到诸侯手上了。如果诸侯擅自决定上述大政,则顶多传上十代就要失国(芦按,老头子话说早了点,秦国不但没有十世亡国,而且还以无道虎狼之国首次统一天下);如果由大夫决定,则顶多传五代;如果是大夫的陪臣决定,则顶多传三代。在他理想的常态社会中,大夫无权管理政事,而百姓也就不会多嘴议论国事了。做到了这点,便能传百代而不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在当时那种历史条件下,这种政治主张或许有着必然性与合理性。但在今日看来,孔子完全是个死硬顽固的专制统治卫道士,其政治“理论”无比反动,丝毫没有继承价值。然而奇怪的是,偏偏某些“民主”斗士却嗜痂成癖,竟然能熔冰炭于一炉,一面自命孔丘传人,一面不遗余力地为“民主”呐喊斗争。光是这种怪现状的出现,就足证前面说过的中国教育特别是儒家经典对天资的摧毁作用。徐桐岂偶然哉?东海就是其传人!

其实就在当时,也有人看不下去孔子对君王的奴颜媚骨。孔子自己就说:

“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这意思是:“唉!我明明是按礼法规定服事国君,别人却骂我马屁精!”

那么,他老人家到底是不是马屁精?请看他的弟子们是怎样在《论语·乡党篇》中准确记录他是如何“事君尽礼”的:

“朝, 與下大 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君在,踧踖
如也。與與如也。君召使擯,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入公門,鞠躬
如也,如不容。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攝齊升堂,
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顏色,怡怡如也。沒階趨,
翼如也。復其位,踧踖如也。執圭,鞠躬如也,如不勝。上如揖,下如
授。勃如戰色,足縮縮,如有循。”

这段描写非常生动,是整部《论语》中唯一文采飞扬的段落,几有《庄子》之风。可惜越生动便越倒胃口。本人肠胃不好,胡乱翻译一下吧,各家的注释就不写出来了。为爱护读者眼睛,将其拆为四段:

孔子上朝时,国君(亦即当时的鲁公,实权相当于后世之国王,但封号只是公爵)还未来时,他和官僚们闲谈从来是见人下菜碟,对下大夫侃侃而谈,显得非常刚直;对上大夫则和颜悦色,非常恭谨。国君来了便无比恭敬而显得局促不安。若国君令他去接待宾客,他就因代国君行事而吓得勃然变色。

进公门(按:这可不是后世说的进衙门打官司的意思,而是进入鲁公的宫门)时,他总是躬身弯曲成大虾状爬进去,仿佛那高大的公门不容他通过,必须俯伏在地才能钻入一般。国君走的门的正中之处,他从来不敢站一站,也从来不跨门槛,而是严格按照大夫的通道走。国君不在场而经过国君的空座位时,他也要因为恭敬吓得勃然变色,恭恭敬敬地走过去,若非得说话不可,也是有气无力。

国君召他上堂去谈话时,他恭恭敬敬地用双手将衣服抠起来,离地约一尺,躬身上去,屏住呼吸,练习龟息功,生怕口臭薰坏了要seduce的美人。召见完毕,下堂归位时,他因蒙受伟大领袖接见,幸福得比初尝人道之乐还高兴。下完台阶,回到朝班中站好,又恢复了那因恭敬而局促不安的模样。

国君如命他持玉圭(按,当时的外交信物,代表国君)去出访邻国,则他躬腰捧着那圭,就像重到拿不动一般,诚惶诚恐地捧在胸前,并设置捧着它必然会有的浮动的上下限——高不过作揖的位置,低不过交给人东西时的位置。从头到尾战战兢兢,小步小步地走,如同在地面上滑行一般,连脚都不提起来。

您说这到底肉麻不肉麻?这还不过是见个公爵,如果见了周天子,不知还要作出何等恶心丑态来!如此圣人,我看应该正名,称为“奴才圣人”更合适些。不知诸位现代人以为何如?

【未完待续】

作者:芦笛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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