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50年代的中期,美国的《观察杂志》,也曾以类似的标准把胡适提名为“当代一百名最有影响人物”之一。 (见Donald Robinson,“The World’s 100 Most Important People,”LOOK,Oct 4,1955 p.40)这一百人中,华裔只有两位。另一位是晏阳初先生。
胡适在上述九项(或十项)的“贡献”或“流毒”,又大致可分成三类九等。第一类或可叫做“学报性的原始贡献” (Original Contributions in General Scholarship)。胡氏治学范围极其驳杂。在上述十项之内的每一项里他都能写出极高水平的原始贡献。其深度往往在各该行二三流专家之上。从他十九岁时执笔的《诗三百篇言字解》、《尔汝篇》、《吾我篇》,到他七十岁还孜孜不倦的《水经注》等等,数十年“拿绣花针”的功夫,都属于这一类。那是一种象牙塔内,纯学术性的工作,这也是任何学人教授、硕士博土,都应该做,都可以做的工作;只是工作有轻重、贡献有大小、成绩有上中下之别罢了。生为今世学人,如连这项起码的工作都不愿做,那就要变成美国学界的三字经所说的“不出版、就完蛋”(Publish or Perish)了。
他底工作是真正需要“中西之学俱粹”,才能得其三昧,引蛇出洞,把中学与西学挂钩。那不是小脚放大的国学大师们;更不是粗通汉学,甚或不通汉学的“假洋鬼子”们(借用鲁迅名词),所能做得到的。所以适之先生在“中国文化史”上,第二类,也是更高一级的贡献,应该叫做“启蒙性的贡献”(Contributions of Enlightenment)。
这一阶层的贡献,实在是思想界、学术家,对民族文化和人类集体文明,最高形式的贡献——也可说是“圣贤阶层”的贡献;我们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换言之,要找出个“民族共同意识” (National Consensus)和新的“民族生活方式”(a new ntional way of life),上帝既然不能替我们代劳,我们就只好自己动手了。“自己动手”尔我均有此心而无其学;有其感而无其智。这样我们就要仰赖一些更有智慧的圣贤来替我们作发言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们经过一百年的磨练,如今才选出一个名叫胡适的国大代表,我们集体的,一天天地把他赶向圣贤之路。要他做我们这个时代的发言人。一位知识分子对社会的贡献,升华到这个最高境界,则文字的表达,往往都是多余的了。
同样的,我们如谈这一阶层的胡适,就不能拘于胡适的什么著作了。他已变成我民族现阶段的一个时代的“宗师” (Master of the Age)、一个“形象” (Image)。他已超脱了什么《胡适文存》、《文选》、《论学近著》甚至有待出版的“胡适全集”。——简言之,他在我国当代历史上的“形象” “地位”(Status)和“作用”(Function),已进入“不立文字”的超凡脱俗的“化境”(a transcendental st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