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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祭

易大旗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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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自行车祭 (371 reads) 时间: 2001-11-25 周日, 下午8:01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自行车祭

　　　　　　　　　　　　　　　　·易大旗·

　　它或有别种名称，如脚踏车、单车之类，在世界上最大的生产与使用大国，却将之统

称为自行车——它早就成了大陆中国的“新国粹”和最独特的生活景观。

　　自行车自清代传入中国，犹记奥斯卡巨片《末代皇帝》中溥仪在紫禁城里骑车找乐，

那亦算为西风东渐的一种象征。及至自行车走出宫廷，天下已是民国，缙绅们轿子是没得

坐了，都改成了骡马车，黄世仁就是透过车帘子一眼瞅中了喜儿的。至于城里的达官贵人

，更以呢帽、文明棍去与汽车配套了。此时的自行车，仍非平民所属，却成了革命者的符

号，如电影《聂耳》、《青春之歌》，城里乡里蹬来蹬去，宛如燕子穿梭，无不为革命而

奔忙。倒是陈凯歌的《风月》告诉我们，此物不但共产党玩得，连“拆白党”也是要玩的

，风流倜傥的张国荣在江南望族的深院大宅里就是凭这雕虫小技，掠去了大小姐一颗悸动

的心。

　　不过，中国人与自行车的故事远远没有完结，直到它成了每个家庭必备的生活道具，

它才变得平庸起来，如同油盐酱醋茶一般，实在无足挂齿。

　　如今，又是那两个率先吸纳滚滚西潮的口岸大埠上海和广州，居然要跟自行车宣战了

。其中上海更矢言要成为第一座“无自行车城市”。这才令人重新关注起它的命运来。

⊙　自行车与我

　　我于十五岁上下乡插队，次年拥有了第一辆自行车，当然是父母掏钱买的，我所在的

那个生产队，一个工分只值两分钱，够买一盒火柴，而我劳作一日，仅能挣八个工分。不

料有了车，却生出别样的麻烦来。队里派工，常让车主当骡马使唤，拉这个运那个，有时

还得穿州过府。这首先要有过硬的腰腿功，其次要有特殊的车技和“捆技”，即是如何将

所驮之物捆绑固定。当地农民的自行车都是改装过尾架，轮子上的辐条都是粗型号的，我

这辆“永久”牌就相形见绌了，用不了多久，辐条接二连三地折段，轮子也开始变形。修

过几次后，我对挣这份骡马工分已兴趣索然。

　　不多久，这辆“永久”便送回城里家中束之高阁了，一搁就是数年，皆因我已转赴海

南岛当兵团战士去了，那里山高林密，路径尚且不易见到，更别说车辙了，偶有一日，团

部通讯连的知青朋友骑来一辆杂牌车，大伙儿都排着队在晒场上过一把瘾，那情景那兴致

，就象今日的都市人花钱到马场“春郊试马”一般。

　　再后来，回到城里当工人，又拥有了一辆“凤凰”牌新车，这回是自己掏腰包买的了

。没想到过几年就转了行，到北京进修文学时，便买了辆“五羊”牌伸缩型自行车，同窗

们都啧啧称奇，然而广货虽款式新潮，却常是败絮其中，玩是玩不久的。便不记得我在北

京居住十年，换过几辆车了，倒是在八九年初买了一辆新“飞鸽”，那崭新的烤蓝还未黯

淡，我便仓皇辞庙，远走他国了。

　　关于自行车，只留下这段堪以自矜的记忆——国内所有名牌我都曾骑过了。

⊙　自行车与朋友

　　说起自行车，还有另类故事。

　　上面提到“五羊”牌，出自广州自行车厂，后来产品大滞销，大部分车间都转了行。

现在最大的自行车生产基地在深圳，连上海、天津都已瞠乎其后。

　　王蒙被任命为《人民文学》主编，按官场的规例便有了专车接送。但王蒙开始还有点

“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的情结，谢绝专车，仍坚持蹬自行车上班，从他当时的住处虎坊

桥到《人民文学》编辑部，正经过我家门前，我在楼下携幼儿遛达，常碰见他，心想王蒙

这人还不错嘛！只是过不太久，王遂与那辆“上海”牌轿车为伍，自行车只怕是尘封于楼

底了。也就明白官到底是官，“新来的年轻人”不但会变旧，而且是会变老的。殊不知这

其中另有伏笔，后来继任的主编刘心武是我的朋友，他倒是一履新就施施然地享用轿车而

无心“作秀”，原来据他所言，王蒙当初的骑车上班之举，令编辑部乃至中国作协里的资

深官员们大感困窘，譬如几朝元老刘剑青副主编，亦是享用轿车的第二人选，主编不坐了

，他情何以堪？王蒙这才叫做“求仁得怨”，颇为不值，刘心武便无意效尤了。

　　其实，《人民文学》那部上海牌我也很坐过几次，编辑部开什么座谈会，就开着它满

城接人，连司机老杨我都认识，“六四”后我和刘心武离开那座凶城南去，就是老杨开车

送去机场的。很奇怪，这车我每次坐它都闻到刺鼻的汽油味，原以为实属必然，及至我在

美国已开过好几部二手车，其中最寒伧那部哪怕什么味儿都有，就是嗅不到汽油味。便实

在想不明白“上海”牌轿车的构造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是《人民文学》的主编，与其日复

一日地去闻它，还不如骑车上班呢！

⊙　自行车与现代化

　　然而，我这念头却与九十年代的沧桑国情相去太远了。现在我才明白，当下的中国已

非骑车者的乐土。

　　我在大陆时，北京与广州已实行机动车、自行车分道，北京路宽也还过得去，广州却

已是自行车走得比汽车快，到九十年代，据说走路都要比坐车快了。上海的情况当然更为

严重。于是，市政建设每一轮整顿交通，都拿自行车来开刀。

　　也难怪，１０辆行进中的自行车所占用的路面，就相当于一部载客１５０人的双节接

驳型公共汽车占用的面积。每逢红灯变绿灯，浩浩荡荡的自行车便漫过来，机动车仅能用

人走路的速度起步，过不了几部，红灯又回来了。

　　现在北京的自行车为８００万辆，而北京有正式户籍的人口不过一千万出头而已。至

于广州，人口虽比不上京沪多，但人均自行车拥有量却是全国最高，上下班时分那真是车

流滚滚，马路竟无立锥之地，偏又都走不快，自行车与机动车大家都在耗着，道路的使用

率低得可怜。故此，进入九十年代，国内所有大城市都发出了“限制自行车”的呼声。如

广州，交通规章年年立新例，每立一次，自行车的生存空间就萎缩一截。这实在是“穷余

之策”，美国最挤拥的大都市纽约人均道路面积还有２３平方米，广州人均仅六平方米，

一辆自行车呆着不动已占去了约一平方米，走起来更是“霸道”。对自行车的管、卡、压

实属必然。到今日，骑车者的运动轨迹已变得十分怪诞，数不尽的天桥与隧道令车主上上

下下、走走停停，三分之二路程是车驮人，三分之一路程是人驮车，扛着它爬台阶。人称

：“骑车如挑担，过路如过河”。自行车也是很有些斤两的，中年人已觉吃力，五十岁以

上的便只好退出骑车族。

　　倘若我在这岁数上归国，已是老马不识途，掂掂斤两，自问是再也扛不动的了。

⊙　自行车与轿车

　　既然中国城镇百姓的生存空间是如此窘迫，就实在想不明白李鹏何以在九十年代初信

誓旦旦地开出支票：要让小轿车进入千家万户。

　　谁都晓得，汽车已是当今人类最主要的交通工具，现今共有五亿多辆汽车在世界各国

的道路上行驶，摊到中国人头上有多少份额呢？说来真教人汗颜，大陆每一千人还摊不到

一辆汽车，在全世界一百四十多个国家中排行垫底，比最贫穷的埃塞俄比亚还不如。

　　以大陆的国情国力与路况，自行车尚且处处受制，倒要一步登天地去做轿车梦了。别

小瞧了这项“新国策”，这些年与笔者仍有联系的国内文坛朋友，不是本人讨得一本驾驶

执照，就是让儿女早早去接受驾驶师傅的调教，有趣的是这些朋友除了张抗抗刚买了一部

车，其他都未传捷报。国内的作家就普遍意义上并不算“大款”，张抗抗仅是凭一本充溢

着情爱与性爱描写的畅销书才一夕挺进有车阶级的。作家群都未能圆梦，遑论升斗小民！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怪，那些月入未及千元的“凡夫俗子”一样照做轿车梦，驾驶执照一纸

难求，其热度已直追形形色色的“学历文凭”，这宛似先排好了筵席再等天上往下掉馅饼

。

　　笔者在异国开着一部性能尚可的二手轿车，自然无意去灭掉国内同胞的“人欲”，但

是据去年大陆国务院主持的一项权威调查，共计三万六千个城镇家庭的综合收支调查结果

表明，１９９５年人均收入为３８９０元，支出为３５３８元，人均结余仅为３５２元，

这还做什么轿车梦？这笔余款倒是够买一辆自行车，还只能是没有变速档的大众车。

　　故此，大陆城市“行路难”的解救之途，首先是大力发展和完善公共交通事业，其次

还是得重新拟定过渡性的规划，暂且给自行车留下一条活路，直到地铁修到香港那种水平

，而且路面上大巴、中巴、小巴四通八达，自行车大概是要寿终正寝矣。

　　届时，大家偶尔到郊野骑车怀旧，却决计不会对昔日“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景象伤逝

一番的了。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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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内地，看到一款鸟枪换炮的自行车。 -- 蓝墨水 - (82 Byte) 2001-11-25 周日, 下午8:12 (183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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