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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左和云儿：大跃进时代农民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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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左和云儿：大跃进时代农民诗 -- Anonymous - (4592 Byte) 2003-2-22 周六, 上午4:32 (448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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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作者：山岗作品集：《日记本》 (202 reads) 时间: 2003-2-22 周六, 上午4:40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往事悠悠31

来自《我看看》网刊

发表时间：2003-1-4 10:29:00 点击：635

大规模饥荒

无忧无虑的日子没过长久，饥荒就象蝗灾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稀饭吃了一个来月，谷仓的粮食见底了。生产队长赶紧向大队反映情况的严重，认为不立即解决，食堂就要断炊了。大队又向公社反映，公社再向县里反映，又是层层反映，就是始终没见粮食调来。这一年因为天旱和移苗并丘等原因粮食绝收，群众饿肚子的问题要出现了。大队长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只懂得愁眉苦脸地绕着桌椅团团转：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是啊，怎么办呢？外面没有粮食调入，虚报粮食增产要交的公粮很多，什么库底都一扫而光了。生产队没有粮食，家家户户没有存粮，集体食堂很快断炊了，饥荒从此开始。

这次饥荒历时三年，史称“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公社饿死千余人。我们村首先受到生命威胁的是我的堂叔杰、堂婶莲。他们过去靠乞讨为生，懒得一厘自留地也没有耕种，食堂一断炊他们就一点儿吃的也没有了。他们重新捡起拐棍，拿出破碗，试图再去讨饭，但这次饥荒是全面性的，那里都讨不到饭，大家都没有饭吃。人们像蚂蚁一样轰拥着到田头、山野觅一点野菜，全村的人都在找寻可吃的东西，可吃的东西很快被采光了，我的堂叔杰、堂婶莲坚持了一小段时间就栽倒在路上。

这天下午太阳快落山，乌鸦因为缺食没有力气高飞，在低空中盘旋，它们正等待死亡的动物充饥。我堂叔杰、堂婶莲深知自己即将死亡，原意是要赶回家里，但是已经不够到家的气力，只能无奈地躺在回村的路上。他们最后一眼仰望天空，见乌鸦像无数的苍蝇在眼前晃动，密密麻麻不肯离去，西沉的太阳浑浊一片，乌云逐步遮盖直到把太阳全部吞没，眼前一片黑暗。

我堂叔杰、堂婶莲的尸体，是在其他村民回村的时候发现的。由于脸部已经啄烂，很难辨认死者是谁，只能从过于褴褛的衣衫和丢在旁边的拐棍、破碗，确定必为我堂叔杰、堂婶莲无疑。他们徒四壁，不可能有棺材埋葬，宗亲们在就近的山上随便挖一个坑，草草掩埋。

我家大米是肯定没有的。有幸我祖母勤劳，在自留地里种了不少木薯，我们采来野菜配上一点木薯粉捏的薯板煮着吃，开始还能勉强度日。但是维持不了几个月木薯粉就吃光了，这时只能全吃野菜。不久野菜也采不到了，就吃“金狗头”、花生壳、榆树叶。

记得那时我已经上六年级，毕业班要在学校留宿，我家没有大米，就带花生壳磨成的粉放在土钵里蒸着吃。花生壳磨的粉也是不多的，是我祖母留给我和弟妹们的救命粮，只是由于过分粗糙，吃了下面很难通，每次上厕所我都要蹲很长时间。倒是榆树叶磨粉做糍粑，放上一点糖精很好吃，那东西柔软鲜甜可口，但不能多吃，吃多了就会患水肿。我祖母将稍有一些营养的食物都留给了我们，自己吃榆树叶太多，水肿很严重。

我祖母水肿的形象深深地雕刻在我的脑海里。她的双腿就象剥了皮的树筒，白嫩光亮。裤管已经太小，只得高高地卷缩在大腿上。田野和山丘没有了任何可食之物，我祖母因饥饿和水肿路走不动了，每天就坐在卧房门口晒太阳，看日头东出西落，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村子里已经死了很多人，开始经常可以听到送葬的锣声，以后人们对死亡已经麻木，也没有力气敲动锣鼓，人死了就由尚存一些气力的亲人们静悄悄地抬上山掩埋。

我以为祖母会死亡，那时我才13岁，没有能力挽救祖母，大人们都无法挽救自己，何况小孩。我只能看着祖母的双腿越肿越大而伤心落泪。然而我祖母的确是一个有“福”之人，她水肿比较迟，国家的经济状况开始好转，有的地方有了一点粮食，政府用米糠饼救助特别需要救助的人们。我祖母是我家的主要劳力，如果我祖母没了我全家人的活命会成问题，救一人等于救五人，因此被列为救助对象，每餐由生产队供应一个糠饼。

山里人的生命力极强，就像村头的“猪妈榕”，生长在贫脊的土地上，只要有一点水分，不需要丰富的营养却长得枝繁叶茂。我祖母就象村头的大榕树顽强地生活着，自从一餐有一个糠饼吃以后（现在我们知道，米糠维生素丰富，糠饼营养价值高），水肿很快消退，人又鲜活起来。最近我看到一篇文章，说：“糠是用来喂猪的，用糠做的饼子主要用来说明旧社会劳动人民比猪、比牛还不如。”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困难时期糠饼是救命之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新社会用糠饼救命，按文章作者的观点这怎么解释呢？说吃糠饼比猪、比牛还不如，此人肯定没有经历过困难时期，不然他是不会下如此结论的。

我祖母捡回了一条命，应该说我全家都捡回了生命。有我祖母存在我们能活着，没我祖母存在全家都别想活。我祖母活回来了，就为全家的生活而奔忙。

榆树叶子又长了出来，嫩绿泛光令人喜爱，是做糍粑的好原料。我祖母继续采撷榆树叶磨粉做糍粑，拿到山岗或“大甲”圩（即邻镇所在地）去卖。那时我已上初一（对于我还能继续上学，一般人确实很难想象。我是怎么继续上学的？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书一直顺利地读到初中毕业是事实。），政府对我们中学生有一点点粮食救济（一天三大两米，那时叫五小两），虽然根本吃不饱，我们常在课余时间用破瓦片爆米花充饥，但毕竟没有了饿死的危险。我祖母经常来邻镇圩场卖榆树叶糍粑，有时会进学校送一两个给我吃。榆树叶糍粑一个三分钱，卖一竹篮可得一元多钱，虽然钱不多，换不到几两米，但在当时一点米配上野菜可以吃几天。困难时期制卖榆树叶糍粑是我祖母养活全家的重要手段。

为了减轻祖母的负担，在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我曾随同堂叔货一起挑石灰到杭县大洋坝去换粮食。夏天炎热，我们挑石灰要早早赶路。虽然去杭县都是山路，树木茂密鸟语花香，但第一次挑石灰去大洋坝时我还是被重担压得掉了泪。那时我虽已十四岁，却长得个头矮小，加上饿得皮包骨头，挑一小担石灰60多斤要走三十多华里竟觉得很困难。我开始的时候还能紧跟大人们的步伐颤悠悠地挑着走，后来肩膀越磨越疼就跟不上了。我坚持着，只是不停地换肩，速度越来越慢，距离大人们的队伍越拉越远。我不知道路程还有多长，肩膀疼得利害，不能停下休息，只能咬着牙坚持挑着走，疼痛使我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大约走了二十余华里，堂叔货见我跟不上来，大人们就停下休息，他返回寻找我，并帮我挑了几华里。我经过几华里的休息，知道目的地快到了，恢复了信心和力气，赶上大人们后自己挑着到了大洋坝。大洋坝圩场背靠群山面向河流，除了原有的店铺之外还有竹木简易搭盖的交易场所，规模比山岗圩场大，人流比山岗圩场多。但那时我没有时间参观，一到圩场就把石灰卖掉，得了人民币买一块胖糕做午餐即往回赶。

大洋坝附近没有石灰石，因此没有烧石灰，耕田用于杀虫的石灰全靠山岗一带供应（那时还没有使用农药）。60年每担石灰12元，我挑60来斤值8元左右，一块胖糕1元2角（困难时期之前一块胖糕3分钱，困难时期物品的价格使得钞票连草纸也不如），吃了一块胖糕还剩6元多，返回的路上我们拐进“司前”去买大米。一斤大米4元，我的6元多钱可买将近一升米，一家人掺着青菜能吃一星期，这是多么喜人的收获。

到大洋坝卖石灰，去时负重而行，回时轻挑而归显得格外轻松。我带着欢快的心情仔细观赏一路的山水，见杭县大洋坝到山岗“分水凹”30华里林木秀丽，松树、杉树、榉树、桦树茁壮成长，各种鸟儿在林间自由自在地飞翔，啁啾欢快，尽情歌唱。河水碧绿，鱼儿肥大，五颜六色，一群群畅游在滔滔流水之中。杭县的山山水水保护得如此之好真让人羡慕。但好景不长，据说不久即为偷砍树的人所破坏。为了保护森林护林员曾经打死过人，尽管如此也没有起到最终保护作用。最近我到了“分水凹”，见剩一棵大树孤零零地直立在凹上，显得奇特，就像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成，在全体战友牺牲后高喊：“向我开炮！”但村民们没有向它“开炮”，据说那是永杭分界的标志，是没有人敢去砍的风水树。

我挑石灰到大洋坝次数不多。一则我的假期有限，二则卖石灰有农时季节。但这么几次也让我深刻体会到了负重前行的艰辛。

困难时期过去了，我全家渡过了这场劫难，我们都活着，但也留下了后遗症。我的老阿太（曾祖母）经历了困难时期的折磨，就像熬尽了油的灯，风一吹即灭。她后来死得悲惨，由于长期饥饿，已经没有了气力，在背着一大捆猪草进大厅时摔倒在地上，猪草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她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她是在邻居路过时发现扶起来的，帮着卸下猪草后就此长时间躺在床上。她知道自己不行了，为了不增加家里的负担，不吃不喝直至死亡。我祖母孝敬婆婆，想尽办法到深山老林拔些野菜配一点大米熬汤给老阿太喝，老阿太拒绝了。她说，我老了，去就去了吧，不要再为我操心，有什么吃的东西留给小的，还是小的活下去要紧。老阿太于是就去了。她走得很干净，去得很高尚，我深深地怀念她。时常会在脑海里出现老阿太背着大捆猪草佝偻着身躯的情景，想起我偎着她一起睡了近十年的情形。她为家庭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没有任何回报，连丧事都办得简单极了。

老阿太去了以后，我家领养的水牛也跟着去了。它是在耕田回来的半路上倒下去的，倒下去了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只是它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牛枷还架在脖子上。

行文至此，我的思绪往往不能平静，念及社会上残留的浮夸之风而深感焦虑。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回首故乡的石子岭，那条被破坏的“辙”依然清晰可辨，由“辙”发出的“钟”鸣似的声音随着山风的呼啸在上空不绝地响......

http://www.wokankan.com/index.asp >Link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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