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
    “哈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林杉犹豫了一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哈罗，谁呀？”
    “请问萧雄在吗？”
    “他不在。”电话里的声音马上变得冷冰冰的。
    “他不在？”林杉一点都没料到，失态得几乎叫起来。
    “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我……”林杉的心往下沉落，老天爷，我怎么办呀？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往下说，这时，只听电话里“咔嚓”一声响，她心里一抖，以为电话那头的女人把电话挂了，这时，却听到电话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哈罗，找谁呀？”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似乎是有人拿起了另一个电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我找萧雄。”
    “我就是萧雄，你是谁？”电话里又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响，大概是先前说萧雄不在家的女人把电话悄悄挂了。
    “我，我是林杉，对不起，对不起，”林杉带着哭腔说。听说萧雄不在，她的心顿时沉落，都快掉进漆黑一团的冰窖底下去了，一听对方说是萧雄，眼前忽地火光一亮，原来没落进冰窖，只是虚惊一场。她心里一阵激荡，几乎都要哭了，可她刚一开口又觉得不妥，两人都谈不上认识呢，还刚见面就害得人家丢了工作，以后好几个月都没联系，而一打电话就是找人家帮忙的，这怎么好意思开口？心里一犹豫，嘴里就连声道歉，这时，一阵寒风吹来，吹得电话亭里里外外一片响，她身上冷得一阵阵发抖，想到今晚连个住处都没了，人都要冻死，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求人的？于是又往下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面的，在龙园，你记得吗？王老板，对不起对不起，你送外卖，哦，不是的，是在溪湾区，你在那里送外卖，我在路上走，拖着箱子，对不起对不起，你把车一停，要我上车，我也是北京人，你记得吗，我们去了龙园，对不起对不起，你还……”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生怕萧雄不记得自己，把电话挂了，心里一急，话就说不清楚了，话是说得又急又快，却说得东一句，西一句的，还连带着一串串的“对不起对不起”。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哈哈哈！”电话里萧雄大笑，“你是林杉，学音乐的，家里是北师大的，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林杉也嘿嘿地笑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缩着脖子，双臂抱胸，站在电话亭外的街道边不停地跺脚，一边瞪大眼睛向街道深处张望。夜深了，几乎没有车往来，寒风呜呜地吹，她冻得直打哆嗦，心想，他再不来，我就要冻死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一部车呼啸着亮着大灯疾驶过来，在街道上打了个一百八十度急弯，一个急刹车，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车子猛地停在林杉身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出什么事了？”萧雄从车上跳下来。
    “上车说好吗？我有点冻的不行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伸出手臂，大包大揽地搂着林杉，给她打开车门，林杉也由着他搂，进了车，萧雄“怦”地一声关门，从车头前跑过去，脚下一滑，他身子一歪扑在车灯上，可他也不停步，就半扶着车身，歪着身子，一只脚挑在空中，一只脚跳着绕过车头，到了车子的另一边，打开门，头一低进去，他人还没坐好，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呜”地一声向前蹿出。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出什么事了？”萧雄又问。
    “你可以把暖气打大点吗？我，我还是好冷。”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开大暖气。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出什么事了？”
    “你车是往哪儿开？”林杉觉得方向似乎不对。
    “去我那儿，到我那儿去说。”
    “不不不，对不起对不起，你把车停在路边，我们还是就在车里说吧。”林杉想起先头接电话的那个女人，她是谁？林杉是被王老板赶出来的，就觉得这是件丢脸的事，她不想弄得谁都看她的笑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王老板把我赶出来了。”林杉难为情地说。
    “是吗，这家伙，怎么回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简单地说了说事情的经过，说话间，她的身子慢慢暖过气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家伙，也他妈的太不是东西。”萧雄说，“你别说，在电话里你不肯细说，又是这么个大冷天，你晚上一个人走到下城黑人区边上来了，一路上我就想，肯定是王老板这家伙没安好心。我倒没想到他是逼你唱歌卖钱，你不肯，他就往外赶你。这可是美国呢，自由世界，我爱干不干，你管得着吗！”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眼瞪着林杉，仿佛林杉惹毛了他。他一捋袖子，大声说：“你想怎么办？你说，我帮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可林杉不说。她说不出来。她被感动了。来美国后，她心里有很多委屈，这天晚上，王老板在圣诞节前的大冬夜把她赶出门，她更是觉得没路可走了，沿途走着就想有个人依靠多好，可以帮帮自己。萧雄一句“你说，我帮你！”，落在她心坎上，她听了就想哭，话就说不出来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低下头好一会儿，萧雄都有点奇怪了，她才抬起头来，对萧雄不好意思地一笑，揉了揉眼角说：“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我有点，嗯，也不知怎么办才好。我的东西都在他家，这个月的房租我也交了，可他还是赶我走，还把我的箱子，被子都扔了出来。我是想呢，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他家一趟，跟他说一说，讲一讲道理，这几天我会找房子的，一住完这个月我就搬出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没问题。我帮你去说。你找房子的事也包在我身上，过几天和我一起租房的就搬出去了，我正要找室友，你搬到我那里去，不就省事了吗。”
    “真的呀，”林杉高兴了，忽然有点神经质地咯咯笑起来，“那我就搬你那儿去吧。”没想到她是他室友，他的室友是个女的呀。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从王老板家出来，在路上走了一两个小时，可开车回去，十几分钟就到了。一路上，也不知是太亢奋还是怎么的，萧雄开车像个猛子，撞了三次红灯，对路边的停车牌更是不管，稍一减速，“噌”地一声就过去了，一次，还差点撞着了一部过路车。那车上的司机为了躲萧雄的车子，猛地一刹车，车子在路中间打了个转圈才停下来。等萧雄的车过去了老远，林杉回头一看，那过路车还停在路中间，司机先下车检查了车子，回到车里后也不开车，坐在那里使劲按喇叭发脾气，过路车的司机怕是给吓坏了，也气坏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开车这么野呀，警察见了会罚款的。”林杉小心劝道，詹姆士和王老板开车可都不像他，上次坐他的车，他好像也没这么开。
    “没事，警察都睡了。这么晚了，天气又冷，警察也是人。”
    “去了王老板家，你就好好跟他说啊，别和他生气。”见萧雄开起车来这么猛，不管交通规则，不怕警察，林杉有点担心了，他不会和王老板打起来吧。
    “你放心好了。”萧雄满不在乎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到了王老板家，客厅的灯还亮着，灯光从窗子里透出来，照在院子里，林杉的衣服，被子，箱子还扔在地上，东一件西一件，上面蒙了薄薄的一层雪。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走在前面按门铃，林杉跟在他身后。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王老板正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听到门铃响，他从沙发上蹦起来，三步并两步向大门走去，仿佛他一直在等着开门似地。走到门口，他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睛，口里大声说：“还是晓得要回来！”边伸手打开了门。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他抬头一看，见进来的是萧雄，不禁一楞，还没来得及阻拦，萧雄也不和他打招呼，昂着头就从他身边大步经过，进了客厅。林杉跟在萧雄身后，她看了王老板一眼，头一低，也走了进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你来干什么？”王老板赶上几步，堵住了萧雄说。他看看萧雄，又看看林杉，脸上怪不自在的。
    “王老板，你房子不小啊。”萧雄扭着头四面看，蛮有兴趣地看了看客厅，又探探头，看看客厅对过的厨房，还有那边的起居室。
    “你要干什么？”
    “哦，和你好好谈谈。”萧雄挤了挤眉毛鼻子，他对屋里的摆设有不少建议。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犯了法呀，王老板。”
    “犯法？犯什么法？”
    “你真不知道啊，王老板？”萧雄睁大眼睛看着王老板，“美国私房出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
    “什么狗屁，胡扯！”王老板手向门外一指，“你给我出去！”
    “哟，你还挺凶的啊。”
    “跟你有什么客气好讲？我说罗，”王老板侧头扫了林杉一眼，林杉的目光躲开了，“林杉本来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不肯去唐人街唱歌了？我今天在餐馆里想了一整天也没想通。晚上回来后，林杉走了，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我坐在沙发上动都没动，一直在那里想，想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想不通，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在后面搞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王老板火来了，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萧雄的胸领就往外推。可王老板个子矮小，萧雄块头大，王老板推萧雄不动。萧雄手一格，再一搡，王老板连退了好几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在后面搞鬼？他是什么意思？”萧雄扭头问林杉。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耸了耸肩膀。王老板的话，她常常闹不明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王老板又冲向萧雄，可他还没抓住萧雄的胸领，自己的脚就踮了起来，因为他的胸领先让萧雄揪在手里了，身子也随着被提了起来。萧雄一手提着王老板，“蹭蹭蹭”往前急冲了几步， “怦”地一声响，王老板的身子撞在墙上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眼见萧雄右手握拳，照着王老板头上狠狠一下砸去，林杉急得大喊一声：“啊！别打！”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那只大拳头，带着劲风，生生地停在王老板的眼角边上。王老板倒也不怕，眼瞪着那只拳头砸来，头也不躲闪，眼睛眯都没眯。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别打呀别打，和他讲道理。”林杉急得顿脚。
    “对对对，你说的对，我不打，我是来讲道理的。”萧雄左手一松，半举着双手，脑袋连着脖子扭了扭，往后退开了。
    “我和林杉的事，是我们两人的事，干你什么事，还要你来多屁事！”萧雄的手一松，王老板的脚就落了地，他整了整衣领，双手一叉腰，向萧雄吼道。
    “你犯法了，王老板。”萧雄又来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犯了什么法！”王老板又吼。
    “美国私房出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
    “什么鬼法一百三十三条？”
    “不是鬼法，是保护房客权利的法律。根据美国私房出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房主不能强行驱赶房客，不管房客是否根据合同交纳租金，一切需由法庭裁决定夺。”萧雄咬文嚼字地说。
    “真有这样的法律？我怎么没听说过？”王老板开始有点心慌。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王老板刚从大陆偷渡来美国时，就在纽约市唐人街黑社会圈子里混。一次出了事，他给逮进了警察局。但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又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警察局也就没怎么太难为他。但他既然进了局子，那时又连一句英语都听不懂，就得先吃点苦头再放出去。从那次以后，他尝到了美国警察的厉害，就再也不敢在唐人街黑社会圈子里混，也不再干那些让他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事。后来，他干脆离开了纽约市唐人街，到奥尔本尼附近来开餐馆了，成了个好人。但像他这种有过前科的，听到自己又触犯了美国的法律，就不大能沉得住气。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去啦，王老板。”
    “这法律也太没道理呀，要依你说的，房客不交租金，房主也不能赶房客走，那房客就钻法律的空子，他撒赖，就是住着不走，也不交房租，那你有什么办法？”王老板以为戳着了法律的痛处，肚子一挺，要看萧雄再怎么说。
    “法律就是法律，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萧雄手一甩，一副不耐烦的教训人的样子，“你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说，法律也没你想的那么傻，”他又说，“你可以向民事法庭起诉，你起诉后，一切由法庭说了算，谁吃不了，谁兜着走！”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说话的那口气，那神态，一下子把王老板震住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在美国办事就是麻烦，”王老板嘀咕道，“我自己的房子，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不想让谁住就不让谁住嘛，怎么这也是犯了法，还要上法庭。”
    “法治社会嘛，一切都得按法律办事，王老板，”萧雄拖长声调说，“你违犯的是美国房客权利保护法第一百三十一条，轻一点要罚你的款，弄得不好，还得坐牢。”
    “是美国私房出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林杉压低声音纠正萧雄。开始萧雄说王老板触犯了“美国私房出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时，她就在心里想，没想到萧雄记性这么好。她在心里反复念了好几遍，就也把这“美国私房出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记清楚了。当听到萧雄又说出个“美国房客权利保护法第一百三十一条”时，她以为萧雄说错了，想都没想，脱口就插嘴纠正他。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进屋后，这还是林杉说的头句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可萧雄是胡诌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听什么人说过似乎有那么条内容相似的法律，至于到底是什么法的多少条，鬼才记得住。他信口胡诌只是要吓唬吓唬王老板，可他说着说着却忘了他开始说的是什么，就把先头说的“美国私房出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说成了“美国房客权利保护法第一百三十一条”，好在王老板在意的只是自己犯了法，至于到底犯的是什么法的多少条，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别吓我，你以为我怕？”王老板还想硬撑，脸上却又露出半是不放心，半是讨好的笑容说， “我哪有那么严重，萧雄，嘿嘿嘿。”
    “还真有那么严重，你还‘嘿嘿嘿’，”萧雄一瞪眼睛，提高了嗓音，“你犯的不是轻罪，是重罪！”
    “重罪？怎么我犯的就是重罪？别人犯的就是轻罪？”王老板不服气，脖子一拧，脸都涨红了，好在灯光下还不大看得出，只是那嗓门又急又粗，像是又要吵架。
    “不是你犯的就是重罪，而是你犯的本来就是重罪。至于别人嘛，是轻是重我都不管，”萧雄纠正王老板，“你把房间出租给了林杉是不？只要你出租给了她，她又住进去了，那么，根据出租法，她没交房租你都不能赶她走。你要上法庭告她？好！一切由法庭说了算。何况她是交了房租的。可你不仅赶她走，还把她的衣服、被子、箱子什么的，都丢了出去，侵犯了她人私人财产，你的罪不重，谁的重？”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听萧雄越说越在理，王老板这才软下来，泄气地说：“我又不是真要赶林杉走，我是和她赌气，哪想到她会真跑出去？她跑出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一直坐在客厅里等她回来。说实在话，我还走出门好几次，外面在下小雪，冷得要命，我没走多远就回来了。她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开车出去找她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王老板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用手抱住了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这边王老板泄了气，那边萧雄却更来劲了，他得理不饶人，还大声教训王老板：“你早就不该那样做！”说完，得意洋洋地瞧了林杉一眼。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向他摇头使眼色，示意他别再往下说。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要回来就回来吧，唉，”王老板不再答理萧雄，他抬起头来对林杉说，“你也太任性了！其实，嗯，在我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王老板，我只住几天，月底或下月初我就搬出去。”林杉说。
    “你还是要搬出去？”王老板吃惊地看着林杉，“我不是说了吗，你想住多久就……”
    “不不不，”林杉急忙摇手打断王老板，“我过几天就搬走，萧雄那里有房间空出来。”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听王老板说他一直在等她回来，还去外面找了她，林杉就被感动了，在外面冻了几小时对王老板积的怨气马上也消了，可她却认定，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在王老板家里再呆下去。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是你自己要搬走哦，”王老板很是失望，他站起身来，眼盯着林杉好一会儿，却不看萧雄一眼，末了，苦笑了一下说：“你要跟他这种人嘛，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看得出来王老板伤了心，他低着头，甩下林杉就向自己寝室走去，走到门口了，忍不住转身喊了声“萧雄！”然后，嗓音低哑地说：“我放得过你，二哥也放不过你！”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好说，好说。”萧雄一点也不在意，他还不知道二哥是谁。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和林杉出门来到院子里，两人去收捡散落在雪地里林杉的衣服。萧雄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抖了几下，瞧了瞧冻结在衣服上的冰雪说：“操，都冻住了，抖都抖不落。”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从萧雄手里拿过衣服，往箱子里一扔，活泼地一笑，说：“没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她也没料到，她一想到过几天就要从王老板家搬出去，搬到萧雄那里去住，心里会那样轻松和快活，仿佛一只笼子里囚了许久的小鸟，忽然看见笼门开了，它能飞出去，还有好玩的新同伴在门口招唤它，来美国后郁结在心里的烦闷，苦恼，孤独，等等坏心情，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拾起扔在雪地上的被子两角，他示意林杉去另一头将被子抬起，林杉走过去拾起被子的另外两角，正要起劲，脚下一滑，她就势故意扑在被子上，另一头的萧雄没提防，被子没提起，自己也一屁股跌在地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趴在被子上，顽皮地望着萧雄笑，她的眼睛在雪地的反光里闪亮，萧雄也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笑过了，林杉忽然说：“你那同宿舍的真有点意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怎么，你认识他？”
    “不不不，我开始跟你打电话时，她说你没在家，好像还有点，咯咯咯，有点不高兴呢。”
    “不会吧，你来电话时我正在他房里和他聊天，他没接……哦，你说的她哟，她不是我同宿舍的。”
    “哦，那她是谁？一个女的。”
    “她是我前妻。”
    “你前妻？”林杉一怔，声音里流露出没顾上掩饰的失望：“你结过婚？”
    “结过，又离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从雪地的被子上爬起来，和萧雄一起将被子提起，两人使劲抖被子上的冰雪，被子抖得呜呜响，冰雪纷纷掉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离婚了，你前妻还来找你啊？”林杉忍不住又问。
    “唉！她和她丈夫吵架了，跑来诉苦，我劝她想开点。”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心里忽地就乱了，乱糟糟的，可又一想，我搬到他那里去，是租房子住，他有前妻关我什么事？她隔着被子，望着萧雄眯眼一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从王老板家搬出来，你就搬到萧雄那里去了？”我问林杉。
    “是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林杉和我谈起她从王老板家搬出来，搬到萧雄那里去住的事，还是萧雄出事之后。在那以前，就像我和萧雄在一起时从不谈论我和林杉或者他和林杉的话题一样，林杉也从没当着我的面说起过她和萧雄的故事。林杉有点刻意回避，我猜想萧雄是不大在意的，可我自己呢，我也说不清楚。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萧雄死了，林杉精神上受了刺激，情绪不时失控，一伤感起来，就专门好和我谈她和萧雄的那点故事。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你们好了？”
    “是啊。”
    “怎么后来你们又没好下去？”
    “萧雄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好的时候，他前妻还不时来找他，她还对我没鼻子没眼的，你说奇怪不奇怪？他还有好几个其他女人，真让人受不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笑了笑。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不过，我当时还是想嫁给他。”
    “是吗？”
    “就是！他这人是毛病多，乱七八糟的事也多，真让人受不了。可他特想得开，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一天到晚穷快活，我和他在一起还是很开心。我还觉得呀，我和他有缘，我一没路走了，他就出现了，就来帮我，我以为过不去的，就都过去了。所以我跟他说，想和他结婚。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点都不想和我结婚，也不想和任何人结婚，他说他这辈子再也过不了小家庭日子。”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就那种人。”我宽容的说。
    “是倒是，可我不这样想。我认为他是不爱我，还和他吵架，吵了好几次架，一点用都没有，他还是不肯娶我，我一生气，就从他那里搬出去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无所谓了。”
    “无所谓？”
    “就是无所谓，对谁也不在乎。”她眉毛一挑看着我，我微微一笑。
    “那时候我又伤心又自卑，觉得自己是长得丑，丑死了，丑八怪。不然，怎么没人要我呢？谁都不肯和我结婚，连萧雄也不肯。我真是好想结婚，好想嫁人啊，都快想疯了。可是，想到今天还是没把自己嫁出去，还碰上了你。”
    “我也是那无所谓中的一个吧？是那不在乎的吧？”
    “本来就是！”她接口说，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头扭开了。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有些尴尬。我并无冒犯她的意思，就想开开玩笑，使谈话的气氛轻松点。可萧雄死后，她陷在悲伤中，一时拔不出来，脾气一点就着，坏情绪都冲着我来。我不知怎样安慰她。其实，我哪会去在意她和萧雄过去的情感纠葛？我在意的是，还活着的我和她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可萧雄死了，我还活着，这就是我的罪过。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过了好一会儿，她眼帘低垂，不看我，那声音却要哭了：“以后你别说那样狠心的话，连你都那样说我，我一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抓住她的手，她呜咽着说：“我是爱他，爱过他，可我也爱你啊！”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

    我捏她的手，使劲捏啊捏，不放松，好久没说话。我把她捏痛了，她身子发抖，但一声不吭，也不讨饶。 (海纳百川 www.hjclub.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