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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跟随他在逃亡路上寻找》阅读高行健之《灵山》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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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跟随他在逃亡路上寻找》阅读高行健之《灵山》ZT (400 reads)      时间: 2002-10-30 周三, 下午7:49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这是一位作家朋友因灵山写的读书笔记,当初她把这个寄给我时,

有关高行健、诺奖、纯文学、政治、中国当代文学的翻译介绍在橄揽树引发一场比

较大的争论,

我帮她帖前十节出来,分享这份阅读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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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札记]《跟随他在逃亡路上寻找》卷首语



作者:王心丽



卷首语:那个秋夜



2000年的一个秋夜,吃过晚饭,我像往常一样爬上了Internet。



这能扇看到世界风景的窗口改变了我闭塞的生活状态,是我生活中的精神寄托。我同时打开了几扇窗口,看到一位网友在新浪读书沙龙贴出了一条帖子:今晚将宣布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可能是一位中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已在网络上沸沸扬扬炒作了半年,早已不把这样炒作当作一回事。



诺贝尔文学奖与那些红遍天空的名字是无关的。



1998年,也是一个秋夜,我刚有了一个E-mail信箱,那夜收到了弟弟从美国发来的CNN新闻,72岁的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另外有一张萨拉马戈手捧红色玫瑰花的图片。那些红色的玫瑰花和老作家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人羡慕。我久久地盯着那束红玫瑰,想,今晚这位西班牙的老人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作家。CNN新闻中反复出现的萨拉马戈一段话,大意是:“我是沉默的怀疑论者,我没有泛泛的虚情假意的言辞,我不向人们微笑,不去拥抱他们与他们套近乎。”国内新闻没有报道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贴出帖子:200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法籍华裔作家高行健。有人提出怀疑。很快网上正式发布了这条新闻。那夜新浪网的读书论坛沸腾起来了,这是一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有人问:高行健是谁?



是谁?高行健的名字和八十年代中国大陆先锋派戏剧、中国现代派小说启蒙紧紧相连。



我在网络上搜寻高行健的照片,也想看到他和红色玫瑰花在一起的样子。可看到的是一个微仰着头,面部轮廓分明,目光凝重的华人作家肖像。



这个诺贝尔文学奖把我的记忆又拉回了那个“充满憧憬”的文学青年时代——八十年代。这是继“五·四”运动之后的又一次思想文化艺术启蒙的时代。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即开放又保守的年代,一个充满懵懂淳朴幻想的年代,保守势力垄断着中国文坛。那个时代的作家似乎大多数都肩负着各种各样的“使命”。



那时我对西方哲学与西方现代派文学和艺术感兴趣。因为高行健是当时中国的现代派戏剧的风云作家,所以就记住了这个名字。我是一个文学青年。与其说喜欢西方现代哲学和现代艺术,不如说我喜欢这样的哲学和艺术对传统思想和传统道德观念、美学观念以及刻板僵化的生活现状强烈的叛逆倾向。



1989那支红笔从中国大地上划过,也从我全部的认知上划过。



当九十年代来临,中国新时期文学第二拨“先锋派”和中国九十代“纯文学”在文学刊物风行起来的时候,我却对那样的文学和那样的写作没有丝毫兴趣,没有灵魂,只有躯壳的文字再也激不起我的兴趣与内心共鸣。



在网上,我说,我希望得到高行健的著作。在那个令人振奋的秋夜,我没有想到Internet会给我一个欣喜的惊讶。10天之后,我收到一位叫JF的网友赠送给我高行健的两部长篇小说《灵山》和《一个人的圣经》,短篇小说《替我老爷买鱼竿》,文学艺术论文《没有主义》还有在海外创作的5个剧本。



《跟随他在逃亡路上寻找》是一次阅读过程的真实记录。很久都没有这样阅读,好像又回到了没有学上每天只读小说的童年时代。



整个阅读过程和童年的回忆穿插在一起。从混沌到清晰。



我把阅读心情、情境以及随想,联想全都记录其中,不在意自己“聪慧”还是“愚钝。



如果不克制,我会把这个读书札记,写成另一部小说。但我更希望这些文字是“读书札记”,是带有明显个人印记的读书随笔:2000年11月——2001年6月。



我把这些文字献给那个令人羡慕,令人激动,令人振奋的时刻:2000年10月12日的夜晚,这个夜晚我看到了一束强光。



没有像常规阅读那样阅读这本书,也就是说不是从头顺着阅读到结尾。而是任意地翻开一页读下去。因为在读这部书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书中的人没有找到灵山。



我不喜欢自己过早的知道“结局”,不喜欢这样的失望。“找到”和“找不到”结局早已不重要了。甚至书中的人在什么地方行走,去寻找什么地方也不重要。



我跟着那些文字游历。跟着那些文字后面的眼睛和那颗跳动的心还有那个比我年长和沉重的思维游历。去那些乡村的农舍,去那些小镇,车站,渡口。跟着他去邂逅那些女人。年轻的,不年轻的,温柔的,歇斯底里的。因为自己是女人,又反过来用女人的目光审视字里行间的,还不知道将来会去流亡,获诺贝尔奖的作家的男性视角。我跟随书中转换变化的人称:你、我、他,叙述到里面去。我常常在书中的画面里停顿,想到许多不相干的事和人,以及自己经历过的、没有经历过的类似的情境。熟悉?生疏?



书中的情境和我的生活是不搭界的。但是我又感觉到自己生活在这些文字没有描写到的边缘角落。



前天把这部小说借给一个七十年代出生的女孩子看。规定她一天加一个晚上看完。很苛刻。因为我还没有看完。那女孩是学美术的。昨天中午她把书还给我了。我问她,看得懂吗?她说看懂了,外加了一句:并不像评论中说的那样晦涩、现代,而是唯美、传统的。除结构而外则是地道的中国的,从语言到观念。



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坐在广州路青岛路口的那一个美国快餐店的楼上。宽大的玻璃窗外是灰色天空。



细细想来也是,那些不断变化这人称代词。书中只有“你、我、她、”所有的人都没名没姓。总是在躲闪,藏匿。不厌其烦的灵魂拷问,都是属于上一代良知未泯中国知识份子的。他们青年时代和中年时代都是生活在人性扭曲的年代。他要去寻找不可能寻找到地方。他在书中说这是逃亡。书中情境是让人难忘的。我是说那些短暂的像画面一样片段。因为那些人没名没姓,又像经过水洗处理后的现代中国工笔画一样模糊朦胧。当人眯觑眼睛看世界,想把世界看得真切恰恰一切又都是那么模糊。当人生活在单调之中生活,在凝固的、没有希望的之生活中,这些画面又变得清晰而细致。分不清这是回忆,还是正在进行的连绵的生活。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记忆后面,绕过那些敏感的词汇:理想,事业,历史,斗争……虽然书中很少出现这样的词汇。但是我还是绕着,像怕踩到地雷一样。为了回避对这些词汇的回忆?其实也不全是回忆。当我抬头看到窗外,外是灰色白色高耸的水泥建筑,当我翻开报纸打开电视机,眼前的,耳边的,都是雷同枯燥的文字和那些弱智无聊、准时尚的广告,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也绕不过去。每次翻开《灵山》,总是很无意地翻到第26章,一段呓语般的叙述就样摊放在眼前: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观察过自我这古怪的东西,往往越看越不像,越看越不是,就好比你躺在草地上凝视天上的一片云彩,先看像一头骆驼,继而像一个女人,再看又成为长着长胡须的老者,这还不确切,因为云彩在瞬息变化。……



我在像云一样的多变的文字上面飘浮。这些文字的下面是长江沿岸富饶秀丽充满灵性的土地和隐逸的民风,是在寻找?还是在逃匿?都无所谓了。是作家的回忆?还是作家的梦幻?也无所谓了。作家是不会让你去追根寻源的。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还是跟着他进入云雾缭绕的村寨,进入他为你设置的迷宫。我借用“进入”这个带有男性色彩的词。



逃亡途中的女人风流,美丽。她们在作家笔下是那么柔情,细腻,迷蒙。是他为她们解开了衣襟?让她们袒露,还是她们解开了他衣襟?顺着这些感性文字你能感到她们的心跳,她们呼吸,她们的眼神,甚至她们沐浴后的幽香,和他一起听她们说话,你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美丽的肖像,不裸露的,半裸露的,和全裸露的。可以是油画,可以是水墨画,也可以是水彩,版画,或是摄影。我顺着作家的文字走进她们的生活,走进她们的内心,平淡的生活在这些美丽的肖像背后伸延。



作家对她们的形象描写是吝啬的,我是说,她们的脸模、高矮、胖瘦。她们的美丽全是我想象的。她们肢体动作,经历和内心的颤动才是他和她们对话的全部。他和她们相互慰籍,用心灵,用肢体,用肌肤。与其说他在和她们对话,不如说他在聆听。



我要说,看一个男性作家对待女性的态度,就去看他书中关于“性”的描写。因为这些描写不经意地泄露了他对女性的全部看法。



阅读之中发现这部小说的开放式的结构:每一个“你、我、他”都是一条通往长江的支流,这些小溪,河流,湖泊倒映着天光,生长着水草和鱼,它们或湍急或舒缓,每一次笔锋的回转都是一个旋涡,一朵跳动的浪花,和一道涟漪。



令我困惑的是第58章和第66章,还有72章,这三章像书签一样夹在这部小说中,抽象而理念。这部小说我还没有读完,也许读完才能知道作家的用意。



王心丽



下了约半个月冷雨,天总算晴了。秋天是南京最美的季节,也是四季中最长的季节。但是,今年的秋天被雨破坏了。这会儿去东郊,还能看到败落的树叶,还能看到那些参杂着绿色的红红黄黄的树叶。但是在明净的蓝天下已经没有温暖的感觉。



“灵山之颠”在什么地方?我还跟着他的文字寻找。跟着他去见他在路上遇到的人,还有,他在过去生活中遇到的人,还有,他臆想里的人。在一幕幕的场景变化中,失望的情绪渐渐地浓重起来。失望中带着强烈的孤独。这是作家给我的情绪?还是我自己的情绪?



我已经知道他没有找到灵山,即使有灵山这个地方存在,他也不可能找到。那只是一个地名。灵山或许是一个象征。



网络上关于《灵山》的文字越来越多。评论家在为读者寻找理性阅读途径而不休地解释。他们为什么要把这本需要静静阅读的书翻出喧哗的噪音,把空灵,飘逸,缱绻,秀美的感性文字中加上冰冷坚硬的理性的脚手架?为什么一定要把极目望去的景色,不经意之间的微妙感受,似醉非醉冥想之中的神来之笔,规定在刻意、呆板的模式中?很难想象山岚气韵失去了弥漫的姿态,凝固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第30章里通篇都在写一种叫蕲蛇的毒蛇和关于蕲蛇的故事。我说是看到他在这一章里写了一个关于蕲蛇·女人·杞木的故事。



他说,这一带有一种剧毒的蛇,叫蕲蛇。就是《捕蛇者说》中的永州之野的“异蛇”人一旦遇到蕲蛇,来不及躲闪就被它咬了。而且一般蛇药无法解毒。必死。这带的人都怕这种蛇。凡是到这一带来的人都怕。他在石台汽车站的小吃小摊子上遇到一个断了手腕的农民,问及断臂的原因,就是被蕲蛇咬之后自己挥刀斩臂的。断臂农民说:他是上山去找杞木的时候被蛇咬的。杞木是一种配方,女人喝了杞木煎的汤就会不嫉妒。断臂的农民说:我的老婆真要命,我和别的女人讲一句话也要掼碗。上山找杞木煎汤给她喝,被蕲蛇咬了,为了保住生命挥刀砍掉了自己的手臂。这是断臂农民讲的一个笑话,也是一个寓意深长的故事。真实事件是:在那个挣不到钱的贫困年代,断臂农民和几个老哥上山烧炭的时候被蕲蛇咬了砍了手腕。被老哥们抬下山,用尽了医蛇伤的药才保住了性命。



接下来是意味深长的对话:



“丢了手腕子,检了一条命,这还有什么舍不得?连螳螂脱不了身也会把钳子舍了。”“那是虫子,”“虫子怎么的?人总不能不如虫子,那狐狸被下的弓子夹住脚,也有把腿咬断跑了的,人这东西不能精不过狐狸。”



我忘记了这是文字。我感到自己在强烈的阳光下,在尘土飞扬的车站上听一个断臂农民说话。有什么比人自己的生命重要?有什么比自由重要?人有时候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逃生非得砍掉自己的肢体或是别的什么,流血了,很疼。失去了,不可能再有了,但我们可以活着!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我们自己的生命,自由的生命更为重要的?失去了手臂,或是失去了别的什么我们还能活着。我们要活着,自由地活着!



我想到了“摆脱”这个词。被弓子夹住脚的狐狸,为了摆脱被剥皮,被囚禁命运,咬断了自己的腿。



我在这一章节里留连。因为我自己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摆脱”经历,那是1990年的冬天……



《灵山》中没有故事?作家自己说的?还是读者说的?故事一定是要用很多字码起来的?有时候只要用几个字就可以涵概一个故事。我以为这部小说是用许多精致小故事镶嵌来的。它们像闪闪发光的鳞片,也像形状各异的宝石。作家始终用在自己方式叙述着这些故事。这些故事向外延伸着,一直伸延到和读者自己的故事相连。其实我们的生活也就是这样,看上去松散无序,实际上是关联的。旋转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未来,亲情,友情,仇恨和爱。



接下来的两个章节是关于作家和自己爱情中的女人对话。



后来的一章里,又写到蕲蛇和女人。但这已经是在另外一个情境里。保护区的一个看山人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文化大革命中,女人也跟着胡闹,有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曾经当过民兵,当过省里的特等射手,武斗中跟着一派上了山,把围剿的战士,一枪一个,一连撂倒五个,连长急了,叫抓活的。后来她子弹打光了,被抓住剥个精光,叫一个战士一梭子冲锋枪从阴道里打进去,打个稀巴烂。这是《灵山》的独特的写法。我想到了中国画中的散点透视。《一个人的圣经》就不是这样的结构。



王心丽



既然跟他走进了那条寻找《灵山》的路,就无法绕道而行。我是说,绕不过那些“回忆”“梦境”“幻觉”和心灵“拷问”。这里面没有断裂,也无法断裂。即使跳跃着阅读,也无法跳跃过那段“历史”。还有令人厌恶的混合着专制、愚钝和血腥的词汇:“政治”。在蓝天白云之下,在明净秀美的辰水和锦江两岸,在那些还未被工业污染的地方“政治”的阴影依然和“蕲蛇”的阴影一样恐怖。这是回避不了的话题。



书中的蕲蛇已经被作家作为一个“象征”。



蛇自古是一路神灵。一些雕刻在图腾上的图案有蛇。它寓意着性,生殖力。向上昂起的蛇头是男性勃起的生殖器?它柔韧的、缠绕在树枝上的身体和多变的性情又是一个女人?



蛇在《圣经》里就不是一个好东西。蛇诱惑了夏娃,夏娃诱惑的亚当。原本是神的夏娃、亚当和蛇都被逐出了伊甸园。人已经不再具有神性,而蛇还是被人当作“神”供奉着。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蛇都与性与神有关。



我想说的是:作家对蛇,对女人,对性的叙述,和对神灵故事的叙述在这部小说中繁复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道玄秘的风景。我只能站在作家对看这道风景。站在地平线上,无论如何是走不进这道风景里去的,就像女人永远进入不了男性的身体一样。作家有意无意地编织了一张缜密的性别大网把我拦在网外。我嫉妒:隐藏在氤氲的文字下面,严谨的、充满张力的理性结构。因为这是男性作家的专利。我无法模仿也无法抵达。



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从他的字里行间泄露出来的惶恐和困惑:男人在渴望女性的同时,隐隐地畏惧她们,在占有她们的同时,抵抗着她们的“缠绕”,“爱”比“性”更要他们的命。“性”的感受就是愉悦。“爱”会从“愉悦”演变到“痛苦的精神残杀和肉体折磨”。男人在爱中“逃亡”,在“性”中“沉溺”。他们在占有女人的肉体的同时,又害怕她们“神性”和“鬼性”的一面。女神是理想中的,女人是生活中的,女鬼是女神和女人的变异,不知道这样的理解是否准确?



我无法和书中的作家对话。



我也无法和书中的女人对话。我对自己感到害怕:怎么你也像男人一样多情,你比男人逃得还快。这样的困惑是我心里本来就有的。作家的暗示再一次强调了这样的困惑。“逃遁”是此时此刻的关键词。“进入”“被进入”已经不是两性的和身体的概念,而是灵魂。“女人”“爱”在第32章中好像也已经成为一个象征。我试图破译其中的密码。他在同一个女人对话。我在这里回旋:小说三分之一多一点的地方。若是在绘画构图中这是一个抢眼的部位。无论中国画还是西洋画。



这两章之前的29章作家写了一个“哑巴少女·天罗女神·雕神像的老头”的故事,30章又讲了一个杞木。女人。蕲蛇。断臂男人的故事。31章又讲两个故事:她讲的她的故事,她的初次性爱。还有作家对她讲的一个“寡妇”的故事。



这些铺垫会是无意的?



令人惊叹的是这部小说内在结构。它深藏在行云流水般的叙述文字,以及神游般的玄想,幻想构成的奇异画面之下。一般人很难看得见它,触摸和领略到它的建筑美。



第29章。这一章里讲了一个女人喜欢的故事。可以说是一篇精美的短篇小说,也可以说是一部电影的梗概。其中还有一句绝妙的神来之笔。32章写了第二人称的“你”和一个第三人称的“她”对话。



你说她要占有你的灵魂,她说就是,不只是你的身体,要占有就完全占有,她要听着你的声音,进入你的记忆,还要参与你的想象,卷进你的灵魂深处,同你一块儿玩弄这些想象,她说,她还要变成你的灵魂。真是个妖精,你说。她说,她就是,她要变成你的神经末梢,要你用她的手指来触摸,用她的眼睛来看,同她一块儿制造幻想,一块儿登上灵山,她要在灵山之颠,俯视你整个灵魂,当然也包括你那些最幽暗的角落不能见人隐秘。她发狠说,就连你的罪过也不许向她隐瞒,她都要看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我看走了眼,我又看到了政治,看到了灵魂专制。我感觉作家不是和一个女人对话,而是和自己的命运,或是比自身命运更广大的文化氛围、生存环境的对话。毒蛇、神灵、女人、性,和政治,和男人三位一体,寻找和逃亡的反向行走构成这部小说中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生命图腾和禅宗逸韵。



王心丽



入冬以来,没有见到几个太阳。天天想外出,想躺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读小说,我喜欢在旅途中,在火车节奏的摇晃中读小说。这样的机会不多,但给人的记忆却是深刻的。暂时隔离熟悉的人,熟悉的城市,熟悉的生活,呆在窄窄的车厢里感受均匀向前的速度阅读,不时眺望着辽阔的原野沉思。总会有很多书籍以外的启发。但是这个冬天阴冷灰暗的日子太多了,想到在没有阳光的天气出行就踌躇、犹豫。前天电视里又说,春运季节到来,票价上涨了。



读《灵山》。《灵山》中的那些阳光下的风景,便成了我在这个阴冷的冬天里的憧憬。那些阳光下的河滩,车站,树,女人,和远处的重峦叠嶂都在眼前构成忽而强烈,忽而飘渺的画面。有阳光,就有讨厌的阴影,这些阴影一刻也不放松地追踪着阳光。



作家是一个走出癌症阴影的人。面对阳光的感受,参合着对死神的感受。因此作家对阳光的描写总是十分美好的,对命运的体验是在阳光和阴影之间,生与死之间的。



作家在描写美好和宁静的时候,笔锋总是不可避免地下滑,滑入对忧伤往事记忆阴影里。



在网上看到,台湾有的读者评论这部小说不容易读,因为“你我他”代词的转换和跳荡的思绪,以及那些似乎相关,似乎不相关的故事片段的插入,都让那些希望阅读“连贯的情节”的读者感到不适应。



我以为更主要是因为作家描写的情境,老是被“阴冷”“压抑”的片段打断。读者在心理上无法承受。这条本来虚幻的灵山之路,因为这些“打断”变得支离破碎。加上作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灵魂拷问,实在让人望而生畏。这样的生活太压抑了,但是眼前所有的文字都是真实的,就像生活本身一样。



不能要求所有的读者都接受“阴影生活”回忆。就像作家不能屈从读者,或是别的什么人的要求写作一样。台湾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的,我们不知道,但还能想象。他们讲华语,写汉字。看台湾作家写的小说,好像是中国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生活的延续。只是地域狭小了,也带着不经意的飘泊和流浪的感伤,前几年给台湾的报纸写稿,他们寄样报给我,我怎么地就联想到在图书馆里看到的《申报》。



《申报》创办七十二年,抗日战争都没有停刊,但是一九四九年被迫停刊了。与此对比印象最深的是:当初谁能想到兴高采烈的背后是什么?



话说回来,台湾的读者是无法想象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期大陆的人们的生活的。我以为他们理解《灵山》只能从文学和人性的角度去理解。如果不是研究文学和历史的,谁又会对这样沉重而又难以解释清楚的生活感兴趣呢?



同样使用汉字同样说着华语,不在一个社会背景下生活是很难理解这样一种特定的生活的。就是在同一个社会背景下,五十年代的人,六十年代的人,七十年代的人,八十年代的人,九十年代的人,对生活的理解也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具体的人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



生活施虐作家,作家施虐文字,文字施虐读者。美和绝望靠得是那么地近。我读到现在,没有感觉到作家的寻找,是“有希望”的寻找。书中人在寻找《灵山》的路上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对爱情和生活现状绝望、想自杀的女人。



八十年代初期的普通中国人除了顺从命运苟活,再就是自杀,除这两者而外别无选择。他们无法改变自己的职业,无法离开自己的居住地。当然也就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没有择业和迁徙的自由。



作家把人的最深层次的绝望用散漫的、温婉的、略带抒情的笔触展现出来。



世界上有多少读者能够理解这样生活情境中的人,想象这样的生活给予人的绝望?人对改变自己命运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对书中的女人说,灵山就在河的那边……也许正是这种绝望中的寻找才显得悲壮。



《灵山》的写作背景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





王心丽



天放晴一天,又阴沉下来。



天晴的那天下午,我在阳光下沿着拓宽了的街道步行了三个小时。这就是我的大自然。



网上的一位朋友说,她要在这个冬天,利用春节的假期去西北旅行。我说,你疯了。她说,看了《灵山》,也想走动走动。



我呆在家里依偎着灯光,盼望着冬天快点过去。走动?就是走遍全中国,除了深重的伤感,我想,别的,不会得到什么。现实生活距离想象是那么地遥远。在这里我都不敢用“理想”这个词。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理想。我没有枪,遇到强盗,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强盗是坏人吗?也许是一些对生活绝望了穷人。但是,当你遭遇强盗的时候,就无理可说。时隔20年已经不是那样凭着一张作协证就可以走天下的时代了。现在走这条灵山之路,恐怕连小说里那样明净舒缓的从容和呓语的状态都不会有。



《灵山》P66



你问她能同你过河吗?去河对岸,那里有一座灵山,可以见到种种神奇,可以忘掉痛苦,可以得到解脱,你努力引诱她。她说她对家里人说是医院里要组织一次旅行。她对医院里又说家中父亲生病要她照看,请了几天的假。你说她还是够狡猾的。



她说她又不是傻瓜。



我在这段文字上停留。回望已经过去的岁月。



一个对生活无望的年轻女人,想去死,还要两面撒谎。假如真的可以逃亡,能够逃亡,我想,很多人都会选择逃亡的。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是想逃亡,无法逃亡的人。他们注定要在原地耗尽自己的生命。肉身逃亡了,又怎么样?你能忘记自己经历过的那段不经人意的生活?真的能忘记痛苦,得到解脱?能从那些痛苦的,狼狈不堪的记忆,和回忆中逃亡?你能重新开始你的童年,青年,中年?不能。你只能在深深的遗憾中回忆。



九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土地,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这样的回忆。



逃亡到远离城市的原始森林里,又是一种恐惧威慑着逃亡者,那样子怪异的死树,那些野兽,那些毒蛇,还有恶劣的气候,死神张开翅膀在等待着你,你可能有去无回。生命都保不住了,生存都不可以了,逃亡到这样的山谷里,“自由”的意义等于零。大自然是美好的,但是当人步入这个“美好”深处的时候,得到的是强烈的孤独和恐惧。孤独到大声呼喊都没有回声的恐惧!因为那些飘渺的云雾吞噬了一个孤独的人呼喊的声音。



或许是命运,作家在逃亡的路上再一次遭遇了这样的情境。十几年以后当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他不会不在乎声音和回音的。



我读到《灵山》第十章的时候就是这么联想的。我不知道当作家得知自己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被禁止在中国大陆出版能有什么感想!祖国,土地,文化,人民,艺术,文学,和国家,政府,政权,政治……不是一个概念,但是为什么它们就这样紧密地浇筑在一起,不让自由的思想和自由的艺术有喘息的空间?



作家挚爱的,和作家要逃离的,为什么这样的不可分割?!与爱伴随着的,为什么总是深深的伤害,和剧痛?!



逃离九百六十平方公里的母土,到了法国就能逃离回忆的阴影?回忆的阴影已经像基因一样附着在作家的血液里和骨髓里,除非停止生命!



《灵山》是作家在中国



今天又是满天阴霾。下午还是到街上去了。先到邮局去给黑孩寄书。半年前看到她从日本传来的网页。那时她在东京刚买了一幢别墅式的房子,正在搬家。她还在写作,她的书目都在她的网页上。她又结婚了吗?不知道。我从不询问朋友的私事。



只有在散步的时候,或是夜里突然醒来的时候,才能和自己,和周围的生活拉开距离。想一想自己:最近到底怎么了?



网上的那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真实姓名?在Messenger谈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非常性感。我和他泛泛而谈,谈到了“性欲”。



我努力不去想那人,但还是想他了。人和人是很难心灵感应的。我是指的是在漫漫长夜里携手走很长的路程。那么在网络上呢?依赖感觉生存?除了感觉,人还有什么可依恋,可寄托的?感觉总是短暂的。



《灵山》中描写了很多这样的男女之间的微妙感觉。



八十年代没有网络,男女间的感情只有一个合法的出口从恋爱走向婚姻,一个“爱”字,足以让人疯狂,回味。想爱,爱不成就是最大的不幸。那时候中国的很多小说都在重复地演绎这个主题。



《灵山》没有向读者提供世俗的爱情故事和爱情片段。



《灵山》中叙述的是男女之间的心灵,和身体的交流。因为心灵的感应,性也就从动物本能演变成了带有诗意的唯美境界。那些呓语般的对话,放松,自流。就像天上飘浮的云,水中漂流的叶片。不能不说这是作家对性的唯美幻境。也是现实生活无望之后的自我沉浸。作家在寻找“灵山”之前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



作家在小说中不停地转换“你、我、他、她”的角度,真实地,或是虚拟地,叙述着。其实,他只和他自己对话。“你、我、他、她”角度转换,只是叙述自己的手段而已。他只能靠近,不能走进除自己而外的任何人的内心世界。那些艳遇,和梦幻只是水面上的阳光,月光。那些女人只是水中晃动的光影。



作家写除自己而外的别的男人的时候,好像不存在这样的变幻角度的叙述,男人和男人之间没有什么可探讨的,还是男人之间要么是处于竞争的或是决斗的状态,要么是合作,友谊,没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只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或是有女人出现的时候,才用这样的变幻代词的叙述。这是私有而隐秘的叙述。



作家想看清自己,从那些角度看清自己,作家始终没有能够看清自己。他一次又一次对自己灵魂拷问。现实生活中的是与非,黑与白是没有参照物的。良心与主义,人性与道德也是没有参照物的。因为良心要服从“主义”,人性要服从道德。



有人说《灵山》这部小说的结构是松散的。我以为松散只是小说的外部形态,它的内部结构是严密的,严密得无法穿透。作家用多角度的代词变化,抵挡外部世界的入侵,他试图逃离政治入侵,女人的入侵,他在抵抗控制,这样的控制来自于社会,来自以爱的面目出现的女人。爱,意味着占有,意味着强加,意味着改变自我!作家用“逃亡”姿态捍卫着自己少得可怜的生活空间和灵魂空间。与其说是一种标新立异的探索,毋宁说,是标新立异的“拒绝”。



博尔赫斯,福克纳,卡夫卡,海明威等等外国作家的小说结构,翻译文本似乎还可以模仿的,的确也有很多中国作家模仿了,好像还满成功。但高行健的《灵山》结构和叙述方式是不可模仿的。游记本来就是普通而特别的文本,加上代词转换的叙述方式就更特别。不是说这样的模仿有什么难度,而是一目了然的雷同。这对作家本人也不例外,我不知道:如果他再写一部长篇小说,仍然用这种代词转换的叙述方式,会是什么样子。



今天是旧历年的大年三十。明天就是春节。灰沉沉的天上飘洒着冰冷的雨,真奇怪,为什么不下雪呢?下了雪,天就会晴朗起来的。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我又到外面去了,商场里来了一种夹心的冰糖葫芦。我要去买冰糖葫芦。商场里很多人,不少是持卡族。社会贫富差距已经拉开,我想自己大概属于穷人中稍微好一点的那类。我还能买得起冰糖葫芦。



按照老人们的说法,过了旧历年,人就又长一岁。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狠狠地发誓:只活三十五岁。三十五岁以后,再活就没有意思了。尤其对一个女人来说。后来活过了三十五岁,还活着。往前看已经没有什么可怕。只要不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不回忆自己的心理历程,不想自己的生活,不和周围的人比,心情就会平静得多。专心致志地坐在电脑前写作,或读书,就不会有什么“感慨”。可怕的是躲不开。



《灵山》中多次出现“幸福”、“自由”、“回忆童年”这样的词。我以为这是作家潜意识中不可绕开的小岛。这些小岛也都像灵山一样飘渺,在雾中。没有灵山。灵山是存在的。无论是书中的人,还是写这部书的人,还是读这部书的人都希望它是存在的,没有一个人能找到它,还是希望它存在。



零点时分爬到网络上,一位网友伤感的说,又长了一岁,我说,无所谓。想到《灵山》中的代词转换。在新世纪中国年的除夕之夜,我是不是也要转换成“你”,来狠狠地拷问自己,或是抚慰一下自己孤寂的心灵。



《一个人的圣经》的封底上印着一段涂抹着黑色阴影的文字:你不是龙,不是虫,非此非彼,那不是便是你,那不是也不是否定,不如说是一种现实,一条痕迹,一番消耗,一种结果,在耗尽也即将死亡之前,你不过是生命的一个消息,对于不是的一番表现与言说。你以为自己写了这本书,这本逃亡的书,你一个人的圣经,你是自己的上帝与使徒,你不舍己为人也就别求别人舍身为你,这再公平不过,幸福是人人都要,又怎么可能归你所有?要知道这世界幸福本来就不多。



《一个人的圣经》我还没有读。但是我翻遍了《灵山》也没有得出“幸福”的确切概念。幸福是什么?是自由?这是一个模糊的推论。“自由”是“幸福”的前提。不是“幸福”本身,“自由”在什么地方?



在心中。作家在受奖辞里这么说的。



我翻动夹满了纸片的书页向作家发问:你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你幸福吗?你感到幸福吗?如果感到幸福了,你感到自由吗?在你还没有七老八十的时候,在你还能爬得动山的时候,你还想再看一看当年走过的,如梦如幻的梦牵魂绕的土地,再听一听这片土地上浓郁的乡音?也许,你已经够了。



你说,你为艺术而逃亡,但是政治的阴影紧紧追随着你,就是你入了法国籍,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政治”也不放过你!



“自由”在什么地方?



他说,在心中!谁也不能剥夺人心灵的自由,就是上帝,也不能!这就是《灵山》的灵魂,是这部小说深处最强烈的内部张力。



把纸裁成小纸片,夹在书中。夹着纸片的地方,是我目光停顿的地方。



《灵山》的文字优美纯净柔美,如丝如水。飘逸得如山间的雾岚。与其说这是一个作家的笔写的,不如说这是一个画家的笔写的。那些段落和句子构成忽浓忽淡,忽湿忽干的画面。有的时候是写意的,而更多的时候是工笔的。



随手采撷一段,这是一个少女的背影:《灵山》P92



我从龙潭出来,在山路上遇到她的。她挑着两捆铁芒蕨,穿的是花布单衣裤,在前面悠悠地走着。下午两三点种的光景,深秋的太阳还是很有热力,她背上汗湿了,衣服贴在脊椎的那道沟槽上,挺直的脊背只腰肢扭动,我紧跟在她的后面。



只有画家的眼睛才会如此细致地观察光线和形体。



看到书中描写的那些码头,小镇,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总是联想到《清明上河图》。



无论是描写长江沿岸的风土民俗,还是描写和途中邂逅的女人,梦境中邂逅的女人,描写和她们的情欲,无论是描写记忆里的童年,还是在微蹙着眉头拷问自己,和自己说话,所有时候的时候,无论在晴朗的阳光下,还是潮湿的雨夜,那些带着淡淡的忧伤的段落和句子,都像音乐一样。作家爱用利落的短句,这些短句的韵味却是绵长的。



我想到唐诗。



我甚至感到这些文字像一个美丽的裸体少妇身体上的线条,无论光从哪个角度照射都是优美的,光洁的,简练的,细腻的,富有弹性的。我们有这么优美的现代汉语!回过头来想那些模仿翻译文字的小说,便感到那样的模仿是缺乏创造力的弱智写作。



绘画和音乐中都非常讲究“处理手法”。也就是如何“表现”的问题。不同的题材,不同的处理手法。同样的题材,处理手法不一样,效果就明显的不一样。文学也一样。具体怎么处理,怎么表现,各人的感觉和悟性不一样,也就不一样。此一刻是这样的感觉,彼一刻也许就是那样的感觉。这种处理手法的确定就在那么一刻。



《灵山》的文字基调是“阴柔”“飘渺”的。这和长江沿岸风景的色调是一致的。也和作家当时的生活状态,生存处境有关联。那时作家刚从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比方对阳光的描写,就充满了对生的热爱。无论这阳光在窗外,在河滩,还在灰尘飞扬的路边,都让人感到再生的庆幸。



第十二章P69有一段:



秋天的阳光真好。室内又特别阴凉,坐在室内望着窗外阳光照射的草地更觉得无限美好。我以前没有这么看过阳光。我拍完侧位的片子坐等暗房里显影的时候,就这么望着窗外的阳光。……



走出死亡的阴影,人活着。但是作家的艺术生命却要“死掉”。“死亡”的意义对作家来说,除了身体的死亡,还有就是艺术生命的死亡。“不让发表作品”“不让作品上演”就等于艺术生命被“他杀”。当时他连为自己辩解权利都没有。那时没有“互联网”。



逃亡吧。



离开令人窒息的北京,离开晦气的文坛,去寻找。真正自由的,适合作家生活和写作的世界在什么地方?“灵山”在什么地方?在压抑的状态下,在庆幸和无奈中,本来敏感的目光变得更敏感,本来细致的情感就更细致。作家穿越了那片古老而清新的土地,感受到与“窒息”和“晦气”形成强烈比照的浪漫民风,找到了这样富于想象的语言,真实而裸露地记录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一个中国艺术家的身心历程。这就是《灵山》。



能说《灵山》是法国当代文学,不是中国当代文学吗?



电脑边放着一本高行健的《现代小说技巧初探》。这本1982年12月由花城出版社再版的三角九分钱的小册子,版权页上的印数是三万五千册。第一版是1981年9月。这书写得通俗易懂。



其中有十七章:“小说的演变”“小说的叙述语言”“人称的转换”“第三人称的他”“意识流”“怪诞与非逻辑”“象征”“艺术的抽象”“现代文学语言”“语言的可塑性”“从情节到结构”“时间与空间”“真实感”“距离感”“现代技巧与现代流派”“现代技巧与民族精神”“小说的未来”。



高行健是当代中国新时期文学的探索者和启蒙人。研究中国当代新时期文学的学者们忽略了他对中国当代新时期小说的启蒙作用,显然是不应该的疏漏。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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