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阅读上一个主题 :: 阅读下一个主题 |
| 作者 |
 一条流淌过记忆的河：一 初恋 |
 |
克里斯琴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10/16
文章: 2082
经验值: 20325
|
|
|
作者：克里斯琴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我，知道你在世界的何方，我熟悉那个城市，我的故乡。而你，应该已经忘记，应该不会轻易想起，在某个依稀的远方，模糊地存在着的我的。
子夜沉沉，略显清寂，夜风习习，却也宜人。我又没有睡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思绪渐渐凝结，然后，向远方飞翔。交错斑驳的日常琐屑翻滚平息之后，不经意间，一个影子又浮现起来——是你，在我心头投下的，十七岁时的那个身影。然后，便是很多场景，犹如电影的片断，之间却似乎没什么联系，在我眼前缓缓流淌而过，明亮而清晰。
这些景象，这些身影，多是侧面，而且很近，我可以看得很细致，因为，你曾离我那么近，那么近，近得直到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得到胸膛里那激烈的心跳。你是我的同桌，你不经意的一举一动都印在了你身边的少年心中，一直伴随着他，偶尔会被记忆勾起，却永不褪色。
细细回想，其实，根本没有过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其实，你从来就没有注意到过。每个场景里都只是我在独自地凝望，悄悄的，喜悦地，忍不住地……。很多年了，它们依然是如此鲜明真切，近在眼前，以至于我怀疑留存在我记忆里的，似乎没有更加明亮的片断了。
只有过一次，也许是因为看得出神，太过长久，也许仅仅只是巧合，正对上你扫过来的目光，你略带惊奇的神色问我：“你在看什么？”我慌乱答道：“没什么，没什么……”然后把头拗回来，朝胸口使劲埋下去，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红到了耳根，真的是很热很热。你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却也不深究，以为我又在那里出神遐思了吧，我经常会的。想来真是惭愧，直到现在，我也从来没在任何一位别的异性面前表现得如此窘迫过。
还记得那一次，刚接触到正弦定理时，你略显惶惑的表情，当然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呢，此前恰好仔细地研究过它。我迟疑了片刻，便提笔开始撰写，试图把它的原理，变形和几种巧妙的应用以一种最简洁，易于理解，谁都一看就能明白的方式表述出来。一边写，一边还偷偷地朝你怪笑，我的确不是想炫耀，班上成绩都比我出色的同学大有人在，然而对于这个定理，我想当时我应该要比他们理解得深刻一点。我是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对你有所帮助，实在难以抑制心头的冲动和窃喜。
终于惹来了你的好奇心，你的确很难看到我这么认真地记笔记的，你问我：“你在写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故作冷淡地答道，心里却在说：“再等一会儿，请再耐心地稍等片刻，我已经尽力写得很快了，可是你知道，为了清晰和全面，为了你读一遍就能明白，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一个小时后，当我把它静静地呈现到你面前，当你略显惊讶地从我的手中接过它时，我的心都跳到嗓子口了。你凝神看了十几分钟，把它还给我时，很有诚意地轻声道了声：“谢谢你。”
我没有告诉过你，那一刻，可能是我高中时代最幸福的时刻，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那种万里无云晴朗灿烂的感觉。
在我们的记忆中，时光总是流淌得很快，因为除了那些值得纪念或偶尔蚀刻下来的片断外，让我们倍感枯燥而漫长的凡常琐事原来并不留下痕迹。而最后能够被我们的记忆主动唤起的，只是那些明亮的，金色的，为数不多的片断。
转眼间已到了高考结束，毕业纷飞的夏季，空气里弥漫着自由和憧憬的气息，我在心里盘算着你和我的将来，不希望它会是一片空白。那时我正翻阅着一套《世界散文名篇选》，你忽然表示出想借一两本回去看的意思，这着实让我有些惊讶：我不知道你也有文字方面的兴趣和爱好，而且，那可是离校前的第二天，你把书借回去，当然不可能隔天就读完还给我，这意味着：在毕业后，我们还会有至少一次见面的机会——理论上你会找时间把书还给我，然后藉机我再向你推荐几本别的什么……我记得当时我忙不迭应允下来，向你推荐了《法国卷》和《俄罗斯卷》，并开始满怀期待地，惴惴不安地展开联想，也许你在心底也存有一丝期盼？也许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可是一切到头来被证实都不过是我单方面的想象，你后来通过一个友人把书如期还到，没有约会，没有便笺，没有进一步的交流，什么后续的故事情节也没有，那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对书本发生的好奇和借阅。而我，却犯了一个在我这个年纪上的少年都会犯的错误——我并不就此甘心，把情愫在心底收藏起来，我选择了去试一试，不顾虑结果。
我并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但是没有经验往往是致命的，尤其是在情场里，面对着一位情窦未开的少女。每次回想起高中毕业后那个暑假，回想起我那直接的，咄咄逼人的表达方式，我都恨不得能立即找到个地缝钻下去遁起形迹。那种突兀而僵硬的方式被你拒绝是自然，而你铿锵有力，斩钉截铁的“我讨厌你！”的回答，也使其后一段浪漫情缘展开的机会变得很艰难，渺茫。它带给我的意外，失落和挫折感使得我面对你本来就很动摇的自信被彻底地摧毁了。可是，请你再次原谅，一个被满腔激情和难以表述的爱意所驱使的少年，智商是很低的，实在是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够以什么别的曲折而有效的方式来表白，他还太年轻，不明白：爱，也需要技巧。
让我有一丝安慰的是，那个季节，似乎所有人的恋情发展得都不顺利，在高中同班和同年级的校友里，我没有见到一对亲密的情侣产生。
我开始给你写信，也许是为了弥补我在你心头糟糕的形象，也许是内心还存有一丝微漠的希望。用谈谈的语言，娓娓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和随感，你的回信也一样。为了把这些琐屑讲得生动，凝练而有趣，为了在淡然的随感里渗入某种深重的情怀，我是花了一番功夫的。通信的频度并不太高，两三周一封的样子，双方都在控制，主要是你在控制节奏。我也决不会使用任何灼热的语言、尝试任何暗示或试探，怕又造成这种通信关系的嘎然而止，因为仅仅是作为你心中一位善意的朋友，我也获得了极大程度上的安慰。
我坚持了两年，我想我的文字技巧在这段时期是有些长进的，我也开始相信弗洛依德讲的，男人在某方面能力的提升，多多少少总是跟女人有些关系，或是为了表现而磨练，或是因为被拒绝而专注，我呢，两者皆备。两年后，当我觉得我们已经很熟悉了，终于又鼓起勇气试图把我们的关系拉近一步时，你又一次拒绝了我。
我已忘了我写那封信的缘由，具体的内容和你回信的讲法，这段记忆变得模糊，因为它总是和心痛的感觉连系在一起，只记得等你回信的那段时间漫长得犹如数年。我们的通信好像就此中断了，我无颜再装着无所谓的样子，继续打扰你下去。反正当时我也已经在和很多女孩子约会了，享受着她们在我身边流露出的欣喜的神情，我不再那样寂寞了，也许。
不过，我们还是有过一次约会的，那唯一的一次。应该是大学二年级时候的事情了吧，我约的你，而你竟然同意了，说好是6点到你的学校，可是因为我那该死的实验结果，总是和别人有一个零的误差，当我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时钟已经走过7点半了。我让门房叫你的时候，真担心你已经外出了，而你没有，你出现在我的视野，我诚惶诚恐地解释，你听了只谈谈地说“没有关系。”
你已经吃过晚饭了，我们商量着去了电影院，上映的是《云中漫步》，浪漫爱情题材，其实我早就调查过的。可惜我们到那儿时，电影已经放到了一半，结果我们还是进去了，由于不知道前面的情节，影片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感人的印象，我相信你也是。
从电影院出来后，在我的提议下，我们坐进了附近的一家西点店，叫了两杯咖啡，我问你要什么蛋糕，你说不要，我说有几块看上去还不错，不如尝一下吧，你坚持不要，结果我还是为你点了一块芝士蛋糕——到我们离开时，你也没有去碰过它。
谈了些什么，我已完全忘却，只记得我怀着深深的内疚，努力尝试着各种话题，而你总是以简短的回答把它们逐个结束。在一种友好而冷淡的气氛中，我清晰地感觉到什么叫做“咫尺天涯”。多年以后，半场电影，一块未动的蛋糕成了我们唯一的一次约会中我所有的记忆。
记忆中的时光又挟着我向前飞奔，当我再一次和你通话时，已经是五六年之后，我第一次回国度假期间的事了。也许是闲极无聊，突然很想见见你，象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聊聊天，然后也许，我们可以保持这种朋友的关系。我想办法查到了你的电话号码，接到我的电话时，听得出你是十分吃惊和高兴的，你很爽快地答应了见面。我选在了一个热闹的地方，有很多环境不错可以坐下来的场所。我们约的是第二天傍晚5点，可是在就在4点50分，你突然来了电话，说明天单位组织旅行，你得赶回家收拾行李，所以今天来不了了，你说你非常抱歉，我们改个时间吧。
我后面的日程很紧，没有合适的时间，也确实有些不解，你的行李为什么会需要那么多的时间来整理，连同一个从远方归来的相别多年的老朋友见一面都挤不出空来。总之，最后没有见面，我走之前，你也没有再来过电话。
其实，接到你的电话时，我已经赶了50分钟的车程，到了那儿，收起电话后，我独自一人，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彷徨而行，手中握着特意为你选的Dior的Forever and Ever。
……
两三年以后，慢慢地，听人说起你结婚了，研究生毕业后嫁给了师哥，是一个温情而优秀的男人吧，我猜想。慢慢地，又听到，你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长得十分像你。我想象得出这个孩子所受到的恩宠和呵护，因为我知道你有多喜爱孩子，那种发自内心和天性的挚爱，我至今记得有一次当我随口言道：“我不喜欢孩子”时，你脸上瞬时凝结的惊愕的表情。其实那是一个误会，我至今也弄不明白，怎么会在你面前讲出这种违心的话来，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解释，一直都没有。
……
夜虫的奏鸣打断了我的思绪，把我招回到现实。冷淡的月光泻进窗口，我探头窗外，仰望夜空。朗月疏星，静穆柔和，照耀着我眼前沉睡的城市，照耀着远方的大海，也一定这样地照耀着我隔海的故乡。
你现在，过得怎样？过着凡人的生活，享受着凡人的幸福吧，我猜想。不，我肯定，我感觉得到。我，寄予遥远的祝福。我从来就不惋惜，在你身边的那个爱人，不是我。因为对你，我从来就没有过机会，你是我今生注定的遗憾。
人生，就像逛街，一路上，你会遇到很多让你动心的东西，你并没有必要把它们都买回去，很多东西的价格也只能让你吐吐舌头，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逛街的快乐。对人其实也是一样，一生中总会有很多吸引我们、震撼我们的人和我们交错而过，没有能把他们留在身边，其实，也不会影响我们最终获得幸福。没有人能够拥有整个世界，幸福并非在于我们能够拥有多少，而是源于享受和珍惜我们已经拥有的东西。
把曾经见到过的美好，沉淀成我们心中金色的片断，封存在我们久远的记忆中，当某一天，它们突然再次浮现到我们眼前，在湿润的眼睛里，对生活，我们充满感激。
作者：克里斯琴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
|
| 返回顶端 |
|
 |
| |
|
|
您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新主题
您不能在本论坛回复主题
您不能在本论坛编辑自己的文章
您不能在本论坛删除自己的文章
您不能在本论坛发表投票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添加附件
您不能在这个论坛下载文件
|
based on phpbb, All rights reserve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