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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丁抒:《阳谋》第七章:“党天下”识者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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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丁抒:《阳谋》第七章:“党天下”识者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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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丁抒:《阳谋》第七章:“党天下”识者垢病 (723 reads)      时间: 2001-12-15 周六, 上午3:32

作者:资料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阳谋  



丁抒著





第七章:“党天下”识者垢病



  鸣放所提出的问题中,真正触了毛的痛脚并最终引发空前规模镇压的,还是政权问题





  中共于一九五四年制定的宪法规定,中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既然中共说自己是

“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中国当然就要它来领导。但它和中国究竟是甚么关系呢?机械科

学研究学副院长雷天觉用提问的方式放出了自己的意见:“党究竟应在国家之上,还是应

在国家之中?”



  山东青岛市民盟成员曲北韦也用提问的方式参加了鸣放。他在市政协会议上发问道:

“我十分怀疑,『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呢,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

权力属于共产党?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呢,还是人民为共产党服务?共产党是人民的勤

务员呢,还是人民的统治者?人民是国家的主人呢,还是奴隶?”(注1:一九五七年六

月二十八《人民日报》。)



  广西省副省长、民革中央常委李任仁说:“每个党员并不等于党。有的机关、学校中

有人给党员提意见,竟被批评为是反党反组织,这不是比『朕即国家』还有过之吗?”“

在省里还好一点,愈到下面愈成问题,区委书记和乡支书就可命令一切。”(注2:一九

五七年六月六《人民日报》。)



  湖北省中南财经学院院长、民盟湖北支部主任委员马哲民则批评道:“中共不少领导

同志……认为目己就是真理的化身。…他们俨然为『天生的圣人』。这就等于基督教徒说

『我代表上帝』了。”(注3: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五日《人民日报》。)



  北京大学有人署名“天水心”贴出一张大字报说:



  党独揽一切,专断一切,党即人民全体,党即国家,党即法律。所谓“民主”实际上

已被党主所代换。



  略举一二事例:



  宪法规定人民有选举权,然人民代表已由党内定。人民不认识代表,代表不代表人民





  宪法规定人民有言论自由,然而报刊、广播、电台均为党所垄断,凡发表与党的调子

不谐和的言论,概以反革命论罪。



  宪法规定人民有集会、结社自由,然而凡结社、集会不经党批准,并接受其指定领导

人,均有可能被冠以反革命罪。



  宪法规定人民有人身自由,然而“肃反”表明:各级党组织负责人都有权以党的名义

,限制任何一个正直的公民的自由。



  大字报还提出:“反对以『党主』代『民主』。把民主权给予人民,让人民享受宪法

所赋予的民主权利的充份保障。”(注4:成文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中国往何处去》第

三十七至三十八页。)



  竟见虽然尖锐,却只是泛泛而谈。相比之下,《光明日报》总编辑储安平却将矛头直

指中共主要首领毛、周二人,而且口气颇有些咄咄逼人。他在中共中央统战部于一九五六

月一日召开的座谈会上作了一次发言,题为“向毛主席和周总理提些意见”。他说“我认

为党领导国家并不等于这个国家即为党所有。但是,在全国范围内,不论大小单位,甚至

一个科一个组,都要安排一个党员做头儿……党这样做,是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样的思想,从而形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一家天下的清一色局面。”“最近大家对小和尚

提了不少竟见,但对老和尚没有人提竟见。我现在想举一个例子,向毛主席和周总理请教

。解放以前,我们听到毛主席倡议和党外人士组织联合政府。一九四九年开国以后,那时

中央人民政府六个副主席中有三个党外人士,四个副总理中有两个党外人士,也还像个联

合政府的样子。可是后来政府改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副主席只有一位,原来中央人民政

府的几个非党副主席,他们的椅子都搬到人大常委会去了。这且不说,现在国务院的副总

理有十二位之多,其中没有一个非党人士。是不是非党人士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坐此交椅?

”(注5:一九五七年六月二日《人民日报》。)



  储氏提出此问题,实在是因为他没有学好毛主席著作。毛只说过在“新民主主义制度

期间”,“不可能也不应该是一个阶级专政和一党独占政府机构的制度”,并没说社会主

义不搞一党专政,而且他的意思正是到了社会主义社会,就“应该是一个阶级专政和一党

独占政府机构的制度”。一九五三年,刘少奇企图“巩固新民主主义秩序”,推迟进入社

会主义,被毛批了一通。到了一九五六年消灭了全部私营企业,农民也已将土地改革中分

得的土地全部交出,变成了只凭“劳动工分”吃饭的合作社社员。中共正式宣布全国进入

社会主义,将那些党外人士的椅子搬到“人民代表大会”去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细察储氏的历史,他并不傻。他在此发问,也许只是明知故问,为了向毛、周二人挑

战。一九四七年国共内战时期,他就曾在其主持的《观察》杂志上著文说:“老实说,我

们现在争取自由,在国民党统治下,这个『自由』还是一个『多』、『少』的问题,假如

共产党执政了,这个『自由』就变成一个『有』、『无』的问题了。”“坦白说,今日共

产党大叫其民主,要知共产党在基本精神上实在是一个反民主的政党。就统治精神上说,

共产党和法西斯本无任何区别,两者都企图透过严厉的组织以强制人民的意志。在今日的

中国的纷争中,共产党高喊民主无非要鼓励大家起来反对国民党的『党主』。但就共产党

的真精神言,共产党所主张的也是『党主』而决非『民主』。”他反对国民党政权,但也

从来不欢迎共产党上台。他说:“今天能动摇国民党政权的不是共产党而是这一批自由思

想份子……反过来说,今天能抗拒共产党的,也不是国民党,而是这批自由思想份子。”

(注6:一九四七年三月八日《观察》第二卷第二期,转引自一九五七年七月三日《人民

日报》。)



  由于他的杂志一篇接一篇地刊登名为特约军事记者、实为周恩来手下秘密工作人员的

撰稿人的文章,报道国共战事,气得蒋介石大骂:“报上都登了,还打甚么仗?”(注7

:戴晴《储安平与“党天下”》。)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底,国民党封了他的《观察》杂志

,将储氏逼上梁山,采取了与共产党合作的路线。



  中共本来说执政后将成立“联合政府”,但当时并没有说明如何个“联合”法。现在

给“民主党派”人士几个部长当,已经够客气了。中共并未食言,只是这些“民主党派”

人士自己胃口太大,以为中共真的有心同他们平起平坐了。贼船是这班知识份子自己爬上

去的,这就是为何毛泽东对他们说“你们是上了贼船了”的时候,颇为蔑视这班人的缘故





  对储安平的说法表示赞同的人颇为不少,如《中国青年报》记者詹寰就说:“共产党

就是党天下,没办法,这是根本制度问题,我完全同意储安平的竟见!”“共产党不仅是

以党代政,而且有党无政!”(注8:一九七七年六月二十五日《光明日报》。)



  民盟副主席章伯钧是国务院交通部长及全国政协副主席,他对“一党独占政府机构”

的状况也颇有不满:“国务院每次开会,总是拿出成品要大家提竟见。生米煮成了熟饭,

还有甚么竟见可提?”“譬如文字改革和如何改革,并未讨论过,就拿出已拟好的改革方

案,向大会宣布,就算通过,强制执行。这算是人民民主专政?人民没有说话的馀地,只

可说是党的专政吧?实际的情况就是共产党专政,并没有人民民主专政。”



  章伯钧早年留学德国,返国后参加大革命,北伐期间曾具有国共双重党籍。他是一个

社会主者,但不是马克思的信徒。他主张“社会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民主相结合”,认为

中国的社会主义没有加上英美的议会政治是一件大大的憾事。(注9:一九五七年六月二

十五《人民日报》。)几年来,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共产党专政的既成事实,现在似乎看

到转机,便提出搞“政治设计院”的主张:“工业方面有许多设计院,可是政治上的许多

设施,就没有一个设计院。我看政协、人大、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应该是政治上的设计

院……一些政治上的基本建设,要事先交他们讨论。”(注10:一九五七年五月二十二

日《人民日报》。)



  有些人则不谈大事,只用具体事例表明其不满。如国家计量局副局长严希纯(致公党

成员)这样批评中共:“不管党员称职不称职,就把他放在甚么『长』的位置上……一个

图书馆内有一个图书馆专家,做了十几年工作,但领导上却派一个文化不高的党员作他的

科长。这样作,是不能使非党人士心服的。”(注11: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七日《人民日

报》。)民盟广州市主任委员梁若尘以广州市博物馆为例说,全馆仅一个人事干部是党员

,他便成了整个博物馆的实际领导人,但他对文物史料一窍不通,因此大大妨碍了工作。



  电力工业部工程师张金堂也用实例说明中共对非党人士之不信任:“云南烧坏了发电

机,请了十个工程师去作决定,结论是技术操作上的错误,十个工程师都签了字。但十个

人中没有一个是党员,因而领导上不相信这个决定,结果还是把运行人员逮捕了。”(注

12: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五日《人民日报》。)



  更多的人不似储安平以“党天下”概括共产党控制整个社会的现状,但用词同样激烈

,第一机械工业部设计总局老工程师戴占奎鸣道:“国民党党员犯法,加倍处罚,共产党

党法不分,党员犯法,逍遥法外,姑息养奸”,把“中国旧有的优良传统给毁弃了。”(

注13:一九五七年八月十八日《人民日报》。)



  戴占奎所言,正是中央林业科学研究所鸣放期间的主题。该所办公室主任两年前强奸

了其家中女佣,所的党支部不依法行事,却只召开党内会议,给了那人一个“留党察看一

年”的处分了事,办公室主任的官还可照当,而且替他保密,不让党外群众知道。鸣放中

,群众得知此事,便贴出无数大字报,将批评矛头对准了包庇罪犯的党支部。(注14:

香港自联出版社印行《鸣放回忆》第七十九页。)



  福建师范大学学生贴出的第一份大字报《党委在干甚么?》由二十二人署名,内容也

是说校人事科长利用职权,威胁利诱并施,奸污女助教、女学生,而校党委熟视无睹,千

方百计包庇,任其“在我们新中国神圣的高等学府中为非作歹”。(注15:林学政《阳

谋》,《从大陆看大陆》第一一二页。)



  党外人士对中共不满,说:“只要是共产党员,不论工作、地位、待遇、生活都可以

特殊照顾……旧的统治阶级是没有了,但是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特殊的阶层。”(注16:

同注1。)



  很多党员也一样不满。一九三六年参加共产党的山东农学院马列主义教研室主任周次

温就这样说:“我是战时入党的,假若是在解放后的现在,这样的共产党,我根本就不会

参加。”(注17:一九五七年八月十三日《人民日报》,戟引自陈权《鸣放选萃》第一

八五页。)



  中共哈尔滨市委宣传部报刊处副处长傅信也认为中共已经变了质。他认为共产党的干

部利用特权剥削人民,是剥削集团。他说,这种剥削很巧妙,不必占用生产资料,“直接

利用特权而无偿地占用劳动人民的剩馀劳动”。(注18:一九五七年八月二十一日《人

民日报》。)



  傅信没有举例,但国务院参事徐行之则讲得很具体:“北京医院专门给七级以上的高

级干部看病,这种照顾也是应当的。但是有些高级干部的家属也去享受公费医疗的优待,

有的甚至一起把四、五个得了感冒病的孩子也送去住院。有的因为天刚冷就乾脆把自己的

父亲母亲送到医院住院了。”(注19:一九五七年五月二十八日《人民日报》,转引自

《鸣放选萃》第一八五页。)



  外贸部民主建国会副主任毛宗尧也是就事论事:“生活上,干部的待遇也很不一样,

经理的褓姆一人一间房,而一般干部是三代同堂。我是十口之家,只住了三十三平方公尺

的屋子,白天把衣服放在床上,晚上放在桌子上。……对面的空房空了几个月也不让我住

进去。……党员干部坐转椅,非党干部坐硬板凳。一样的科员,但是屁股不一样。常言说

:『菩萨庙里的菩萨怎么坏的,就是被捧坏的。』”(注20: 九五七年五月十七日《

人民日报》,转引自《鸣放选萃》第二○六页。)



  由于共产党声称与各党派“互相监督,长期共存”,实际上却将各党派视作可任意摆

布的棋子,那些党派的人士长期敢怒而不敢言,现在得到机会,便把闷气大大地放了一通

。们平素最深恶痛绝的是共产党派遣党员到各党派中去担任领导职务,把持各党派的活动

。前国民党政府广东省主席、民革中央常委陈铭枢便说:“共产党派党员参加民主党派,

是封建王朝稍有头脑的政治家所不敢的。”当时各党派被控制到这地步,以至欲使用一名

工作人员也须由中共统战部派遣或经其批准。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九三学社

主席许德珩在鸣放座谈会上发言温和,但也提到九三学社内的职员问题困难重重:“社内

所中意的人选,统战部不派,这样如何才能使本社社员安心工作?”



  中共这样做,自有其理由。“新中国”是个社会主义国家,人人都拿政府的工资,民

主党派录用员工,薪水却要从政府支取,政府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就照单全收,一定要从中

挑选可靠的。中共的统战部虽然不是政府的一个部门,但中共本无党政分家的概念,为了

管理方便,就让统战部审查、控制各党派人员录用,实在是自然得很。所以,民主党派不

幸要从共产党管理的荷包里拿饭钱,想独立也无从谈起。



  这些党派在国民党时代经济上是独立的,不需按月到政府那里去支取薪水。作为一支

政治力量,它们也就独立于政府之外,而不是执政者的附庸。由于鼓吹实行民主政治,说

它们是“民主党派”也还恰当。但如今共产党执政,号称实行社会主义,“普天之下,莫

非王土”,其么都是“国家”的。共产党控制了国家,当然也就控制了这些政党。说这些

党派是“民主党派”,早已名不符实,共产党尊称其为“民主党派”,只是照顾历史,兼

为自己增添些民主色彩而已。



  毛泽东拜斯大林为师,建立了一个集全社会经济与政治权力于一身的政府,使自己成

为中国历史上权力最大的统治者,然后将这种一切归政府所有,而政府的一切又由共产党

安排的制度定义为“社会主义民主”,这与他执政前所主张的“人民民主”已完全不是一

回事了。



  共产党不让其他小党派参政已有违其执政前建立“联合政府”的许诺,它在各党派中

安插不暴露真实身份的“地下党员”,更是自打其“互相监督”的耳光。而各党派对其组

织内何人系中共秘密党员只能臆测,平白生出许多矛盾,积怨已久。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

后,罗隆基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共产党员退出民盟,当时未有结果。现在民盟中央副

秘书长张云川便把问题点明了:“请(中共中央)统战部将盟内还未公开的党员身份公开

,看看他们的作法如何,以便互相监督。”



  名作家肃乾于一九五七年六月一日在《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短文,其中引用了一位

民盟成员的牢骚:“从政治鉴定,评级评薪,到领结婚登记的证明书,孩子能不能进机关

的托儿所,都掌握在人事科手里(各单位人事科均由党员把持--引者),还谈甚么互相

监督。”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吴景超认为,民主党派没有自己的通讯社,中共又实行保密制度,使各

党派无消息来源,根本无法与共产党“互相监督”。他要求中共允许民主党派建立一个足

以与共产党的新华通讯社竞争的通讯社,并解除实为“封建愚民政策”的保密制度。



  中国致公党主席陈其尤举了一个例子,说明“互相监督”之不实。一九五五年肃反时

,“致公党有一成员在科学院工作,被捕了。”“但是不久他又出来,而且恢复了工作。

至于到底为甚么被捕?又为甚么释放?致公党根本不知道。究竟为甚么不给民主党派知道

呢?”(注21:一九五七年五月十日《人民日报》。)



  农工民主党中央执局委员严信民认为,“长期共存、互相监督”意味著共产党与各党

派平等相处,可是“现在民主党派同共产党……离事实上的平等还遥远得很。……平等的

权利是宣布了,民主党派却没有资格去享受这项权利”。(注22: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

八日《人民日报》。)



  对于这个“互相监督”,武汉华中师范学院的一位教授艾玮生(民盟成员)则真截了

当地说:“当前共产党和民主党派……一个领导,一个被领导,……互相监督是解释不通

的。”“民主党派只能在共产党提出的成品上提意见,譬如共产党提出一个文件,民主党

派便在文件上改几个字,像『之』字改成『的』字,『我们』改成『大家』等。民主党派

只能施工,不能设计。所以『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这个帽子是扣不上的。所以,共产党

和民主党派之间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应该改变。”(注23:)



  民主党派人士都是自视才高的知识份子,他们对于国家建设的确也有很多设想,对于

“只能施工,不能设计”,充当政治花瓶,自然不满。如中国伊斯兰协会副主任、北京伊

斯兰经学院副院长马松亭就发骚说,“政府把他和达浦生(中国伊斯兰友好协会副会长)

当作两盆花,一盆摆在伊斯兰教协会,一盆摆在回民文化协进会”。(注24:一九五七

年八月十九日《人民日报》。)



  可是,不满归不满,“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他们每月要从共产党那里支取薪

水,除了跟著指挥棒转外,实在也无他路可走。于是便出现章伯钧所说的现象:“民主党

派人士在政协、人代会上的发言异口同声,千篇一律,直正的意见得不到发表,不满意的

意见不敢讲。”民盟女中央委员周颖则说得更坦率:“民主党派的工作只是歌功颂德,锦

上添花,火上加油。”



  章、周二人只觉得“异口同声,千篇一律”不正常,却不知道这正是毛泽东蓄意造成

的。毛在一九五七年一月的省、市委书记会议上露骨地说出了他对付民主党派人士的办法

:“他们是知识比较高的阶级,要把他们的政治资本剥夺乾净,办法一是出钱赎买,二是

出位子安排。共产党加左派占三份之一,三分之一非举手不可,不举手就没有饭吃。”(

注25:引自作者保存的一九六七年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的《学习资料》第二册(一九五七

--一九六一)第五页。)他将那些人安置在政治协商会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位子上

,只是为了剥夺他们的政治资本,只是叫他们举手。所谓“人民民主”、“互相监督”,

不过是赶时髦,贴个现代标签罢了。



  “民主人士”中有善于随遇而安、与世无争的人,但也有很多颇想干些事业的。这些

人对于有职无权的处境便深为不满。



  原国民党河南省政府主席、华中剿共副总司令张轸,思想一贯左倾,身在曹营心在汉

,加上其年方十八岁的夫人与中共有秘密接触,在她说服、安排下,他暗中去上海与中共

接上了头。一九四八年他率兵到湖北即宣布起义。随后湖南的程潜、陈明仁亦起义,国民

党在华中遂崩溃瓦解。有此巨功,解放后张被任命为河南省副省长,并被授予国家一级解

放勋章。然而在共产党领导下,他的日子过得却很不如意。党号召整风,他这样“鸣放”

道:“我告诉朋友,『我是个党外人,做挂名的副省长里面的一个,是个闲散的人,称不

上官僚。』”“遇著党员要低头,开起会来是凑数的木偶,所发表的讲话,是党拟好了的

文章,照章一读,或不须经过照读的麻烦,党就在报上替代发表了……官都不成为官,僚

是潦倒的潦……”他还举了一个例子说明自己的处境:“有一次,由于初次不了解党的规

矩,在会的讲台上,我以为我是副省长,自然站在前排的正中。哪知领导干部指责我:『

哪个排定你站在这里的?这里是省委书记、省长站的位置。你知道不知道,随便乱站,破

坏会场秩序,是犯错误的。』我就知趣后退向台下走,那干部如巨雷一声喊道:『张同志

你走到哪里去?你发态吗?你真不进步,你的位置在前排右角。』(注26:见当代出版

社刊行《鸣放革命实录史》第六十四至六十五页。)



  其实,有职无权的花瓶并不只是副省长。中国民主建国会主任委员黄炎培过去多次拒

绝国民党政府的邀请,不肯做官。中共执政后,他在周恩来的劝说下终于同意出任政务院

(国务院前身)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长。他年过古稀而当官,连他的子女也不理解。他这样

回答子女:“以往坚拒做官是不愿入污泥。今天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我做的

是人民的官啊!”(注27:《新华文摘》一九八六年第三期第一七三页。)他自以为做

了“人民的官”,其实是一厢情愿。有一次他要求得到一张全国各省工业厅厅长的名单,

遭到拒绝,理由是“保密”。贵为副总理、部长尚且有此遭遇,一般人的处境和所谓“联

合政府”是怎么回事,就更可想而知了。



  森林工业部林业经营司副司长张楚宝是九三学社成员,有一次司内开会,身为共产党

员的司长声色俱厉地对他说:“公文你要先看,你是正司长?你是共产党员吗?”张不敢

顶撞,只是在鸣放时诉了一下苦,说“这些都使我情绪消极”。(注28: 九五七年五

月二十五日《人民日报》。)



  陕西师范学院中文系古代史教授王尊一是位七十高龄的老学者,他在《陕西日报》上

发表了一篇文章。六月十五日《人民日报》转载时反右已经开始,文章就成了罪证:



  “元朝时候,把全国人民分为四等,……统治权在蒙古人手里掌握,其次才是由色目

人掌握,汉人和宋人只是处于被统治者的地位罢了。我们把这种政治叫做『民族压迫』。

再如清朝入关以后,政治要职都设复职,如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满、汉人各担任一职

,满人官品高,汉人官品低,满官有职有权,汉官有职无权。这种政治我们也把它叫做『

民族压迫』。但是,反观今天,全国人民也可分为四等,第一等最高贵的人是共产党员,

第二等是共青团员,第三等是民主党派,第四等是群众。……国家机关、学校、企业的首

长,也是多设复职。正的总是由党员担任,副的偶有民主人士,但民主人士多是有职无权

。这种政治的形式……和元朝、清朝又有甚么区别呢?”



  其实,即使党外人士任了正职,也一样是有职无权。邮电部部长朱学范是长期“左倾

”的原国民党政府的官员。为“统战”计,中共给了他一个部长的头衔,但往往部内的事

下边的党员司、局长都已经知道了,他还不知道。他批准成立一个教育科,可是管事的党

员副处长不同意,结果便无法成立。当他不同意开除一个人时,监察室一位党员副主任坚

持要开除,结果便开除了。他在局长会议上作报告,只能照本宣科,念完才能谈点他自己

的意见。部内有些事务乾脆先由党员副部长签完字再交给他个押,自是履行了手续。(注

29: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三日《人民日报》。)



  又如上海一间大学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党委书记兼副校长因公外出,事先贴出告示,

说在他离职期间“校内一切事务均由校长代理”,等于公开声明校长是个傀儡。天津市有

间医院,院长非共产党员,副院长却是党员。此副院长常未经讨论自己决定问题,院长批

评他时他竟答道:“有甚么事,我负责好了。”院长自知本人的地位,只好说:“这样,

要我干甚么?”



  民主党派不满被排斥于权力中心之外,“轮流执政”的意见自然就提了出来。不过,

各党派的领导人似乎都很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那是现实可行的方案,因此他们并没有提

出这个意见。章伯钧、罗隆基、龙云、黄绍弘、陈铭枢、章乃器等所有“国家级”的大右

派份子无一人主张“轮流执政”。倒是有位小人物,天津市一位中学教师黄心平这样说:

“既然允许民主党派存在,为甚么不可以实行各政党轮流执政的办法呢?如果不要共产党

一党执政,而要共产党和各党各派提出不同的政纲来,由群众自由的选择,这样可以刺激

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不得不努力克服缺点来博得选民的选票,为人民服务。”不过,即使

他希望这样做,也并不认为这是个现实的方案:“这是一个触及共产党利益的意见,问题

是共产党肯不肯放弃政权。”(注30:一九五七年六月十二日《人民日报》。)



  提出类似意见还有一些,譬如中共天津市塘沽区委组织部干事韩克才就有“各党派通

过竞选轮流执政,共产党下台不等于蒋介石回来”的议论。四川重庆西南农学院教授李友

霖在该校的座谈会上亦公开表示:“共产党中央不改变政策(的话),我就拥护第三党出

来执政。”(注31: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八日《人民日报》。)



  另一位明确主张“各民主党派通过竞选,轮流执政”的是河南省洛阳市九三学庄的梁

中康。(注32:一九五七年六月七日《河南日报》。)



  没有人公开主张让台湾的国民党上台,但太原铁路局技术员王少英却这样放出了他的

主张:“中国应分成两半,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南归蒋介石领导,以北归共产党领导。让

任何一国援助共产党,让美国援助蒋介石,双方竞争。”(注33:一弓五七年七月三十

日《人民日报》,转引自《鸣放选萃》第二九四页。)



  江西省公路运输厅工程师黄振藩发表了与众不同的观点。他写了一份《修改宪法要点

》,建议在全国范围内成立各级“先进人民代表大会”,待“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

现有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全国政治协商会议、中国共产党及其他民主党派“均自动宣布

解散”,“此后全国任何人不得另组织政治党派”。(注34:一九五七年八月二十一日

《人民日报》。)



  这个意见太致命了,所以当清华大学教授徐璋本公开呼吁结束共产党一党专政,提议

成立劳动党,走印度尼赫鲁的中立路线后没多久,中共就将他抓了起来。这位老学者很快

就死在劳改营里。



  徐教授之死,原因恐怕不仅在于他建议成立劳动党,还在于他在清华大学党委邀请的

座谈会上“不揣冒昧,建议(中共)取消用马列主义作为我们的指导思想”。“因为任何

学说都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都有其局限性……任何一个学说都不能包括全部的

真理。”因此他主张“废除以一种学说来指导一切的限制”。(注35:一九五七年五月

二十五日《人民日报》。)



  徐教授不久前方自美国归来,他之所以敢如此“冒昧”要中共废止其指导思想,也许

是因为他在国外呆得太久,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享有语论自由,不会因言获罪;也许

他以为他是做过毛泽东老师的徐特立的近亲,说话可以随便些。总之,他要是对中共多了

解一些再鸣放,是不致惹上杀身之祸的。



  一九八六年五月,当年的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陆定一在代表中央宣布“双百”方针整

整三十年之后,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对这段历史作了这样的回顾:“一九五七年

四月,党中央决定在全党进行一次……整风运动,极少数右派份子乘机向党和新生的社会

主义制度进攻,妄图以『轮流坐庄』取代共笙党的领导。……在这场政治斗争中,极少数

右派份子失败了。”



  党外人士并没有“妄图”取代共产党,即使有这么几个人“妄图”如此,也不过是读

书人的臆想,中共本不必将其呓语当真。然而它不仅当真,而且草木皆兵,以为执政地位

受到威胁,匆匆实行镇压,还抓了上百万从未对执政问题置一词的人陪绑,制造了有史以

来最大规模的政治迫害。



  大多数人在鸣放中是就事论事,泛泛而谈的很少。直接将矛头指向毛泽东本人的虽然

不多,但亦有人在。



  前国民党广东省政府主席陈铭枢对毛个人的修养、品质抨击了一番:“凡是旧创造者

,执国政治者,是公平正直,绝无偏见,明察秋毫,谨慎将事,精诚坦白,亦不装假,豁

达大度,为国家而不为名利。并有功成身退者,如美国华盛顿然。伟大的毛主席,不是如

华盛顿然,而是与德国的俾斯麦、日本的伊藤博文相似。政治修养上热而不淡,疾而不舒

,燥而不宁,察而不周;自然为党见与感情所沸动,生出浪潮,喜功好大,难以制止。”

“好好的一个优良的国家,纯朴的民情,去搞俄式的清算斗争,三反五反,弄到中国八年

来混乱不清,天天忙于镇压肃反,已不成为国家政治。”



  陈铭枢还说:“光荣的、伟大的毛主席,还没有搞清楚历史文化和国本的地位、民性

的风格,硬去尊夷,闹了一些甚么总路线的新名词,无产阶级专政的甚么经验……这些多

馀的新名词,在愚民的苏联用得著,在文化高度的中国不会有人重视。”(注36:同注

26:第十至十一页。)



  在毛泽东尚在世时便对毛作如是批评,尤其直指毛欠缺政治修养,可以说只有陈氏一

人,陈因此而被一棍子打倒,实属必然。七月十五日,《人民日报》发文:《陈铭枢公然

诬蔑毛主席》,说他“狂妄无耻”、“是一个包藏祸心、丧心病狂、忘恩负义的反动份子

。”从此陈铭枢这个人就在政坛消失了。



作者:资料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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