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毕模样很丑，但是非常聪明可爱，凯瑞待她如亲生女儿。每次我去她家作客，凯瑞总是喋喋不休地大讲她的抚育经。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毕毕每隔３个月要去医院作一次常规体检，定期看牙医。每月要去动物美容院理发、修指甲，总之毕毕的开销远远超过一个婴儿。当然凯瑞也在毕毕身上得到了很多快乐和补偿。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尽管凯瑞曾不止一次地鼓动我养只宠物，“你孩子不在身边，年纪大了会感到寂寞，有个猫呀狗呀的，生活会很有情趣”，但是我却从没动过这方面的念头。不是我没有精力，也不是不喜欢动物，而是我有一种恐惧感，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放弃它，包括它的生老病死以及任何意外，我将无法面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种感觉我从没对凯瑞说过，因为她未必能理解那个恐惧感的由来，既我的一段痛彻心脾的经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是我到美国的第３年的夏天。我当时在一家华人公司中工作。我的室友是个苏州女孩，英文名字叫登娜，一个善良、虔诚的基督教徒。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登娜白天在一所大学里学设计装修，一、三、五、日晚上在一家日餐馆里打工。我们在当地华人居住比较密集的地方合租了间地下室，两室一厅。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有一次晚饭后我们出去散步，在街道的一幢房子的阶梯上看到一只黑色的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登娜告诉我这是只无家可归的猫。“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问。登娜说她经常在晚上下班时看到它。我俯身仔细观察那只猫。它个头不大，一条腿瘸了，而且只有一只眼睛。浑身上下葬兮兮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想养活它”，登娜认真地说。“算了吧，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照顾其它的”。我没用“养活”二字，害怕伤了她的自尊。“再有，纽约类似这种无家可归的猫多了，你能照顾过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个晚上和那只猫没给我留下什么记忆，我很快就忘掉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一天，我正在班上，接到了登娜打来的电话。她告诉我回家时不要害怕，家里有只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下班回家，我果然看到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只猫。地上一个盘子里盛着半下牛奶，登娜在桌子上还留了一张便条，意思是有关对猫的处理事先没与我商量，私自做主，请原谅。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晚上大约十一点左右登娜下班回来，对我陈述了原由。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自从上次我们看到那只无家可归的猫后，登娜经常在晚上下班时带点餐馆丢弃的食物喂养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但是前一段时间它突然消失了，安娜以为它出事了。为此，她很伤心并反复责备自己没有下决心收留它。可就在这天早上，登娜上学的路上却意外地看到了那只猫。它仿佛大病过一场，身体更虚弱了，走起路来，那条瘸腿也瘸的更厉害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了解登娜，如果这次她不带它回家，那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尽管登娜已经给它洗了澡，但是我还是一再嘱咐，明天一定要买点杀虫剂之类的好好给它消消毒。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应该给它起个名字”，登娜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那只猫，抬头对我说：“叫露西，要不叫保罗？可我们不知道它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其实，作为我这个没少和动物打过交道的人来说，确定一下它的性别并不困难，但是我不愿抱它，甚至不想抚摸它。我很确定地认为，它身上一定有跳蚤之类的小动物。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嗯，就叫它小东西吧”，我说。登娜很满意这个名字，既适何任何性别，又有意义：名字来源于曹禺【日出】中的一个可怜的孩子。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说实在的，我那时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小东西，尽管每周同登娜去超市买猫食罐头，或在它的饭盘中倒点牛奶喂它，那也不过是出於怜悯和看在登娜的份上。还有小东西那只整天流血出脓的眼睛，让我想起来就反胃。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曾在药店买过一些消炎药给它，为此登娜还一个劲夸我有爱心，搞得我几次打消了要登娜放弃抚养这条猫的念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东西在登娜的精心照顾下，身体恢复得很快，不久就能从地上跳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跳到床上。但是很快我们发现整个房间了充满了跳蚤。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看着自己身上一个个大包，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大概就在小东西和我们共同生活不到两个月的一个周六下午，我当时正在公司上班(我那时每周工作六天)，突然接到登娜的电话，问我那天能不能提早下班。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从电话里感觉登娜很伤心，“出什么事了”我问，“小东西恐怕不行了”，登娜几乎哭出来。这时老板娘走过来问我：“ 什么电话呀“ ？我告诉她是登娜打来的，以及小东西生了病，登娜和我打算送它去医院。老板娘撇了撇嘴：“我还以为是客户订货，原来是只猫”，说完扭着胖胖的身子离开了，嘴里还不三不四地唠叨着：“真是有钱烧包的，人都养活不了，还养活猫。”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下班后我急急忙忙赶到家，看见登娜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纸盒箱。小东西静静地躺在里面，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登娜眼睛通红，抽泣着告诉我，小东西它每过十几分钟就全身痉挛一阵，好像非常痛苦。她已经通过电话她联系好一家医院。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决定打车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那时住在一个Town-house的地下室里，从后门出入。与Town-house间隔过道的是一个两层小楼。里面住了个很厉害的美国白女人。每当她看到我们由她后院经过时，总是出来制止，甚至扬言要控告我们。我们告诉她那条小道只有一半属於她，而我们走另一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有一次争执起来，她还敲了Town-house把头那家主人的门，问是否同意我们路过。那家的主人是个很老实的中国人，英语又不好，胆小怕事，竟推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好在那个白女人平时上班，而我们也仅仅在周末能碰到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那天我下班回来就遭遇了她，我当时不知小东西情况如何，也就没心理睬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当我和登娜抬着装着小东西的纸盒箱准备去医院时，那个白女人还站在她的后院，在我们经过时竟然拦住去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们不能从这过，这是私人的”。我们告诉她，我们房东不在家，我们不能走前门，我们现在有急事。她还是坚持不许我们经过。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登娜这时哭了起来，央求她：我们的猫要去医院，迟了，它会死的。白女人先是不相信，后来打开箱子看见了安静躺在那的小东西，然后立即对我们说：快，快去，情况真的很严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打车到了一家宠物医院。填完表格后，护士小姐将抱起小东西，进了一间诊室。大约过了４０--５０分钟，护士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一位年轻的金发医生站在诊床边，小东西安静的趴在他的手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医生告诉我们，小东西是只母猫，而且有过生育史，年纪在１０岁以上，这对于一个猫来讲，已经属於老年了。小东西早年曾为家猫，从她的牙齿发育中可以得知，而且生存条件可能还很不错，因为她有两颗牙曾经修补过。医生还特意解释，动物的牙医收费通常很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东西一只耳朵失聪，仅剩的一只眼睛也很快将失明。小东西目前患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这病可带来间歇性痛感发作。而每次发作，都使得她浑身颤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不过具体病因要等周一会诊后才能得出。由於她至少被遗弃了４-５年之久，因此耽误了治疗期，估计情况会很糟。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看着刚刚被注射了止痛剂的小东西渐渐进入沉睡，我们和医生道别，登娜交了近壹佰美金的诊疗后，我们离开了医院。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提出分担一部分费用，但是登娜拒绝了，“ 你父亲患癌症，孩子上学需要钱，我一人无牵无挂，另外小东西是我抱来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周一的晚上，我独自呆在家里，等待登娜打工回来，想了解一下小东西的病情。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１１点左右安娜进门，我披头一句就问：“小东西怎么样了？”登娜说她在下午下课后赶到诊所，医生告诉她，小东西没希望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死亡，或选择安乐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手术成功希望不大，而且以小东西的体力和健康状况很可能死在手术台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延长生命，只有靠打针、服药，而且生存，对於她每分钟都是折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登娜为小东西选择了安乐死，并且提出在第二天下午４时进行，因为她可以在那时为小东西祷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们彼此没再说什么，各自回屋休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周二公司很忙，直到５点过后才闲歇下来，我突然想到了小东西，急忙打通了登娜的手机。手机关闭，无法联络。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下班回到家中，地下室一片黑暗，我以为登娜不在家。打开灯看到她两眼发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医生５点左右打来电话，说在给她注射了毒针２０分钟后，小东西在睡梦中离去了。她走时很安详”。登娜表情漠然地说完，然后起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小东西死了，死在日落时分。一个生命就此无声无息地完结在沉寂与孤独中。可叹的是：她也曾有过快乐的童年，美好的时光，也饱尝过孤独、饥饿、寒冷、病痛。她不能倾吐自己的感觉，也永远没人会知道她的故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坐在床上想着想着，不觉眼泪滴落下来，接着开始抽泣，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以至竟然放声大哭。我哭小东西悲惨的身世，也哭自己窘迫的境遇，哭远在天边的亲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几年过去了，我早就离开了纽约的地下室，而小东西的尸体也早就化作灰尘，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但是小东西死去的那个夜晚带给我的创伤，每当回忆起时，仍感到丝丝疼痛。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斯瓦茨太太凯瑞，生在佛罗里达的富商家，又嫁给了纽泽西的百万富翁，从小衣食温饱，既单纯又善良，我的这个故事她能听得懂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